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被横滨宠爱的我马甲遍地   作者:天然呆小杏   文案   成功通关《横滨模拟器》后,小鹿御铃子死了。   闭眼睁眼,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最陌生也最熟悉的城市,横滨。   看着系统显示横滨建设度为零——   小鹿御铃子:瞳孔地震。   咒灵的破坏,Mafia的战争,咒术师与异能力者的肆虐。   铃子:游戏从满级满进度掉到零是什么感觉,你们不会懂,你们只知道搞破坏。   她面无表情地拿出了自己的马甲。   ——你可曾在横滨见过他们?   ——横滨最大神秘组织「暗」。   鬼娃娃抱着布偶,咯咯直笑。   狂信徒手持长刀,低声哼调。   白蜘蛛挥舞肢体,目光阴冷。   堕天使笑容温和,张开双翼。   …………   祂们是疯子,是叛徒,也是罪大恶极之人。   没有人可以从祂们手中伤害首领,夺走横滨。   「马甲板块开启成功!」   「眷属板块开启ing……」   来自过去的人,来自死亡的人。   他们被她拉回人间,成为她的部下。   “我们会为你完成你的理想,为你带来你最想要的一切。”   白色蜘蛛和服的恶鬼少年是横滨地带最穷凶极恶的情报贩子,手段狠毒。   额角生有火焰斑纹的高马尾剑士是少女手中最锋利的刀刃,眼神通透。   头顶泼血痕迹的白橡色长发青年是万世极乐教教主,低声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语。   黑发狐狸眼的特级咒术师笑眯眯地抬手,任意操控咒灵,令人心生恐惧。   …………   身体孱弱的少女温和笑着,无数强者臣服她,跟随她身边,她对着众人神秘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要说话,不要回答,不要妄动。”   “敬我的横滨。”   小鹿御铃子:我会让你们感受到来自通关玩家的愤怒的:)   阅读排雷:   ①马甲皆为原创,不掉马HE,人物OOC,私设很多不要考据   ②CP奈亚,非常非常OOC,冲着奈亚来的勿入。   ③时间线混乱,没有逻辑   ④婉拒写作指导,不喜点叉   ⑤真的不是克系文!只是带奈亚玩玩,没有克味,背景板都不是。我流奈亚,OOC到起飞,真情实感COC人不要看谢谢。   内容标签: 综漫 文野 咒回 马甲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鹿御铃子 ┃ 配角:咒回剧组,文野剧组 ┃ 其它:预收《修真马甲VS咒术界》《拥有人外马甲的我如何假装小可怜》   一句话简介:组织高层全是我小号   立意:保护横滨,人人有责 第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天   “可爱的信徒,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肉体正式宣告死亡了。”   “我的名讳?人类一般称呼我为奈亚拉托提普。”   “我做出了这个游戏,只是想看看是哪个幸运儿会被选中,而它随机选择了你。从结果来看,你做得很好,我非常满意。”   “我可以让你重新活下去,要求很简单。”   “只需要你不限一切手段,真正地去改造横滨。无论是手段高尚或低劣,无论多么不可思议让人惊叹,无论怎样使用我给予你的能力,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在这场现实游戏中取得绝对胜利,都可以。”   “——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会迎来死亡。”   “游戏愉快,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玩家。”   奈亚拉托提普可恶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小鹿御铃子还没来得及继续和祂扯皮,就在下一秒被极度的眩晕逼迫着闭上眼睛,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再度睁开眼,周围的环境变得极为陌生,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感到安心的家。   小鹿御铃子:我杀奈亚。   她的身体僵硬,皮肤苍白,瘦弱的背脊接触到的是地面冰凉的瓷砖,半睁半眯的眼睛被白炽灯的亮度晃得一阵酸涩。   小鹿御铃子从地面上坐起,揉了揉眼眶,缓解了那股令人烦躁的不适感,太阳穴还有些嗡嗡地疼。   恶趣味十足的邪神那些话语依旧留在她的大脑里,仿佛某种污染般干扰她的思考。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心情沉重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小鹿御铃子,真的因为一个游戏挂掉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介绍一下这款邪神亲手制作,精心打造的基建游戏,《横滨模拟器》。   玩家要接手一座名为“横滨”的港口城市,进行建设和改革,提高居民幸福度,消除不安定因素,保证这座城市的和平与繁荣。   它在某天突然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手机上,犹如难缠的病毒,潜藏在她手机的每一个角落,无法删除,无法摆脱,简直是在迫不及待等人上当。   发现用尽办法都无法销毁它,小鹿御铃子干脆破罐子破摔玩起了这款游戏,不知不觉间,基建进度不断提升。   直到最后,她终于成功通关。   横滨建设度100%,横滨好感度达到100,玩家得到了横滨永久性的祝福。   然后——她“啪”地一下,很快地就死了。   想到这里,小鹿御铃子又毫不犹豫地在心里恶狠狠地踩了奈亚拉托提普一脚。   呸。   她在内心将邪神翻来覆去骂了三遍,发泄完毕情绪,终于开始低头打量起自己这具躯体。   柔顺的银白长发垂散在胸前,刘海打理得服帖又清爽,镜子里那双蜜柑金的眼睛非常漂亮,弧度圆翘,睫毛纤细,透出淡淡的无辜,惹人怜爱。   这是一个孱弱无害,符合大众对金丝雀的所有想象,没有丝毫力量的美丽少女。   可原主的处境显而易见,非常糟糕。   垂到腿弯的蓝色长裙上全是斑驳的血迹,手腕和脖子上青紫的伤痕疑似被长期虐待,胸口也有枪伤痕迹。   小鹿御铃子随便翻了翻脑袋里的记忆,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居然是倒霉地死在了赌场上黑手党突然爆发的争斗中。   而在原主记忆中无比混乱的横滨里,这只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不爽.jpg   她正准备继续向外探索,心脏重重地,抽搐似的跳了几下,让她猛然察觉到几分怪异。   这不对劲。   小鹿御铃子飞快地摸了摸胸口,不正常的心跳让她皱了皱眉,试探性开口,“系统?检查一下生命体征。”   这是奈亚拉托提普和她掰扯条件时,狼狈地节节败退,心不甘情不愿被她薅下来的羊毛……哦不,金手指。   不出三秒,她脑海里就有一道机械音无情绪响起,「滴,检测完毕。宿主你处于极度虚弱状态,生命体征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逐渐消失,心跳频率越变越慢,血压开始不断降低,预计八小时后会二次死亡。」   “二次死亡……这听起来也太糟糕了吧。我可不想那么快再次见到奈亚那张脸,也不想听他愉快地叫我名字啊。”   小鹿御铃子自言自语着。   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她的脸色就变得格外难看。   她弓起身子,捂住胸口轻轻地喘了口气,很不习惯这副虚弱的状态,低声问道,“系统,这种情况有没有解决方法?”   再不解决,她就要现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了。   她不相信奈亚拉托提普能让她复活,却考虑不到这点。   不出所料,系统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信息识别:在你的东南方向2.3km处,发现高濑会性质恶劣的人口交易赃窝,玩家是否使用马甲毁坏并救出孩子?」   「任务奖励:体质激活药剂x1」   “高濑会?”   小鹿御铃子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名词,大致清楚它代表什么后,脸色发沉。   她明白,不清楚横滨势力就贸然插手Mafia的交易不安全,但目前的情况不容许她拖延下去。   ——她的身体更要紧。   少女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浓郁血腥味,直接点击了同意。   “我接受。”   「自动生成马甲中……生成完毕。」   「恭喜玩家获得马甲-鬼娃娃。」   马甲身体塑造完毕,精神转移完毕。   这具孱弱的女性躯体,软软倒下。   ……   黑魆魆的夜色,深沉得令人不安,宛如潜藏着可怕的野兽,即将扑上来撕咬晚归的人。   冰冷的高楼上静静矗立着一道阴影。   那是个不正常的小女孩。   绵羊般柔软卷曲的黑色鬓发,一只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俯视楼底,一只空洞洞的眼窝被绷带胡乱松垮地遮掩,惨白的皮肤,血红的嘴唇,裂开的嘴角被狰狞的缝合线粗暴地缝起来,不停流血。   她的身后背着与体型不符的巨大斧头,怀里抱着破旧的洋娃娃,细细的线一圈一圈地捆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宛如罪人的蛛丝,惊悚而可怖。   可仿佛就对自己现在的模样习以为常,感受不到痛苦般,穿着哥特风格洛丽塔的小女孩无所顾忌地踮起脚尖,站在高楼的边缘,张开双臂,身子向前倾倒,仿佛即将展翅的飞鸟。   “无论是谁都好,来和寂寞的由里子玩吧?”   她弯起眼睛,咯咯直笑,笑容弧度愈发狰狞,脸颊上毛细血管破裂,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色脉络,孩子般的狂喜与贪婪充斥着她面部每一根线条。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向前跨了一步,从高楼的顶端急速坠落,风声呼啸,长长的黑色鬈发随风飘舞,宛如缠绕的诅咒。   系统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响起。   「横滨祝福buff加持中。接下来每一秒,玩家都将增加一点幸运值,直到点满为止。」   「在横滨眼中,你的决定永远正确,这座城市本身会用尽一切力量配合你,支持你。你对城市的感知度提升至100%,你可以查看所有人物的角色信息,限制:横滨范围内。」   「马甲-鬼娃娃扮演度20%,请玩家多加注意。」   小鹿御铃子耳畔回绕着这些话语,边思考利弊,边保持这具身体平稳下坠,适应着这股陌生的力量。   她感受到风毫不留情地刮过她的脖颈和侧脸。   一切都非常完美。   小鹿御铃子吐了口气,抱着怀里的布偶轻巧地落了地,宛如猫似的熟练地寻找横滨各个地方的暗道,七拐八拐地绕了好几个圈子,最后在一座废弃的仓库门口站定了脚步。   这是系统所说的地点,但不同于她的想象,这里寂静得宛如死亡的墓地。   如果肮脏不存在于表面,那必然深深藏在底部不为人知的地方,换言之,真正的交易地点在这座仓库的地下。   “会是这里吗?”   小鹿御铃子皱起眉头,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上厚重的铁门,然后轻而易举地推开它。   锁链断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地回荡,很快就激起了仓库内看守的黑手党的警觉,呵斥出声:“什么人!”   “……”   小鹿御铃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在心里默默地“哇哦”了一声。   这具躯体的力量是和外表宛然不搭的可怕,不仅操作细微精准,每一块身体肌肉也都顺从着她的意识而动,轻盈而畅快。   没有多加犹豫,她进入仓库,瞬间放倒了两个黑手党打扮的男人。   很弱,不难对付。   小鹿御铃子下了评判。   她心无旁骛地应付面前的攻击,在身后的人即将偷袭成功时,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般卡准时间松开了手臂,破旧的布偶犹如活物般蹦蹦跳跳地上前,笑嘻嘻地抱紧他们的脖颈,狠狠勒断,甚至没能发出半点惨叫。   ——只留下了最后一个黑手党。   黑衣男人绝望地瘫坐在地,恐惧地颤抖着,被鬼娃娃步步逼近。   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他完全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高濑会的交易一直都算隐蔽,陷入内乱无暇多管的港口黑手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还会被找上门来?   难道是高濑会不小心招惹到了横滨外的势力?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力量也过于可怕了!   他唯一能用来反抗的枪支被女孩的斧头轻易劈断,只能瑟瑟发抖地瘫坐在地,用恐惧的目光仰视着她发出哀求,“求求你,别杀我!”   小鹿御铃子抬起脚踩碎了他的对讲机,露出恶劣的笑容,声音天真又甜腻,眼睛里却是恶意的混沌。   “我当然不会杀你啦,小老鼠。只要你乖乖地告诉我这里所有的情报,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黑手党咽了口口水,惊恐地摇头,“不行,绝对不行!求你换个条件吧!就算现在能活下去,我也会被当成叛徒处理的——”   他看见鬼娃娃逐渐暴戾的神情,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般,话语戛然而止。   “我有说过要和你谈条件吗,小老鼠?要是让她等太久的话,我可会被惩罚的啊!”   外表诡谲的小女孩不高兴地嘀嘀咕咕,兴趣缺缺地举起斧头,当头劈下死亡的阴影,嘴角咧出高兴的弧度。   “好啦,到此为止!”   “没有价值的坏玩具就毁掉!”   ……………   高濑会,赃窝地点。   逼仄的房间铺着散发霉味的褥子,光线少得可怜,阴影处挤满了惶恐不安的少年少女,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在绝望谩骂,宛如一只只迷途的柔弱羊羔,只能任人宰割。   这是高濑会私下人口交易的赃窝。   而这些四肢健全的未成年人,是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货品”,他们的下场只会比最低贱的牲畜还凄惨不如。   松上美衣混在这群人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嘴唇干裂得可怕。   她是黑手党小组织头领的女儿,母亲早亡,从小就在父亲的宠爱中长大。   可她的父亲被情妇迷走神智,与她年纪一般无二的私生子逐渐暴露野心,暗地里使尽手段对付她,她一时失察中计,居然被阴差阳错送到了高濑会运输的货物里,注射了麻醉类药剂,动弹不得。   要是她能顺利活下去,她绝对要把那混蛋千刀万剐!   想到同父异母的弟弟丑陋的嘴脸,松上美衣就越发深恶痛绝。但随之升起的是一股更加强烈的无力感。   可如果她熬不过这次的灾祸的话……所有的报复都只是空谈。   会有人来救她吗?   察觉到自己开始胡思乱想,松上美衣立即警觉地收拢心神,不再发散。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竖起耳朵仔细地探听身边那些孩子的交谈。   她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羊组织的基础成员。   年纪大的十三四岁,年纪小的八九岁,每个人的眼神都透露着惶恐害怕,焦急得像是在等待什么,说话急促。   “别怕,中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要是被中也知道是我们主动招惹了高濑会,他肯定会生气的……”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中也肯定能体会我们的苦心的。”   “如果中也都打不过这群黑手党怎么办?我们会不会真的被卖掉……”   “别说傻话,蠢货!”   “我说得难道不对吗!我可不想死啊!”   ………………   他们不出意外地起了争执。   松上美衣有些嫌弃,默不作声地往角落挪了挪,心里不抱多少希望。   这里是高濑会管理最隐蔽的地方,没有一定的途径和人脉很难找到。   即使是“羊之王”中原中也——   想要救出他们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第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天   闷热像一只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的手。   小鹿御铃子在黑暗的通风管道中摸索着,背着巨型斧头,爬出细小的窸窸窣窣声,时不时趴在上层通过缝隙观察下面的情况。   要谨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里的防御措施比较严密,两队黑手党交替巡查,除了人口交易的赃窝据点,似乎还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让负责这片区域的势力严防死守。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救出那些被当作货物的孩子。   趁着黑手党巡逻交接后,暴露出空隙的一瞬间——   就是现在!   小鹿御铃子“咔”地一声撬开通风挡板,缠着绷带的脚掌落在地上,无声地印下残破斑驳的血脚印,那只黑黝黝的眼睛盯紧了末尾的背影。   「人体暴露弱点,已标记。」   系统标明出来的箭头,简单到傻瓜照着做都能轻易制服对方。   她伸出瘦弱的手臂,像两条苍白嶙峋的蛇般死死地缠住队伍末尾黑手党的脖颈,使男人发出了惊恐的“嗬嗬”声,在窒息下陷入昏迷,缓缓地软倒在小鹿御铃子身上。   这动静显然惊动了前面的黑手党,更惊动了走廊上摄像头的掌控者。   “见鬼,这家伙是哪来的!看仓库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防御,开枪!”   黑衣男人们的耳麦中传来短促的指挥命令后,他们训练有素地转身,形成包围圈,持枪对准突兀出现的少女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扫射!   暴雨般密集的子弹倾泻而出,划过凌厉的弹道轨迹,带着硝烟的味道钻进小鹿御铃子的鼻腔内,不断叫嚣着危险。   小鹿御铃子不躲不避,在子弹即将近身的刹那间,伸出双手抓住身上的黑手党整个人躲在他的背后,大部分袭来的子弹随即呼啸着钻进了他们同僚的体内,洞穿出处处致命的伤口。   同伴凄惨地充当了人肉盾牌的下场,让这些黑手党纷纷变了脸色,小鹿御铃子却没有放过这个反攻的机会。   “系统,马甲扮演值越高,力量是不是也会更强?”她边将怀抱里的布偶猛地丢出去,变大,发出尖笑吸引全部火力,边低声询问。   「此条信息检测失败,请宿主自行探索。」   小鹿御铃子心头一阵无语,“?奈亚把你给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既然没办法直接知道答案——那就亲自试试。   她集中起全部的心神与精力。   鬼娃娃由里子的性格中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喜怒无常。那是她生前的家庭因素造成,也和她的死因紧密相关,是扮演的关键。   单论这点而言,不算难以模仿。   那就借助外部因素让她陷入疯狂吧。   ——鬼娃娃被子弹打穿手臂,得意的笑容顿时从那张脸上消失殆尽。   她自喉咙里爆发出高分贝的尖叫。   “啊啊啊啊!好疼……!由里子好疼!!我要杀掉你们!”   她像哭闹不休,得不到满足的孩子,举起了巨型斧头,宛如炮弹般破坏力十足地撞向距离她最近的黑手党!   尖锐的斧刃对准目标狠狠斩落,轻而易举卸掉对方所有的反抗能力。   “不许你们伤害由里子!去死去死!去死吧!”   一个。   「鬼娃娃-由里子力量值+1」   两个。   「鬼娃娃-由里子力量值+1」   三个。   「鬼娃娃-由里子力量值+1」   …………   瘦弱的小女孩,宛如失去理智的野兽般声嘶力竭地吼叫。   直到将敌人通通拖入地狱。   「鬼娃娃-由里子扮演值提升至30%,请玩家继续努力。」   小鹿御铃子没有继续关注他们,低低喘息片刻,将斧头重新背到背后,随手拿了把枪瞄准破坏了监控摄像头,拍了拍地上灰扑扑的布偶,重新抱到怀里,若有所思。   果然,她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变强了。   准确来说,鬼娃娃由里子在方才的爆发中变强了。   那么假如马甲能往这方面继续发展和挖掘,对改造横滨可以起到多大的作用,简直不可估量。   “系统,距离我的本体二次死亡还有多久。”   「三个小时。」   ——时间足够了。   暂时无意探寻高濑会最深层秘密的小鹿御铃子松了口气,找到钥匙后抬脚越过尸体,根据箭头的指引走向了走廊最尽头的房间,打开了门。   走廊上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间,驱散了名为恐惧的阴影,照亮了那些神色呆呆地望着她的少年少女。   像是不敢置信自己会真的得到救赎。   ——混乱的横滨中,受伤死亡的更多只有无辜者。   更遑论这些还只是未成年的孩子。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们,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声音放轻许多,没有长篇大论的安慰,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你们安全了。快回家吧。”   。   松上美衣死死地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脑袋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真的被拯救了。   她被陌生的异能力者庇护了。   犹如神降。   同等的恐惧和感激充斥在她的胸腔里,宛如无数只蝴蝶把她的胃托起,一下下地顶着她的心脏,激发越来越快的跳动,她怔怔地望着小鹿御铃子斧头上的血迹,仿佛短暂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面对自己等待期盼的救命恩人,松上美衣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燃烧。   “您……”   她想要表达感谢的言辞还没来得及斟酌出口,就被身边一个羊成员惊恐的喊叫打断。   “你,你是谁?!怪物!中也呢,中也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是中也救了我们!”他喊得歇斯底里。   那是面对异常的畏惧与厌恶。   安静的气氛在转瞬间被他撕裂。   不隶属任何势力的流浪孤儿神色麻木,没有吭声,其他的羊成员们则跟着躁动,积蓄已久的忐忑恐惧在这一刻化为激烈难听的话宣泄出来,咄咄逼人地对准了站在门口的小女孩。   “她长得这么可怕,一点也不像好人,是不是人都说不定,怎么可能是来救我们的!要把我们带向另一个地狱去还差不多!你们难道真的相信她吗?她可是把那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这么危险的异能力者,想杀我们不也是随随便便吗!”   小鹿御铃子:?   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番煽动人心的话说得这么熟练……看得出来平时没少说啊。   对施救者不仅不感激,还满怀指责,猜疑和怨懑,这样的性格居然活到现在没被打死。   难道这就是民风淳朴的横滨特色?   小鹿御铃子觉得自己可以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长长记性。   “你们……在说,什么?”   肤色惨白的小女孩像是一具柔软漂亮的幼小尸体,神色却如同野兽般凶狠而残忍,她漆黑的眼睛钉在带头的孩子身上,缓慢的吐字让人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她脑子迟钝地意识到面前的人们在用言语攻击自己,神色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变得暴躁,尖锐的攻击性近乎要从那张面庞里溢出来。   “你居然敢骂由里子是怪物?不可以!由里子明明已经很乖很乖了!要是被她听见的话,要是被她听见的话……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由里子知道了,要杀了你,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说着说着,莫名其妙沉浸入了自己的世界,牙齿在咯吱咯吱地磨动,打颤,抱着脑袋拼命摇晃,暴躁地自言自语,让打头的少年惊疑不定地后退了半步。   他狐假虎威,“你要干什么!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不然中也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放过我?嘻,他也想和我玩吗?没关系,都来玩吧。由里子不介意。”   小鹿御铃子突然笑了。   她的嘴角缝合线彻底随着笑意崩坏,狰狞而愉快,血迹被她舔了舔,吞咽干净。   ——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精神在此刻非常不正常。   “大家都来玩,才够热闹啊~”   小鹿御铃子笑嘻嘻地抱着布偶娃娃踮起脚尖,自顾自地转了个圈,裙摆宛如散开的花朵,猩红的嘴角高高扬起。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来玩游戏吧!你们输了的话,我就把你们做成玩具,陪我玩过家家!”   她话语刚刚落地,正琢磨着这些台词够不够神经病,就被头顶传来的少年声音冷冷截断。   “嘁。新来横滨的家伙吗?当着我的面说大话,倒是很有胆子啊。”   “轰隆!”   天花板被重力硬生生踏断,裂层,碾碎。   道道缝隙宛如不规则的蜘蛛网般从中间蔓延,瞬间化为一堆没用的碎石,砸落在地,尘土滚滚飞扬,呛得人不停咳嗽。   橘色卷发的少年穿着套头衫落地,抬脚踩在那堆废墟上,居高临下地俯瞰小鹿御铃子,双手插在衣兜里,下颔绷紧。   那双钴蓝眸子宛如天空和海洋融合成的颜色,色调锋利,漂亮凌厉。   他对小鹿御铃子发出警告。   “喂。不想被重力碾压的话,就离他们远点!”   中原中也神色冷然。   小鹿御铃子:……咦。   她有些纳闷。   这是谁?怎么还突然出来抢她戏份?   但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强行闯进来还毫发无损,显而易见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异能力者。   她在解决仓库地下第二层时也遇到过几个异能力者,但没有一个能像面前这个少年般强势而高调。   小鹿御铃子思忖,打起来估计会很麻烦。   才做完任务,她真的好想咸鱼。   但如果选择软绵绵地从退让,就不符合鬼娃娃由里子的性格,也意味着前功尽弃。   那有没有第三个更好的选择?   她在脑海里疯狂搜寻着鬼娃娃的记忆线索,剥离出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评判其中可以利用的价值,最终眼前一亮——   找到了!   被小鹿御铃子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中原中也心头一凛,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警告,就注意到小女孩面上怔怔的表情。   “哥哥……?”   轻不可闻的两个字,带着某种不确定的犹豫从那张嘴唇中吐出。   肤色惨白的小女孩睁大那只漆黑的眼睛,鲜艳的血色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划过殷红的痕迹,深深地刻进皮肤,融出疼痛。   仿佛凋谢的玫瑰。   “??!”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第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天   小鹿御铃子表面十分镇定,实则内里的紧张在疯狂喧嚣着,要将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僵硬麻木。   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非常冒险,但能让鬼娃娃由里子停止攻击,又不显得突兀的方法只有这是最稳妥的。   更何况除了稳住面前这个叫“中原中也”的强大少年异能力者外,她还有其他的思量。   小鹿御铃子需要知道横滨目前的势力划分和基础情况。   她的余光默默地瞥了瞥系统半透明面板上显示的中原中也个人信息,在心里对他说了句抱歉。   小鹿御铃子没有看身边那些目瞪口呆的羊组织成员,也没有管他们在生气地叫嚷着什么,始终专注地注视着橘发的少年,安静地不停流泪。   她好像完全没发现自己在哭,似乎有些紧张地抱紧怀里破旧的布娃娃,那只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中原中也,神情没有先前的残忍和暴躁,而是高兴和小心翼翼。   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失而复得,无比渴盼的东西,为此甚至不顾危险,满是信任地放弃了所有的防备和警惕。   “哥哥,是哥哥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中原中也听得清清楚楚的急切和脆弱,“你不见了,你不见了!由里子好疼,为什么哥哥那么久都不来安慰我呢?是我不够乖么?”   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小鹿御铃子仿佛做错了事般嗫嚅着开口解释,“刚才由里子没有不乖,由里子只是太无聊了,想和他们玩过家家……”   那张幼小的,苍白的脸上,晕开病态的,薄薄的红潮,激动的情绪让她稚嫩的嗓音都在轻轻发颤。   哥哥?   中原中也瞳孔猛然收缩,复杂的,夹杂着不敢置信的神色在他脸上划过,在仔细地端详打量后,又仿佛从未留下痕迹般恢复平静。   “喂,看清楚,别乱说。我不是你的哥哥。”他皱着眉头,果断地否认了她的话,“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   但覆盖在他身周,杀气浓烈的猩红重力场慢慢消退。   那道锋利的敌意也在逐渐减轻。   如果说先前还是锋芒毕露的锐利刀刃,那么现在就是归刀入鞘的收敛。   无声无息的消融。   中原中也怔忪地望着被他的否认弄得有些无措,更加固执地抿起嘴角盯着他,流着眼泪的小女孩。   他想。   太傻了。   认错人就算了,居然还放弃了所有的防备,像是坦露柔软腹部的小刺猬。   她是在寻找她的家人么?   她是不是也没有过去,所以将所有的希望和情感寄托在她的哥哥身上?   中原中也明白其中的茫然,悲伤和痛苦,他感同身受。   所以他更不会给这个孩子无望的空想和虚假的怜悯。   中原中也双手插在衣兜里,有些烦躁地轻轻“啧”了一声,动作轻巧地从高高的废墟上跳下来,走向小鹿御铃子,眉头拧紧,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你的哥哥。”   说完,他又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那几个羊组织成员,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领头的少年和同伴们面面相觑片刻,咬着嘴唇有些心虚地小声说,“中也,你怎么会问这种话?不就和你看到的一样么,这家伙想伤害我们啊……”   中原中也隐忍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喉咙都被这口气刺得发疼,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少年的冷冽和深沉愈发浓郁,但对同伴的宽容让他再次将问句重复出口。   “松井,老实回答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傻子,只是不想对你们说重话。当面做的,背着我做的,我都知道。你最好别对我说谎。”   少年脸色青白交替,依旧不愿意坦诚,只梗着脖子辩解,“中也,你难道不愿意相信我吗!她就是个明晃晃的怪物啊,而且精神还很不正常的样子,谁知道你晚来一步她会不会真的杀了我们……”   “——不是这样的!”   松上美衣硬着头皮出声打断了他们内部的对峙和交谈,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即使被中原中也的目光锐利地审视,她依旧坚定地向前走了一步,站出来大声说道,“是这位小姐闯入高濑会的秘密据点救了我们,她对我们没有恶意!可您的部下们不仅不顾念恩情,挑衅在先,还用言语侮辱她,才让由里子小姐生气了!”   松上美衣心里没有把握中原中也会不会听她的解释。   但她的余光瞥到了那个紧紧抱着布偶,茫然地红着眼眶的孩子,心脏软软地塌陷了下去。   明明是非常强大的人,却在这时仿佛被针刺穿血肉般……脆弱。   她被她所拯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别人污蔑她,诋毁她,抹黑她?   少年被这番话打了个猝不及防,更加慌乱地恶声恶气道,“嘁,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是不是和她一伙的!你有办法证明你说的是事实吗!”   松上美衣哑口无言。   可下一秒。   第一只脚沉默地踏了出来。   “我作证。”   第二只脚迟疑片刻,随之轻轻跨出。   “我作证。”   “我愿意作证。”   “我作证!”   …………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小小的,却很坚定。   不隶属于羊组织,来自其他大大小小贫民窟的孤儿默默站出来,用他们干涸的嘴唇吐出简简单单的话语。   分明只有几个字,却在这时宛如深沉的海潮席卷,淹没头顶,强大的力量感顷刻间呼啸,让任何人都无法张口反驳,只能在这么多声音面前保持缄默。   少年目瞪口呆,徒劳无力地张合了几下嘴唇,最后不甘心地喃喃道,“你们,你们是怎么回事啊……不是一开始像死掉的木头一样连话都不会说吗?”   松了口气后,松上美衣直视对方:“因为我们知道,她救了我们。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条件,在横滨,这极为可贵。即使是黑手党也懂得恩义为何物吧。”   小鹿御铃子注视着这场出乎意料的变故,半晌没有吭声,轻轻地弯了弯眼睛。   她本来都做好了要被污蔑到底的准备,想好如何反驳对方的话再顺便对中原中也卖一波可怜,却没想到这些一言不发的孩子会在长久的踌躇后选择站出来维护她。   哥特式洛丽塔打扮的小女孩眼中慢慢浮现出笑意,目光投向最开头的少女,将她的个人信息看进了眼里——阿卡纳什黑手党的大小姐,松上美衣。   盘踞在横滨南区的黑手党组织。   她明明是第一继承人,最后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算计。   这位私生子和高濑会达成协议,阿卡纳什由他掌权,他会效忠高濑会,唯一的条件就是处理掉他这个多余的,过分聪明的姐姐。   也许日后会用到她——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被她所用呢?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推测衡量着,神色上丝毫不露,没有出声,继续静观其变。   中原中也当然不是任人指挥的傻瓜,他的心里很快就有了判断。   他对站出来维护小鹿御铃子的少年少女们略微一颔首,就绷着嘴角看向自己名义上的「下属」和「成员」,冷不丁道,“是白濑指挥你来的?”   被他叫松井的少年额头上的冷汗密密地下,终于撑不住,颤着声音交代道,“是……是白濑说的,反正有中也在,就算我们挑衅闯入高濑会也没关系……”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磕磕巴巴解释,冷声打断,“我不是说了不要去招惹GSS,高濑会他们吗?你们有把我说过的话,哪怕一个字听进耳朵里吗!”   “身为头羊,我有保护每位成员的义务和责任不错,但我能救你们一次,救你们两次,难道每次我都能确保你们平安无事吗?”   少年首领的背脊永远挺直,橘色的半长卷发宛如热烈的火焰,浑身的颜色都诉说着张扬与鲜艳,那双眼睛里却仿佛在这时多了淡淡的疲惫。   中原中也心里有头蠢蠢欲动的野兽在试探着突破那层薄薄的枷锁和束缚。   他明明可以选择爆发,再离开。   可是他如同过去般全部容忍下来。   孤独的头羊,寂寞地吞咽着怒火,冷眼看着自己领导的羊群践踏庇护他们的首领的威严,一遍又一遍。   他坚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中原中也的头脑有些混乱,直到冰凉细瘦的手指从后面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衣角。   “哥哥,不生气。”   干巴巴的嗓音,像抖索翅膀的小鸟,从湿润的羽翼下探出脑袋。   鬼娃娃僵硬地安慰他,扯动着嘴角狰狞的缝合线。   她像只被否认被抛弃的小狗狗,收敛起那些会伤人的獠牙,依旧执着地,惴惴不安地凑近他,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期盼。   中原中也看着小鹿御铃子拉着他衣角的手,愣了神。   他发现这孩子身上全是切割又缝合的痕迹,瘦小苍白的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细细的缝合针贯穿了她脆弱的手腕。   ——就像是失败被丢弃的实验品。   这个突兀浮现的形容,让中原中也心里刹那间产生了不妙的猜测。   这孩子或许来自于横滨哪个丧心病狂的实验室。   错误的实验导致她的外表怪异,思维方式疯狂混乱,记忆残缺不全,就连辨认亲人的方法也不再明晰。   中原中也低低地“啧”了一声。   这种猜测让他这次不再那么果断而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是你的哥哥”。   小鹿御铃子镇定地继续抓着他的衣角,也不怕他突然变脸,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哥哥,不生气。”   “哥哥,不生气……”   仿佛不得到他的回答就不会停止。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她被绷带绑着的左眼上,很快察觉到这样不礼貌,挪开视线,“我没生气。你……不要这么害怕。”算是表面默认了这个称呼。   是的。   中原中也很肯定,她在害怕。   颤抖的睫毛,僵硬的手指。   她很担忧会再次遭到“兄长”的拒绝和否定,可她还是像只热切的小狗般凑过来,安慰他。   和外表不同,是个傻孩子啊。   中原中也的声音柔和了不止一个度,“你是叫由里子,对吧?我会帮你留意你家人的相关信息的。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他看到那张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迟疑,然后用孩子般怯生生的腔调回答他。   “因为这是铃子交给我的任务。如果完不成的话,铃子会失望的。”   中原中也将这个女孩口中吐出的陌生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瞳色加深。   那应该就是负责看管和控制这孩子的研究人员。她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实验品」下达命令,权限很高。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你的异能力很强,她就这么放心让你出来?她没有叮嘱过你什么吗?”   “很强?不,由里子很弱。”   小鹿御铃子低下头,睫毛在惨白的皮肤上盖下深深的阴影,心里毫无波动,语气惶恐不安。   “我是最弱的一位,铃子说没必要出动其他人。如果激怒他们的话……会有很不好的后果。铃子不喜欢。”   中原中也神色紧绷,一寸寸冰冷。   假如她的实力都只能归纳进弱的范畴,那她说的“其他人”,也就是其他实验品会有多强?   还有激怒这个说辞……怎么想都不像是正常的东西。难道他们之间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不能违背?   想得越深,中原中也就越是对这孩子身后潜藏的势力感到发自心底的厌恶和愤怒。   “实验室的渣滓……啧。”   小鹿御铃子:?   等等?   是不是有奇怪的锅扣到她本体身上了? 第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天   小鹿御铃子会将自己名字光明正大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当然有她的目的。   ——她想将所有的马甲通过某种联系彻底绑定在一起,和本体分割,独立,又亲密如一人,各司其职,也向外界宣告他们共为一体,彼此影响。   简而言之,即为某种结社,集团或者组织。   他们动机一致,目的相同,对首领敬畏,孺慕,狂热而毫无底线地遵从她所有的命令,将她的目标视为自身目标,将她的道路视为自身道路。   小鹿御铃子通过鬼娃娃之口,将那个看似庞大实则虚无的组织,轻轻揭开冰山一角。   总而言之,全靠演技。   但目前来看,似乎,好像,一不小心演过头了。   她尚且还在苦苦思索自己到底是哪步出了错让中原中也产生了这么大的错觉,橘发少年就皱着眉头,犹疑片刻,轻轻地将手掌搁放在了她的头顶上,有些不习惯地,生涩地揉了揉。   “辛苦了,由里子。”   这是中原中也的温柔。   他本不会对陌生的孩子展露这样的情绪,鬼娃娃成为了例外。   小鹿御铃子感受到手掌的温度,按兵不动,果然等到了中原中也接下来的话。   他丝毫没有委婉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对她发出邀请,“高濑会不会放过你,你身后的人也不在乎你的死活。要不要加入羊?”   这是中原中也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光是看着这孩子纤细手腕上的针孔和缝合痕迹,就知道她没有被好好对待,而是被当作没有生命和尊严的实验品般反反复复的检查,伤害和复原吧?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这些伤口的来由。   她口中的“铃子”真的在乎她吗?真的对得起她的孺慕与信任吗?如果放任她回去,她能得到应有的保护么?   答案恐怕是不能。   中原中也天生就对实验室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厌憎,在看到这孩子身上可怕的,仿佛死过一次般的痕迹,这种不信任上升到了巅峰。   少年低下的眼睛是很漂亮的钴蓝色,像某种深海中稀有的钻石,透明的质地下是厚重的深沉,难以溶解,也难以改变。   鬼娃娃却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般松开他的衣角,向后慢慢退了几步,小声说。   “为什么哥哥会这样想?铃子明明对我很好啊。”   中原中也有些不理解:“对你很好?她根本就不像在乎你的样子吧……”   他欲言又止。   这孩子难道很少接受他人的善意吗?   “但如果没有铃子,由里子不可能活过来啊!”   黑色鬈发的小女孩寻求安全感般死死地抱紧了怀里破旧的布偶,恸哭着,开口透露的信息宛如一声平地惊雷。   “哥哥难道不记得了吗?哥哥难道不明白吗?由里子早就死掉了,是铃子让由里子活了过来,从亡者的世界里一点点爬向生者的世界……好痛苦……如果没有铃子,由里子一定撑不下去的!所以不能离开铃子,不能没有铃子!”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拨开刘海,解开绷带——   仿佛释放了不该存在此世之物。   “我是死者。”   空洞洞的眼眶里是猩红的,流动的滚烫岩浆与火焰,仿佛来自地狱般浓烈的怨恨和苦厄,在刹那间扑面而来。   “!!!”   中原中也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由里子的声音却还在响起。   “每一分钟我都在疼痛。完美的作品不能哭,不能动,不然就会被鞭子抽打,被尖叫谩骂。”   鬼娃娃苍白的手指用尽全力地抓紧布偶,抓得指节泛白,喃喃道。   “只有铃子拯救我,安慰我。她告诉我,孩子有自由发泄的权力,不用忍,感到疼痛可以哭出来……”   “只有在铃子身边,我才算活着。”   “……”   中原中也的喉咙像被堵住般说不出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些伤害她的人到底是谁?   这些疑问不断盘旋在他的心头,他却难以问出口。   似乎连开口询问,都会是一种伤害。   小女孩有着野兽般的敏感和残忍。   她睁着一只空洞洞的眼眶,一只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渐渐恢复了平静,可在这种氛围下,连平静都变得诡异。   “由里子早就已经不能称为人。所以能见到哥哥,真的很开心。哥哥不要说让由里子不高兴的话,好不好?”   中原中也皱眉:“由里子……”   “如果只有我和哥哥在一起,当然很好。铃子会同意我将哥哥带回去的。”鬼娃娃轻声说。   “但是加入羊?这些可怜的小羊还不够资格和由里子玩过家家呢。”   她将目光投向那些惊惧交加的羊组织成员,缺少面对中原中也时那种小狗般的热切柔软,惨白的小女孩弯起血红的唇角,笑容带着一种独属孩子般天真的恶毒。   “——懦弱的小羊羔会害怕我的,哥哥。”   中原中也刚想要反驳她的话,就被松井慌慌张张地打断。   “中也,你怎么能邀请这个可怕的怪物加入我们「羊」?大家不会同意的!”   他语气急切又充满厌恶,仿佛证实了小鹿御铃子的说法,让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沉下眉眼,烦躁出声。   “收敛点。你反应过头了,松井。”   这显然刺激到了对方拉紧的脆弱神经。   “什么啊,中也!我难道说错了什么吗!?还是说因为你也是怪物,所以心疼起了另一个怪物啊!”   尖刺般愤懑直白的言语深深扎进脑海中,中原中也的身形堪称狼狈地僵住。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仿佛连面目都变得陌生的同伴。   小鹿御铃子:哦豁。   说,多说点!   剧情推动全靠你了,炮灰松井君!   鬼娃娃也将这番话听进耳中,睁大眼睛,神色阴沉地盯紧松井,像是下一秒就要张开獠牙撕碎他的躯体。   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勾住了橘发少年首领的手,仿佛笨拙的安慰。   “——哥哥。”   中原中也:“我没事,由里子。”   他带着安抚意味,伸手慢慢地按在女孩的脑袋上,同时深深地看了松井一眼,自嘲般轻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松井。”   他显然看出来自己同伴们的意思,也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想将由里子纳入羊组织的想法。   “不愿意就算了。其他方面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   中原中也没有搭理同伴们的惴惴不安,低头问道。   “铃子想知道横滨的势力分布和基础情况。”   鬼娃娃抬起眼睛看他,乖乖地任由他摸着脑袋,细声细气道,传达的却是他人的意思。   她除了在见到他时,表达出完全主观意愿的激动外,似乎所有的行动轨迹和思维方式都是围绕她所说的“铃子”进行。   这绝对不正常。   中原中也在心里暗暗想着,面上没有什么异状,爽快地将情报告诉了她。   小鹿御铃子对他更深层的脑补一无所觉,若有所思地在心中默默做笔记。   战后的横滨依旧一片混乱,人心惶惶,外来势力的潜伏和肆虐,政府的无能与颓唐,黑手党的战争和火拼,怨恨、绝望情绪的四处弥漫。   萧条与繁荣在这座城市共存。   异能特务科,港口黑手党,GSS,高濑会……   她大致整理得差不多时,中原中也已经带着羊组织成员离开了这里。   头羊走在最前端,橘色的半长发掠过火焰般的弧度,只有那句直接的关心落在她的耳边。   “多加小心,由里子。”   其他散落的,不属于擂钵街的孤儿各自道谢后记下这个人情,同样选择离开。   只有松上美衣定定地站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轻轻抿着嘴唇,像是在犹豫什么。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小鹿御铃子歪了歪头,明知故问。   松上美衣:“我想向您背后的那位小姐效忠。是她救了我的命。”   小鹿御铃子:“效忠?你眼中的野心告诉我,才没有这么简单。”   松上美衣:“我承认,确实如此。但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真心想为那位小姐提供帮助。她想要的不只是入驻横滨这么简单吧?”   在这方面,她展露出可怕的洞察力。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请让我见她一面。”   鬼娃娃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不要着急啊~嘻嘻。你们会见面的。正如同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一样,我想,你也需要我们的帮助吧?”   她意味深长道。   “阿卡纳什黑手党的大小姐,第一继承人。”   松上美衣毫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那我该如何称呼那位小姐?”   小鹿御铃子愣了愣。   透露自己的名字应该没什么,但鬼娃娃的人设并不适合。   她对本体孺慕,敬畏,没有得到许可就不会擅自决定。   难道要临时想一个代号吗?   改造横滨之人,唯一的玩家。   宛如孤独的黎明。   在松上美衣的目光中,鬼娃娃沉默片刻,冷冰冰地开了口。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她的全名。但你可以叫她「黎明」。”   松上美衣垂下深绿色的眼睛,喃喃道,“啊,原来是黎明小姐吗……的确很符合。”   她对鬼娃娃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您的告知,我知道了。我会回到组织,安心等待她的。”   …………   目送对方离开,小鹿御铃子成功听见了系统提示。   她顺利完成了任务,体质激活药剂到手了。   心中那块悬起的石头终于落地,她轻轻呼了口气,操控马甲慢慢走到僻静死角消失。   然后——   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处冷飕飕的停尸间,身上盖着厚厚的白布,手里握着一管冰凉的物体。   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   我记得我只是晕倒失去意识,不是死了吧?奈亚拉托提普,你到底给我这具身体安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情?   但不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自救。   小鹿御铃子扯开白布,坐起身子,低头观察着手中的体质激活药剂。   透明的管壁,淡蓝色的液体翻滚,“咕噜咕噜”冒着细小的泡泡,仿佛活物般缓缓流动。   看起来有点恶心。   小鹿御铃子没有犹豫,拔掉木塞,直接倒进口中,将那些冰凉的液体通通灌入喉咙。   体质激活药剂服用完毕。   胃在灼烧。   每一个细胞消亡再重生的疼痛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她的胸腔,心脏疯狂加速,不停地撞击着她薄薄的胸骨。   “唔……”好痛。   好痛,好痛。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控制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了声音,安静地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感受到每一块骨骼都在噼里啪啦地作响。   那是真正的,属于生长的痛。   直到那股痛苦慢慢平息,小鹿御铃子呼吸依旧沉重,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湿漉漉,连骂奈亚的力气都没有了。   迟早有一天要暴揍祂……   就算是邪神,也要接受来自愤怒信徒的拳头吧?   她无言地慢慢直起背脊,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耳边就冷不丁响起了陌生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混入这里的小姐啊——”   谁?!   小鹿御铃子条件反射地侧头看去,身旁“尸体”的白布被从容地掀开,身形瘦弱的少年慢悠悠地,丝毫不惧地翻身下床,低声抱怨道,“你吵到我睡觉了喔。”   少年披着黑色西服外套,浑身的气质透着挥之不去的阴暗。   那只鸢色的眸子注视着她,好奇般微微倾下身子靠近,右眼被雪白的绷带严严实实覆盖,笑容非常灿烂。   “呐,小姐。要不要恳求我放过你呢?我是这里的管事人喔。”   他笑吟吟地问她。   小鹿御铃子没有说话。   小鹿御铃子看了看他的个人信息。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揭穿对方。   “骗人。你才是混进来的吧?”   甚至还是混进来睡觉的!!! 第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天   头顶系统显示的半透明面板中清清楚楚写着太宰治的少年闻言诧异地挑高眉毛,瞪圆了鸢色的眼睛,毫不心虚,甚至还莫名显出几分无辜,话语中尽是散漫的笑意。   “欸,居然被发现了吗?好可惜,本来还想看看小姐恳求的可爱样子,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他发出了颇为遗憾的唏嘘,完全不掩饰本性的恶趣味。   小鹿御铃子:“……”   她没有说话。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觉得对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她的神经,嘚瑟地踩在她理智的边缘跳舞。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这是小鹿御铃子发自灵魂的疑问。   “诶呀,小姐表情好可怕!”   少年夸张地大呼小叫,“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把我揍一顿一样,提前说好,绝对不行,我很怕痛哦!”   太宰治似乎非常有经验般,托着脸可怜兮兮地抱怨,“前几天才刚被揍了一顿,太难受啦。拜托小姐不要这么粗暴嘛!”   “比起这个,不如反思一下你为什么会被打才对吧?”   太宰治伸出双手捂着耳朵,一本正经地嘟哝:“没听见,没听见~”   “好啦,小姐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身为活人,你会出现在这里了吗?”   在小鹿御铃子的忍耐即将耗尽前,太宰治终于见好就收,笑眯眯地切入正题。   “我还以为我只有尸体作伴,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可爱温热的女孩子就躺在我的身边啊。”   “如果是小姐的话,陪着我一起坠入名为死亡的美梦也是不错的体验吧?”   长相俊秀的少年刻意般说着暧昧的话,神色轻飘飘,似有似无地拉近两人的距离,嘴角笑容弧度若隐若现。   看起来就很像是会欺骗女人的家伙。   可惜小鹿御铃子完全不吃这一套。   男人只会影响我基建的速度.jpg   她有点嫌弃,警觉地绷直身体,刚想义正辞严让对方离自己远点,体质激活药剂的后遗症就不合时宜地袭来。   那些重组的肌肉逐渐酸软无力,浓烈的腥甜在瞬间涌上了喉咙,眼前一阵阵发黑。   糟糕。   “你……”   小鹿御铃子才将一个字说出口,半撑在身后的手臂就脱力般软绵绵地垂下来。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屈,整具身躯宛如坠落的山茶般倒下。   太宰治掐准时间般接住了她。   像是少年轻易地接住了一片脆弱的花。   伸手握紧小鹿御铃子纤弱的肩膀,托住她的手臂,黑发的少年仿若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微微睁大了眼睛。   “……小姐的身体好冷啊。”   他轻声呢喃,“简直比尸体还冷,真让人兴趣寥寥,喜欢不起来呢。”   那只漂亮的鸢色眼睛里的笑收敛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情绪般的清醒。   太宰治在指尖接触到少女的皮肤那一刹那,就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是理智硬生生控制他,劝服他,神色却与之相悖,褪去那股从容的轻佻,变得暗沉而漠然。   少女的身体非常不健康,宛如被掏空了生命力的空壳,内部已然腐烂,孱弱,冰冷,毫无温度。   仿佛感受不到世界的温度。   这样的人,真的是活人吗?   太宰治忍不住地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小鹿御铃子重重地喘息,剧烈的呼吸仿佛细细的蛇要钻破她脆弱的喉咙。   “谢谢。”   她没有理会太宰治蓦地变得刻薄的话语,仿佛听不见般简单地道谢,神色平淡地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少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无论如何都抽不开般用力。   “别挣脱哦,小姐。”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微笑。   他的黑色西服下摆垂过腰身的弧度,冰凉地贴合着少女的皮肤。   “——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吧?”   再说得严重点,再大胆猜想些。   这具身躯甚至时时刻刻濒临崩解,毁灭和死亡,也说不定。   根据太宰治的观察,年轻孱弱的少女不仅浑身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还似乎需要服用某种药物。   而那种药物会让她痛苦。   就如同现在一样。   鸢色眼睛的少年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胸膛不断重重起伏,宛如脱水缺氧的鱼般呼吸困难的少女。   他惋惜似的伸出手指,将她耳边被汗水打得湿漉漉的银白发丝顺到耳后,动作温柔极了。   “简直像是快死了一样。”   “真糟糕啊,小姐。”   “不对,或者死掉对你而言更轻松也说不定。想尽办法挣扎着活下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还是必须要完成的愿望?”   太宰治像是目睹着他无法理解的事物,困惑地向她提问,语气愈发冷静。   小鹿御铃子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被岩浆熔解,烫化,身体却冷得如坠冰窟,带来剧烈的反胃感,生出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   可精神却顺利地剥离出身体,冷静地旁观身体的痛苦不堪。   ……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玩家”要做的事情啊。   她颤抖着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言语,否认了他所有轻慢的猜测。   “别随便揣度我……太宰治。”   被她叫破名字的少年连神情都没有变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小姐果然知道我是谁啊。”   他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她纤细的肩膀和手腕,很是好奇般问。   “真不知道我是哪来的荣幸,让小姐记住我这个微不足道之人的身份呢?”   小鹿御铃子从眼前发晕的状态缓过来了些,勉强眨了眨眼睛:“谢谢。我宁可我不知道。”   要不是发现他身上有隐藏情报,身体又突发意外,她早就直接打晕他跑掉。   太宰治孩子气地鼓了鼓脸,“欸?好过分。说得这么绝情,该不会打算直接丢下我离开吧!”   的确想过该方案可行性的小鹿御铃子:“……”   突然心虚。   看出少女真的有这个打算的太宰治顿了顿,盯了她一会儿,幽幽地开口,“千万别这样想啊,小姐。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停尸间——我们都是高濑会实验室的实验品哦。”   他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神色自然,像是认为被当作实验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方面上。   高濑会?怎么又是高濑会?   她是和这个组织杠上了吗?   她忍住了想吐槽的冲动,思忖片刻,猜测道,“人体实验?”   那自己毁掉它的秘密据点真的不亏。   太宰治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纠正补充道,“准确来说,是人体和咒灵实验喔。”   他神色懒洋洋道,“高濑会高层和咒术界某些高层搅和到一起,就像是两摊烂泥混在一堆,只会更糟糕。”   “——他们所作所为对横滨来说,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少年说着,眼中忍不住弥漫上了一抹讥笑。   小鹿御铃子沉默片刻。   然后,她诚恳发问。   “咒灵是什么?”   她玩《横滨模拟器》的时候,可不记得游戏里有这种奇怪的设定。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非常惊奇地拖长声音:“欸——小姐居然不知道么?”   小鹿御铃子面无表情:“孤陋寡闻真是不好意思啊。”   太宰治慢慢地,坏心眼地弯起眼睛。   他躬下身子,故意吓唬她般压低声音,软绵绵道,“咒灵是由人类负面情绪诞生的诅咒喔。战后混乱黑暗的横滨,尤其是擂钵街,贫民窟这种地方,更是随处可见。”   “普通人在一般情况下是看不见咒灵的。看到这种东西的普通人——”   “都·死·掉·了·哦。”   小鹿御铃子的反应是猛地弯腰低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太宰治笑容凝固:“?小姐?”   “别看我,我没事。”   小鹿御铃子无比淡定地擦掉了嘴角的鲜血,若无其事地催促他,“继续。”   这是体质激活药剂的奇怪后遗症,痛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太宰治定定地看了她半天,慢慢地吐了口气,“哎呀呀,小姐真是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了张干净的白色手帕,倾下身子帮她细细地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总感觉你真的很容易就会一不小心死掉。我渴求的东西,小姐倒是触手可得么,让人羡慕。”   太宰治擦拭的动作缓慢而重复,望来的视线是和亲近的距离是截然不同的漠然。   又是这种眼神。   闻言再次瞄了他头顶一眼,知道他追求渴望的是什么东西后,小鹿御铃子心情一言难尽:“……这不是什么好事吧。”   太宰治收回手帕,摁入掌心揉成一团,随意地扔在地上,眉头紧皱,表情有点嫌弃。   显然不太喜欢上面的血迹。   听到小鹿御铃子的吐槽,他回眸,笑了笑,耸了耸肩,“人各有志嘛,小姐。”   “好啦,现在你和我姑且算是同一条线上的人了。要不要先自我介绍一下呢?”   太宰治兴致勃勃。   “小鹿御铃子。”   “嗯嗯,记住了喔,铃子~”   太宰治用甜蜜亲昵的语气叫出她的名字,仿佛陷入热恋的少年,眼底的情绪却始终让人看不清楚。   “这里是高濑会重要的实验品供应地点,外面有黑手党严加看守,再过半小时就要把我们这批货带走了。一起想想怎么出去吧?”   他举起双手示意,“事先说明,我很柔弱,打架这种事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小鹿御铃子用怀疑的目光扫了对方几眼。   柔弱?真的吗?   面对她的审视,太宰治笑容更加真诚。   小鹿御铃子默默收回目光,“我可以带你出去,但要情报交换。我要港口Mafia的具体情报。”然后想办法用马甲混进去。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哦!原来铃子想要的东西在港口Mafia?可以呀。”   他像是握住了什么把柄,愈发从容轻快,非常苦恼般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床沿。   “这要从何讲起呢?老首领的病,还是港口Mafia内部的分裂?——抱歉抱歉,不能离开这里会让我慌乱,慌乱就想不起来呢!”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   小鹿御铃子嘴角抽了抽:“……”   这人怎么狗里狗气的。   装的像是那么回事,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可说到底自己更加被动——算了。   “知道了,太宰君。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将你完好无损带出这里。”   闻言,太宰治的嘴角勾起得逞的笑,高高兴兴地同意。   “嗯嗯,太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喔?合作愉快~铃子想好要怎么出去了吗?”   他看到银白长发,满身伤口的少女安静垂着淡色的睫毛片刻,随即声音轻柔地开口。   “这还用问么,太宰君?最好的逃跑方法就是干掉所有人——杀光他们。”   面前名叫小鹿御铃子的少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下巴很尖,四肢纤细,像只无害的,真正的小鹿,仿佛连说话都要轻轻喘气。   可这样柔弱的少女,却说着让人心头发寒的话。   那双蜜柑般漂亮的金色眼睛里透着一种可怕的冷酷。   没有人会怀疑她是在开玩笑。   太宰治敲击床沿的手停顿住,也跟着慢慢地笑了起来。   他眼神晦暗地开口,语气依旧是轻飘飘的轻佻。   “哎呀,居然是这样的答案吗?铃子真是个可怕的女孩子啊。”   她不属于横滨,她的出身,过去,性格——难以解答,无法探寻。   可在这么一瞬间,太宰治似乎窥见了她灵魂中那致命的部分。   冷酷。   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也自然不会拥有丝毫认同感。   她到底是谁?太宰治忍不住地好奇了。   …………   小鹿御铃子当然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非要问的话,她大概会回答:“我不关心。”   因为她正一边敷衍地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催促着系统创建新的马甲形象。   既然面对中原中也口口声声说鬼娃娃来自一个神秘组织,那就做戏做全套。   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不说,还会被人控诉她奴役虐待童工。   小鹿御铃子在心底忧愁地叹了口气。   虽然貌似已经被误会了——但好歹也要挣扎一下。   「自动生成马甲中……生成完毕。」   「恭喜玩家获得马甲—狂信徒。」   第二个马甲是男性。   那么问题来了。   要怎么躲过太宰治的眼睛,欺骗对方,操作马甲把他们俩都救出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开始自动帮铃子脑补身份.jpg   铃子:谢谢你,太宰。 第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天   光线昏暗的环境似乎会将时间都变得漫长,停尸间里陷入了冰凉的寂静。   太宰治像是在单纯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行动,没有继续说话,撑着下巴,神色透出几分明显的无聊。   小鹿御铃子表面上不发一言,半闭着眸子,神色冷淡懒怠,实则内心里正在和系统扯皮。   “身为这场游戏里唯一的玩家我不能操作多个小号,这合理吗?”   系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对不起,玩家,这不属于我的业务范畴。」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发出了声冷笑。   她就知道记仇又小心眼的邪神被她坑了一次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不给她想着办法使绊子都算祂心情不错。   系统自动生成,保存并具现化的马甲和她的想法挂钩,四舍五入,马甲的形象、性格和故事都是她自行捏造的。   这为她的想法提供了更多的便利。   只要她的马甲互相牵掣,见面,交流,在他人面前建立虚假的关系,留下不同的印象,就能增加组织可信度。   可一旦她的精神受制,马甲无法同时出现,她构思的计划就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她低垂着眼睛扫视系统的半透明面板上的马甲版块,正思考对策时,大脑里系统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懒洋洋的男性嗓音。   邪异,冰冷,听着就会让人头晕目眩,仿佛某种粘稠的东西渗入胃里。   ——是奈亚拉托提普。   “我可爱的信徒哟,考虑清楚要和我做交易了么?”祂笑眯眯地问。   小鹿御铃子精神一振,果断道,“不,我不要做交易。我要投诉你。”   像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要投诉自己,奈亚微妙地顿了顿,“嗯?”   “玩家体验感太差了!为什么限制玩家只能在一个账号上登录?我要开多个小号和大号同时操作进行游戏。”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理直气壮道,“我觉得这很公平,不算违反游戏规则。”   奈亚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似笑非笑,“嗯……这的确不违反。”   小鹿御铃子乘胜追击:“那身为您最喜爱的信徒,我不应该有任性游戏的权利吗?”   邪神笑了起来。   祂戏谑道,“我的信徒,我看起来难道很好骗吗?答应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么?”   “相信我!我能给您提供更多的乐子,只需要您付出这么一丁点儿的代价。”小鹿御铃子面不改色,无比殷勤地积极开口道,“我还为您准备了最佳的观看席位,保证您不会错过任何一场好戏。”   奈亚仿佛被她可爱的态度逗笑了,像对待小猫般语气纵容起来,“好吧,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答应你了,我的信徒。”   小鹿御铃子立刻恭维道:“吾神真是慷慨大方,赞美吾神。”   “别高兴得太早,我的信徒。”   奈亚不怀好意道,“你要付出代价。”   “——我会将我本体的一部分放在你的灵魂和脑子里。你的这具身体,会慢慢成为最适合我停留的温床。”   邪神像是期待看到她崩溃的神情,语气里的恶意仿佛要从那字字句句中流淌出来。   “害怕么?感到恐惧么?铃子。”   祂轻慢地叫出她的名字。   小鹿御铃子笑容不变:“怎么会呢,这是我的荣幸。”淦你大坝的。   奈亚拉托提普沉默了一会儿:“……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小鹿御铃子:“您听错了,吾神。”   奈亚古怪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那道萦绕着她耳畔的声音随着祂的离开逐渐消弭。   “你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得到精神分流的能力,我的信徒。适度使用,这很重要,千万别让它将你的精神摧毁吞噬。”   祂饶有深意,“我可不需要一个傻子。”   …………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奈亚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小鹿御铃子深吸了口气,她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扫过男性马甲「狂信徒」的背景故事,性格能力和记忆线索,一一记在心里,逐渐构建出立体的形象,模拟出了他的说话方式,习惯。   人物塑造在短短三十秒内完成。   她再次抬起眼睛时,太宰治似有所觉般看过来,四目相对。   一双金色,一双鸢色,温暖和冰冷在瞬间对碰相撞。   “太宰君,你愿意相信我吗?接下来我会陷入短暂的昏迷。”   少女的神色被刘海落下的阴影深深淹没,只有苍白的嘴唇轻轻张合,下颔线柔软,皮肤的色泽在停尸间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愈发模糊朦胧。   “昏迷的我很脆弱,毫无反抗能力。我需要你的帮助。”   太宰治看了她几秒,摊了摊手道,“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轻松道,“我可是也把命完完全全交给铃子了喔。”   小鹿御铃子的脸越来越白,似乎连微笑都无法维持般疲倦地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捉不住的风。   “我知道了,太宰君不用害怕。”   “——他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   最后一个字消弭不见,小鹿御铃子干脆利落地抽离了精神和意识。   …………   太宰治伸手熟门熟路地接住了昏迷过去的少女,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对方是男性吗?   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他会出现?   是异能力,还是他们在暗中有他发现不了的联络手段?   太宰治伸出指尖试探地摩挲了一下少女光滑的脸颊,“铃子?”   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与反应。   心跳安静,呼吸平缓,眼皮轻闭,仿佛只是单纯地陷入沉睡,坠进美梦。   蓬松黑发的少年神色深沉,修长的手指顺着少女的侧脸滑到下颔,最后停留在了脖颈上。   纤细,白皙,皮肤柔软,温热的血管在一下下地跳动,青筋浮出淡淡的痕迹,脆弱到仿佛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掐断。   温柔,无害,毫无威胁。   只要太宰治想,他就能杀死她。   可就算性命都被掌握在少年的掌心中,少女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凝固在她昏迷的那一刻。   “铃子这么信任我真的好吗?”   太宰治轻声感叹,“很容易被杀掉的哦?”   但那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收回。   像是从来没有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   高濑会实验室要求严加看守的分据点外,黑手党们正在打瞌睡。   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人敢来挑衅高濑会这种能和港口Mafia分庭抗礼的黑社会大型组织,也不认为长时间看守的地方会有什么需要防范的危险。   领头人模模糊糊地想,再过半小时他们就会把那批“货”给实验室送过去。   他当然知道这些实验品里有无辜市民的尸体,甚至不少是因为被高濑会波及才失去性命。   但那与他有什么关系?   上头大人物的安排和吩咐不能不遵守,他只是拿钱办事罢了。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空气仿佛一张薄薄的,滚烫的不可见的透明膜般紧紧贴合住他的皮肤。   热,好热,热到他想把身上这层皮疯狂地搓下来,脱离那股不正常的温度。   不,用灼烧来形容也许更加准确。   可怕的温度让他们宛如身处巨大的蒸锅,一点点地上升,攀至常人难以置信的顶点,仿佛要将空气都蒸发殆尽,热浪浮动,皮肤都难以忍受地干燥,翻卷,烧焦般疼痛。   不知名的,疯狂的野兽睁开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端详猎物般注视着他们。   那是天生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   “日安,先生们。”   彬彬有礼的问候在滚烫扭曲的空气中传递到每个人的耳边,沙哑而富有磁性,不急不缓,咬字节奏温和克制,带着奇异的韵调。   这是一位银色高马尾,细长的翡翠绿眼睛,蜜色肌肤的男性。   他的嘴角是属于教徒般特有的弧度,脖颈上雪白的骷髅头项饰格外野性。   青年的身形高挑,戴着异域风情十足的金色耳环,白色长袍齐肩,腰部镂空,长袍下摆开叉大胆而夸张,肌肉饱满,身体线条流畅漂亮。   他右手握住长长的漆黑刀刃,左手却提着漂亮的金色天秤。   “无意打扰。但是,能否请你们安然步入死亡呢?”   青年温声吐出让人难以理解的话,赤着双足,如同圣经中的苦行者般踏在滚烫的地上,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黑手党们由此更加清楚地看到了青年的容貌。   青年长相英俊,蜜色的脸颊上有一朵极为妖艳夺目的罂粟花图案,浓郁张扬,猩红花纹迤逦到耳后。   在他们因为惊恐而剧烈颤抖的瞳孔中,青年的面孔上露出关切的笑容,神色悲悯地注视着愚昧可怜的无知羔羊。   “所有人的肮脏都将暴露于吾神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而我看到了你们污秽的灵魂。”   金色的天秤,逐渐往另一端倾斜,发出嘎吱嘎吱,细小的哀鸣。   那象征着他们犯下的罪行有多么深重,多么难以原谅。   “罪恶之徒啊——”   狂信徒责问道,“你们是否感到忏悔呢?”   那朵罂粟随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摇曳,艳丽和神圣交融,形成了一种可怕的矛盾。   “…………”   但在这种令人极端惊恐的情形下,却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不是不想发出,是他们不能。   身躯从外到内都被这股恐惧的,非人的温度炙烤,干涸得仿佛要冒烟的喉咙稍微动一动都是剧烈的撕扯感,发不出半点反驳,让他们心惊胆战。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英俊的青年发出叹息。   “——尔等有罪,罪无可赦。”   金色的天秤彻底歪斜之时,黑色的刀刃斩下。   作者有话要说:   银发黑皮大美人,呲溜呲溜!   狂信徒:不反驳?不忏悔?好的你们死了。   黑手党:你也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啊!!! 第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天   滚烫扭曲的空气随着最后一个黑手党无法反抗地倒下,宛如冷却般逐渐降低温度,直到恢复正常。   小鹿御铃子用拇指摁着光滑的刃端,一点点仔细地擦干净黑色刀刃上的血迹,指腹上沾了点温热的痕迹,脸上溅上鲜艳的猩红。   这次的马甲体验很不错。   所有东西,无论是黑手党还是那些监督人员,通通解决完毕。   小鹿御铃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所未有的愉快。   她知道这种情绪不完全不属于本体,但那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是玩家本身,也是狂信徒帕斯卡伊。   她看到了走廊尽头黑漆漆的摄像头,毫不在意地抬起头,没有惊慌,甚至对它弯起翠绿的眸子露出笑容,仿佛对着不懂事的孩子,满是包容。   简直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小鹿御铃子懒得思考监控器背后那些高层会有多么无能狂怒,保持悲悯的笑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愿太阳的光辉,洗净你们肮脏的灵魂。”   明亮金红的火焰升起,将每个转角处、所有方位的监控器焚烧殆尽。   ——狂信徒性格低调,他不想让任何人寻觅,窥探到他的踪迹。   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但目前最大的困难已经抹杀完毕。   小鹿御铃子眨了眨眼,精神松懈了些。   这里是高濑会重要的实验品供应地点,运输实验品——也就是那些尸体,不可能会经手外界,他们很谨慎。   她在刚才借助着狂信徒马甲独特的能力向那些黑手党问清楚了这批实验品的去向和实验室的具体位置。   人体和咒灵实验吗?   听起来真让人厌恶。   小鹿御铃子垂下了眼睛,系统半透明的面板随着她想法的改变在她面前展开,进一步成型。   横滨地图在瞬息间打型,构建,高楼大厦与大街小巷组成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小小的红点和绿点在地图上不停变动,川流不息。   一条隐秘的,细细的红色线条,顺着她脚下的位置宛如游走的长蛇般弯弯曲曲地连接向远方。   一百米。   两百米。   三百米。   …………   如同毒兽冰冷栖息的通道,永无止尽般漫长。   这条线的尽头就是实验室的位置,而这座隶属高濑会的供应基地负一层有紧急直达通道。   小鹿御铃子的手指顺着地图滑到红线的末端,衡量着其中包含的距离,眯起了眼睛。   她要赶在那些实验人员紧急转移基地重要设备文件和实验成果前赶到那里。   顺便救出本体和太宰治的话,有点困难。   但小鹿御铃子并不在意。   她不觉得自己需要为此焦急。   愤怒惶恐或忐忑不安的理应是他们才正确。   被狂信徒盯上的人,没有人可以侥幸逃走。   她踏在血泊中向前行走。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狂信徒—帕斯卡伊扮演值提升至50%,请玩家继续努力。」   狂信徒低垂着那双眸子,轻哼着不知名的,混乱调子,赞美自己的神明,手中提着黑色刀刃,赤着的脚踩着血迹,留下猩红的,湿润的痕。   周围的黑手党无声无息地倒在青年的脚下。   鲜红色的十字痕迹永远留在他们的脸颊上,直到腐烂也不会消退。   宛如火焰烙出的罪恶。   。   高濑会高层会议室,鸦雀无声。   紧急的警报灯亮起,转接的监控屏幕上鲜红的字符不断加深,撕裂,跳动在每个人恐惧的眼里,碾压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直到最后,他们看到异族打扮的青年仿佛知道他们正在观察他般,若有所觉地向监控器看过来,露出了笑容。   毫无畏惧。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和一个笑容,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他们当中部分人脸色苍白,身体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背地里不知道用尽多少手段,犯下多少罪行。   乃至于看到这个男人类似于“审判”的手段,忍不住心里发虚,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愿太阳的光辉,洗净你们肮脏的灵魂。”   青年吐出这句宛如忏悔室中的祷告词般的话语,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所有人。   话语落地,消弭,他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下,监控屏幕黑了下去。   监控录像毫无征兆地结束。   高层们神色各异的脸被这片可怕的,缄默的昏暗笼罩,难看至极。   情报员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声音,将最后的结果报告念出来,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FY86实验室,武装人员全军覆没。”   这一句话宛如点燃了部分高层情绪的引线,让他们在瞬间爆发。   “第二个!这是第二个!!!”   不知道是谁咆哮出声,高亢的语调中藏着隐秘的恐惧。   那是正常人对难以理解的事物的恐惧。   他的声音在整个会议室中沉闷地回荡,围绕住每个人的耳边,揪紧每个人的心脏。   “第一个,长相诡异,使用斧头,手段血腥的小女孩,第二个,仿佛神降,操控温度和火焰,拥有古怪的审判能力的青年?——这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他的话语仿佛骤然投落在湖泊中心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波浪。   “横滨从哪里来的这群人?异能力者?咒术师?诅咒师?底下的那群废物一个都没查清楚!不明,不明,全是不明!名字、身份、能力一概不知!”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谁?是谁要毁掉我们的计划?!还是说我们当中出了叛徒,把我们和咒术界联合的计划泄露出去了!?”   …………   “诸位,安静。”   像是终于看不下去这混乱的场面,有人出面终止了这场滑稽的闹剧。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沙哑的声音时神色大变,自觉地闭紧嘴巴,将亟待发泄的愤懑咽回了肚里。   全场的目光,转向声源处。   那是个长相普通,平平无奇的中年男性,唯一鲜明的特点就是他的额头上有一圈整齐的,显眼的黑色缝合线。   但没有人敢小看他——哪怕是高濑会会长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句田中先生。   他最开始只是高濑会中层,庸碌无为,却在三年前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般,用尽手段往上爬,轻轻松松地成为晋升最快的高层,备受会长重用。   FY86实验室就是他一手促成,监督的结果。就连和咒术界高层那边的牵线,也是他在竭力主张。   高濑会因此吃足了福利,经济政治影响逐渐超过GSS,和港口Mafia齐头并进,势力范围越来越广,这一切的变化,田中功不可没。   他双手交叠,神色幽深,说了一句简简单单,让任何局外人听了都摸不着头脑的的话。   “是时候了。”   长久的安静过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   “田中先生,真的要这样做么?这相当于把我们60%的利润再让出去了一部分……”   说着说着,他脸上忍不住出现了细微的不甘心。   其他人显然也赞同他的话,目光越发紧盯着田中,等待着他给出合理的答案。   “这是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们应当交给咒术界去解决,不对吗?”   田中面对他们鬣狗般不知满足的目光,不紧不慢,“还是说,你们等着被这股新势力彻底吞没,打乱计划?”   这下子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同意了。   田中嘴角的皱纹随着笑容的弧度加深,轻蔑一闪而过。   回想监控录像中的内容,他眼睛里带着深深的忌惮和同等的贪婪。   无论是那次突兀降临的小女孩,还是这次出现的青年……他们的躯体和力量,都让他垂涎不已。   多么年轻,多么具有潜力。   这股力量,必须要被牢牢地把控在他的手里。   …………   太宰治抱着昏迷的白发少女,抬头和狂信徒一动不动地对视。   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将长刀和金秤收起,看起来只是个毫无威胁的信教者,非常温和无害。   但太宰治与生俱来般敏感的雷达却在警告般响个不停,告诉他面前的人绝不简单。   啊呀呀,这可真是有意思。   他想。   “好慢喔,手酸到想把铃子扔掉了哦?”   身形瘦弱的黑发少年散漫地发出不着调的抱怨,显得愈发宽大的黑色西服下摆却体贴地盖在少女的腿上,只露了点白皙到近乎半透明的皮肤。   仿佛脆弱的铃兰花瓣。   “你就是铃子说会救我们的人吗?”   太宰治探究地看着他,挑了挑眉,挑剔的目光从他的外貌和打扮上扫过,笑嘻嘻道,“看起来好奇怪呀。”   态度欠揍,语气随意。   但那只鸢色的眸子里是冷冰冰的试探。   狂信徒温和地笑着,就算被这样若有若无地冒犯边界,神色也没有分毫改变。   “抱歉,是我来晚了。我叫帕斯卡伊。辛苦您照顾她了这么久。”   蜜色皮肤的青年微微躬身行礼,弯着嘴角,很有礼貌道,“请把她交给我吧。”   看似商量的口气,却不容拒绝。   太宰治顿了顿,盯着他观察了半天,神色慢慢疑惑,“哎?”   “如果我不给会怎么样呢?好好奇呢。”   他故意笑着这样问。   狂信徒没有回答。   帕斯卡伊就那样伸着修长的手,静静等待接过少女,仿佛太宰治任何的话语都无法撼动他的态度和神情。   能让他动容的似乎只有眼前的少女。   黑发少年懒洋洋地撇了撇嘴角,忽然失去了兴致。   “真是的,好无趣的态度。好吧好吧,铃子交给你就是了。”   他大声抱怨着,手上却很轻柔地将少女递到了青年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着手腕,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银发绿眼的男性接过少女,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腿弯,让她的脑袋安稳地靠到胸口上,满脸爱怜,不舍得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像对待一个熟睡的,陷入美梦的孩子。   他注视着少女的目光专注,神色愈发柔和,如同一泊融化了的湖水。   太宰治停住了嘟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天,出口惊人。   “你喜欢她?”   其实只是在感叹自己本体长得真的好好看的小鹿御铃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你喜欢她。   铃子:?(喜欢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太宰:!!!你好爱她(瞳孔地震) 第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天   小鹿御铃子有些费解。   太宰治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离谱结论的?   她还没有自恋到能爱上自己的程度啊!   赶紧打咩住。   听到这样笃定的言论,狂信徒脸上温柔悲悯的笑容淡了淡。   他将柔和的目光从怀中的少女慢慢挪开,转向太宰治,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语气依旧低沉缓慢。   “您在说什么?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帕斯卡伊否认了名为“爱”的情感。   太宰治摆明了不信的态度,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耸了耸肩,接话道,“这可不是玩笑啊。现在否认收敛也太晚了吧?”   黑发少年寻不到刚才一丝一毫的忌惮,笑眼弯弯,嘲笑他般道,“帕斯卡伊先生,你刚才的情绪流露明显到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当信教者虔诚狂热的目标变成某一个人时,才是最为可怕,最为恐怖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他又是无害的。   因为信仰神,会无情。   而信仰人,会变成真正的人。   帕斯卡伊好像看着一个得意地叫嚷着自己发现的孩子,轻轻摇头,郑重地告诉他,“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是我发誓终身追逐的理想者。”   狂信徒安静地陈述他认定的事实。   “她的道路即是我的道路,她的理想即是我的理想。这是我发过的誓言。喜欢或爱?这种东西于我们而言太过肤浅。”   “我们都对她满怀尊敬和孺慕。如果这是爱……不,依旧太过亵渎。”   蜜色皮肤的青年男性穿着圣洁的白色长袍,垂下银色睫毛,开口言语,宛如站在华丽玻璃窗的教堂中祷告的神父,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着天然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说到最后,他再次摇头,神色里满是不认同。   太宰治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只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注视着眼前完全对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觉的狂信徒,心想。   不管怎么否认,你眼中的温柔都在不自觉地透露出你对她的在乎,也早已超出你口口声声说的理想者和追逐者的界限。   你的外表神情,言行举止都在伪装合适的距离,拼命克制,但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无法改变吧?   太宰治不认为自己会在这方面的判断出错。   同时,他也听出了帕斯卡伊的弦外之音。   站在小鹿御铃子身后的不止他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无数个,宛如一道道静默的黑色影子,立在她的背面,支撑她站在最高点。   他们是整体,是一个组织,小鹿御铃子是他们眼中首领般的存在。   太宰治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苍白的,孱弱的,身体脆弱到下一秒就会死去也丝毫不让人意外的少女,居然会是组织的首领。   根本就无法将这二者联系到一起吧?   他这样想着,想着,抬起眼睛,又开始问别有用心的话。   “好吧,那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在想一个事情很久了,和铃子有关,帕斯卡伊先生可以好心解答吗?”   帕斯卡伊沉吟,道:“请问。”   太宰治摩挲下巴,语气欢快,“提问~铃子是横滨人么?我在横滨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呢。”   “……”   狂信徒用那双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斟酌什么。   太宰治屏息凝神。   他有一种直觉,帕斯卡伊的回复,会颠覆他对小鹿御铃子目前单薄的认知。   狂信徒无比慎重地思考半晌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不是……但她曾经是。”   “铃子认为,横滨是遗弃她的故乡。”   帕斯卡伊说到这,神色第一次变得冷淡起来,语速加快。   “哪怕需要不断给自己的身体施加痛苦,哪怕这里有过她记忆中的阴影,她也要回到这里,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她没有第二条路——那些人已经将她的后路堵死。”   “他们根本就没想让她活着。一次都没有过。铃子被他们恶意放弃,这一切都让我们很愤怒。我们无法忍受,所以——”   随着话语深入,狂信徒的神色变得悲哀,又在很快意识到自己透露过多时,猛地顿住。   “抱歉。多言了。”   这句话落下尾音,帕斯卡伊垂下眸子,闭口不言。   不管太宰治再怎么试探,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甚至反过来警告他不要再问下去。   “不要探究。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狂信徒恢复了那副面具般的笑容。   太宰治有些扼腕。   但目前得到的信息也足够他进行整合,初步得出结论。   出生在关系复杂的大家族里,他见识到很多很多,比任何人想象中还要多得多的黑暗和腌臜。   这让他比同龄人更加早熟,思考更加深沉,挖掘到的东西也更加完整。   横滨,故乡,身体因故严重受损,药剂带来的痛苦折磨,哪怕是活着都要拼尽全力。   被迫远离,回归,重新开始……   惨烈。   太宰治想。   无论怎么样都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非但如此,太宰治还在这些话里剥离出一个非常关键的词语。   她的曾经。   小鹿御铃子在不知道多久前,属于横滨,甚至可能在帮某方势力做事。   她到底在横滨经历过什么?实验室?政变?意见分歧?   她被摧毁过身体,意志和精神,陷入全盘崩塌的境地,又因不知名的原因重获新生,成功逃离后,却在横滨最混乱时义无反顾地回来……   理由是什么?   就连太宰治,也忽然有点茫然。   帕斯卡伊看穿他的疑问,知道没有隐藏的必要,低低地叹了口气,简单解释:“铃子喜欢这里。仅仅只有这个理由而已。”   “喜欢这里?”   太宰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弯起眼睛,“横滨?战后的,混乱的横滨?”   狂信徒看向他的眼睛,静静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尊重并理解少女所有的期盼和愿望。   无论那是什么。   看出这点的太宰治停止了笑声,捂着肚子,摆摆手道,“没有问题喔。只是稍微有点出乎意料了。”   他得到了部分信息,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探究下去,转开了话题。   “铃子和我交换的条件是港口Mafia的情报,这件事情你知道吗?我猜你知道。”   太宰治兴致勃勃,“要不要暂时约个时间和地点?等铃子醒后再告诉她?”   “哎呀,还没分别,我就忍不住开始期待和美丽的铃子的二次见面了~”   黑发的少年笑吟吟。   帕斯卡伊礼貌拒绝:“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把港口Mafia的信息告诉我,我会转告给铃子的。”   太宰治奇道:“咦——?你有可以越过铃子代替她做决定的权限吗?不怕你敬爱的首领生气吗?”   帕斯卡伊不紧不慢解释:“抱歉,这是铃子的意思。她告诉我,不想和你交流太多。”   “欸?!怎么可以这样!简直冷淡到让人伤心啊……”   太宰治吃惊地睁大那只鸢色的眸子,嘀嘀咕咕抱怨了好久,还是妥协似的同意了。   小鹿御铃子完全不想继续和面前的人搭戏,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些嘟囔,专心记下来他告知的重要信息点。   港口Mafia的老首领年事已高,重病缠身,精神脆弱敏感,喜怒无常,昏庸残暴,他下达无数可怕又让人难以理解的命令,不断寻找能让他身体恢复健康,甚至「长生不老」的医生,只要能够缓解他的痛苦,都会受到他的重用。   港口Mafia内部已经分裂成了好几股势力,他们彼此敌视着,人心作祟,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盯着同一块肥肉,只等首领去世后冲上去争抢撕咬。   港口Mafia目前的五位干部还剩下两位。   ………………   太宰治说完了。   他拍了拍手,站直身子,随口说,“如果铃子真的打算将势力渗入港口Mafia的话,个人不建议从老首领的专属医生下手喔。”   森先生可不会容许有人打乱他的计划呐。   要是真的有人去找森鸥外麻烦,太宰治乐见其成。   但铃子的话……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性给了这句忠告。   小鹿御铃子:你越说不要,我就越要。   正好她早就有相关的马甲灵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应用并实践。   太宰治被安全送离了这座实验品供应基地后,拒绝了帕斯卡伊继续护送的建议。   他嫌弃地说了句“非必要情况,我可不想和男人接触这么多啊”,晃悠悠着双手插在西装两侧口袋里,哼着歌离开。   如若有形的海风,咸咸地吹在清秀黑发少年的面颊上,太宰治无聊地抛接着一枚硬币。   他决定瞒着森鸥外偷偷去查小鹿御铃子的身份。   。   小鹿御铃子会和太宰治说这么多废话,将错就错,当然是故意的。   她在让太宰治尽心尽力帮她完善身份和背景,边说,边时不时根据系统半透明面板上显示出来的信息随时调整台词。   借着太宰治反应和脑补完美编出一套说辞的小鹿御铃子:好耶。   她抱着柔弱无害的本体站在原地,思考片刻,遗憾发现自己暂时没办法丢下本体不管。   “系统。”   「玩家你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你在暗网上帮我发布雇佣任务,任务内容保密,钱的问题的话……很好解决,从横滨某些烂摊子账里悄无声息扣除就好。”   小鹿御铃子使唤系统使唤得理所当然。   「好的。玩家。」   这方面系统倒是半点不废话,也不和她来回拉锯战扯皮,毫不含糊地去办事。   暗网效率很快,小鹿御铃子还没有等多久,就收到了系统提醒,她发布的任务已经被接下,不出两三分钟,很快就有一个暗红头发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你是我的雇主么?”   小鹿御铃子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惊讶对方的年轻。   看起来年纪有点小……但气质意外很稳重靠谱?   得到肯定的回复,对方显然放心了,表面上继续语气毫无波动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织田作之助。你的任务由我接手。”   “现在可以告诉我任务内容是什么了么?”   小鹿御铃子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交流方式,非常省心。   她干脆利落地将本体交给对方。   突然被往怀里塞了个少女的织田作之助:“?”   他迟疑片刻,想了想,将昏迷的少女塞回去,果断退后几步,语气依旧平淡。   “——不好意思,我不接人口交易的单子。可以退单吗?”   作者有话要说:   铃子:?我交易我自己? 第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天   织田作之助都做好了雇主恼羞成怒地叫嚷着要投诉他的准备——但不接这种单子是他的底线。   哪怕会影响到他的任务信誉,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出乎织田作之助意料的是,面前英俊的青年怔住片刻,无奈地笑了。   那朵艳丽的罂粟花在他的脸颊上盛开,猩红花纹沿住耳后缠绕。   “嗯?您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她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那双翡翠绿的眼睛不知为何,在那瞬间闪过了羞赧的情绪。   “我有事缠身,暂时无法负起保护她的责任,希望您可以尽心照看她,直到我处理完事情回来为止。”   帕斯卡伊神色平和,低下眸子替少女轻轻整理了一下不听话地散落到耳边的碎发,声音轻得仿佛生怕吵醒她。   “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全部。”   织田作之助看得愣了愣神。   这样的态度……   用亲人或爱人来形容,似乎都不准确。   他们间有更加隐秘难言的原因,亲密地连接着彼此,联系着情感。   织田作之助感觉到自己长期沉在黑暗中,近乎冷漠死寂的心脏因为面前两人间的氛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这让他有些想把这样引人注意的情感记录下来,认真探究。   “仅此而已?”   少年杀手忍不住地打破了过往沉默寡言的习惯,追问道。   狂信徒回答道:“仅此而已。”   织田作之助沉默半晌:“……我明白了。失礼了,没有判断清楚情况就妄下结论,非常抱歉。”   “但是这么高的任务酬金,足以抵得上好几单的价钱,真的只要我照顾好她就够了吗?”   他十分谨慎地和对方确认着。   狂信徒有些吃惊和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关系。”   “——我出的酬金难道很高么?”   被这样的反问震了震,织田作之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感叹道:“您很在意她。我明白了。”   无论多高的酬金,在自己非常重视和在乎的人面前都不值一提么?   暗红头发少年的心脏中再度,情不自禁地开始奔涌起那种奇怪的冲动——他想剖析这种情感,他想用笔写下这样的感情。   因为他对此感到困惑。   把这件事全权交给系统负责,本身其实并不清楚酬金多少的小鹿御铃子:等等,你先说清楚你明白什么了啊!   为什么面前这个气质靠谱稳重的少年神色从冷漠且毫无波动,变成震动与若有所思,最后满脸的理解和恍然大悟啊!   一个两个的,怎么比她还会脑补?   小鹿御铃子偷偷瞥了瞥系统半透明面板上这次目标实验室的动向,发觉到他们正在紧急转移,心脏紧了紧。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耽搁,立刻结束了话题。   “拜托您了。只要在这段时间里保证她的安全就好,等我接走她后,尾款会如期打入您的账户。”   青年似乎有些着急。   他仿佛接收到了无形的信号,低头柔和地看了少女最后一眼,将她推进织田作之助的怀里,转身离开。   那对异域风情十足的金色耳环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欸。”   织田作之助抱着怀里的少女,两只手顿时有些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   他拿惯了枪械,掌心生着薄薄的茧子,而少女过分脆弱,苍白,身体冰冷,仿佛一具美丽易碎的瓷偶。   仿佛还没来得及破茧的蝴蝶,无力地垂着翅膀,卡在即将飞向自由的前一刻。   织田作之助不敢轻举妄动。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女孩。   像是下一秒就会扑向死亡的怀抱,呼吸微弱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那么他的雇主面对她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织田作之助深深地叹了口气。   ………………   小鹿御铃子操控狂信徒马甲顺着紧急直达通道前往实验室。   狂信徒行走在通道内,漆黑长刀的刀尖顺着地面划出平整的深痕。   他周身带来滚烫的温度,宛如太阳神的车轮傲慢地碾压过这里,几乎要融化空气。无穷无尽的火焰顺着青年走过的痕迹弥漫,充斥,狂乱而鲜艳的色彩涂满整片空间。   系统标出来的指引箭头让小鹿御铃子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不断逼近实验室转移的方向。   像极追赶猎物的狼。   “FY86实验室请求放出实验体006号!”   “FY86实验室请求放出实验体006号!!!”   “FY86实验室请求放出实验体006号!快,快啊!那个怪物快过来了!”   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喊叫和兵荒马乱的动静在实验室响起,穿着白大褂的男女研究人员们脸色苍白如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逐渐黑掉的监控屏幕。   那代表着操控温度和火焰,怪物般的青年,正在一点点逼近。   宛如死神亮出收割生命的镰刀。   他们不停歇的请求终于被通过了。   实验体006号成功投放。   …………   小鹿御铃子心情难以言喻地打量着面前那团丑陋可怕,身形庞大狰狞的不知名的东西,神色微妙。   这就是咒灵吗?   好丑啊,怎么可以这么丑?   简直丑得超出人类想象了。   它堵在实验室门口,宛如黏糊糊的,半凝固的液体般蠕动,翻滚。   无数婴儿的头颅混乱地生长在它的身躯上,发出高高低低的,尖细的啼哭,几百条灰白色的,宛如尸体般短短的手臂穿插而出,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嫌恶地咂了咂嘴。   她决定速战速决,快点弄死这团被叫作咒灵的东西。   ——丑东西不配我浪费时间。   。   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们,人心惶惶,凭着最后一块窄小的监控屏幕看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实验体006号的惨状。   蜜色皮肤的青年似乎是故意没有破坏这个监控摄像头,宛如某种不言而喻的示威。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容,却握着黑色的刀刃指向面前的咒灵,超越常人理解的精神力支撑着他强大的躯体。   手中提着的金秤,以无比缓慢而细微的速度,一点点歪斜向另一端的方向。   狂信徒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遗憾的事情,暗银色的睫毛轻柔地颤了颤,口中溢出叹息。   “咒灵竟然是如此可悲的生物么。”   “不应存在于此世之物,混乱人间,颠倒秩序,可恨。但来由不明,没有归处,就连存在的本身都没有意义,可怜。”   “不用害怕。吾神会宽恕你。”   帕斯卡伊念出了怜悯的悼词。   他不退反进,犹如神话中疯狂的忏悔者,使用火焰燃烧自己的躯体,洗涤自己的信仰,狂热到让人难以理解的信念席卷着他的全部。   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在这瞬间散发着让人犯怵的无情。   实验室的通道两侧开始翻卷,扭曲,直到接连不断地开始爆炸!   无数火光和尖叫中,帕斯卡伊冲向对面非人的敌人,那道黑色的刀刃反转,贯穿,以雷霆之势彻底刺破碾碎咒灵的躯体!巨大的爆炸在咒灵体内生成,膨胀——最后彻底毁灭。   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怎么可能……这可是006号啊……”   实验室内,不知道是谁失神般地呢喃出这句话。   对啊。   这可是实验体006号,相当于特级咒灵的实力……   怎么会被一招就消灭了呢?   仅仅只是一招。   冷汗已经浸湿他们的脊背,双腿发抖。   所有人心里清楚,其他的实验品早就转移成功,高端科研人员也被紧急带走。   他们被放弃了。   而006号实验体是上面施舍给他们最后的自救机会。   可这最后的机会,也从他们手中悄然溜走。   血与火之中,神的信徒安然行走,对他们流露出神父般温柔的笑容。   “原罪者——你们无法逃走。”   无处可寻,无所遁形。   ……   太宰治回到熟悉的诊所,坐在惯常坐着的那张椅子上,舒服地瘫着,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森先生,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被他叫森先生的是位有些颓废的中年男性,黑色的头发,淡淡的黑眼圈,生着些胡茬,一身白大褂,看起来就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男人会是港口Mafia首领的主治医生,对方最信赖的心腹。   森鸥外蹲下身子,耐心地哄着气鼓鼓的金发碧眼小女孩,闻言,慢慢地抬起了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又慢慢地擦了擦手。   “既然太宰君都这么说了,那想必确实是一位有趣的人。”   “介意和我说说么?”   太宰治道:“才——不要。森先生不应该先和我讲讲高濑会内乱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吗?”   他顽劣地这样说。   森鸥外头疼似的捂着额头,妥协似的说起高濑会人口交易赃窝被不知名异能力者捣毁的事情。   “虽然我也很不喜欢高濑会的那些小动作,但那位年轻人可真是莽撞啊!”   他像个为工作苦恼头秃的社畜般抱怨起来,“不知道我为了理想计划真的起早贪黑很辛苦么?”   太宰治朝他做了个鬼脸,“别叹气了,森先生,活该呀活该。”   他把玩手里的安眠药瓶,慢慢将鬼娃娃和狂信徒的信息联系到一起,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太宰治瞥了眼看到他就瑟瑟发抖,脸色大变的爱丽丝,意有所指,“说不定对方不是异能力者呢?”   毕竟他找机会触碰过帕斯卡伊,却没有消除他的能力。   “森先生可要小心喔。”   太宰治说,“横滨新来了一个神秘的组织——鬼娃娃就来自其中,不巧,我也刚好和第二位有所接触。”   他简单地说了说小鹿御铃子的事。   森鸥外理解了他的意思,嘟哝道,“天哪,可怕。横滨本来就够乱了——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坏心眼,想让它更乱呢?”   男人抬起头,光洁饱满的额头没有任何阴影,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却覆满阴霾。   其中没有丝毫外表的颓废,满是上位者的深邃和冷酷,充斥着一种无比可怕的,令人心底发冷的情绪。   贪欲和理智并存。   “最近可真是能人辈出啊,不像我,老了老了。”   看似简单的感慨,隐藏的却是脱离自己计划轨道的不愉快。   “太宰君,尽可能去调查这个新组织吧?我会告诉你真正自杀成功的方法喔。拜托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切,才不信呢。一次两次三次的,森先生肯定又是骗我的吧?”太宰治一骨碌爬起来,两只脚踩在凳子上,宛如支棱起尾羽的孔雀,大声宣布,“不过!如果是铃子的话,我还是愿意打白工的啊!”   “可恶可恶!这种心情该不会也被森先生猜到了才使唤我的吧?太可怕了人形AI精——”   “诶诶诶,太宰君说话好过分!”   把昏迷的少女带到咖啡厅,织田作之助点了甜点,却一口没动,沉默地守着对方,盯着对方发呆。   这种任务带给他难得的安静。   不用去碰枪械,也不用杀人。   织田作之助是个敬业的好少年。   所以他尽忠职守,每分每秒都沉默地看着对面趴在桌上仿佛睡着了般的少女。   直到他听见身边有人在悄悄议论他们。   “咦,这是对小情侣吗?颜值都好高啊,看起来像吵架了……”   “应该不是吵架吧?你不觉得他们很甜吗?女孩子趴在桌上午睡男孩子安静专注地看着对方什么的,超级甜啊!”   织田作之助皱了皱眉头,礼貌地看向他们,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抱歉,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他怀着认真的心情,在心中反驳并补充道,喜欢她的另有其人。   即使这份感情可能得不到回应,也不应该存在,但那位先生依旧爱她。   又或者,这种情感不应该用单纯的“爱”来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   织田作:开始嗑CP,我的CP必然是真的.jpg   铃子: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第1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天   解决完毕实验室这边的事情,小鹿御铃子总算松了口气。   她点击查看系统的半透明面板,将内容丰富到让人目不暇接的界面拉到最上方,一行简洁明显的字静静地躺在那里,「横滨建设度,5%」   小鹿御铃子愣了愣,等等,这百分之五的横滨建设度是哪里来的?   她怎么记得最开始看到这个界面的时候,它显示的还是让她血压飙升的零?   “系统,我的横滨建设度提升的原因是什么?你终于出BUG了么?”   唯一的玩家幽幽发问。   「玩家您好,系统开始自动检测中……自动检测成功,系统无漏洞,无风险。横滨建设度提升符合系统判定标准。」   系统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通报道。   「玩家已摧毁高濑会两处分据点,减少和遏制住了罪恶的发生,大大提升了横滨的安全度,横滨对你的行为表示赞许和认可,建设度提高5%。」   小鹿御铃子蹙了蹙眉,压不住心头升起的些微怪异感。   那让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忍不住地感到难受。   系统口中的横滨是不是太具有人性化了?好像真正存在的,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具现化的意识体,默默地站在她的背后,评估观察着一切。   奇怪。非常奇怪。   她刚准备开口询问系统,就想起了它背后还蹲着某位热衷暗搓搓搞事,光明正大看乐子的邪神。   “……”小鹿御铃子顿时将所有的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不急不急。   横滨再怎么人性化,就算成精了也比和奈亚拉托提普打交道要好得多。   摸了摸那行熟悉的建设度进度条,她将狂信徒的马甲原地解构,消散,所有的精神思维在瞬间转移回了本体身上。   小鹿御铃子打算看看那个叫作织田作之助的少年是怎么回事。   她对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在意。   然后一睁开眼,小鹿御铃子就发现自己的腿上趴着小团暖乎乎的,毛茸茸的,很有分量的三花猫。   它毛色漂亮,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极富人性化地盯着她睁开的眼睛,仿佛是在慎重地思考什么,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猫猫?”   小鹿御铃子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它,按在它热乎柔软的肚皮上熟练地揉了揉,毛茸茸带来的治愈让她仿佛整个精神都慢慢松懈下来,心情轻盈舒畅。   然而在她习惯性地瞥向系统时,她看到被红线重点标注出来的个人信息面板。   小鹿御铃子神色蓦地古怪了起来。   ……嗯?   夏目漱石,异能力「我是猫」?   传说中的异能力者居然还要变成猫猫自愿卖身,蹭吃蹭喝蹭抱抱吗?   噫,好怪。   三花猫被她摸来摸去,不自在地僵了僵身体,想要跳下她的膝盖逃跑。   但对上少女变得探究的视线,他放松身体,仿佛什么都不懂般发出了长长的,嗲嗲的猫叫,“喵~”   相当的能屈能伸。   为打消小鹿御铃子的怀疑拼命装猫.jpg   小鹿御铃子忍住笑,一本正经地摸了摸三花猫的脑袋,“好可爱的猫猫。”   “既然这么喜欢叫,那就叫你喜欢叫吧。”   夏目漱石:???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他觉得她似乎已经看穿他的身份,故意逗他玩,但仍旧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么完美的伪装是哪里出了错漏,将自己暴露彻底。   夏目漱石很谨慎,夏目漱石觉得应该是小姑娘在诈他。   他选择按兵不动。   其实他这趟出行难得的是为了正经事。   他想将织田作之助引上正途。   能遇到神秘组织的少女首领是意外收获。   他没想到那位让自己的学生感到忌惮的,居然还是个年纪不大,身体孱弱的孩子。她的气息很温和,身体虽然冰冷,但那双蜜柑色的眼睛并没有恶意。   就连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猫猫,都是一腔柔软的抚摸。   这让夏目漱石起了对小辈的怜惜之心。   ——当然,如果这小姑娘能放开他的前爪不哄他猫叫就更好了。   年长稳重的异能力者满心无奈。   织田作之助在少女的呼吸发生变化时就察觉到她醒了,没有吭声。   他默默地等小鹿御铃子和三花猫自言自语完毕,疑惑地看向自己时才开口解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就是这样。那位先生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好你。”   织田作之助说,“你们感情真好。”   年少的杀手看到少女愣了愣,然后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笑出声。   “啊,叫我铃子就好。你说的是帕斯卡伊吗?他就是太容易担心我了,非常烦人,好像我做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非常危险,像个碰不得的瓷娃娃。其实我的身体并没有那么脆弱。”   银发金眼的少女弯起唇角,语气轻快,“麻烦您了,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这单任务的酬金远远高出了它的价值。”   他看了她半晌,忍不住问,“铃子小姐,你不担心帕斯卡伊先生么?”   凭借着一种杀手的直觉,织田作之助觉得狂信徒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边伸手撸猫,边随口答道,“为什么要担心?他不会出事的。”   本来就是一个人,她担心才奇怪吧?   “而且,那是我叫他去完成的。”她尝了一口温度正好的咖啡,“他自愿为我分忧,完成所有他能胜任的事情。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的主观意愿决定我的行动,没毛病。   可惜在织田作之助的耳朵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少女,欲言又止。   被狂信徒反复嘱咐必须要好好照顾,态度无比爱惜的少女,没有付出同等的情感。   她无所谓地对待着自己的保护者,冷酷又漫不经心,只衡量对方能为自己带来什么,不在乎他是否虔诚地爱着自己。   她有着柔软无害的外表,苍白孱弱的身体,随随便便一个成年男人都能杀死她。可狂信徒却被美丽弱小的玫瑰彻底驯服,自愿成为她的刀刃,即使断折卷刃,也在所不惜。   织田作之助想到英俊青年看向少女温柔的眼神,心情忍不住变得沉重,轻轻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不会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小鹿御铃子这样的行为有多么过分。   毕竟这是狂信徒自己的选择。   他也不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人。   但不知道从何升起的,名为惋惜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包裹住他。   这让织田作之助恍然所悟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喜欢书籍,也喜欢阅读,但自认是身处黑暗之人,没有资格拿起笔来写那些细腻的故事。   可织田作之助想将面前的少女和远方为她而战的青年间情感的纠葛写出来——   那份动人的,让人扼腕的感情应该被更多人知道。   织田作之助悟了。   “铃子小姐,做完这一单后,我可能会认真考虑我的再就业问题。你和帕斯卡伊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非常感谢。”   织田作之助认认真真道。   正在认认真真吃甜点,听得有点懵逼的小鹿御铃子:“啊?那,恭喜你?”   本来都准备好怎么唬人的夏目漱石:?   等等,他这趟的目的是不是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一大半?   ……   东京咒术高专会议室内。   战战兢兢的辅助监督向面前的人汇报完情况,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反应,额角上不停滴落着大颗大颗的冷汗。   “嗯?横滨出现了奇怪的咒灵?”   银发黑眼罩的高挑男性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没个正形,兴致勃勃地摸着下巴,“听起来真有意思啊~”   “决定了!过几天就让我可爱的学生们过去看看吧?”   他用拳击掌,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反正那群烂橘子听到了又会害怕得不行吧?嘛,你觉得呢,伊地知?” 第1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一天   “铃子小姐,你不准备等帕斯卡伊先生回来再离开么?”   织田作之助看着对面起身的少女,很直白地问出口。   小鹿御铃子将三花猫轻轻放在座位上,向对方解释道,“因为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那很重要。”她强调道。   “这样吗?我明白了。”   织田作之助没有深究她的话语意思,也没有阻拦少女的离开,而是很自然地接受这样的安排,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却意外地能让人察觉到他的认真。   “等到帕斯卡伊先生回来后我会告诉他的,请多加小心。”   “——非常感谢。”   小鹿御铃子向他道谢完毕,没有让夏目漱石趁机跑掉,按住猫身,弯下腰一下下抚摸着三花猫柔软的脊背。   “可爱的猫猫,这次被发现不要紧,下次请务必小心。”   少女的眼睛里仿佛流淌着熔化的黄金,暗银色的睫毛覆下小片阴影,声音温柔极了,“我很喜欢猫的,所以不会介意。但千万别被其他人发现哦?”   三花猫乖巧地舔了舔爪子,仿佛听不懂般发出了甜腻腻的猫叫,“喵~”   少女笑了笑,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离开了这里。   夏目漱石蹲在座位上,目送她走远,心知肚明——她果然发现了他不是真的猫。   明明清楚这一点却没有点明,算是留了最后些许余地。   年长的异能力者无奈叹气,只觉得自己的英名毁于一旦。   今天果然不是寻找织田的好时机。   不止没找到机会近距离观察,交流搭话,还给自己惹上了位麻烦的小辈。   ……   小鹿御铃子离开咖啡厅不久,很快就在系统的提醒下发现织田作之助正在悄悄地跟随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玩家请注意,重要角色—织田作之助正在跟随,位于你的右后方40m处。」   “咦。”小鹿御铃子不易察觉地向后瞥了瞥,果然发现了道熟悉的身影。   不放心雇主的任务对象单独离开,所以表面答应但还是跟过来了吗?   她有些哭笑不得,没有直接出声拒绝织田作之助,而是加快脚步,顺着系统的箭头不停地绕圈子,直到后面那道身影终于察觉到她的意图,妥协地停止了跟随。   终于甩掉织田作之助,小鹿御铃子放慢了脚步,在心里感叹,他真是个负责的好人。   一看就蛮适合当打工人的。   还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天天刷日常的那种。不仅好用,还毫无怨言。   咳。   小鹿御铃子默默地打住自己危险的念头,成功阻止自己的想法向无情资本家的提早转变。   她随便找了家旅馆养精蓄锐,安静等待奈亚拉托提普兑现祂的承诺。   ——二十四小时后,她获得了精神分流能力。   小鹿御铃子早在游戏开局就开始思考,作为玩家要怎么跨出第一步。   在经历了高濑会事件,和中原中也、太宰治进行情报交换后,她终于有了初步判断。   小鹿御铃子决定把最开始的基地建立在擂钵街。   尽管她的想法还没完全成型——   但她觉得先拿到一块地总归是没错的。   擂钵街靠近横滨租界,是一块非常黑暗混乱的区域,不归政府管辖,也不受法律保护,作为基地建立的地方无疑非常合适。   少女将自己的精神和意志从躯体中分出,切割,投放到不同的身躯上,同时操控着他们睁开眼睛,开始行动。   鬼娃娃去清除这片区域的咒灵,驱赶其他势力,狂信徒则继续追踪高濑会转移的实验室下落。   确保自己的两个马甲都开始运行工作后,小鹿御铃子乖巧地坐在擂钵街堆得最高的障碍物上,撑着下巴发呆,蓝色的长裙和白色的头发飘出柔软的弧度。   仿佛一朵盛开在不该盛开的地方的花,迟早会遭到不自量力的人觊觎。   所以,很快她就发现,有部分人蠢蠢欲动,自以为不显眼地包围住了自己。   小鹿御铃子:啊这。   难道是她的外表看起来太好欺负了么?   不等她给对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危险的猩红色重力光芒就先一步将他们包裹,带给他们无限的恐惧——   快跑!快跑!!!   如果跑得不够快的话,就会被这股非人的力量压成肉泥!   可再急切的想法,也快不过重力的绝对碾压!   所有人来不及逃跑,在刹那间就被重压压入地面,压出了深深的凹坑,无数条裂隙宛如蛛网般四分五裂!   哇哦。   小鹿御铃子眨了眨眼睛。   这高调的出场方式……   “喂,我说你啊,没有能力就别傻乎乎地呆在最高处啊!生怕不被人盯上吗?”   再加上熟悉的呵斥,熟悉的异能力。   ——是中原中也。   橘色头发的少年双手插兜,高抬腿再落下,毫不留情地重重踩在男人的背上,将他再次压进尘埃。   “别抬头啊,恶心的渣滓。”   中原中也发出冷笑,“欺负女性就是你们的本事吗!”   他赶走那些擂钵街的原住民,目睹他们连滚带爬地逃离,终于看向似乎被他的异能力吓傻了般的少女。   普通人。   他认命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别傻傻地站在那里。擂钵街就是这样,比别人弱就会遭到欺凌。你不知道这里的潜规则吗?”   小鹿御铃子摇了摇头,若有所思,“虽然之前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一点。”   中原中也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这可不是说着玩的。看打扮,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赶紧回家。”   中原中也显然把她当成因为好奇来擂钵街探险的天真大小姐。   小鹿御铃子刚想向他道谢,就蓦地想起,这是本体和中原中也第一次见面。   绝对不能崩人设。   鬼娃娃马甲给对方留下高深莫测的印象,那自己好歹维持住吧?   假装自己专门来找他麻烦的会不会比较好?   小鹿御铃子在短短几秒内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道谢的话在嘴里溜了一圈,强行吞回肚子里,礼貌拒绝对方的好意。   “谢谢您的帮助,但我并不需要。”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中原中也个人信息面板上的近期情况,大概明白对方是和羊组织成员起了激烈争执和观念冲突,不愿意呆在那样让他窒闷的环境中,只能走出来散散心,透透风。   小鹿御铃子的心思忍不住地开始活泛起来。   她在想自己既然要建基地,总不能真的让它变成“所有成员都是我小号”的空壳组织——要不要把中原中也挖过来?   不行,不能急。   小鹿御铃子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中原中也还没有到和那群小羊彻底闹崩的地步,这时挖人只会引起反感。   先试探试探,亮明身份增加记忆点吧。   …………   和小鹿御铃子想的一样,中原中也的确是因为和同伴起了分歧才逼着自己出门。   他不愿和他们发生争吵。   想到同伴们毫不留情的指责和愤懑不解的神情,他感到委屈,还有点生气。   少年时期的中原中也尚且青涩,收敛不住情绪,面对同伴也过分柔软,容易宽纵,不够果断。   ——为了保护羊组织的成员,他已经竭尽全力。   所以才会在那些伤人的话语朝他劈头盖脸砸过来时,直接转身离开。   中原中也顺手救下这个女孩,实在没想到会被甩来一句“我不需要帮助。”   这让他的心情忍不住变得更差,眉头拧紧,差点气笑,有点烦躁地扬高声音:“哈?不需要?就你这种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吗,天真的小女孩?”   小鹿御铃子:哇哦,火气好大。   看来是真的被同伴气得够呛啊。   她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也没生气,静静地用那双蜜柑色的眼睛盯着他半晌,不言不语,刘海轻轻地吹过她的额角。   中原中也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   为什么不回话?   他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   这种娇气的大小姐应该从没被人这样说过吧。   算了。擂钵街出身的人,对方看不上还警惕十分正常。   中原中也冷着脸朝她走近,啧了一声,“算了。总之,这里不安全,你没有自保能力,我带你出去。”   “实在不明白,擂钵街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乱跑的。”   不耐烦的言语和神情下,是少年独有的细心。   逐渐走近后,他看到少女脖子上的淤痕和手臂上的伤口,话语戛然而止,神色变了变。   她会来擂钵街的原因,仿佛有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她该不会是被家里人虐待了吧?   “你……”中原中也有点迟疑,想问,又害怕戳到对方心里的伤口。   小鹿御铃子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愣了愣,神色蓦地警惕起来。   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种平静的态度只能让他想到四个字,有备而来。   “你是谁?”   中原中也一改刚才的言辞温和,神色冷厉地质问她,周身包裹着暗红的光芒,显然是准备察觉不对就立即出手。   “别紧张,我叫小鹿御铃子,只是想和你打声招呼。”   少女微笑,像是完全不怕他会伤害她。   “如你所见,我很弱小,没办法对你做什么的。”   自称小鹿御铃子的少女皮肤很白,托着下巴,像观察着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望着他。   “你就是由里子和我说过的新哥哥吗?看起来是挺会哄小孩的。”   由里子……   中原中也心脏沉了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要这么警惕。身为监护人,亲眼看看她亲近的人有什么不对吗?谁让她很喜欢你呢?——希望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维护,让她失望。”   少女说着意味深长的话,弯起眼睛,勾起嘴角。   笑得像弯可爱的月亮。   中原中也却如遭雷击。   身体紧绷一瞬后,少年牙齿紧咬,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仿佛厚厚的冰层般彻底凝固。   “你就是由里子说的那个人?”   “对。”   少女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过和你猜得不一样。我不是什么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对我而言,由里子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她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拯救了她?但其实她也拯救了我。”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手指微微动作,“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你明明没有必要说这么多。”   “因为你是由里子这次认定的哥哥啊。她信任你,我也会信任你。”   小鹿御铃子将风吹散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手指呈现出病态感的苍白。   什么?   中原中也的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妙的猜想宛如无法挣脱的绳索缠绕住他的心脏,像是锁住他的五脏六腑往下拖拽。   由里子或许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因为实验记忆残缺不全才不记得哥哥的长相和性格习惯。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这次认定?”   中原中也看到少女点了点头,“对啊。”   “由里子并没有哥哥。”   小鹿御铃子垂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平淡地近乎叙述。“那是她被父母折磨后臆想出来的人。在极端痛苦和绝望中,她把这当作唯一的希冀。”   比中原中也想象的还要残酷的真相,钻进他的耳朵。   怎么会?   橘发少年茫然地想,就连心都仿佛变得乱糟糟的一团。   那是家人啊。   父母怎么可能会折磨自己的孩子?   父母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孩子?   一直在追寻自己的过去和亲人的少年,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才希望你好好对待那个孩子。”   他听见少女的叹息。   “她像是被诅咒了,每次总会遇到利用这份感情的人渣。在发现自己被“哥哥”背叛和欺骗后,都会歇斯底里地发疯。但崩溃后,她又会完全忘记这一切,继续不停地找寻她的哥哥。”   “越是想拥有,越是无法拥有。”   “——那是她无比期盼的亲情和爱。”   小鹿御铃子说,“你能给她什么?亲情还是爱?如果都没有的话,我还是奉劝你离她远点。”   “我不想再让那孩子受到伤害。”   中原中也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仿佛坠了沉甸甸的东西,堵得他难受。   他问,“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你根本没有办法证实你的话。如果你给不出合理的理由——”   “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少年声音喑哑。   中原中也失去了先前对她的温和。   信息量巨大带来的冲击让野兽剥开那层温良的外皮,露出锋利的獠牙。   小鹿御铃子:“不需要你相信。但只要你伤害我,那孩子就会赶到我身边,将敌意对准你。”   少女近乎挑衅地笑了笑,“要试试吗?比比谁更重要这一点。” 第1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二天   银发少女脆弱的脖颈近在咫尺,脸上挑衅的笑容也近在咫尺。   她丝毫没有掩藏自己意图的打算,就这样直白地将无耻的话语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有本事就试试看”——她的意思很明显。   神色温柔得仿佛这不是一个威胁,而是一句劝告和叙述。   “混,蛋。”   这句话几乎是从中原中也的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   面对同伴憋了很久的怒火仿佛在这时通通宣泄出来,将他不够冷静的大脑彻底点燃。   他呼吸沉沉地逼近她,橘色的发尾都仿佛缠住了少女的面颊,少年粗糙的手指冰冷地按紧少女的喉咙,身躯压下了深深的阴影。   宛如站立在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俯视着柔弱到没有反抗能力的猎物。   可小鹿御铃子嘴角的笑容不变,就连语调都没有因为他的压迫变化半分。   她确认般问。   “真的想好了么,中也?”   明明只是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却宛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中原中也的大脑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他手指下压住的是少女柔腻的脖颈。   宛如捏住了一片单薄的花瓣,只要用力就能将它揉碎。   但中原中也不会这么做。   他烦躁地快速收回了手,宛如重新将自己戴上枷锁的危险猛兽,看到少女脖子上被他按出来的红痕,心情愈发窒闷。   啧。   为什么真的像个傻子似的,乖乖地被她牵着鼻子走啊?!   中原中也退后几步,重新将手插回衣兜里,臭着脸没好气道,“我们没这么亲近,别直接叫我的名字,你这没礼貌的家伙。”   嘴上不饶人,行动上却显然是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伤害她的打算。   “你也可以叫我铃子哦?我很公平的。”   “不需要,闭嘴啊,混蛋!”   中原中也暴躁开口,“别逼得我再改变主意了!”   小鹿御铃子差点被他可爱到笑出来。   明明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却在每一次选择时,拥有比人更为坚定的人性。   玩家在心里叹息,啊,好可惜。   要是中原中也刚才真的对她动手了,她不仅能顺理成章地碰瓷,还能把鬼娃娃叫过来刷一波扮演值和存在感。   ——好亏。   小鹿御铃子痛心疾首。   中原中也显然是不知道对面的少女心里在想什么缺德的事情,盯了她半天,总算松了口,“先不谈由里子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亲自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打算龟缩到最后都不出来。”   小鹿御铃子:“……什么意思?”   难道她看起来真的这么懒,懒得不愿意动弹露面吗?   中原中也嘲讽般地嗤了一声。   “非要装傻吗,小鹿御?出于上位者的傲慢和卑鄙,指挥下位者去做危险的事情,坐享其成,没有半点责任感的家伙——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就差没明晃晃指着她说就是你。   小鹿御铃子语塞:“……”她的形象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我想你是误会我了,中也。”   她故作亲昵地直接喊他的名字,刻意不加半点敬称,仿佛在拉近两人关系,假装谈心。   “我一向都很亲力亲为。”   “卑鄙的上位者?虽然是我同意了由里子探路的请求,但我并不放心她单独行动——所以我一直安排了临时监护人在保护她。”   小鹿御铃子摊了摊双手,“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现在就去看看,能见到他也说不定。”   她表面上仿佛反派BOSS似的,气定神闲,背地里却开始紧急调遣狂信徒,暂时放下“搜寻实验室下落”的目的,和鬼娃娃汇合行动。   ——演戏要演全套,免得中原中也真的去求证。   要是这个谎言一戳即破,那她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就全废了,半点都派不上用场,还可能被奈亚拉托提普笑话!   一想到邪神的嘲笑,小鹿御铃子就觉得拳头发硬,心里充满斗志。   虽然她非常想快进马甲组织的进度,但目前还用不到新马甲出场。   所以正好让狂信徒顺带在中原中也面前刷个脸。   中原中也将少女说出来的这点信息暗暗记下。   他继续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那双锐利的钴蓝色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鹿御铃子这次没有第一时间正面回答他的提问,像是被触及到了不能随便触碰的关键词,和他静静地四目相对。   半晌后,她眨了眨眼睛,宛如在确定什么,说出口的话答非所问。   带着试探的意味。   “你愿意加入我的组织吗?”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吗?”   中原中也不悦地咂舌,反问道。   “挖人好歹也有个限度,直接来挖其他组织的首领——难不成你野心大到上来就想要吞并羊组织吗?”   少女对他的话反应依旧不大,遭到变相拒绝后,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那请原谅我拒绝。这涉及到我们组织很重要的计划,而你不属于我们。即使我是首领,也不能告诉你。”   中原中也神色蓦地古怪起来,“组织?首领??你???”   他嘴角非常无语地抽了抽,“好吧,首领。但你的身体孱弱得可怕,连走路都会很困难吧?这样的你,能保护好自己的组织成员吗?”   羊组织的首领提出了他的困惑。   首领要庇护下属,纵容伙伴,保证每一位成员的安全和需求——难道不是这样吗?   中原中也想到自己同伴们越来越过分的言行举止和没有限度,肆无忌惮的性格,忽然有些迟疑。   难道他错了吗?   小鹿御铃子看穿了中原中也的不解,摇了摇头,“错了呀,中也。”   “为什么非要首领保护成员,而不是成员保护首领呢?为什么首领要一味地纵容下属,而不是鞭策他们呢?”   少女的声音轻缓柔和。   “我的确很弱小,但他们足以保护我。因为首领的职责,仅仅是作为灯啊。”   她阐述着自己的见解,“像灯一样照亮成员们前进的方向,指引他们应该走向何处,为组织奉献一切,牺牲一切,也会得到组织成员的爱护和尊重。”   中原中也有些怔忪地呆在了原地。   原来他做的不对。   明白这一点后,他的心头那些因为同伴升起的委屈和愤怒,没有散掉,而是更加茫然地打起了转。   为什么呢。可是,为什么呢?   少女注视着中原中也,温柔地弯起眼睛,似乎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就低下头剧烈咳嗽,伸着手指死死地捂住嘴唇。   “唔……”   她的脸颊仿佛在瞬间失去了血色,刷了一层薄薄的白漆。   虚弱得宛如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去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中原中也顿时放弃了进行的思考,惊疑不定看着她,忍不住走近几步,“喂!!!”   很焦急。   明明刚才还是对待敌人般的态度,现在却忍不住担忧她的身体情况。   中也真是个好人啊。   其实只是打算紧急退个场的小鹿御铃子内心感叹着。   她故意躬着腰,让银白色的长发掩住她的大半部分脸,中原中也看不清她现在情况如何。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这是老毛病,我已经习惯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像是终于喘回了气,无力地摇头,解释安抚,肤色越发苍白得不正常。   中原中也狠狠地皱紧眉头。   肉眼可见的痛苦……这也能叫没事吗?   但两人尴尬的处境和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对立态度,让他无法将关心说出口。   而因为突发的症状,小鹿御铃子也显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她转过身,继续坐在擂钵街最高的堆积物上,静静地看向遥远的天空。   “——好了,中也。别留在这里了,难道想和我一起看这片你已经厌倦了的天空吗?”   少女无力地挥了挥手。   “由里子似乎有些想你。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去看看她吧。她在擂钵街的B区。”   ……   心事重重的中原中也走着走着,愕然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不由自主走到了擂钵街的B区。   可更让他愕然的是,这里大片本应该属于xx组织的地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的房屋凭空消失,安静得吓人。   就连崎岖的地形都被铲得平整,如同一块豆腐被刀切过的横面。   “您好,名为中原中也的客人。”   彬彬有礼的问候,低沉不缓不慢的语调。   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地看向声源处,发现了蜜色皮肤的英俊青年正朝着他慢慢走来。   中原中也看向对方,“你是谁?”   “铃子居然没有和你说吗?看来是心情不太好。”   狂信徒低低叹气,“我是她的组织成员,帕斯卡伊。”   中原中也看到他赤着双足踏过的地面留下湿润的,红色的血痕,没有吭声,心里的警戒却在刹那间飙升到了极点。   ——他很危险。   圣洁和邪恶,矛盾地糅杂在一起。   狂信徒却仿佛对他的警备一无所觉。   “您因为误解对铃子感官很差么?看来是由里子那孩子让你造成了误会。”   银色高马尾的青年说着说着,露出满怀包容地笑容。   “由里子一定给你造成了不少麻烦吧?她无法拥有清晰的认知能力,所以让您造成了认知上的偏差。甚至会认为我们是什么邪恶的实验室这种可笑的东西。”   “邪恶?”狂信徒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按照世俗观念来说,我们并不是什么你想象中的邪恶的组织。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护横滨,改造横滨。”   他说,“你可以称呼我们为「暗」。”   “——我们自甘浸泡于无尽黑暗中,只为托起那希冀的黎明。”   帕斯卡伊低头,近乎虔诚地念出这句话。 第1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三天   被狂信徒的话镇住,中原中也怔了片刻,脱口而出,“……她难道就是你们等待的黎明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帕斯卡伊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坚信她会带领我们走向最正确的道路,迎来最终的结局。”   “——所以我们不会违背她的命令,也将永远遵循她的意志。”   他弯起那双翡翠绿的眼睛,耳垂上艳丽的金色耳环叮当相撞,语气平静低缓。   中原中也刚才被小鹿御铃子关于首领的见解闹得满心矛盾,现在又被狂信徒虔诚的态度狠狠地刺激到,想到自己同伴们的言语和态度,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还是不懂他们的相处模式。   “你就不怕她会让你们去送死吗?”   中原中也声音止不住上扬,“她看待你们的目光不平等,也没有强大的实力让你们信服。你们甚至不够了解她!”   明明是强者,却甘愿被弱者驱使,掌控……为什么?   中原中也的敏锐让他发觉小鹿御铃子和她的组织成员间有一种天然的,奇怪的联系。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进去的契合感与亲密感。   这就是他无法理解的最核心,最关键的部分。   “你说死亡?如果是铃子给予我们的话,我们接受。”   狂信徒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静,“抱歉,可能是我们的观点不同造成的差异,中原中也先生。”   “你弄错了一点。我不在乎我的命是否掌握在我的手里,如果铃子让我自我了断,我也只会感到荣幸并执行她的命令。”   中原中也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感觉到呼吸仿佛被谁掐住了般,无比困难。   他无法理解这样可怕的服从性。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他人的理想和道路,付出自己的全部,即使死亡都不能让他们改变坚定的信念。   就仿佛他们的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少女就算放弃他们,丢掉他们,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的怨言。   狂信徒说着说着,神色又慢慢变得温和下来。   那双眼睛如同化在春天里的湖泊。   “当然,铃子不会这么做。我说过的,她很在乎我们,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她很温柔。”   中原中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小鹿御铃子的本性和这个形容有半点关系吗?   狂信徒看穿了他的心思般,含笑摇了摇头,“这是我们和铃子的约定,你不懂很正常。”   中原中也有点无语地吐槽道,“我要是懂了才奇怪吧?你们这种首领和组织成员的关系根本就不正常啊!”   “我理解的,中原先生。不用羡慕。”   “谁羡慕啊?!!”中原中也暴躁反驳,“你们组织都不是正常人,根本无法比较吧这种东西!?”   狂信徒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困惑道,“啊,这样。可你不也是别人甚至同伴口中的“怪物”吗?我们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中原中也,惨遭暴击。   他差点气到吐血:“想打架吗你!——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明明当时只有由里子在的吧?   难道这家伙也在暗处看着一切发生吗?   中原中也胡思乱想一通时,第三道声音插入了他们的交谈。   “对不起,哥哥。这是由里子告诉铃子的……我忘记其他人也能知道这件事了。”   始作俑者心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哈?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慢慢转过身,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满脸尴尬的鬼娃娃抱住布偶娃娃,手足无措,做错事似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抱歉,哥哥。”第二次道歉。   知道由里子的事情后,中原中也当然不会对不懂事的孩子发脾气。   所以他选择把这笔账恶狠狠地记在了小鹿御铃子头上。   “没关系,由里子。这不是你的错。”   橘发的少年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小鹿御铃子,边抚摸着小女孩的头顶。   “能够再度见面,我很高兴。”   鬼娃娃小狗似的蹭了蹭他的手掌,满足地开口,“我也好高兴,真的好高兴。除了铃子,我最喜欢哥哥了!”   “……”   中原中也摸着她脑袋的手顿了顿。   即使不停寻找自己的兄长,首领依旧是她最重要的人吗?   想到狂信徒和由里子说的话,他钴蓝色的眼睛中覆上淡淡的阴影。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   小鹿御铃子和他们间有特殊的联系。   她能把自己的意志,想法和命令,直接传达到他们的大脑里,甚至实现信息共享。   中原中也哼笑了一声,真是了不得啊。   “由里子,她让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终于切入了正题,问了他关心的问题。   鬼娃娃乖巧地抱着布偶,仰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告诉给中原中也,“我们在清理地盘哦。”   她补充道,“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基地了,铃子肯定会很开心的!我还可以去C区看望哥哥!”   中原中也诡异地沉默半晌:“……基地?”   他扫了一眼周围这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街区,实在无法想象对方仅靠两个人的实力就将B区彻底横扫。   基地要这么大吗?   这也太夸张了!   中原中也不理解,中原中也大为震撼。   横滨擂钵街,总共分为八个区域。   羊组织的大本营和主要活动区域在擂钵街C区,所以他对隔壁B区还算了解。   B区是比较成熟的区域,分布各种大大小小的黑道帮派,龙蛇混杂,人员流动密度大,动不动就会发生暴力冲突和帮派火拼。   不是没有人想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但那些人尝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   可他们成功了。   两个人,短短几个小时。   就仿佛一支训练精良的军队般,手段凶暴,将这里彻底吞食,占有,驱赶或杀光所有势力。   不收编,也不利用。   只是毫不留情地清空。   这样足以让人侧目的成绩,仅仅是为了让小鹿御铃子开心?   中原中也同情地想。   ——要是那些被赶走的帮派知道这件事,会气到吐血的吧。   “对呀,我们要很大很大的基地。能把大家都装进去,自由活动的基地。”   鬼娃娃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谁让这个地方很对铃子胃口呢?那些呆在这里的家伙太碍事了,必须赶离。他们不愿意走的话,就只能乖乖去死啦。”   黑色卷发,长相精致宛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脸上神色是天真的恶毒。   中原中也抿着嘴唇,将手掌放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将目光看向擦拭黑色刀刃的狂信徒。   “你们的目的不止是建基地吧?”   这样高调的作风,雷厉风行的手段。   简直像是在擂钵街打响的第一枪,对所有人明目张胆的挑衅和宣告。   帕斯卡伊笑容不明,“您说得对。”   “不必这副表情。请放心,我们不会波及到无辜的人。”他承诺道。   中原中也:“我不是说这个。你们不怕被擂钵街背后的人注意到吗?”   那是来自咒术界黑暗面的势力。   他皱着眉头提醒道,“你们很强,但他们同样不好惹。一旦挟持你们的首领,你们就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   “挟持?”   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后,狂信徒目光变得幽冷。   “有胆子的话就尽管来吧。”   他微笑着。   无害地,轻柔地微笑着。   “虽然我的同僚们暂时没有到达横滨,但如果有谁敢对铃子动手,打铃子的主意的话——”   “我们都会毫不留情地撕碎他们。”   冰冷的话语,温和的笑容,近乎错乱地带给了中原中也荒谬感。   这让橘发的少年首领有了一种直觉。   擂钵街会被他们改变。   ……   在两个马甲勤勤恳恳建基地时,小鹿御铃子也没有闲着,开始打探着周围的情况。   她已经差不多摸明白了。   横滨擂钵街C区除了羊组织,还有一小群未成年人在聚集抱团行动。   他们不愿意加入羊组织,自成一体,为首的孩子名叫芥川龙之介,是杀戮型异能力者,凭借骨子里的凶狠和不要命的反击,带着他们在这里闯出了一番不小的名声。   但到底还是孩子年纪,他们依旧活得非常狼狈。   芥川龙之介?   小鹿御铃子若有所思。   她从未怀疑过,孩子是她计划中最有潜力和希望的力量。   她想要改变横滨,必然要从擂钵街和贫民窟开始,牢牢把握随时都在变化的信息和情报。   而最熟悉这些地方的分布地形,势力范围,强弱规则的人,无疑是这些从小就被迫在这里拼尽全力,奋力挣扎活下去的少女少年。   不光是这里的孩子,还有先前在高濑会赃窝里被她放走的那些孩子。   他们缺少什么?他们想要什么?   自己能付出什么,来雇佣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   擂钵街和贫民窟最重视,最珍贵的东西……   小鹿御铃子思考片刻,得出结论。   ——也许她需要一个医生马甲。   但很快,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因为意外暂时放弃。   系统的声音响起。   「恭喜玩家,您遇到了横滨百年难遇的紧急情况!特级咒胎在横滨诞生了,是否处理?」   「提示:不处理会对城市建筑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让您的横滨建设度再度归零,请慎重考虑。」   小鹿御铃子:恭喜个屁。 第1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四天   了解完特级咒胎的相关科普后,小鹿御铃子的脸色越发难看。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系统的询问,而是拉开系统的半透明面板,确认了下目前的横滨建设度:10%。   进度条缓慢地涨了5%。   小鹿御铃子毫不怀疑,这是她操纵鬼娃娃和狂信徒马甲清扫擂钵街B区,平息这片区域的不安定因素,建立了座空荡荡的基地的缘故。   擂钵街B区被大范围清洗,A区和C区这两个区域自然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很多人行事风格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不长眼惹到这两个怪物。   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小鹿御铃子的下一步应该是创造新马甲在擂钵街开诊所,为引起港口Mafia注意做好准备,也相当于半个情报站。   她都想好了,第二步就联系松上美衣,两人通力合作,将更多区域和更多黑手党组织势力一点点吞并,再雇佣那些未成年孩子充当临时工,进一步扩充,建造基地,顺便挖挖看有没有可造之材。   可事发突然,她构思出大概雏形的招揽计划只能暂时延后,连带医生马甲的灵感也被无情打碎,被迫替换。   不应该啊……   特级咒胎是这么容易产生的吗?   小鹿御铃子不死心地开始翻找系统自动录入的相关资料,那是她和中原中也,太宰治交换得到的情报。   她记得横滨的“白天”,异能特务科是隶属政府的相关部门。   他们有专门检测阈值的机器,因为咒灵的肆虐,又和咒术界有密切合作,同样肩负起了部分“窗”的职责,负责横滨范围内的咒力波动检查。   如果真的是特级咒胎——   这么强烈的咒力波动不可能没有被异能特务科发现,并检测记录。   小鹿御铃子感觉到了细微的违和感,仿佛蛛丝缠住了事物的轮廓,显得模糊而不清晰。   她不客气地向脑袋里的系统提问。   “特级咒胎是否有人为介入的原因?”   「系统检测中……系统检测成功。」   「是的,玩家。」   系统一板一眼地为她提供信息,「经系统检测,高濑会因不知名原因插手本次事件,直接导致特级咒胎状态不稳定,提前孵化,成功诞生。」   又是高濑会。   小鹿御铃子人麻了。   她没有继续找他们麻烦,反倒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非要招惹她是吧?   非要给她找麻烦是吧?   非要在这时候催化特级咒胎是吧?   小鹿御铃子露出温和的微笑。   ……   夜晚降临。   中原中也没想到居然能在羊组织附近发现狂信徒的身影。   晚饭时间,被同伴们哭求着出去看看情况,他还以为是遭遇了什么劲敌,刚抿紧嘴角,做好应战准备,就看到帕斯卡伊施施然走近。   是熟人。   应该勉强算得上是熟人吧?   中原中也想着。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不由自主放松了身体,“有什么事吗?帕斯卡伊。”   狂信徒显然也没有打架的意思,只是用那双翡翠绿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含笑道,“中原先生,我的首领让我给您带句话。”   “小鹿御?”中原中也有点诧异,但总算没有了那么多的反感,“她要对我说什么?不会又是让我用重力帮她建造基地吧?”   狂信徒否认:“当然不是。上次铃子也只是和您开玩笑罢了,请不要误解她的意思。”   中原中也:“明明就是你们对你们的首领有厚得离谱的滤镜吧?所以,她要你和我说什么?”   狂信徒:“她让我问您——”   “中也,你是否也感受到了呢?”   他神色平静地重复少女的话,忠实地不漏掉任何一个字,就连语气里细微的情感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中原中也简直像是看到了那位熟悉的,孱弱的少女首领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对他说着难以听懂的话。   橘发少年忍不住感到了几分别扭。   心底不愿意承认的情绪波动让他转开脑袋,语气不好地嘀咕道,“啧,喜欢拐弯抹角的家伙……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啊。”   不过,感受到什么?   中原中也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就已经不由自主将自己的注意力扩张到四面八方。   “扑通”   “扑通”   …………   奇怪的,平缓的,让人下意识感到不舒服的单调音节。   仿佛一颗巨大的,沉重的心脏悬挂在横滨市区中心,源源不断地吸收所有人的负面情绪,散发着污秽的气息。   ——那是什么?!   中原中也惊愕地将目光眺望向市区方向。   那仿佛被一层薄薄的,流动的黑色物质包裹住,中心犹如产生了可怕的漩涡,迟早要将周围附近所有的地方吞进去,不知餍足地全部吞掉。   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加以阻止,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中原中也的眉头紧皱,确认般道,“那是……咒灵?”   狂信徒纠正,“不,准确的来说,那是特级咒胎。”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需要我做什么?”   狂信徒顿了顿,赞叹:“不提任何条件,就主动要求帮忙——中原先生真热心啊。”   中原中也有些不太高兴,“这和热不热心没关系。是她想要我帮忙吧?”   狂信徒微笑,“是的。铃子想雇佣你利用重力异能去帮忙维护横滨建筑,最好不要导致损坏。”   本来以为自己是主战力的中原中也:“哈???”   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说,小鹿御那家伙让我去当后勤人员?”   狂信徒继续微笑,“是的。她说您的异能力非常好用,尤其是在这方面,一定会大有作为。”   中原中也:“……果然还是去死吧,那混蛋!!”   狂信徒像是看着性格暴躁的小孩子,平和地摇了摇头。   “请不要这么说。她是为您好,中原先生。这次处理事件的人选不是我和由里子任何一个——而那位同僚不太好相处。”   中原中也愣了愣,“同僚?”   “是的。那位有点不喜欢异性。”   狂信徒说得十分委婉含蓄,“要是不小心的话,哪怕只是出现在她的眼前,都有可能会被她连带敌人一起杀掉的。”   中原中也吐槽:“这是只有一点的程度吗?这是极端厌恶吧!!”   狂信徒假装自己没听见,“总之,拜托您了。为表感谢,铃子也会支付相应的酬金。”   …………   临时安全屋中,小鹿御铃子边吃热乎乎的汉堡,边看着系统马甲面板上第三位马甲的扮演值随着两人对话,慢慢上升到10%。   哦豁。   系统标注的重要角色带给马甲的影响这么大的吗?   ——哪怕仅仅只是侧面印象都能涨这么多的马甲扮演值。   谢谢你,中也,你真是个好人啊。   小鹿御铃子真情实感地如此感叹道。   高濑会某位高层办公室,脑门上有一圈黑色缝合线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桌面上厚厚的情报。   “原来如此。”   他像是明悟什么般自言自语。   田中——更准确来说,是羂索。   他是从平安京时期至今,存活上千年的特级诅咒师,术式特殊,以大脑为本体,不断更换肉体在日本范围内活动。   他可以将大脑置放在尸体内实现寄生,不断占据他人身躯,继承他人的能力和全部记忆——比如这具身体,就是他计划所得。   “特级咒胎,生得领域……窗那群废物,没有检测到异常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对吧?五条悟。”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嘴角浮现笑意,“禅院真希,狗卷棘,胖达——你会眼睁睁看着你辛苦培养的学生送死吗?还是半点没有察觉,最后无比懊悔呢?”   羂索的意图很简单。   他想要五条悟的学生因为“意外”牺牲,导致五条悟震怒,和高层撕破脸。   而他渔翁得利。   与此同时,羂索对另一个情报更感兴趣。   经过高濑会情报部门的搜寻,他得到了鬼娃娃和狂信徒更多的相关情报,以及最关键,最重要的——横滨新出现的神秘组织「暗」。   「暗」?   羂索漫不经心地想。   名声不显的组织,一出现就是两位强大的不知名能力者。   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和自己合作。   夜幕彻底笼罩住横滨。   明明是最热闹的市区,却在这时安静地宛如坟墓。   禅院真希透过眼镜,神色严峻地看着面前仿佛黑泥般流淌的不知名物体,低声呢喃,“糟糕了……”   最核心位置的那个东西,散发着无比恐怖的气息。这种级别的咒胎,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   “情报出错了。窗那边混入了内鬼,还是高层的授意?必须报告给悟噢。”   胖达伸着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脸,语气轻松,目光却同样慎重地盯紧被包裹在最中心处。   “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活着回去啊。”   “鲑鱼鲑鱼。”   狗卷棘赞同地点了点头,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住衣领紧扣住的拉链,严阵以待。   不怪他们会这么严肃,因为他们遭遇到了有史以来的格外可怕的挑战——“特级咒胎”。   这是战乱后的痛苦憎恨中形成的,尚未完全成型的诅咒。   他们已经和辅助监督联系,希望得到支援,现在只希望能拖多久拖多久了。   但很快,这样僵持的局面被打破。   “那是什么……真希,棘!退后!快退后!!”   胖达的目光偶尔扫到了特级咒胎后面不断浮动的阴影。   ……不对。那不是阴影!   未知生物带来的压力让他的背脊上的毛瞬间炸开大片,伸手抓住拎起自己的同伴就开始疯狂后退!   ——更加可怕,更加疯狂,毫无理智的存在降临了。 第1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五天   横滨建筑在那道如高山般庞大的阴影面前,仿若孩童累堆成的积木玩具,轻而易举就会被推倒,散落,支离破碎。   强大到能让人屈服的压迫感。   禅院真希颤抖,紧缩的瞳孔中印出了那道阴影的面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握紧了手中的咒具。   那是白色的蜘蛛。   可怖的蜘蛛腹部由雪白的骨骼组成,在夜色中宛如宝石般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一根根狰狞修长的蜘蛛节肢如同张开的,蓄满杀机的花朵,行走间掠过那些建筑,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非常美丽,美得近乎震撼,仿若一件栩栩如生的玉石艺术品。   可在这般凶猛可怕的猎食者肢节上,却荒谬地镶嵌着一具纤细柔软的少女躯体。   霜蓝色的长发盖住雪白的脊背,晶莹的外骨骼包裹她的后颈和肩胛,那双手臂上箍住金色臂环,面容楚楚可怜,和下肢产生出矛盾感,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神秘,优雅,危险。   特级咒胎在她面前,像极了没有反抗能力的三岁小孩。   她阴冷地俯视着特级咒胎,仿佛蜘蛛之丝垂挂,缠绕,死死地裹住猎物,恨不得汲取榨干掉每一丝养分。   “好饿,好难受……想,吃掉……”   她在呢喃。   就连呢喃都仿佛在寒冷的水中浸泡得肿胀,湿漉漉的,飘忽不定。   “可铃子说……不能杀掉……啊,不想让铃子难过……”   “所以……来当我的孩子吧?”   她吐字缓慢,断断续续,像是声带遭到严重损坏,混沌而粘稠,令人头晕目眩。   但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地,她操控着下肢将特级咒胎从空中狠狠撕扯下来!   黑色的,流淌的膜质物体疯狂抖动,成型,那无形的心跳声停了一秒后,越发激烈!   特级咒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惊恐的尖叫,完全不想理会她的话,咒力在瞬间变得浓郁起来,化成无数黑色的短矛,攻击向蜘蛛少女的胸口!   可那些攻击还没来得及接触她,就被成功阻止住。   少女伸出手指,玉石般的指尖分泌出幽蓝色的黏液,瞬间化成雾气弥散开,形成牢不可透的屏障,将所有攻击融化,分解,吸收——   仿佛从没存在过般凭空蒸发掉!   特级咒胎在刹那间丧失抵抗能力,僵直住,被下肢撕扯住,掐紧,层层包裹!   咒灵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凄惨破碎在空气中。   胖达一边小心地把两人藏在自己胖滚滚的身后,一边趴在障碍物后观看战况,神色严肃地警告自己的同伴。   “真希,棘。如果不得不对上她,一定不要被那东西碰到。”   “它含有剧毒噢。不出意外的话,那是蜘蛛分泌的,麻痹猎物的液体。”   禅院真希听着他的劝告,烦躁地甩了甩脑袋后的马尾。   “啧,两只特级吗!?如果不是它们莫名其妙自相残杀起来的话……”他们早就死在这里了!   胖达摇头,“真希,你说错了。没有两只咒灵,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只。”   “——那不是咒灵。她的身上没有丝毫咒灵波动,更像是半人类半怪物的存在。”   禅院真希差点惊掉眼镜,“不是咒灵???”   “喂,开玩笑的吧?”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远处他们根本无法插手的战斗,“如果不是咒灵,也没有咒力波动——那这完全不属于人类理解范畴的模样和力量是怎么回事啊?”   胖达叹气:“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噢。”   沉默很久的狗卷棘,为了吸引注意般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禅院真希和胖达的肩膀,等到一人一熊猫齐齐回头看他时,紫色眼睛带着问询的意味望向他们,“明太子?”   禅院真希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现在过去只有送死的份吧?”   “鲑鱼。”狗卷棘叹气。   “好啦,真希,棘也只是想帮点忙而已。咦?等等,什么情况——”   “你们快看!她怎么哭了!?”   胖达刚想给自己两个同伴打圆场,话说到一半就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语气无比震惊。   禅院真希和狗卷棘循声望去——   白色的蜘蛛少女死死地盯着面前奇形怪状的特级咒胎,像是看到了叛逆不听话的孩子。   滴滴答答的,透明的眼泪顺着艳红的眼眶流下,那双幽蓝色的眼瞳里盈满悲伤。   她在哀哀哭泣,像个柔弱的,被孩子伤透心扉的母亲。   她的哭声像是有某种魔力,让人心脏跟着不断纠痛,神思都变得恍惚。   禅院真希呼吸一窒。   不仅仅是因为蜘蛛少女的言语,更是因为她的脸上睁开了第二对幽蓝色的眼睛。   “她的眼睛……?”   “蜘蛛本身有四对眼睛。但是她现在睁眼,莫名给我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啊。”   胖达小声说出自己的观点,忧心忡忡。   他们低声讨论时,蜘蛛少女混乱的,愤怒的哭泣在继续。   “坏孩子……我不需要伤害我的坏孩子!我不需要不爱母亲,不懂得保护母亲的坏孩子!”   第三对复眼睁开。   “好孩子要保护母亲,深爱母亲……坏孩子必须要杀掉,吃掉!”   第四对复眼睁开。   狰狞而美艳的蜘蛛少女,转动着脸上排列整齐的那四对冰冷得让人胆寒,幽蓝色的复眼,里头已经没有任何神智存在,令人发怵的疯意。   力量因为理智的丧失,成倍增强。   特级咒胎的心脏急剧的跳动声回荡在这片未成型的生得领域中,发出尖锐高分贝的鸣叫,试图挣扎逃脱,却被困在那些交缠的肢体间,动弹不得!   如果说她的下肢是盛开的花朵,那么当它们彻底包拢后,就如同一朵紧紧锁住的花苞。   肢体合闭——将那只特级咒胎彻底绞杀其中!   深紫色的血液溅到雪白的骨骼上。   艳丽而诡异。   少女的眉眼间,慢慢溢开愉快的欣喜。   “我的好孩子们,快点出来吧。”   她把爱怜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   “把它们都吃掉,全部吃掉——变得更加强大,来保护我吧。”   无数细小的骨型蜘蛛仿佛收到了统一的命令,睁开幽幽的复眼,从她腹部中不断爬出来。   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住特级咒胎的尸体,血液,鳌肢和口器齐齐动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   饶是见惯各种千奇百怪的咒灵的三位咒术师,也被弄得脸色发白,差点吐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禅院真希一边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咬牙切齿。   “我宁肯死在这种巨型蜘蛛手里,也不要被这些小蜘蛛活活咬死!”   “鲑鱼鲑鱼!”狗卷棘疯狂赞同她。   他们正低声嘀咕着,因为蜘蛛少女长时间没有动作和言语,不自觉放松了警惕。   ——她应该不会对他们感兴趣。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错了。   哀婉,阴郁,微微嘶哑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中。   “晚上出门的坏孩子,你们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离开呢?”   “还是说……你们也想成为我的孩子吗?”   被强烈的目光锁定在头顶上,三人猛然僵在了原地。   ——她居然早就发现他们了。   他们没有来得及动作,眼前的障碍物就被蜘蛛少女伸出肢体,连根拔起,投掷扔出,撞陷进地底!   三人仿佛被猫盯住的老鼠,来自人类本性的,原始的恐惧涌上了心头,却依旧条件反射地摆出了防备的姿态。   “真希,棘。”   “明白。”   “鲑鱼。”   如有必要,他们会拼尽全力。   蜘蛛少女对他们视死如归的对话无动于衷,目光顺着他们的脸慢慢扫过去。   她的视线首先落在禅院真希,神色顿时变得如母亲般温柔,像是生怕吓到她。   “年轻,可爱的女孩。”   突然被夸的禅院真希:“……谢谢?”   蜘蛛少女眼睛亮起来,更加专注地看着她,哀哀切切道。   “你好像以前的我。你愿意成为我的孩子,弥补我的缺憾吗?我会好好保护你,为你找来你想要的一切。什么我都会给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   怎么直接快进到让自己认妈妈了?!   禅院真希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硬着头皮拒绝:“谢谢您的好意,但不用了,我有母亲。”   蜘蛛少女显然不打算强迫她,只能悲伤而失望地叹了口气,无视了在她眼中和玩偶无异的胖达,最后,目光慢慢定格在了狗卷棘脸上。   幽蓝色的复眼中,陡然变得冰冷幽暗。   那是无比怨毒的痛恨。   狗卷棘背脊忽然一阵发凉。   “海,海带……?”   咒言师,弱弱地打了个招呼。   然后——   迎接他的是愤怒,厌憎,充满杀戮欲的咆哮。   “男性!恶心的,男性!!!”   作者有话要说:   真希:噗。   胖达:噗。   狗卷:委屈.jpg 第1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六天   狗卷棘感觉有一股可怕的寒意顺着他的尾脊骨缓缓地爬上来,仿佛要将他的躯体冻僵。   真的会死。   他从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的脚步在快速接近自己。   在蜘蛛少女那四双怨毒的眼睛直勾勾锁定他时,趴在特级咒胎尸体上,无数细小的骨骼蜘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将目光缓慢调转过来。   千百双冰冷诡异的复眼,在同一时间,用同一角度,幽幽地注视着他。   ——仿佛感受到母亲的痛恨,悲伤和愤怒,于是将所有的敌意对准罪魁祸首。   “明太子。”危险了啊……大家。   狗卷棘的反应很快。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白蜘蛛少女会因为性别对他释放这样强烈的杀意——   但他明白,现在是唯一的反击时间!   灰白短发的咒言师目光坚定地拉开衣领,张开口,露出猩红舌尖上的黑色咒纹,那道轻柔沙哑,充满蛊惑力,让人无法拒绝的声音从他喉咙中吐出,在空气中荡开无形的波纹。   “【停止行动。】”   仿佛整个时间和空间都因为他这句话停顿了一呼吸。   蜘蛛少女高高抬起的前肢被迫停在半空中,咒言控制住她与她的孩子们的行动,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短短几秒过去,迎来的将会是她更为狂暴的怒火。   禅院真希的刀光没有丝毫犹豫地袭向她,破空声陡然响起,却如同砍到坚硬的钻石上般纹丝不动!   三秒之后,狗卷棘吐出一大口血,蜘蛛少女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咆哮,深深看了她一眼,锋利的前肢如同磨得锃亮的刀斧斩下,擦出火花,生生将她的咒具切成两段!   禅院真希心里倒吸了口凉气,如果刚才那一击不是落在咒具上,而是落在她的手腕上——   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对方在有意识地对她留情。   可是……为什么?   “喂!胖达!”   禅院真希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那些涌过来的小蜘蛛逼得咬牙闪身退开,大喊着同伴的名字。   身形变得更加高大狰狞的熊猫咒骸接收到她的信号,低吼一声,四肢并用扑上去,硬生生和巨大的白蜘蛛缠斗到一块!   狗卷棘和禅院真希则开始尽量给自己的同伴分担压力,使用各自的手段处理那些密密麻麻无穷无尽般的蜘蛛。   每杀死一只,都会有大量的,粘稠的幽蓝色液体从蜘蛛蜷缩成一团的尸体中缓缓流出。   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剿灭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数量却没有任何减少,那些蜘蛛仿佛永无止境般出现,死亡。   “不要阻止我……不许阻止我!”   蜘蛛少女愤懑到极点的尖锐声音,像是要穿破他们的耳膜,引得阵阵发痛。   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神动摇?   自己的体力在逐渐透支,即使咒力疯狂涌动,也扳不回目前的局势。   但敌人却没有任何疲态,甚至是从容地冷眼注视他们节节败退。   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在场的三个人心脏不断下沉,反击的速度不自觉地变慢。   禅院真希自嘲似道,“哈,要是被家里人知道我死得这么冤枉,会被笑死的吧。尤其是直哉那个人渣混蛋。”   狗卷棘看了她一眼,沙哑道:“大芥?鲣鱼干。”没事吧?先别灰心。   胖达一边抵抗着白蜘蛛的攻击,躲开那些毒素,一边回头对他们安抚地喊道。   “再坚持一下,等等外援吧大家!别丧气啊,真希!”   “知道了知道了!”禅院真希再度毫不犹豫冲进了蜘蛛群里,“随口抱怨一下而已,要是真的就这样放弃了才会被那些家伙笑死吧!”   “鲑鱼鲑鱼!”   。   安全屋内。   小鹿御铃子边操作白蜘蛛马甲完全不讲理地群殴三个未成年咒术师,边整合他们的个人信息得到的情报。   “咒术界,“窗”组织,高层总监会,祓除咒灵,咒术师等级……他们就是年轻一代的咒术师吗?术式很有意思欸。不知道能不能挖过来。咳,还有老师啊,那算了。”少女果断放弃。   “东京咒术高专二年级五条悟的学生……”她嘀咕道,“所以五条悟是谁?”   「非常抱歉,玩家。该角色不处于横滨范围内,无法查询具体个人信息。」   “好吧。”小鹿御铃子没怎么在意这一点,耸了耸肩,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其他上面。   “御三家?那是什么?”   她呢喃道,“禅院家,五条家,加茂家,咒术界根基最深,势力范围最广,影响力最大,最有话语权的三大家族——我怎么感觉是一群古板老封建?”   小鹿御铃子看了看禅院真希个人经历,对御三家,尤其是禅院家的观感瞬间变差了不少。   这都不是在她的雷区边缘反复试探了,简直是恶狠狠地踩在她的雷点上跳踢踏舞。   “嚯,不愧是腐朽的封建势力,居然这么看不起女人啊。”   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说起来,咒术界最底层的咒术师做个任务都这么赚钱,那御三家岂不是富得流油?横滨的经济来源只靠一方提供肯定是不够的。”   “系统,你说我能不能想办法掌控御三家其中一家?”   系统被她突发奇想的问题给问卡壳了,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道。   「……玩家的目标是哪一家?」   “禅院家。”   小鹿御铃子难得有些任性地弯起眼睛,“不用计算难度了。我最讨厌这一家,所以选定这一家。没问题吧?系统。”   「尊重玩家的选择,祝您玩得愉快。」   小鹿御铃子:好耶!   我偷禅院家养横滨,嘻嘻XD   她欢快地将这一点记下,勾上了备忘录,就感应到战场那边发生了变化,抬头喃喃,“——总算来了啊。”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真的是鬼迷心窍才会答应小鹿御那家伙来帮忙。   倒霉极了。他想。   不,应该说糟糕透顶。   暗红色的重力场包裹住中原中也的身躯,让他高高漂浮在半空中,一面伸手操控建筑物慢慢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一面毫不客气地碾碎那些蜘蛛,气急败坏。   “我说,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啊!”   中原中也再次躲开白蜘蛛狂乱的攻击,忍无可忍地操控重力将少女的蜘蛛下肢狠狠砸进地里!   “——别打扰我!”   年少暴躁的重力使显然不懂得收敛,猩红色的重力光芒引发剧烈的响动,宛如大地都在为这场战斗悲鸣!   尘土滚滚,地面塌陷,白色骨骼的腹部和肢体被狼狈地掩埋,淹没,扭曲成不可思议的程度,蜘蛛少女却硬生生挣脱重力,疯狂地扑向中原中也!   如尖刀和长钩般锋利的前肢断折。   腹部遭受重力创伤。   但少女的疯狂却没有因此停止,而是更加可怕!   中原中也利用重力挪远身形,让白蜘蛛这搏命般的攻击落空,脸色很臭地“啧”了一声。   好歹是小鹿御的部下,帕斯卡伊和由里子的同僚——总不能真的杀了她吧?   所以这股对男性莫名其妙的怨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不想被波及,就赶紧躲远一些!”中原中也不满地回头看了禅院真希他们一眼,没好气道,“实力不够能不能别硬凑上来啊!”   禅院真希:“哈?!你说谁实力不够啊!”   胖达:“真希,算了算了!”   狗卷棘:“鲣鱼干,鲣鱼干。”   一人一熊猫将满脸不爽的单马尾少女生拉硬拽拖离了这片区域。   胖达看着不远处再次和白蜘蛛对峙的橘发少年,对狗卷棘小声感叹,“这就是横滨的异能力者吗?真的好强啊。”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及时赶到,他们估计已经保不住狗卷棘了。   狗卷棘没有及时回答他,专注地盯着蜘蛛少女的神情,像是遇到了不能理解的事情,紫色的眼睛里带着困惑。   “……鲑鱼。”   被熊猫用爪子轻轻戳了戳,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回应。   胖达了然,“还在想为什么她对真希那么温柔,却对男性这么憎恨吗?”   “我也不知道噢,也许是她有着不一样的过去吧。”   “……鲑鱼。”   “诶诶诶棘不要这么低落啊!真的不是你的问题!”   中原中也注视着三个人走到安全范围后,终于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白蜘蛛身上,“还没冷静下来吗?”   他压着眉头道,“再这么胡来,你的铃子会对你失望吧。”   刚想再次趁机攻击他的白蜘蛛像是听到了什么触发神智的关键词,怔在了原地。   在中原中也不可思议的目光中——   她原本狂躁的神情以难以理解的速度平静下来,三对幽蓝色的复眼慢慢闭合。   “铃子……铃子……?”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要快一点回到铃子身边……”   安全屋内,小鹿御铃子握着拳头,紧张地轻轻吸了口气,低声开口,“拜托您,请将我送到我想抵达的地方。”   「非常抱歉,玩家,系统无此项权限。」   “我没有和你说话。”   小鹿御铃子将目光投向空气中,“拜托您了。”   “——横滨。”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   小鹿御铃子没有忘记第一次启动马甲时听到的声音。   「横滨将永远相信你的判断,全力支持你的行动,祂会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地方默默注视你,温柔保护你,祝福你,实现你的所有愿望。」   视线转换的那一刻,小鹿御铃子心想。   她赌对了。   冰冷的月色和夜色中,突然出现在白蜘蛛肩膀上的少女,宛如一场梦。   她的面色苍白,身体也孱弱得让人忧心忡忡。   可这样娇小的少女,却让庞大可怖的白蜘蛛温驯地低下头颅,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非人之物伸出手臂抱紧她的腰,小心翼翼地保护她,就连注意力也不再放在在场的两位男性身上。   就像,少女是她唯一的弱点和软肋。   其他任何东西都可以放弃。   白发金眼的少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从高处俯视他们,温柔的,轻缓的声音响起。   “抱歉,让你们遭受了无妄之灾。”   “莉尔拉只是不太喜欢异性,给你们添麻烦了。”   “中也,过来吧?”   中原中也脸色黑得更彻底了,“你这家伙使唤我倒是很顺口啊!”虽是这么说,行动上倒是很诚实地飞向少女。   然后被白蜘蛛恶狠狠瞪了一眼。   中原中也:“……”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拦下面色不善的禅院真希,胖达憨憨地挠了挠头,笑呵呵道。   “没关系,我们还得谢谢你们帮忙解决了特级咒胎的问题。所以,我能问一下你的身份吗,小姐?”   “或者——你隶属的组织势力。”   他们看到少女礼貌地对他们轻轻低头行礼,“我是「暗」的首领,小鹿御铃子。”   “非常高兴认识你们。”   群蛛环绕之下,少女被蜘蛛的女王保护在怀中,笑容轻柔得毫无攻击性。   狰狞和柔弱。   竟然在这一刹那如此融洽。 第1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七天   「暗」组织的首领?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禅院真希在记忆里努力地仔细搜寻了一圈,却没找到任何的相关事物,就连半点出现的痕迹都不曾存在。   她和胖达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同伴眼里相同的困惑。   在他们还在苦思冥想时,狗卷棘脑袋上像是“叮”地一声冒出了小灯泡,竖起一根手指,恍然大悟道,“鲑鱼鲑鱼!”   我知道了!   禅院真希:“棘??”   胖达:“等等,棘为什么会知道啊!?”   狗卷棘看了小鹿御铃子一眼,见她正偏头低声安慰着白蜘蛛什么,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悄悄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道,“鲣鱼干,鲑鱼鲑鱼。”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但我大概知道暗组织是什么了。   像是觉得这样说不清楚,他摸出手机“啪嗒啪嗒”快速地打完字,伸直手递给自己的两个同伴看。   禅院真希和胖达探过头,浏览手机上的文字。   「五条老师和我提到过,你们当时在训练场,把他交给我应付了==,“窗说横滨出现了奇怪的咒灵呢”这是他的原话。而鬼娃娃,狂信徒,这两位就连部分诅咒师也有所耳闻,如果没弄错的话,他们就是暗组织成员吧。」   「他们是最近出现在横滨的“异种”和“疯狂”,虽然没有咒力波动,确定非咒灵,依旧被咒术界高层列进高危名单,并命令窗把他们加入观察对象。」   「但是组织首领……这个情报未能录入,暂为不明状态,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背后操控者。不过现在,她出现了。」   组织首领?   禅院真希的目光因为这个显得过分郑重的称呼,忍不住看向高处的少女,扶了扶眼镜,啧啧地低声感叹。   “听起来这么厉害的名头,居然是这副病怏怏得快死掉的样子吗?”   胖达:“……收敛一下啊,真希!”   正主就在面前,直接大大咧咧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所幸那位少女首领虽然听到了但似乎并不介意,托起下巴看他们,苍白的嘴角微微翘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毕竟这位小姐说的是事实。”   “说起来,你们就是咒术师吗?”   她很好奇地将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些,又被白蜘蛛紧张地抱了抱,伸手无奈地推了一下没推开就放弃了,认真地打量着他们。   那双蜜柑色的眼睛像流淌着蜜糖。   “我还是第一次在横滨见到咒术师呢。”   胖达老实回答:“是的,首领小姐。我们是接到窗组织的消息和高层的命令才来横滨的,没想到您的部下会接管这片区域咒灵的祓除任务——还发生了刚才的误会。非常抱歉。”   小鹿御铃子听到他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只是随便问了问,并没有深挖的意图。   她柔声道。   “啊,没关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和莉尔拉才对,你们不知道很正常。毕竟我们也是刚来横滨没多久呢,请原谅莉尔拉的任性。”   “她只是习惯这样了。”   习惯什么?   夜巡,杀戮还是……保护?   看着小鹿御铃子,他们不约而同地确认了是最后那个选项。   白蜘蛛少女,显而易见是在为自己柔弱的首领清除障碍和不确定因素,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那想必他们组织的驻地也距离这里不远。   禅院真希的神色不由地动了动。   狗卷棘安静地听他们说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始低头打字,递给胖达。   熊猫咒骸看了看同伴手机上的信息,愣了愣,犹豫地瞄了小鹿御铃子一眼,半天没开口。   小鹿御铃子:?   可恶,居然被反过来吊胃口了。   她有点好奇年轻的咒言师说了什么,“他是想问我什么问题吗?”   胖达张了张口,尴尬地挠头道,“啊,棘就是想问,蜘蛛小姐为什么会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她好像非常厌恶异性呢。”   少女首领愣了愣,而后善意地笑了笑,“你们是想知道莉尔拉的故事么?”   “抱歉,我不能说。只有成为我们的同伴,我们才能告诉你。”   她客气又温和地拒绝了对方。   “我们知晓同伴的过去,感同身受彼此的痛苦,共同埋葬所有人的死亡——我们的记忆和生命融为一体。”   “当你愿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会知道其中含义的。”   三人组面面相觑,感到了几分怪异。   这样上下一体的组织……真正存在吗?   他们还想问些什么——   但面前的少女首领显然没有和他们继续寒暄的意图。   她似乎只是出来阻止了白蜘蛛即将陷入狂暴毁坏城市的举动,向他们问好道歉,又轻描淡写地带着他们回去。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话音落下,浩浩荡荡的蛛群随着他们宛如潮水般退散,就连那位神色张扬的少年异能力者也抱着手,同他们一起离开。   只留下三位咒术师站在原地,各自思索着什么。   ………   当着中原中也的面,小鹿御铃子不好直接收回马甲,只能先让白蜘蛛离开,独自面对这位羊组织首领。   “谢谢中也的帮忙。虽然还是略有损毁,不过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了,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白发金眼的首领弯起那双眼睛,双手合十轻轻晃了晃,“如果没有你控制局面,横滨市中心的建筑物会变得惨不忍睹吧?”   中原中也盯着她,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憋住,“……为什么总是这样?”   小鹿御铃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中也?你在说什么?”   少女不明所以。   “别装傻了,小鹿御。”   “我说过上次算是还你的人情吧?这次居然还让帕斯卡伊来使唤我做事,呼来喝去的,你这家伙是以为我脾气很好,把我当作手底下的喽啰么?混蛋。”   中原中也拉上了兜帽,橘红色的卷发不听话地溜出了耷拉的帽檐,在脸上落下了阴影,冷着语调,轻轻骂了她一句。   他好像没怎么骂过女孩子,骂完之后僵硬片刻,挪开视线,双手习惯性插在兜里,声音都好像变得沉闷。   “我早就说过了,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同情心,我也不会离开羊。别再试图接近我了。不光是你,你的组织成员也不行。”   哇哦。太可爱了。   本来以为不说要被打一顿,至少也是上次那种掐脖子威胁的小鹿御铃子在心里叹息。   居然只是骂了她一句,而且还感到非常别扭和不好意思?   简直耿直到不想欺负他。   小鹿御铃子表面恍然,“你误会了,中也。这不是同情,也没有挖墙脚的意思。”   “这只是短暂的雇佣。”   少女首领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明明没有比他大几岁,却很温柔地向他解释。   “虽然我很喜欢中也,无论是你的责任心还是你的能力,都让我看到了你的潜力。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因为你也是首领。”   “只是觉得……我们不可以交个朋友吗?首领和首领交朋友。”   少女有一头柔软的银白长发,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脸色苍白,笑意轻柔,声音也温温柔柔,黑色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   中原中也怔在原地。   朋友?他突然有些恍惚。   他和白濑,柚杏或者那些羊的孩子——他们是朋友吗?   似乎不是。他们并不符合这个定义。   而平时在擂钵街,为了保护羊组织成员,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维护组织的纪律,他逐渐被更多人惧怕,敬畏,被很多人冠以“羊之王”的名号,人心各异,所求不同,更没有所谓的朋友存在。   “为什么是我?非我不可吗?你难道没有其他的目的吗?”明明知道这些话不该问出口,中原中也却不自觉地吐出来,咄咄逼人,“明明作为首领,我并不合格吧。”   “——我和你不一样。”   年轻气盛的羊组织首领垂着钴蓝色的眼睛,说着这样冷静的话,居然难得有点失落。   “你和你的组织成员亲密得不分彼此,无比信任对方。我自认做不到这一点。”   小鹿御铃子道:“可这不能证明中也错了。中也才十四岁吧?”   中原中也忍不住反驳:“快十五了!”   小鹿御铃子眨了眨眼睛,笑了:“总之,我觉得中也很厉害。我们真的不可以交朋友吗?”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有点哑然。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在加快跳动。   橘发的少年蜷了蜷指尖。   他不想承认其实他一直都很羡慕。   羡慕小鹿御铃子和她的组织成员。   他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这简直成为了他的习惯性动作——给了她回应。   “谁交朋友会这么正式地问啊……差不多可以吧。” 第1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八天   被中原中也送回暗基地的门口,小鹿御铃子将肩膀上严严实实披着的对方外套脱下来,递给等待的少年,认真开口。   “谢谢中也。”   中原中也顿了顿,接过自己的衣服,“不用道谢,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看到少女怔愣住的神情,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咳。我的意思是,这是朋友应该做的……”   中原中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但看到少女在路上脸色越发苍白,冷得难受到发抖,他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把外套脱给她披着。   她的身体真的很差劲,差劲得超过他的想象。   中原中也再次认识到了这一点。   一路上都被照顾得很好的小鹿御铃子再度弯起眼睛,点头表示认同:“嗯,中也是最好的朋友。”   中原中也:?!   离谱,怎么直接快进到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了!   他被她的话逼得后退几步,结巴了一下。   “等,等等,突如其来的夸奖——你这家伙为什么说要和我成为好朋友后就热情起来了啊!”   小鹿御铃子低头打了个喷嚏,双手捂住脸哈了口气,闻言茫然地抬头看了看他,“有吗,中也?”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小鹿御铃子摇了摇头,思忖半晌道。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中也是我来到横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吧?由里子他们会为我高兴的。”   中原中也:倒不如说他们不为你感到高兴才奇怪吧!   他们完全是“铃子说什么都是对的,铃子做什么都是对的”的百依百顺态度啊!   橘发的少年首领忍住吐槽的欲望,挫败地伸手捂着额头自言自语,“我先前到底是怎么误会你别有企图?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笨蛋吧……”   “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啊,我都听到了,中也。”   小鹿御铃子面露无奈,还带着一点点不满。   中原中也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小鹿御。”   “要叫铃子,中也。”小鹿御铃子纠正,“朋友间会叫名字表示亲近的。”少女笑吟吟。   是这样吗?   中原中也顿了顿。   “……知道了。铃子。”   他有些生涩地吐出少女的名字,然后可以称之为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   宛如一道匆忙而窘迫的风。   目视着少年越来越远的背影,小鹿御铃子在原地伸了个懒腰,收起脸上的笑容,走进基地里自己的卧室。   她通过冒险的作赌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猜测——横滨确实有自己的意识。   祂是这座城市活的灵魂。   祂在横滨的每一个角落沉默地存在,沉默地注视这里的所有人。   古老或现代的建筑物遭到破坏,无休止般的战争带来秩序的混乱和咒灵的纠缠,文化随着人流不断改变。   祂始终没有任何怨言,似乎接受了人类给予这座城市的所有伤害。   但祂同样也是厌倦的,因为那么久以来,没有任何人得到祂的祝福和关注。   ——可在这百余年的历史兴衰中,小鹿御铃子成为了例外。   祂将目光投向她,这座城市将所有的关注无声无息地放在少女的身上,她睁开眼后,成为了横滨最喜欢的孩子,这座城市对她毫不吝啬自己的信任和温柔。   祂相信她会保护这座城市,正如祂竭尽全力地保护她,顺从她。   小鹿御铃子看着空气中的虚无,轻声道,“您为什么要帮助我?”   但这次,她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就连那道平静温和的目光都隐匿不见。   “为什么这次不回应我呢?”小鹿御铃子再度开口,“是我的愿望不够强烈吗?”   空气里依旧静悄悄的。   小鹿御铃子等待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愿意和她交流后,失望地叹气。   也许不该这么急?   她有点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但能证实自己的猜测基本正确,已经让小鹿御铃子很满足了。   既然横滨不愿意出现,那就以后再说吧。   她心情很好地想。   小鹿御铃子正准备睡觉时,安静了很久的脑袋里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低笑。   ——是莫名其妙消失了很久,又莫名其妙出现的奈亚拉托提普。   邪神戏谑地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铃子。”   小鹿御铃子敷衍道:“嗯嗯,好久不见,吾神。我要睡觉了,我现在可以和你说晚安吗?”   奈亚被她哽了一下,“……当然不可以。”   小鹿御铃子无比失望地叹了口气:“哦。”   可是她真的好想睡觉。   奈亚被她打断了自己营造出来的氛围,忍住愠怒,收拾了一下情绪,继续开口道。   “你的存在已经被此世最强的咒术师发现了,他很快就会亲自来一趟横滨。可爱的铃子,我真期待那时你会带给我怎样的趣味。”   “虽然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人类,但要应付他甚至打败他,对你而言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邪神蛊惑般地开口,“要不要考虑再和我做一次交易?条件很简单,我的信徒。这次我只要你全部的灵魂。”   少女很久都没有说话,似乎在认真斟酌思考着什么。   奈亚的语气因此愈发愉快,“你是在害怕吗,铃子?”   祂喜欢看到人类的恐惧与崩溃的模样。   小鹿御铃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等等。那是谁?”   奈亚:?   “五条悟。系统它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吗?”   邪神语气里的愉快彻底消失了。   小鹿御铃子满脸无辜:“对不起,吾神。他不在横滨范围内,我无法查询到他的个人信息。这是游戏规则,对吧?”   奈亚被她气笑了:“没错。这的确是游戏规则。”   祂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宛如蛇嘶嘶吐信般轻柔,危险。   小鹿御铃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开心地弯起眼睛,“啊,那可太好了,吾神!我很高兴您能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为了游戏继续正常地进行下去——”   “可以让我睡觉了么?”   她满脸正经地绕回正题。   难得吃瘪的奈亚:……   很久没见到这么爱作死的信徒了。   但没多久,祂又笑了起来。   笑声里的恶意近乎粘稠地钻进每一个字眼里。   “你是在用插科打诨来掩饰你的不安吗,铃子?就算这样,我的本体也已经在你的灵魂里筑巢,你的身体是不错的温床。我很满意。”   奈亚兴致勃勃道,“对你的好处大概是,以后随时可以和我交流了吧?交易也方便了很多呢,高兴吗,铃子?”   小鹿御铃子假笑:“我的荣幸,吾神。”   ——日了狗了,这可真是位小心眼的邪神。   。   阿卡纳什黑手党的会议室。   前来拜访的小鹿御铃子坐在松上美衣的对面,边喝茶边聊天,宛如亲密的女性朋友,正在交流彼此感兴趣的话题。   但如果有人在旁边听到他们在交谈什么,肯定会吓到脸色发白。   聊完对方是怎么干掉自己的弟弟,逼自己的父亲主动让位,彻底掌控黑手党组织后,观察到对方脸上没有褪去的兴奋和野心,小鹿御铃子若有所思地伸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滑动。   松上美衣发现她的面色下隐藏的意思,止住了自己没完没了般的话,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铃子小姐,我只是太高兴了。虽然这么点小小的功绩在您面前不值一提,但请原谅这是我跨出的第一步。”   小鹿御铃子理解地点头,“没关系,我听由里子说了你的事情。你比我要厉害——我很喜欢你这样果断的女孩子。”   松上美衣仿佛被值得自己尊敬的长辈夸奖般面颊通红,眼睛亮晶晶的,“不敢当!铃子小姐有那么厉害的下属啊,本身也是非常出色的人吧?”   小鹿御铃子:不好意思,你说的都是我自己。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下了这句夸奖。   松上美衣对她又是一顿狂吹,总算勉强克制住了自己,体贴道,“对了,铃子小姐。我刚才就发现,您似乎想问我什么问题?”   小鹿御铃子精神一振,“是的。”   终于切入重点中的重点了!   她停止了滑动桌面的动作,郑重地看着松上美衣的眼睛问,“无意冒犯——我可以知道您的母亲来自哪里吗?”   小鹿御铃子问这个问题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的目光瞥了瞥系统的半透明面板上显示的松上美衣个人信息。   那里赫然多了一行。   松上美衣,禅院家流落在外的后裔,母亲出身禅院,拥有隐藏术式。   小鹿御铃子在进行一个很危险的思考——   她能不能借着松上美衣去碰瓷禅院家。   作者有话要说:   禅院家:你不要过来!!! 第1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十九天   小鹿御铃子的这个问题让松上美衣迟疑片刻,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取得了阿卡纳什黑手党首领的位置,但面对她时自己总是惴惴不安,生怕做得不够好,被她责怪。   松上美衣想。   ——毕竟铃子小姐是位非常厉害,雷厉风行的首领。   两位「暗」组织成员在短短一天内吞下了擂钵街的B区作为基地使用,第二天进攻,征服A区和D区,使其成为附庸,两个区域内的帮派势力和她达成交易,自愿接受管理,为她办事。   而不愿意接受管制,甚至挑衅、攻击和威胁的组织……都被第三位存在彻底剿灭。   擂钵街对第三位的称呼是——「白蜘蛛」,比前两位更让人望而生畏。   她负责保护和夜巡的工作,疯狂而毫无理智,操控她的“孩子”不讲道理地消灭所有不稳定因素,没有目标能从她的手里活着逃走,宛如一道可怕的幽灵。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暗组织的名声在擂钵街彻底打响,他们的首领也开始被人知晓,并深深畏惧。   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想,就连组织成员都这么可怕,那让他们心甘情愿低头的首领会多么让人恐惧。   松上美衣用小心翼翼的目光观察着小鹿御铃子。   穿着黑色西服的少女发色是一种透着冰冷的白,显得庄重而冷淡,即使她的皮肤过分苍白,生命力极度脆弱,那种天生般的领导者气质也很容易让人信服和顺从。   这总让她想到自己的妈妈。   松上美衣当然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她用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估量般看了小鹿御铃子一眼,沉吟道。   “我的母亲?铃子小姐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么?这对我很重要。”   松上美衣看到白发金眼的少女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非常慎重地思考后,给出了她的回答。   “因为我想证实我的猜想,严格来说,是我的某位组织成员很在意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说,“如果不是受到我的限制,他甚至想亲自见见你。你的发色瞳色和身上隐隐的咒力波动让他觉得熟悉喔?”   这显然出乎了松上美衣的意料。   “咒力波动……”   她看了看茶水中自己的倒影,感叹道。   “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原来铃子小姐也知道咒术界吗?想必禅院家那次造成轰动的事件也被你所熟知,所以才会让由里子对我施以援手吧?因为您清楚,我是禅院家的后裔。”   “——看来还是小看您了啊。”   小鹿御铃子保持微笑。   虽然但是,禅院家的轰动性事件是什么?   她明明只是想碰瓷,怎么突然就被迫听了一耳朵这些禅院家的秘闻?   松上美衣摇头,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的母亲是禅院家那代最优秀的女性,但她的术式——是为生育而存在的。”   “她不愿意屈从本家的联姻安排,半夜逃走后被禅院家除名,最后遭遇了些事情在横滨落脚。母亲嫁给我的父亲后,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遭到了很大的打击,一蹶不振。在生下我后,她零零碎碎地告诉我这些事情,就在我三四岁时去世了。”   “在我母亲那件事后不久,禅院家又出现了同样的事。我母亲的堂弟打伤全族上下所有人,和母亲做了一样的选择,离开禅院家。”   松上美衣补充,“听我母亲说,她和那位堂弟的关系还不错。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母亲在死前还很关心他的情况,遗憾没有见到他和他的妻儿。”   小鹿御铃子安静地听完,一时间也有点失语。   贵圈真乱.jpg   她真情实感地想。   说不定自己为此认真捏造后觉得有点离谱的马甲,意外会和禅院家配合使用,效果更佳?   小鹿御铃子心里大概有了数,问道,“美衣的术式是什么?”   松上美衣苦笑道:“您猜到了吧。我的术式和我母亲的术式一模一样。恐怕不久后,禅院家就会派人找上门来。这点您应当比我还要清楚——禅院家男人的劣根性。”   想起禅院真希的个人经历,小鹿御铃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实话实说,禅院家是真的很屑。   不等她继续话题,松上美衣忽然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对她鞠了一躬,抢先一步开口。   “抱歉,铃子小姐。这也是我想和您合作的原因,请容我提出我的条件。”   小鹿御铃子没有绕圈子,直接干脆地点明了她的目的。   “你想利用我来对付禅院家?”   松上美衣有点惊慌:“铃子小姐!”   她涨红了脸喊出她的名字,语气充满焦急。   “——没关系,美衣。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介意。”   小鹿御铃子打断了她的话,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饱满的橘子挤出鲜甜的汁水。   “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重要的合作对象,这样的条件很合理。我需要你,我不可能允许禅院家随随便便带走你。”   “还有,叫我铃子吧。”   松上美衣眼眶发热,“……谢谢您,铃子。”   经此,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将代表我的组织,阿卡纳什黑手党向您效忠,为您所用,坚定地追随您,接受您的所有命令和指示。只要您想要的,我们都会全力去争取。”   横滨南区的地盘,由此正式被打上了小鹿御铃子的记号。   小鹿御铃子站起身,身形依旧孱弱得不堪一击。   但她伸出手,摸了摸对方垂下的头颅,温和夸奖。   “好女孩。”   离开松上美衣的地盘后,小鹿御铃子听到脑海里响起了奈亚烦人的声音。   “铃子,高濑会的实验室动向出现异常,运送违禁毒品的船只即将开动——他们还雇佣诅咒师蹲守在你的基地中,伺机而动。你要怎么解决呢?”   邪神看好戏道,“要不要考虑求助我?”   小鹿御铃子真切诚恳地说。   “吾神,我们先解决上一个问题。你可以把我的系统还回来吗?”   对比爱哔哔还事多的奈亚拉托提普,系统简直就是人间瑰宝。   奈亚恶劣地笑了笑:“——当然暂时不可以。难道我不比它好用百倍吗,我的信徒?”   小鹿御铃子:“啊对对对。”   她冷漠地在脑海里手动屏蔽掉奈亚的消息后,分散出部分注意力放到了高濑会上。   她闭上眼睛一秒。   她使用了精神分流的能力。   …………   高濑会转移的实验室内。   节节升高的滚烫温度,让所有人都开始呼吸困难。   他们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片太阳的光辉中。   提着黑色长刀,穿着白色长袍的英俊青年阖上那双翡翠绿的眸子,眉头轻蹙,微微张开嘴唇,仿佛在进行沉默的祷告。   他的神色平和得宛如一位无害的教徒。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血迹。   最后一位研究人员瘫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帕斯卡伊。狂信徒脸上的罂粟花已经成为他独特的标志。   他望着他越走越近的身影,崩溃大叫道,“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呢!你不是行事风格低调,不爱杀戮吗!”   狂信徒困惑地皱了皱眉,然后露出笑容。   “孩子,我确实不爱招惹是非,不喜欢被人瞩目。但如果是首领的命令,我会做到完美。”   送走最后一位研究人员,将所有不该存在的研究成果和资料毁得一干二净,青年低头擦拭着黑色刀刃的血迹,神色平静。   “万分抱歉。愿吾神保佑您。”   高濑会的运输货船上。   穿着哥特式洛丽塔的小女孩发出兴奋刺耳的尖叫,脸上布满细细的毛细血管,红色脉络分明,黑黝黝的眼睛里尽是孩子般的喜悦。   破旧的布偶娃娃变成巨大的模样,歪歪扭扭地走路,嘻嘻哈哈地碾压着敌人的身躯,鬼娃娃边看边拍手大笑,笑声回荡在船舱上,诡异到让人背脊爬满鸡皮疙瘩。   “不听话的玩具要反抗怎么办?很简单,勒断他们的脖子!哈哈哈哈!”   鬼娃娃紧紧地盯着那些人手上的枪,双手握紧斧头,歪着头咯咯地笑,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小老鼠,你们和由里子玩过家家吧?”   她高声宣布道,“唯一的游戏规则——玩得最差劲的人就要被丢进垃圾桶里!”   黑手党们崩溃了。   “怪物,怪物!开枪!!”   “枪对她没用……我们激怒她了!”   “啊啊啊啊快跑啊!她疯了!她不会死!”   “放过我,放过我——啊啊啊啊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后。   鬼娃娃重新抱紧自己心爱的布偶娃娃,一蹦一跳地走向货物所在地,洛丽塔裙摆上全是猩红的颜色。   “由里子想得到铃子的表扬。所以可爱的小老鼠们,快出来吧?”   “还是说,你们想和我玩躲猫猫?”   “我来找你们咯!”   ——她阻断了高濑会的贸易通道,毁掉了所有的违禁毒品。   小鹿御铃子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时刻观测着另一端的情况。   她在心里估量狂信徒和鬼娃娃的事情处理进度时,目光被可丽饼摊旁的争执吸引。   咦?熟人。   左边这个她认识,是太宰治。   但右边这个是谁?   侦探打扮的青年披着小披风,柔软的黑色头发有些不听话地翘起几撮,半眯着眼睛,非常年轻的娃娃脸上透着对太宰治的不满,嘴里生气地叫嚷道。   “乱步大人不会同意的!”   “哎呀呀,可是你还没付钱哦?没付钱哦?”   “……乱步大人只是忘记带了!”   “那不就是没钱吗?根本付不起吧?”   “可恶!乱步大人才不想和你这种从里到外都黑漆漆的,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计较!”   小鹿御铃子:哇。   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   似乎察觉到了小鹿御铃子的目光,两人停止争执,齐唰唰地看向她。   太宰治好像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故意委屈兮兮道。   “铃子!快来帮忙啊!这里有个家伙在欺负我喔?”   自称乱步的青年气得睁开眼睛,委屈地举手抗议。   “明明是你在欺负乱步大人!” 第2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天   面对眼前的突发情况,小鹿御铃子首先冷静地推开太宰治。   然后,她看了看侦探打扮的青年显示在头顶上重点标记的个人信息——   江户川乱步。   所有人都甘拜下风的敏锐观察力,超强到不似人类的推理能力,能一眼看透真相和人心?   真是可怕的才能啊。   小鹿御铃子想到这里,心头蓦地一动。   她像是被扣住了什么关键节点,很快地移开目光,克制着自己不要将注意力放在系统的半透明面板上。   表面来看,她仿佛只是随便瞥了瞥青年的模样,又不怎么关心地转回视线。   江户川乱步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还在原地瘪着嘴,委屈地嚷嚷。   “可恶的家伙,居然叫外援!这份可丽饼明明就是乱步大人看上的,你根本就不想要为什么和我抢啊!”   太宰治在看到小鹿御铃子后,就没有和他吵架的兴致。   他像敷衍小孩似的对他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   “啊啊,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就算你这么说,你的监护人也不见踪影耶。先想办法把钱凑齐再说这话吧?”   嘲讽完毕,他看向穿着黑色西服裙的少女,勾起唇角,态度亲昵地凑近小鹿御铃子,用那只鸢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意味不明地感叹。   “铃子的身体好像变好了点,是我的错觉吗?”   少年身形瘦弱,声音好听,行为举止却从容不迫,蓬松的黑色头发遮住了一点他额头上的绷带,皮肤白皙——这副没有威胁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太宰治在笑嘻嘻地试探。   他拥有过度敏锐的思考能力和惊人的洞察力,一不小心就被他从内到外看得透彻干净。   小鹿御铃子虽然早就知道他这副做派,并不担心自己会暴露,但还是习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   “没有这回事。太宰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毕竟横滨只有这么大啊,能撞上熟人也不奇怪吧。”   太宰治语气轻快地解释完毕,拖长声音问道,“难道和我再次见面不开心么,铃子?”   小鹿御铃子不着痕迹地瞧了眼他手腕上的雪白绷带,“开心不起来吧,太宰君。你的变化总是这样吓人。”她真情实感道。   太宰治顺着她的视线不在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甩着手,无所谓地嘟哝道。   “啊,不用关心这么无聊的事情啦,铃子!这只是自杀失败的证明,简直是耻辱。”   小鹿御铃子:居然直接把这种事说出来了。   披着黑色西服的少年好像被她一言难尽的神色逗得弯起眼睛,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指用力地戳了一下少女的脸,惊奇大叫。   “欸,欸欸!判断错误!铃子怎么还是冷冰冰得和尸体一样!”   小鹿御铃子:“……”这家伙故意找茬的吧?   她想抬手挥开他的小动作,太宰治就提前一步撤回,歪着头看她,露出恶趣味十足的讨厌笑容。   “要否认这个事实吗,铃子?”   他故意拖长声音说着激怒她的话。   因为他很期待看到少女生气的模样。   会再露出一点点让他感兴趣的本质吗?   想到这里,太宰治就发自内心地笑出声。   他当然不是和他说的一样,随便逛逛就和小鹿御铃子巧遇。   受森鸥外之托,他是想再近距离观察一下她。   在这之前,太宰治当然有利用情报网调查小鹿御铃子,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他一无所获。   她的身份和存在过的证明和痕迹都被销毁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最优秀的情报员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残留。   太宰治想,怪不得敢直接告诉他那么多东西呢。是笃定他什么都查不到吗?   “太宰君,请不要这么不成熟。”   面对他过界的举止和欠揍的笑容,小鹿御铃子没有生气,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越过太宰治,走到生闷气的江户川乱步面前。   “你好,我是小鹿御铃子。你是想吃可丽饼吗?”   少女温声问道。   江户川乱步看了她一眼,气鼓鼓道,“乱步大人不想和你说话。”   “为什么?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啊!外援什么的……见惯了,反正肯定是打算和他一起欺负乱步大人吧?!”   江户川乱步叉着腰,态度超级坚决道,“反正,本侦探才不会接受你的贿赂!”   小鹿御铃子:“两份可丽饼?”   江户川乱步动摇一瞬:“两,两份的话……也不行!”   小鹿御铃子:“三份?”   江户川乱步:“!”被,被击败了!   黑发翡翠绿眼睛的青年陷入纠结。   他眉头皱紧,似乎在思考什么世界性的难题,最后好像终于说服了自己,点头同意。   “好吧……算你收买成功!”   小鹿御铃子:好耶。   但江户川乱步不是那只不懂人情世故的野生猫猫了——他终于学会思考这份所得自己到底能不能拿。   衡量片刻,他吞吞吐吐地开口。   “咳,不过乱步大人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是大人间的规则吧?福泽是这么告诉我的……啊,所以说大人真是麻烦死了!”   江户川乱步抱怨,“为什么非要这么奇奇怪怪呢!”   他以为会得到对方异样的眼神,白发金眼的少女却毫无芥蒂般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很理解般的点了点头,“是的。没办法,大人就是这么奇怪啊。”   江户川乱步顿时无比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很傲慢又很可爱地开口。   “哼,你也是这么觉得吗?太好了!那些大人明明知道这一点,还嘴硬不承认——他们连你这种小女孩都比不过呢!”   但他立马又纠结起来,“可福泽说,不能白要啊……”   小鹿御铃子赶紧为他递了台阶,“没关系,我是在雇佣你喔。三份可丽饼就是给你的酬金,不可以吗?”   江户川乱步眼睛一亮。   江户川乱步支棱起来了!   “雇佣?是让我破案吗?懂了。绝对没问题的!乱步大人可是横滨一带最厉害的天才名侦探!”   他语气骄傲地开口,神情十分自信到近乎自负的地步,“你想让乱步大人干什么?尽管说出口吧!没有什么能难倒乱步大人!”   面对江户川乱步这份超乎寻常的信心,小鹿御铃子沉吟道。   “就……随便帮我看看吧?名侦探先生。”   江户川乱步皱了皱眉,又松了松,他道。   “我挺喜欢你的,你不像那些大人一样蠢笨。所以,叫我名字吧。我叫江户川乱步。”   他毫不矜持地自我介绍,整个人都仿佛在闪闪发光。   “——每个人在见证我的才能后,都会记住我的名字,你也不会是例外。”   江户川乱步在发表完这通宣言后,睁开那双锐利的眸子,俯下身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开口。   “啊……懂了,嗯嗯,原来如此。”   他说,“小鹿御,我不建议你现在回去。”   小鹿御铃子将三份热气腾腾的可丽饼递给对方,闻言问道,“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接过可丽饼,满足地低头咬了一口,像猫猫一样眯起眼睛,含含糊糊道。   “唔……因为很危险啊,你被盯上了,没有自保能力的话——”   “可能会死哦。”   青年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骇人的话。   大概清楚他在说什么的小鹿御铃子心里“哇哦”了一声。   这种可怕的推理能力真的存在吗?   ——居然分毫不差。   她当然知道自家基地有高濑会雇佣的诅咒师在蹲守,但能被江户川乱步准确地说到这种地步,出乎了小鹿御铃子的预料。   要是能够早点碰到对方就好了。   她惋惜地想,依照对方的经历,现在想挖墙脚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小鹿御铃子还想继续问什么,远处就遥遥传来一声稳重的呼唤打断了这场交谈。   “乱步。”   双手抱胸的银发剑士,披着葱色羽织缓步走来。   江户川乱步像是被抓住在干坏事的猫,心虚开口,“福泽……”   “雇主的事情处理完毕,该回家了。”   年轻的银狼神色严厉,虽然是在招呼江户川乱步,却将目光慎重地放到小鹿御铃子身上。   他低沉地开口。   “小鹿御小姐?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您,久仰大名。鄙人的老师让我问您,近来可好?”   从对方的个人信息很快反应过来他的老师是谁的小鹿御铃子假装淡定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很好。”   少女声音没有什么波动。   银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思索,这就是那位让他的老师忌惮警惕的暗组织首领么?   明明外表是个温和孱弱的女孩子,却在这一刻和传闻中冷酷而手段凌厉的首领完美重合在一起。   ——她是让福泽谕吉和夏目漱石在一夜商谈后,被迫提前着手准备建立武装侦探社的原因。   横滨需要再出现一方稳固的,磐石般的势力,来抗衡和抵消「暗」组织带来的影响。   。   等到异能侦探二人组离开后,沉默很久的太宰治终于开口,近乎叹息。   “你好像很喜欢普通人欸,铃子。”   江户川乱步并不是异能力者。   “……”   小鹿御铃子没有回答。   “对普通人居然这么温柔么?还是仅仅享受作为普通人的体验?”   太宰治慢条斯理道,“——暗组织首领。”   小鹿御铃子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低下眼睛,语气柔软,咬字轻缓。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太宰君。”   她刚才受惊不小,僵立在原地半晌没动静。   因为江户川乱步临走前对她困惑地歪头,说了一句话。   “小鹿御,刚才见面的时候,你是在我的脑袋上看到了什么吗?”   这位洞察力惊人的名侦探说。   “总觉得在看到我时,你的注意力有一瞬间偏移掉了。时间很短暂,但掩盖性太差。还有,福泽先生出现后你也是一样的反应,都被我观察到了喔。这是你的某种怪癖吗?”   小鹿御铃子在那一刻,哑口无言,竟然感到了几分不寒而栗。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   自己的组织可以招揽到真正的成员。   立刻,马上。   而在那一瞬间,像是察觉到她这份强烈的愿望,被半路消失的奈亚还回来的系统忽然“叮”地一声,仿佛在加载什么般开始运行。   「检测到玩家的需求,系统开始增加板块!」   「系统板块增加中……loading……系统板块增加成功。」   「恭喜玩家,您解锁了眷属板块,新的板块信息待查看。」   小鹿御铃子:?这是什么?   心头的焦虑被打乱,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又因为面前站立的黑发绷带少年,被迫忍住想立即看看的冲动。   于是在太宰治看来,少女表情变得冰冷,冰冷得不近人情。   他看了她一会儿,嗤笑道。   “什么嘛,光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哪样呢?铃子刚才是害怕了么?因为直面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能力,怕被揭穿自己的小秘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阴暗。   “太可爱了,铃子的这副样子。可爱到我想要你露出其他的表情才好喔?”   最后一个字落地,不等小鹿御铃子回答,太宰治重新灿烂地笑起来,“——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这种玩笑可不好笑啊,太宰君。”   “是吗?怪不得铃子表情这么严肃呢。”   “面对太宰君不得不严肃起来。”   “哎呀,那可真是太荣幸了。所以想好了吗——怎么应对你基地里能让你丧命的危险。” 第2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一天   小鹿御铃子神色恹恹:“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情吧,太宰君。”   少女肩头纤细,身躯被黑色西服包裹,像一只优雅消瘦的鸟,眼睛低垂时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太宰治满脸震惊:“欸?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铃子!关心自己的朋友有什么不对吗?”   他神情和语气十分夸张地说完这句话,观察到少女轻轻皱眉的神情,像是觉得很有意思般“噗嗤”笑出声,又慢悠悠问道。   “还是说,铃子都能和羊之王那种被集体束缚的蠢货做朋友,却不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太宰治道,“不要啊,我会伤心得哭出来的。”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他对她调查出来的唯一有用的信息。   ——她对羊组织首领中原中也过度关注,甚至与其密切交往这件事情,在擂钵街逐渐不再是秘密。   理由是什么?   太宰治可不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想和中原中也当朋友的。   小鹿御铃子才不吃他可怜兮兮的这一套,毫不留情地回击他道:“哭吧,不会管你的。”   “欸!铃子怎么这样!”   在听到太宰治毫无自知之明的话后,白发金眼的少女终于面露不愉,语速加快对他道。   “为什么觉得你可以反问我呢?做出调查我这么冒犯的行为……朋友?别开玩笑了。太宰君都没有尊重我吧。”   太宰治毫不遮掩自己调查过小鹿御铃子这件事,也毫不担心自己会被讨厌。   有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底气。   他语调轻飘飘地讨饶:“好嘛好嘛~我是在意铃子才会这么干的啊。”   “唔,铃子生气了吗?”   他在此刻笑得像个天真的少年,鸢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即使是不怀好意的试探,也被他用话术包裹得无害。   “……”   小鹿御铃子没说话,那股冷淡的不愉快却仿佛要从她的眉眼里溢出来,苍白的嘴角抿着,下巴的线条绷紧出锐利的弧度。   明明是一副脆弱到几近破碎的模样,却在这时多了让人不敢小觑的棱角。   “不要生气啊铃子。我现在是在认真给你提建议哦!”   太宰治轻轻巧巧地说着这样的话。   他双手捧着脸凑在她面前,表情真诚极了,似乎完全不会惹人讨厌。   “帕斯卡伊在处理高濑会实验室的幸存者,由里子在开往国外的运输货船上销毁违禁药品,就连最在乎你、保护你的莉尔拉也在D区巡视——你要怎么办呢?”   太宰治转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看向她,“铃子不会打算直接把他们临时叫回来吧?那会打乱你的计划唷。”   不知道是哪个词扎到了小鹿御铃子的敏感点,她蓦地开口抢了他的话。   “够了,闭嘴吧。太宰君。”   一直以来都温和的,孱弱的,冷淡又毫不动摇的首领,似乎被撬开了牢固的外壳,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内在,“我有自己的考量。”   像个愤怒的,仓皇的小女孩。   太宰治想。   他退后几步,留给她足够的安全距离,垂下眼角,锲而不舍地继续嘟哝道。   “我也没说错呀?或者铃子是打算把你的那位好朋友喊过来帮忙?”   太宰治拍了拍手,大声感叹,“啊,这么一看,真是太喜欢利用他人了,铃子!——你难道是想让那蠢货成为你的小羊羔吗?”   他微笑着。   “不纯粹的人,不纯粹的朋友……你说是吗?”太宰治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准确地,轻慢地踩在她的底线上。   在这句话后,小鹿御铃子那双金色的眸子中笑容彻底消失了。   宛如炙热的,流淌的蜂蜜凝固住。   “请别随便质疑我对别人的感情,也别恶意猜测中也和我间的关系。不然,我会将其视为挑衅。”   她看着他。   “你想成为我的敌人吗,太宰君?”   太宰治轻轻“哈”了一声,同样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太宰治干脆利落地认输,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黑色西服的少年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大声抱怨道。   “都说了,开玩笑啦!铃子真是的,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刚才是真的想杀掉我吧?神情好可怕!好可怕!”   太宰治说。   “如果能让我轻松死掉当然很不错,但看表情就觉得我会死得很痛苦啊!千万不要!”   小鹿御铃子:“太宰君多虑了。我没想杀你。”   我只是在认真思考要不要用马甲群殴你XD   她当然知道这些话是太宰治故意说的,心里要说非常生气倒也不至于。   但如果不配合他演一演,她要怎么顺势挖出太宰治知道了她多少情报呢?   小鹿御铃子再次看了眼系统的半透明面板上出现的信息,松了口气。   ——比自己设想中的情况要好很多。   横滨的情报贩子,不行。   小鹿御铃子:邓布利多摇头.jpg   太宰治望着冷淡低下眸子的少女“噗”地笑出声,“真不知道怎么说铃子。情绪调整得这么快,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吗?更可爱了呢。”   “OK,这次是认真发问!铃子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我要离开了。”   “这么快么?真是短暂啊。那我记住了,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什么?”   “第二次和铃子见面~对我来说,每次见面都很重要哟!期待第三次!”   “……太宰君真是让人看不懂。”   “铃子才是吧?不过铃子这么可爱,完全没关系!刚才那些话,也请可爱的女孩子别放在心里啊。”   太宰治用手指比划出枪的手势,对自己的太阳穴戳了一下,笑容灿烂。   “为了表示歉意,想利用我时就尽管利用吧。我自认姑且还算好用喔?不会介意的,来吧来吧~最好能努把力从森先生手里抢人,将我直接挖到暗组织里去噢!”   他态度无比积极,让小鹿御铃子警惕地看着他,半天才点了点头。   “知道了。太宰君。”   但并没有对他这些话做出正面的回应,也就是答应或者拒绝。   太宰治哼着歌离开,小鹿御铃子也开始往自己的基地走,边走边查看系统新增的眷属板块。   「他们是你的眷属,是你的部下。你牵着他们的手行走,你是他们最信任的人,你将他们拉回人间。」   「眷属绝对顺服你的命令,你是他们的首领,也是他们的引路人,你会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因此,所有眷属对玩家的好感值100,且永远不会下降。」   「请注意!他们的记忆只保留他们所在年龄段的记忆,他们的实力也停留在这个阶段,具有可上升性,玩家谨慎把握。」   「眷属板块会自动记录系统送达的,属于你的部下,其他自愿加入的部下需要玩家自行录入。」   这一切都很正常,让她非常满意。   小鹿御铃子将这些文字看进眼里,斟酌完毕,终于扫到了系统最新发送的信息。   「您的第一位眷属,累,已到达您的基地。」   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   等等,怎么这么快?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高濑会雇佣的诅咒师还蹲在基地里啊!   她开始迷茫地思考——   现在去救人还来得及吗?   「请玩家不要顾虑,您的眷属都非常强大,系统不会派遣无用的人忽悠您。」   小鹿御铃子吐槽:“强大也会有限度吧?更何况还会被年龄段压制。我可不想我的眷属还没见到我就挂掉了啊!”   但很快。   站在基地门口后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   纤细的银白色蛛丝,密密麻麻地覆盖,交缠,裹缚住这片空间,看到的只有白色,无穷无尽的白色。   仿佛来到了陌生的蜘蛛巢穴。   它们呈现出冰冷的金属光泽,坚韧,锋利到能够轻而易举地切断所有东西。   ——包括人类温热的血肉。   小鹿御铃子默默地抬头,看向被高高挂在基地内部上方,无声无息垂着头颅的几具男人的躯体。   他们的脖子被用一种非常诡异的角度扭断了,再被蛛丝勒起来,垂挂,如同死去的猎物般吊在空中。   小鹿御铃子:啊这。   看来是她低估这位眷属的实力了。   “姐姐。”阴郁低哑的少年声音在靠近,有点急切,“姐姐回家了吗?”   “——我抓到了坏人。”   在这句话的尾端落幕,小鹿御铃子看到名叫“累”的白发少年。   他穿着雪白干净的蛛丝和服,皮肤是一种毫无生机的,病态的惨白,脸上布满红点和殷红的细线,美得妖异。   深红色的眼白和空洞的瞳孔宛如破碎的玻璃珠,表面切割出漂亮又冷酷的光泽,直勾勾地盯着她。   蓬松的银白发丝如同尖锐的鬼角般遮掩住他的左眼,他的双手紧张地翻弄蛛网,像是贪玩的小孩在翻花绳。   ——但那几具诅咒师的尸体,却说明累不像表面般无害。   那可是好几位在暗网上凶名赫赫,排名靠前,任务从无失手的诅咒师。   累看到她好半天没有反应,抿了抿嘴,脚步更加急切,直到最后走到她的面前。   小鹿御铃子试探:“……累?”   “啊,是我。姐姐,我在这里。”   恶鬼少年被叫了名字,眼里聚拢的阴郁消散了些,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   “我帮姐姐抓住了坏人。姐姐开心吗?”   “为什么表情这么奇怪?是在为不能保护我而自责么?没关系,毕竟姐姐太柔弱了,没有家人的保护会死掉。只要我们之间的羁绊不断,就让我满足了。”   他对她慢慢张开手臂。   “——抱抱我吧,姐姐。”   小鹿御铃子:等等。让我缓缓。   这个发展是不是太快了?   这就是好感度100的威力吗?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这么熟悉的模样!   居然还撒娇!   因为少年手段狠厉血腥,隐隐猜出对方脾气性格恐怕会很糟糕的小鹿御铃子,大受震撼。 第2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二天   也许是小鹿御铃子沉默的模样造成了误会——累在长久没有得到她的拥抱和夸奖后,被和服包裹的身形慢慢僵直,放下双手,蛛丝无声无息缠绕上他的指尖。   危险的蜘蛛有些隐忍的不悦。   “姐姐,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   焦躁的神色在恶鬼少年的脸上一点点显现,眼角轻翘,他玻璃青的眼睛中布满玻璃破碎般绮丽的裂纹,声音低沉沉地问她。   “为什么不理我?”   是很不开心的语气。   累对自己的家人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病态的占有欲。越依恋和喜爱对方,就越渴求期盼着对方无止境的回应。   ——因为这代表着他们的羁绊。   少女是他目前的记忆中唯一的家人。   他被她从死亡的世界拉回了人间,他降临的意义来自少女。   在听到她的脚步,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自己变成鬼后停滞许久的心跳开始跳动,鼓噪,不断加速。   姐姐——多么亲密的称呼。   所以,没有得到少女的反应,累非常的,非常的不愉快。   但这种负面情绪,在小鹿御铃子忽然躬下柔软的身躯,伸出双手抱紧他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累有点发懵地怔在原地,指尖绷紧的蛛丝都不自觉地松懈了下去。   “我没有不理累的意思,只是刚才有点意外喔?”少女的身躯没有丝毫温度,但抱住他的力道非常温柔。   小鹿御铃子夸奖道,“累没有做错什么——你做得很棒。”   ……被表扬了。   累想。   以前的“家人”都会恐惧害怕他,甚至不顾一切也要逃离他们的家——即使是他给予他们自保的能力和安全的地方。   到后来,他开始厌烦那些虚假的家人。   他们不懂得保护他,不懂得安慰他,也不懂得依偎他。他们做的一点都不好。   面前的姐姐……虽然柔弱到需要自己的保护,但却给了他奇妙的感觉。   这是他想要的羁绊吗?   心脏在告诉他,是的。   他有些走神,少女的话还在继续。   她在询问他。   “累为什么杀了他们呢?”   外表年幼的恶鬼默不作声地将脑袋埋入少女的胸口,伸出双手,紧紧地,带满保护欲地抱住她的腰。   “因为累喜欢姐姐……”   “打扰我和姐姐在一起的人,都该死。”   那股任性而偏执的,宛如孩子般不正式的喜欢,被他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听到这个答案的小鹿御铃子心情复杂地想:哇。   她再次看了看眷属板块的个人信息。   怎么说呢……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任性难搞啊。   由人变成鬼后失去了记忆和同理心,又因为年龄催生出来的残忍孩子气。   她有点头痛地看了看那几具被雪白的茧包裹住的诅咒师的躯体,还有被蛛丝完全覆盖的基地,“明白了。那累可以把这些处理掉吗?”   累:“姐姐不喜欢我的能力么?”   发现少年再度想歪后,小鹿御铃子耐心解释:“当然不是,累。这是我们的基地,我们的家,除了你还会有其他的组织成员,你太高调的话——他们会和你打起来的。”   虽然站在基地门口时,她是真的有被蜘蛛巢穴的模样震撼到,但反应过来自己准备装修的基地变成这样,心里那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动过的不爽简直要溢出来。   就算是「眷属」也不可以。   累阴沉沉地半眯起眼睛。   他满带着戾气,轻声道。   “其他的组织成员……想杀掉啊。姐姐不可以只有我吗?姐姐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姐姐的。”   这次小鹿御铃子拒绝得很干脆,“不可以。”   累陷入沉默。   他习惯了独断专横的行事风格,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拒绝。   他忍不住对还没有见面的组织成员产生了恶感——他们夺走了姐姐的关注和关心。   他们在姐姐心里,比他更重要。   名为愤恨与妒忌的毒液,在恶鬼的心中翻滚,冒出粘稠的泡泡,几乎能把他的心脏烧穿出一个洞。   小鹿御铃子伸手,拧了拧他的脸蛋,用那副温柔的好姐姐般的神情对他道。   “他们是我的同伴,累。你绝对不能伤害他们。”   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累:“……姐姐,好过分。”   他垂着眼睛,委屈地谴责她。   小鹿御铃子叹气:“因为我想要听话的乖孩子。”   她伸着手指沿着少年的下巴摩挲,惆怅道。   “累这么抗拒,是不愿意听姐姐的话吗?我本来还希望累可以为我分忧的。”   累被少女语气里的难过击败了。   他顺从她的手指微微昂起下巴,无奈地低声道。   “知道了,姐姐。”   累操控着指间的蛛丝,将空间内交叠覆盖的巢穴收拢,将诅咒师的躯体放下来,冰冷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   白色的茧包裹,褪去——他将他们缩小,转化成丑陋的,没有神智,只知道听命行事的蜘蛛傀儡。   小鹿御铃子问:“这有什么作用吗?”   “用处不大,攻击性也很弱。但很方便,可以监视他人,获取敌方情报。”   累如实回答。   小鹿御铃子:!那岂不是正好可以狠狠算计高濑会一笔!   既然高濑会雇佣诅咒师来偷袭,挟持她,那就让这些诅咒师变成的蜘蛛傀儡前往高濑会总部,潜伏在角落收集情报。   小鹿御铃子一直都清楚一件事情。   她不只需要武斗派,还需要辅助型人才——比如大量的情报搜集和整理。   累简直就是天生的情报贩子啊!   先前偷偷吐槽过横滨情报贩子不行的小鹿御铃子在心里非常快乐:好耶!   尤其是累现在虽然还是鬼,但他不怕阳光也不会再有吃人的欲望——   完全就是每一位老板都梦寐以求的永动机型打工人啊!   而且还是那种被空口画大饼,就会老老实实去执行的那种。   小鹿御铃子压制住自己现在就想让累上岗的冲动——她要维持好姐姐的形象,绝对不要崩。   但是……她只是想让自己可爱的弟弟能够有一份帮助姐姐的工作而已,有什么错呢?   小鹿御铃子伸手,满怀希冀地按住累的肩膀,神色真诚,声音柔缓。   “累,你愿意为姐姐做任何事情吗?”   累歪了歪头:“姐姐的命令吗?当然可以。”   “太好了,累!”   小鹿御铃子热情贴贴,“那这样,我们组织的情报搜集工作就全部交给你了!你凭借实力,绝对可以成为横滨一带最厉害的情报贩子!”   本来以为是某些危险血腥不可描述的累:???   “……”算了。   姐姐开心就是好事。   穿着白纹蜘蛛和服的恶鬼少年看着少女苍白的面孔上露出的笑容,叹了口气。   少年的手指间垂落的蛛丝悄悄地缠着对方的手腕,悄悄吐露着占有欲。   累对他人残酷,独断专行,手段任性血腥,但对自己的姐姐——他克制住了本性中的暴虐因子。   因为是家人。   累这样想。   ……   小鹿御铃子行动力惊人。   她不止把累安排好组织岗位,并让对方前往高濑会总部展开具体调查,还开始着手准备在擂钵街建立诊所,琢磨起自己的新马甲。   系统半透明面板的最上方,横滨建设度缓慢上升到了15%,似乎代表着横滨本身的认可。   这让她感到了安心。   因为这座城市正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背负城市的重量,小鹿御铃子不会改变自己的判断,也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   夜晚。   白发金眼的少女穿着黑色的西装裙,习惯性地坐在擂钵街最高的建筑堆积物上。   即使她看起来孱弱可欺,嘴角挂着柔软的笑——也没有人敢来打扰她。   因为擂钵街知道暗组织首领的怪癖。   她喜欢坐在擂钵街最高的地方,沉默地注视这片被摧毁过的土地,以及头顶的天空。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总喜欢安静地看着擂钵街。   而小鹿御铃子忙到完全没去管这些在擂钵街流传的传言。   她这次会出现在这里,是在专门等待一个契机。   提升新马甲的扮演值和存在感的契机。   小鹿御铃子不觉得那天被白蜘蛛莉尔拉打过照面,三位东京高专在读的咒术师不会把她的情报告诉他们的老师,五条悟。   被奈亚拉托提普专门点出来,似乎是此世最强的存在,她必须重点关注的对象。   那么换个思路想,这么重要的角色……他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利益呢?   她好期待XD   小鹿御铃子晃悠着腿,听着系统在耳边一句句播报通知。   「玩家你好,重要角色五条悟已进入横滨范围内,天灾级别人物,请多加注意。」   「玩家请注意,五条悟正在飞速朝你靠近,此刻他距离你还有:1km」   「玩家请注意——」   「五条悟距离你还有:0m」   警告声在小鹿御铃子的大脑中,戛然而止。   轻佻的成年男性声音同时在她背后响起,低沉,磁性,笑意昂然。   “晚上好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对吧?暗组织首领,小鹿御小姐。”   银发黑眼罩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身形高挑,下巴线条俊美得无可挑剔,皮肤白皙,单手插兜,嘴角还挂着轻松的笑容。   咒术界的重要支柱,五条家现任家主,世界战力天花板,最强咒术师——五条悟。   “嗯……你好像不好奇我会突然出现在你身后啊。为什么不转过身看我一眼呢?我自认长得还不错,不会让你失望的喔?”   五条悟看着毫无动静的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眯眯道。   被他抢白完毕,小鹿御铃子终于开口了。   “五条先生,请离我远一点。”   被点出身份,五条悟惊奇地挑了挑眉毛,不但没有听话退后,反而变本加厉得靠近了些。   “诶?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啊,走性冷淡风的首领吗?喂喂,太矜持了吧,比我还傲慢的家伙真是不多见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调侃的笑意还没有从嘴角消失,就被第三个突然出现的存在转移了注意。   黑色的翼日在空中升起,被模糊的光晕环绕,如同蒙了名为堕落的灰尘。   它不会引领你走向天堂,而是踏上相反的道路。   男性温文尔雅的声音随即响起。   “无礼之人。”   “你没有听到我的首领说什么吗?”   “她让你离她远点。”   漆黑的,透着冰冷光泽的巨大羽翼,在夜色中拉伸,展开,遮天蔽日。   「堕天使(医生)—???扮演值提升至20%,请玩家继续努力」 第2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三天   “哒”   “哒”   “哒”   …………   表面光滑锃亮的黑色长筒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响声,一下下地,极有规律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   以他为中心向外延展数百米的镜像空间,被漆黑的翼日笼罩,与外界划分,切割,独立出来,彻底成为他的绝对主场,被他的喜怒掌控。   温文尔雅的青年朝着两人的方向越走越近,脚步平缓,控制得不快不慢,分毫不变。   那双庞大的,超乎人类想象的黑色翅膀在他的背后无尽延展,轻轻扇动,表面的羽毛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无尽的夜色被更无尽的双翼彻底淹没。   ——所有人在这样可怖的存在下,只会显得渺小。   五条悟透过黑色眼罩目睹这一切后,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   “哇哦。这可真是……大场面啊。”   他低下头对身前的少女首领笑道,声音越发轻佻。   “首领大人,这么高调的欢迎仪式是你们组织的行事风格吗?我都被吓了一大跳啊。不得不说——你的组织成员的确都对你充满过度的保护欲。”   这和五条悟得到的情报完全重合。   暗组织的首领和组织成员,宛如蜂后和蜂巢的关系。   后者会奉献自身的一切,心甘情愿地供养着前者。   孱弱,体虚,不健康的首领。   强大,可怕,令人胆寒的组织成员。   小鹿御铃子垂着眼睛。   她没有搭理五条悟,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慢慢地对远方步来的青年伸出手,“安卡斯。”   柔弱的首领,在最强咒术师的注视下,温和地呼唤着自己部下的名字。   柔顺黑色长发的男性有一双恶魔般深红的眼睛,漆黑的日轮形状在其中令人眩晕地旋转着,单片金丝眼镜遮掩住他的右眼,眼镜链深深地扣住他的耳垂。   长长的黑色泪痕在他的眼下划过,青年的面色看不出喜怒。   白色的制服和金属色的腰带将他完美的身躯包裹,贴合着他的身体线条,每一寸都漂亮到无可挑剔,手掌中握着一根黑色的山羊角手杖,暗银色的花纹盘旋缠绕。   而在听到自己的首领对自己的呼唤后,堕天使露出笑容,那双恶魔般的深红瞳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高处的少女,“首领。安卡斯在这里。”   态度恭敬而狂热,神色小心翼翼。   深深觉得自己应该在地底的五条悟看着他们间无声的互动,咂了下舌。   “这种可怕的领导能力……你的部下都这么听你的话吗?真让人羡慕啊。”   “不如让他解除掉这片空间的桎梏怎么样,首领大人?”他颇为苦恼般轻轻按捏额角,惆怅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谈谈罢了,可不是想在横滨惹麻烦,被那些烂橘子抓住把柄噢?”   小鹿御铃子:“好啊,我们谈谈。”   她干脆地点了点下颔,“你的目的是什么?五条先生。”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语气悠闲:“没有什么目的唷。非要说的话,只是想看看暗组织首领是不是真的是我学生嘴里说的小女孩而已。”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变,说得轻描淡写。   不像是和暗组织首领正面紧张地交锋,更像是在动物园里围观猴子——似乎完全不担心这样随便的话语会激怒面前的少女。   小女孩?   小鹿御铃子沉默半晌:“……五条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没礼貌,不讨人喜欢?”   五条悟非常坦诚地点头:“啊,这个么?当然有啦!很多很多,超级多哦!”   他带着不知道从哪来的,莫名其妙的自豪道,“论被人讨厌,我绝对是最出色的佼佼者啊!”   银发黑眼罩的咒术师自信满满地朝她比出“耶”的手势,还超级嚣张地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鹿御铃子:……哽住。   这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还有——这熟悉的,欠揍的感觉。   她简直想真诚地问五条悟,他有没有一个远房亲戚叫太宰治。   忍住,忍住。   要按剧本来。   小鹿御铃子尽职尽责地压住自己想吐槽的欲望,没有接他的话。   五条悟还想再兴味十足地对小鹿御铃子说什么时,下一秒就被安卡斯打断。   “闭嘴!对首领无礼之人!”   安卡斯望见他轻慢的态度,听到他无所顾忌的言语。   怒火焚烧在那双深红的眸子中。   他在盛怒之下,向上伸出手,作出抓握的动作,笔直地向前挥下手臂——   黑色的翼日自空中轰然坠落,宛如一颗巨型陨石,加速砸向五条悟的方向!   与此同时,黑发青年背后那双硕大的黑色翅膀随之扇动,形成一股股小型的可怕飓风,四面八方袭向五条悟,万千漆黑的羽毛坚硬而锋利,利落地射向他的方向!   五条悟歪了歪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身周的无下限术式会为他抵挡所有的攻击。   但在飓风和羽毛侵袭他的前一秒——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高速移动离开原地,黑色的羽毛和飓风在瞬息间破开他的无下限,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身躯!   五条悟:“哇哦?”   他动作潇洒利落,即使神情略有意外,也游刃有余地应对。   但攻击并没有因此结束。   黑色的翼日还在不断向下陨落,高速摩擦出耀眼的火花,锁定五条悟的方向,宛如神罚。   堕落的气息,在不断浓郁。   “嘛……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啊。”   五条悟仰头看了一眼,神色终于变得专注,脚尖点地,浮在半空中,竖起食指,一颗黑色的小球在他的指尖上方旋转,缓慢成型,周围的引力向他靠拢——   “苍。”   黑色小球在瞬间从他的指尖弹出,和那轮翼日相撞!   两股力量彼此牵制吞噬,不断撕咬,黑色光芒大亮,产生巨大的冲击波,恐怖的能量溢散出来,几乎将这片空间震散!   烟尘滚滚后,这片镜像空间被两人对战的成果毁得七七八八——断垣残壁,已然成为废墟。   完好无损的,只有在场的三个人。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烂橘子那么警惕你们,又对你们垂涎欲滴了。”   五条悟边说,边将黑色眼罩勾下来,露出了苍蓝色的眼睛和堪称完美的容颜。   那双宛如无尽延展的晴空和碎裂的冰川般灿烂的苍天之瞳,仿佛要看穿一切般,平视前方,语气依旧悠闲自在。   “你们的能力确实很有意思啊。能够破除无下限术式?那群想尽办法对付我的老东西不馋才怪呢。”   五条悟看着被堕天使抱在怀里脸色苍白的少女首领,嘴角的笑意加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黑色眼罩。   “不过,更有意思的是——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安卡斯先生的情报。当然,这不让我意外。毕竟,第一位,鬼娃娃,第二位,狂信徒,第三位,白蜘蛛……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突然出现。”   “就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顺应着你的意愿降临在横滨呢。”   五条悟拖长尾音,慢吞吞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真的存在堕天使这种神话生物喔?没有咒力的首领大人——这不是很有趣么。”   被堕天使抱住的小鹿御铃子终于转过头看向他,轻轻推开青年的手臂,嘴角挂着轻柔的,脆弱的笑容,慢慢开口。   “五条先生,你想说什么?”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摊开手道,“没什么哦,首领大人。只是一点浅薄的猜测而已。”   他笑道,“说出来的话,恐怕你脾气差劲的部下又要开始发怒了。好不容易放假,我可不想打没必要的架。来聊聊么?我是认真的。”   小鹿御铃子:“第一句话,重复一遍,五条先生。”   五条悟愣了愣,试探性:“你的部下脾气差劲?”   她语带谴责道,“是的,没错,就是这句。安卡斯的脾气很好的,明明是五条先生故意惹怒了安卡斯。”   五条悟:?脾气很好?   这位最强难得有些语塞。   如果这都算脾气好的话,那他就是圣人脾气了吧?   他捂着眼睛,轻笑了一声,“好吧,好吧。你说得对。小女孩有任性说话的权利噢。”   小鹿御铃子不大高兴道:“不要叫我小女孩。”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拍了拍手。   “好啦好啦!总之误会解开了让我们直接跳到正题吧?请注意——首先,你被诅咒师团体盯上了。”   “擂钵街的形成,除了政府盯着,外来势力的盘踞,还有诅咒师团体运作的结果。你吞并了擂钵街大半地盘,动了诅咒师们的蛋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后,再次竖起第二根。   “其次,因为横滨地区的咒灵祓除工作被你们组织强行接手,行事张扬过头,你被咒术界的老家伙们忌惮了。”   五条悟微笑,“不但不寻求合作还态度恶劣什么的……要不要想清楚这件事呢,首领大人。禅院,加茂,包括我的本家五条,那群老不死的东西都在把他们恶心的,短浅的目光投向横滨。”   小鹿御铃子说:“就只是这样吗?仅仅如此,我不会感到畏惧。”   她的嗓音像是冰层的缝隙中钻出来般冷淡。   “任何妄图把手伸向横滨的人,无论是谁,都会遭到我们的反击。这本就是我的地方。”   简直称得上无比的傲慢。   “不要着急啊,首领大人。”   五条悟笑容不变地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身处如此险境的首领大人——”   五条悟满脸正色道,“要不要考虑和我合作看看呢?”   “不要。”   “诶诶诶,别急着拒绝我呀!你对咒术界很感兴趣吧?”最强咒术师比划。   小鹿御铃子:“的确。我是对咒术界很感兴趣。但五条先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五条悟捧场道,“什么?什么什么?”   “禅院家。”   小鹿御铃子的声线轻而稳。   “我要彻底掌控御三家之一,禅院家。我要让它变成我的傀儡。五条先生——这样还想和我合作吗?”   五条悟用那双苍蓝色的六眼认真地盯着她确定了好半晌,然后,猛地绷不住笑出了声来,笑声越来越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鹿御铃子:???   五条悟笑得前俯后仰,一时间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要是被禅院那群瞧不起女人的家伙们听到你说这种话,他们的脸会黑得和锅底一样吧?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啊!”   “……”   被他笑懵的小鹿御铃子:失算了。   她本来还以为会等来五条悟的警惕和问询,都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是幸灾乐祸地大笑。   怎么说呢……有点出乎意料。   老人地铁手机.jpg   你们御三家这么不对付的吗?   五条悟笑得不行,好半天才勉强停下来,对小鹿御铃子打了个手势。   “啊抱歉抱歉,只是觉得禅院某些家伙实在太恶心了,让人作呕,想到他们要倒霉了就忍不住觉得很开心呢!”   那双苍蓝色眼睛里盈满了藏不住的笑意。   小鹿御铃子忍不住道:“五条先生,你不打算阻止我吗?”   怎么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哦。”   五条悟摇了摇头,“不用惊讶,御三家一直都在明争暗斗,禅院家和五条家还有世仇。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扳倒禅院——五条家和加茂家甚至会偷偷摸摸帮一把。”   他示意般搓了搓手指。   小鹿御铃子:“……明白了。”   最强的咒术师正色道:“况且,我算是最不在乎御三家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了。我想要的是改革。”   “改革。彻底的改革。从上到下的改革。”五条悟声音低沉地说,“我已经为这个目标筹备了十年。”   “如果你的野心真的大到你所说的那个地步,你真的能做到那种程度——你愿意成为我的盟友吗?”   “诚意。”   少女毫无波动道,“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否则免谈。”   仔细调查过小鹿御铃子的五条悟思考片刻。“横滨市中心大楼产业的股份?”   小鹿御铃子:!瞳孔地震。   这就是,这就是五条家财力的彰显吗?   很好,她被拿捏了。   “好的,可以,我没问题。合作成立。”   小鹿御铃子毫不犹豫,无比积极迅速地同意。   五条悟笑眯眯地拍手道。   “哎呀,那真是太好啦,铃子!期待你的作为哦!”   那双苍蓝色的瞳孔里,装着满满的笑意。   他看着少女对他点完头,就被黑发红眼的堕天使张开漆黑的翅膀,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中间。   仿佛合拢上一道坚实的屏障。   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   但真的仅此而已吗?   “铃子,最后告诫一句哦。”   五条悟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   “恶犬要好好管教啊。否则会让你吃大亏的。”   小鹿御铃子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声音平静。   “我心里有数,五条先生。”   五条悟:“那就再好不过啦~”   同样明白这句话含义的安卡斯用那双深红色的瞳孔警告般冰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带着怀里的少女扇动翅膀离开原地,高高飞远。   五条悟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   “不知道首领大人有没有察觉到她这位部下对她过度的亲昵和保护呢?恶犬伤起人来,可是很疼的。”   。   小鹿御铃子操控堕天使马甲带着她脱离这片坑坑洼洼的镜像空间。   确保五条悟离开横滨后,她回到了擂钵街B区的基地大本营。   「恭喜玩家和重要角色五条悟建立同盟关系,正式开启咒术界主线,系统已自动记录。」   「堕天使(医生)—安卡斯扮演值提升至50%,第二身份特殊板块开启,请玩家继续努力」   小鹿御铃子看到系统面板上第二行字中多出来的内容,呼了口气,自言自语。   “总算开启第二身份了……不然诊所开张了也是徒劳的。”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借着五条悟来辛辛苦苦,殚精竭力刷马甲存在感和扮演值的原因。   因为安卡斯这个马甲比较特殊。   他有两层身份,一层是堕天使,一层是医生,可以自由切换,但扮演值达不到50%就无法解锁医生身份。   ——所幸她没有错估五条悟的重要性。   解决完医生这个问题,小鹿御铃子坐在床上,给松上美衣拨去电话,问起了横滨南区最近的情况。   松上美衣在向小鹿御铃子宣誓效忠后,横滨南区部分本来就不满她上位的黑手党组织因此开始骚乱,暗中搞起小动作。   这正中了她的下怀。   她向小鹿御铃子借走白蜘蛛莉尔拉,借助马甲的力量,有条不紊地处理横滨南区部分不满于臣服的势力,镇压,威慑和警告。   ——横滨南区因此得到稳定。   松上美衣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尽量保持冷静向她汇报工作,谈完这件事后,两人继续低声交谈擂钵街E区诊所的建立事项。   他们需要建筑材料,启动资金和雇佣人员。   系统半透明的面板上,横滨建设度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上升,15%,16%,17%……   直到最后,定格在了30%。   得到松上美衣会认真操办此事的承诺后,小鹿御铃子说完晚安,挂断了电话。   系统的机械音提醒响起。   「玩家请注意,重要角色中原中也(*已加入特别关心)出现极大情绪波动,跳转阵营的意识逐渐强烈。」   刚准备睡觉的小鹿御铃子眼睛一亮。   哇。她想。   挖墙脚的机会来得这么快吗?   她本来以为还要过一段时间他们才会催化出严重的矛盾呢。   谢谢你,羊组织。   小鹿御铃子真情实感地道谢。   。   擂钵街C区,羊组织内。   中原中也神色阴晴不定站在门口,周围一圈羊的成员将他紧紧地包围在中间,一张张面孔朝着他,看着他,却没有丝毫面对首领的尊重。   “中也,为什么你会和暗组织的首领来往?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们呢?”   “中也你是不是打算抛弃我们了?绝对不行,别忘了是我们把你捡回来的!我们救了你啊!”   “对啊对啊!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吧,中也?”   “中也,你不能这么自私,羊没有你的话根本震慑不了那群家伙,你知道的吧?你也不愿意看到羊被别人欺负吧!”   …………   每一张成员的面孔,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每一句话,都是他听过千百遍,听到心情麻木的话。   中原中也脸色僵硬地吐了口气。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压制住自己想要用力挥开他们,不顾一切冲出去的冲动。   “只是交朋友而已。我没有忘记自己身为首领的责任。”他僵着脸,这样说。   别再问了。   橘发蓝眼的少年双手插兜,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掌正一点点地用力攥成拳头,指节攥得发白。   但他的同伴们激动的情绪却没有因为他的解释平息,而是更加理直气壮,气势汹汹。   “交朋友?难道我们不是你的朋友吗,中也!”名叫白濑的少年质问,“你是想一脚踹开我们才随便找的借口吧?”   中原中也面色更加僵硬,“白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一直在保护你们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没有接那句朋友的话茬。   白濑自然听出了中原中也的意思,面上止不住地冷笑,阴阳怪气道,“保护,说得真好听!真厉害啊中也!搭上了暗组织首领一定很高兴吧?没有我们这些废物累赘拖你的后腿什么的——哈。”   柚杏抱着白濑的手臂,不理解地瞪着中原中也,气鼓鼓地咬着嘴唇道。   “是啊,中也!别以为我们忘了,你先前还想邀请那个暗组织的怪物进我们羊吧?幸好松井阻止了你!”   柚杏说:“你要记住,虽然你握着最强的手牌,对组织的贡献很大,但你说到底还是组织的一份子哦!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让别人加入我们!”   她勉强想了想,打了个寒战,“是叫由里子……没错吧?中也!!!你不会是在那时候就想着要攀上暗组织吧?”   柚杏无比尖锐的质疑仿佛撕开了表面和平的遮羞布。   更多的,高高低低的指责围绕住他,一声声的,都来自于他的同伴。   “……”   中原中也像被锯掉双腿的木头人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他们一边谴责,一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推搡自己,身体一动不动,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些都是羊组织“评议会”的成员,总共十二位,中也是其中的一位。   即使被擂钵街称为“羊之王”,他也非常厌恶以王的名义自居。   中原中也认为,自己是组织的一份子,只是恰巧握住了异能的手牌罢了。   身为组织的首领,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担负更多的责任。   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其他评议会的成员不断地批判强权暴力。   懦弱自私的小羊们,既希望头羊能露出尖锐的爪牙为他们夺取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恐惧头羊的力量,恨不得将他的四肢通通折断。   中原中也身处同伴的声浪之中,那双明亮的钴蓝色眸子看见的是同伴们愤怒的表情。   他突然有些想不通自己停留在这里的意义。   中原中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鹿御铃子那天在回基地的路上,和他交谈的内容。   “首领也是组织的一份子吧?所以,为了组织合理地抛弃什么都是必要的。”   “完全错误——中也同学。”   “哈?又是哪里错了?我明明琢磨过好多遍了啊!”   “首领之所以是首领,是因为首领拥有绝对的权利。首领可以一票否决,也可以一力赞同,首领掌握着这个组织最顶端的权力,组织成员要无条件服从首领的安排。”   “喂喂,你这是暴政吧??你是暴君吗?!”   “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喔,中也。这不适用在所有组织上,但我确信很适合你。你太被动了,也太容易心软。”   “心软……真奇怪,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你的意思是我天生就难以成为暴君吗?”   “啊,也可以这么理解哦?其实要说得直白一点的话,中也根本不适合当首领才对。”   “?别蹬鼻子上脸啊你这混蛋!”   ………   中原中也想,也许小鹿御铃子是对的。   自己不适合当首领。   当这个认知变得清晰起来后,他心口郁结的那些东西一下子就散得干干净净。   “够了。”   中原中也难得粗暴地开口打断了他们。   “如果你们觉得我没有资格继续担当羊的首领,那么,我自愿退位,你们谁爱当谁当。”   他依次看过他们神色各异的脸,表情冷静,语气厌倦地继续说,“——如果要把我驱逐出羊,我也不会反对。”   不等他们反应,中原中也拨开他们,直接大步离开了羊组织的基地。   “喂!?中也!你站住!”   “等等,中也,你认真的么!?”   “别离开我们啊中也!!”   ……   所有的声音都被他抛在身后,中原中也只感觉到无比的轻松。   然后——他在擂钵街转着转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B区暗组织的基地门口。   等到中原中也反应过来时,小鹿御铃子已经微微倾着身子探究地看着他了。   四目相对,就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中也?中也??”她叫着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   离得,太近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少年的喉咙局促地滚了滚:“怎么了?铃子。”   小鹿御铃子直起身子:“这个话要我来问你吧,中也。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中原中也干巴巴回答:“心情不好,出来走走。”   少女披着黑色的西服,关切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中原中也继续干巴巴地说:“已经没什么事了,不用担心。”   小鹿御铃子看到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着伸手,“既然这样,那要陪我一起散散步吗?”   中原中也脱口而出。   “你也有烦心的事情?”   “当然啊,中也。身为首领,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是很累的。这一点,你应当也深有体会才对吧?”   “嗯。”   “其实我和中也说过的那句话,是不完全对的。对不起,中也。”   “哪句话?”   “中也不是合格的首领那句。”   “没什么事啊,我已经不在意了。”   听到中原中也这样的回复,小鹿御铃子却停住了脚步,那双蜜柑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遥遥地看着他。   中原中也:“……怎么了?”   “不可以不在意啊。”   小鹿御铃子叹气道,“中也这么好,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喔?”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道:“欺负我?就凭你这样一拳就倒的体质吗?”   小鹿御铃子幽幽道:“?中也说了好过分的话。”   少女向前走了几步,又有点犹豫地回过头看他,语气和神色都变得很认真。   “我还是要说——中也虽然也许不是合格的首领,但是肯定是最负责的首领。”   “所以不管怎样,都希望中也不要责怪自己。”   中原中也哑然片刻,知道瞒不住她,有些懊恼地低声道,“喂……看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啦。”   小鹿御铃子纠正,“因为中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才会在意你的一举一动和所有情绪。”   “我希望中也可以永远开开心心喔。”   披着黑色西服的少女身躯依旧单薄得宛如蝴蝶,苍白的皮肤宛如覆盖住她的壳。   明明是擂钵街受人畏惧的首领,却在这时对朋友笑得无比柔软。   “如果中也想离开羊的话,来我这里吧。我会尽力帮助和庇护中也的。”   小鹿御铃子弯着眼睛对他笑起来,眼尾轻轻柔柔地垂下弧度。   中原中也站在她面前,哑口无言。   他看着她,唇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多余的字都发不出来。   中原中也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柠檬,酸酸涩涩的,把五脏六腑都浸透。   他明明强大到不需要他人的保护,少女的身体也明明柔弱到不像话的地步。   对方却在这时,慷慨包容地对他说,“我会保护你”。   她是笨蛋吗?和别人成为朋友后就变得柔软的笨蛋吗?   中原中也心里忍不住这样想。   但对同伴彻底失望的橘发少年,忍不住地被这样温暖的话语吸引,戳中软肋。   追逐光是人的本能。   他的喉咙有点干涩,轻轻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音:“……知道了。铃子。”   被当成朋友维护和安慰,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是第一次,但不坏。   年少的重力使想。   小鹿御铃子则瞄着系统的半透明面板上显示的中原中也的眷属值“蹭蹭蹭”地上涨了一大截,也非常满意。   把中也挖到暗组织,指日可待!   港口Mafia情报部门。   “横滨最近一周内,鬼娃娃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建议继续观察……”   “高濑会的情报遭到窃取,进行非法交易的运输货船被袭击,底层人员遭到白蜘蛛及其孩子的攻击,元气大伤……”   “擂钵街E区成为暗组织附属势力,疑似第四位出现……”   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工作人员中,唯有森鸥外显得格格不入。   穿着白大褂,胡子拉碴的男人蹲在门口,苦恼极了,满脸讨好地哄穿着红色洋裙的金发小女孩。   “爱丽丝酱~别生气了~你在我心里才是最最最可爱的女孩子啊!”   “哼,骗人!再也不想理林太郎了!”   爱丽丝气鼓鼓地扭过头去,挥着小拳头愤怒地谴责道,“林太郎是大变态!居然还去拿人家女孩子的东西!变态!讨厌!”   森鸥外苦着脸,“爱丽丝酱,这是任务啊!好不容易才得到暗组织重要成员遗留的物品,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啊!虽然那个女孩子也的确很可爱就是了……”   爱丽丝再次重重地哼了一声,娇气跺脚,“不管!变态变态,林太郎是大变态!离我远一点!幼女控!”   森鸥外:“呜呜呜,爱丽丝酱QAQ~就算是生气的爱丽丝酱也可爱到让人想哭呢……”   “森医生。”   被迫在旁边围观了半天的坂口安吾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您要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森鸥外顿住了和爱丽丝的玩闹,两人同时齐唰唰地看向圆框眼睛的文雅青年。   “哎呀,安吾君。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吗?——关于鬼娃娃由里子的情报。”   看完了所有记忆的坂口安吾满脸复杂地叹了口气。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将薄薄的一页纸递给森鸥外,解释,“因为她的记忆太混乱,残缺不全,所以只有这么一点。更多的,恐怕要亲自去问她自己。”   言外之意就是他尽力了。   “辛苦安吾君了。”   森鸥外礼貌道。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稳重道,“没关系,只要能帮到森医生就好。首领近来的身体还好吗?”   森鸥外微笑,“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了唷,安吾君。”   坂口安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表情不见喜怒,沉稳开口,“其实问这样的问题,还是为了您好。毕竟首领身体好点,森医生更能稳住自己医生的地位吧。”   森鸥外:“哦?安吾君何出此言?”   “暗组织第四位出现了。”   坂口安吾道,“他的代号是「医生」,单独行动,最常出现在擂钵街E区新建的诊所中。”   “前面三位,淋漓尽致地诠释自己代号的真实性,森医生不妨猜猜,这位「医生」会不会被首领请来,甚至取代你的位置呢?”   紫红色眸子的白大褂中年男人顿了顿,苦恼地笑了,“啊,这样的话确实是个不小的问题。在下只是个小小的医生罢了,仅靠这份工作糊口,真不希望被取代掉啊。”   “如果首领非要这么做的话——”   “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安吾君。”   森鸥外捂着脸,看起来十分悲伤道。   坂口安吾神色如常地再次点头:“您高兴就好。我要继续工作了,请回吧。”   “欸欸!怎么这么快就赶人,我有这么不受欢迎吗!”森鸥外毫无自知之明地摸着脸道。   金发的人形异能体萝莉抱着手臂,撅着嘴道,“这么明显的事情就不要问出来了啊,笨蛋林太郎!”   “爱丽丝酱QAQ~”   等到两人走出情报部门后,气氛陡然恢复了安静。   港口Mafia的走廊落下斑斑驳驳的阴影,切割在白大褂医生的脸上,明暗分明,让那双紫红色的眸子里的神情越发晦涩。他牵着面无表情的金发萝莉的手,发出轻轻的笑。   “医生吗?真想见识一下呢。”   森鸥外想到刚才坂口安吾递给他的那份鬼娃娃的资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慢慢上扬。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呢喃。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非人之物?有意思。只要拥有这样的能力,想完成什么事情都不费吹灰之力吧?”   “简直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宠爱,都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啊。”   “有神护佑吗?一定是有神护佑吧?真好啊,真好啊。身为凡人的我也想这么轻松简单就像玩游戏一样通关呢。”   金发萝莉的神情忽然变得生动起来,叽叽喳喳地吐槽他道,“笨蛋林太郎是在嫉妒吗?浓浓的酸味都快让我打喷嚏了!”   森鸥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   擂钵街E区诊所的主人,是暗组织第四位「医生」安卡斯。   黑色长发被束成低马尾垂在脑后,单片金丝眼镜下是一双深红的眼睛,绷得平直的唇角弧度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气质温文尔雅的青年穿着宽大的白大褂,长腿细腰,修长的手指被白色手套严严实实地包裹,就连扣子都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白皙的脖子上的黑色的颈环,若隐若现。   他坐在诊所中,神色平淡,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每一位病人。   明明是毫无攻击性的男人,但面对他时,所有人都会感觉到一种细微的,蠕动的恐惧。   他拥有可以称得上俊美的人类外皮,但内里那股非人的气息,却在缓慢地往外溢散,让每个人的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   织田作之助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孩找到这间诊所是无奈之举。   横滨医院不愿意接收这个病人,并表示无能为力。   织田作之助在听到擂钵街E区诊所的名声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来这里。   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安卡斯腿上睡着的小鹿御铃子。   “首领,有您认识的客人来了。”   医生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就精准捕捉到了织田作之助的位置和模样。   他伸出手指摩挲怀里闭着眼睛嘟哝的少女的脸侧,宛如对待自己最喜爱的花朵,声音温柔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织田作之助隐约感觉得到。   那种温柔是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模仿。   很有冲击力,但这种冲击力完全没有小鹿御铃子和安卡斯的互动来得震撼。   织田作之助沉默半晌,小心谨慎地问:“铃子小姐。帕斯卡伊先生他不在你身边吗?”   “他和我说,一般是他负责你的安全。”   医生安卡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想继续伸手抚摸少女的颈侧,就被小鹿御铃子伸手抓住了手指,轻轻推开。   他们间不用言语就能透露出的亲昵,看得织田作之助再度沉默。   小鹿御铃子有点懒倦地半眯着眼睛,“你问帕斯卡伊?我让他去做其他的事情了。这里有安卡斯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堕天使不需要东奔西走,还有蓬松柔软的黑色翅膀。   她想让本体休息一会儿,就干脆赖在安卡斯身上不起来了。   ——反正都是她自己。   但显然,织田作之助不这么想。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啊,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织田作:我嗑的西皮BE了.jpg   铃子:啊?(沉迷大翅膀) 第2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四天   小鹿御铃子完全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甚至可以称得上涌起惊涛骇浪。   好困。   她的本体现在还因为睡眠不足和处理信息过多有些精神恍惚,疲倦的大脑在不断地朝她发送催促的信号。   最近一周内,横滨局势发生变动。   港口Mafia的暴政与血腥越发无所忌惮,整个横滨再次陷入这庞然巨物带来的恐慌中。   不知道多少普通人在家中闭着眼睛,怀着最后的期冀,祈祷「暗组织」能够阻止他们带来的悲剧。   东区18号居民楼中,有人对港口Mafia发布不满的言论,老首领愤怒地下达剿杀所有人的命令,直属首领的武装部队「黑蜥蜴」出动。   西区GSS活动范围扩大,行事嚣张,袭击船只,抢夺松上美衣的组织运输的货物。   北区高濑会非法圈养、贩卖儿童,买卖人体器官,将其通过肮脏的交易途径大量输送往东南亚,横滨政府无作为,政府高层持中立态度观望。   小鹿御铃子不打算袖手旁观。   ——她做出了选择。   东区18号居民楼。   当最后一个黑手党满眼惊恐地倒在脚边时,握着黑色长刀的银发青年伸出手指擦掉表面的血迹,声音温和。   “暗组织成员-帕斯卡伊,向您问好。”   狂信徒今天没有像严苛的信教者般一丝不苟地束起那头长发,银色长发随意地垂到他的脊背上,落到他线条优雅的脖颈里,发尾燃烧着火焰般的颜色。   他嘴角的笑容怜悯而圣洁,他的眼神宽容而温柔。就像神明面对人间愚昧的羔羊。   但脸颊上鲜红的罂粟花纹却因为刚刚结束不久的杀戮越发艳丽得可怕,缠绕到鬓角和耳后。   帕斯卡伊将那颗从敌人的胸腔中掏出来的,鲜活的,仿佛还在不停地疯狂跳动的心脏,从倾斜的金色天秤中取出,握在掌心中。   他注视许久,闭目叹息,合拢手掌,将这颗跳动越来越微弱的心脏捏碎。   “晚安,小羔羊。”   青年修长的手指间慢慢流出猩红的液体。   他没有看角落里惊恐得缩成一团的孩子们,垂下那双充满慈悲的翡翠绿眸子,转身离开,锋利的刀尖在地面上留下长长的痕迹,白色的袍角扬起毫无留恋的弧度。   狂信徒的身体轮廓被即将落下的太阳拓出完整的,深刻的影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透过窗帘的缝隙,大气都不敢喘地目送狂信徒离开。   西区GSS总部。   白蜘蛛少女向这里发动了一场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袭击,没有人能够完整形容那样的景象。   庞大的阴影,非人的模样。   由雪白的骨骼组成的蜘蛛腹部和狰狞的肢体,看起来宛如艺术品般脆弱,实则坚硬到特制子弹都无法打穿。   可当白蜘蛛挥动那些尖锐锋利的肢体时,却轻易地切断敌人的四肢,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   幽蓝色的液体结成粘稠的网状物,腐蚀着它碰到的所有东西。   怪物——真正的怪物。   所有人恐惧的目光中,容貌楚楚可怜的少女伸出手,一下下地轻柔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露出满意的微笑,轻言细语道。   “我的孩子们……保护我吧。为我吃掉他们吧。”   “变得强大,更加强大……千万不能让铃子失望……”   千百双冰冷的幽蓝色复眼,和无止境般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   数以万计的,细小的骨骼蜘蛛顺着白蜘蛛光滑的腹部爬到地面,墙壁,屋顶……宛如可怖的浪潮,直到最后将整座基地淹没。   这一切成为GSS组织的噩梦。   北区高濑会地盘。   黑暗的拍卖场中,买家们的视线挑剔地打量着展示台上的那些孩子,彼此低声交谈着,仿佛看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可以随意交易的商品。   戴着兔耳或猫耳的幼女们的身体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赤裸,神色麻木地蜷缩在铁笼里。   这显然大大刺激到了买家们的神经。   他们无比兴奋地期待着重头戏的开演。   每一张脸上的神色都比野兽更加贪婪丑陋。   一秒,两秒,三秒。   台上穿着怪异,身形娇小的主持人慢慢抬起那张脸,纤细的脖颈上捆着一圈圈细线,绞出鲜红的痕迹。   盖住半张脸的白色面具下,鲜红的嘴角夸张地勾起笑容的弧度,狰狞的缝合线崩裂出血迹,发出欢快的,稚嫩的,孩子气的笑声。   “尊贵的客人们,欢迎来到高濑会举办的拍卖场!”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   “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游戏吧?比如——你们愿意花多少钱买你们自己的命呢?你们的命值多少钱呢?”   “来吧来吧~祝你们游戏愉快~”   ……   横滨的北区,南区,西区,东区。   暗组织的名声再度响彻这些区域,空前盛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嚣张到让藏在暗处的人暗暗吃惊。   小鹿御铃子:爽了,但好累.jpg   以及,被万众瞩目的后果就是——源源不断的应酬,合作和私人商谈。   小鹿御铃子迫切的想要偷懒。   于是,她干脆把所有重要的文件和工作一股脑交给松上美衣处理。   当然和她这种虚假的优秀首领不一样,松上美衣是真正的优秀首领。   性格果断,手腕出色,极其具有魄力。   总而言之,是非常省心的下属。   对松上美衣十分放心的小鹿御铃子缩在E区诊所,心安理得地和自己的马甲一起偷懒。   ——然后就等到了织田作之助。   小鹿御铃子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堕天使的膝盖上爬起来,看向宛如遇到了世纪重大难题般神色沉重的少年。   “织田先生,你是找帕斯卡伊有什么事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反正不管告诉谁都是一样的。   年轻孱弱的少女靠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怀里,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神情非常放松,就连提到狂信徒,也没有什么变化。   织田作之助看着面前的两人,又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的狂信徒,不知为何,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了淡淡的惆怅。   不断克制的感情,一味不求回报的付出,沉默收敛,无法诉说的爱意,自我牺牲的虔诚……   帕斯卡伊先生,这所有的东西,到底还是没能得到丝毫的回应和珍惜吗?   甚至连留在身边都不被允许。   就算这是心甘情愿的暗恋,也让旁观者扼腕不已。   织田作之助是个尊重他人的选择,不会指责任何一方的过错的好少年。   但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真情实感嗑CP的织田作之助:这样真的不好。   完全不在状态的小鹿御铃子:?这是什么表情?   她微微困惑地歪头,蜜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那是宛如流淌的蜂蜜般的颜色。   “怎么了?织田先生为什么要这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   少女首领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织田作之助咽下自己的疑问,摇了摇头,言简意赅,“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请忽略吧。”   当务之急不是纠结这件事。   他看向医生,直入主题。   “请问您可以救救这个孩子吗?她一直处于高烧昏迷的状态。我带她走遍横滨所有的医院,都没有医院愿意接收她。”   织田作之助平静叙述。   “他们说,她的病治不好。最后一家医院的医生悄悄告诉我,擂钵街E区新开的诊所能够治好所有的疑难杂症,所以我才会前往这里。”   因为他不愿意放弃。   听完他的话,小鹿御铃子和医生同时将目光看向了那个呼吸渐渐微弱的孩子。   普通人也许看不出什么端倪,安卡斯的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寻常的病,甚至不是病。   这女孩的身上被诅咒缠住了。   无数长相恶心怪异的低级咒灵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了般挂在她身上,散发着污秽的气息,将她包裹在中间,汲取她的生命力。   她就像是某种对咒灵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食物,无论在哪里,都会是咒灵的首要目标。   宛如被什么东西寄宿的「母体」,那东西太过重要,也太容易被抢夺。   所以,她的身上有人专门下了遮掩气息的封印,会吸引来的只有这种低级咒灵,不会伤害到母体和那件重要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小鹿御铃子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神色严峻地翻开了这孩子的面板,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句被标红的话。   「她的体质特殊。两面宿傩的手指被以一种妥善的方式封存在她的身体里,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处理,她不会因为持续高烧死亡,但大脑会因此受损。」   「两面宿傩的手指:特级咒物,千年前诅咒之王身体的一部分,对咒灵具有吸引力。」   小鹿御铃子慢慢地,像是要捕食猎物的前奏般眯起了眼睛。   她难得生出了点真情实感的杀气。   她最讨厌,最无法忍受伤害孩子的事情发生。   “织田先生,她是你的家人吗?”   “不是。但她的母亲对我有恩。我不做杀手后一直在她的花店工作。现在是失业状态。”   小鹿御铃子隔了几秒才问,好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像逼问。   “她的父母在那里?”   好在织田作之助信任她,一丝不苟地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完全没有敷衍的认真。   “她的父亲是酒鬼和赌徒,有一天突然疯了,不知所踪。她的母亲……在昨天晚上因为一起被政府封锁的突发案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去世身亡了。现场只发现了这个熟睡的孩子,她没有人管,是我接回来暂时照顾。”   织田作之助说,“她也是昨晚开始发高烧的。”   小鹿御铃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你是说她的父亲早就不见了?——可以仔细回想一下他消失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织田作之助确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面对小鹿御铃子后一个问题,他斟酌片刻道。   “消失前的事?哦,想起来了。他在前一天告诉了周围所有人,说他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得到了一大笔钱——但所有人都说他是喝酒喝糊涂了。”   小鹿御铃子一字一顿:“……果然。”   问题出在这里。   这孩子的母亲遭遇不测不是意外,只能是有意而为,是那个买家的手笔。   对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将两面宿傩的手指封存在这体质不同的孩子体内。   而这孩子的母亲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绊脚石。   ——对方完全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   小鹿御铃子眼里的冷意越来越明显。   敢在横滨作乱的嚣张家伙……她绝对不会放过。   虽然她暂时查不到罪魁祸首的信息,但不着急。   只要把特级咒物取出来保存在她这里,对方迟早会找上门来。   小鹿御铃子勾起唇角,笑得温和极了。   她会好好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   少女站起身,医生也随之起来,眼神盯着织田作之助,像是不悦于对方抢走了少女的关注。   织田作之助:……哪怕被夺走丝毫都会感到被冒犯吗?   是非常难相处的性格。   少女显然也熟稔对方的脾气,扭头,轻轻扯了扯青年白大褂的衣角,恳求道,“拜托了,安卡斯。”   织田作之助微妙地发现,少女面对医生和面对狂信徒的漫不经心,理直气壮截然不同。   是医生在她心中比狂信徒更加重要么?   黑发红眼的青年在这时,似乎被哄好了,终于像面对主人收敛獠牙的恶犬,低着头,伸出手指,轻轻摩挲少女的肩膀弧度。   “这是首领的命令吗?明白了。我会做到的。哪怕献上我的生命。”   安卡斯郑重其事。   那股虚无的温柔,因为面对小鹿御铃子显得更加真实。   不再僵硬得如同高等生物傲慢的施舍。   织田作之助看到青年深红如恶魔般的瞳孔望来,定格在他怀里的女孩身上,反应过来,识相地递给了对方。   “谢谢您,安卡斯医生。”   安卡斯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单片金丝眼镜闪着冷光,金色的眼镜链晃荡。   “叫我医生就好,不要称呼我的名字。我不喜欢。”   织田作之助:“……”   感觉对方更想说他不配。   暗红头发的少年想说些什么,又默默放弃了。   像个还没进入职场就提前躺平的社畜,非常淡定地接受安卡斯的态度。   ——毕竟除了铃子小姐,对方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织田作之助很快就和小鹿御铃子排排坐,看着医生使用能力治疗病人。   安卡斯的能力是「转换」。   意思很简单,他可以将病人的痛苦和病症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同时因为非人的身份,很好地中和这些病症,甚至吞噬它们。   堕天使当然要用堕天使的方式当医生√   所以很快,女孩的高烧以奇迹般的速度消退,眉头舒缓,脸色也开始好转,变得正常起来。   而安卡斯则解开了白大褂,将手掌硬生生插入自己的胸口,仿佛陷入了柔软的流沙中。   他仿佛没有痛感,也无所谓,面色如常,过了一会儿就抓着那根两面宿傩的手指拿了出来,交给小鹿御铃子。   “好棒。”   少女弯起了眼睛,踮起脚尖像拍小狗般拍了拍青年的头顶。   外表温文尔雅的非人青年低着头,微不可查地蹭了蹭,随后看着少女离开原地,走到诊所更深处的内部去处理事情。   围观的织田作之助大受震撼。   他很确信这不是正常的救人方法……   等等,这应该不是正常的吧?   还有这个双人亲密程度——   帕斯卡伊,完全输了。   正当织田作之助的面色平淡如水,心理活动十分活跃时,安卡斯对他开了口。   “织田。你在见面时,为什么觉得首领的身边需要帕斯卡伊陪着?”他玩味地问,“你认为你很了解我们组织的关系吗?”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平静回答:“抱歉,我还没有这么自大。但个人认为,帕斯卡伊先生比你更加适合留在铃子小姐身边。”   他凭借前杀手敏锐的观察力,看到了安卡斯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   织田作之助想,他其实不该这么直接说出来,这可能会激怒对方。   小鹿御铃子也在想——   她其实不该把这个问题直接问出来的。   不然也不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小鹿御铃子的本意是想通过安卡斯知道织田作之助最开始见到他们神色变化的原因,完全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等等……所以她这是被嗑了么?   还是嗑自己x自己的这种水仙?   甚至陷入了奇怪的修罗场?   总算知道织田作之助为什么欲言又止的小鹿御铃子:我不理解。   但是同样的,她也终于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和马甲间的互动和态度,显然都会在别人眼里形成一定的印象。   也就意味着会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分阵营,和对彼此不同的态度。   小鹿御铃子明白,首领和所有的组织成员同心一体,可取。   但如果组织成员和组织成员间没有矛盾,没有摩擦,没有不同的意见和关系——   那在别人眼中,将会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尤其是她碰见的基本都是聪明人。   当然,现在只有几个马甲,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到后来呢?   马甲越来越多的情况怎么办?   多个马甲要同框出镜怎么办?   掉马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画面太可怕了,小鹿御铃子简直不敢去想。   所以,她很快就改变了原本只是想套织田作之助的话的主意。   不就是演剧本吗?不就是要演套路吗?   演,都可以演!   出乎织田作之助意料的是,安卡斯没有生气。   他甚至还低低地,带着嘲讽意味笑了一声,“更加适合?你果然不明白啊。”   “的确,帕斯卡伊是陪伴首领最长久的成员。但选择陪伴者这件事是首领自身的意愿,不是其他人能够决定的事情。首领选定了我,他就必须离开。”   医生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现在懂了吗?那个家伙,只是没用的败犬罢了。”   他傲慢地,略有些愉悦地微笑。   “——我才是首领最喜欢的人啊。”   似乎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恶劣,高傲的高等生物,以他人的负面情绪为最大的乐趣。   但如果帕斯卡伊是败犬,那安卡斯是什么?   恶犬吗?   想到这句,织田作之助有点想笑。   他顿了顿:“你们关系不好吗?”   安卡斯没有否认,甚至懒懒地点了点头,“是的。”   他说,“不过准确来说,我和其他组织成员关系都不好。”   织田作之助诚恳道:“看出来了。”   安卡斯:“?”   “忽然就想建议首领不要招揽你了。”   他不愉快地看了他一眼。   “组织里容易让人生气的家伙已经够多了。”   这次轮到织田作之助疑惑:“?”   “招揽我?”   他指着自己,不确定道。   “但我已经下决心不当杀手了,也不会再杀人。我对你们组织没有用吧?”   安卡斯刚想说话,就硬生生将话吞回肚里,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神色越来越古怪。   “首领说,你想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工资好商量,五险一金可以有,只要愿意加入暗就好——顺便解释一下,首领可以和我们在脑内沟通,不要摆出那副惊讶的样子。”   有点心动的织田作之助:“……那我可以发展副业吗?”   安卡斯:“什么?”   “写短篇小说。日后或许还要写长篇连载。”   织田作之助沉稳地解释,“最近我刚刚投稿了一篇给月野出版社,已经通过审核,得到了采纳并刊登在上期的杂志上,受到了不少好评。”   安卡斯——也就是小鹿御铃子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妙的感觉。   “等等。我记得月野出版社……这是首领管辖区域内的出版社。他们最有名的不是主打爱情故事的杂志《爱语》吗?”   织田作之助镇定自若:“是的。”   他坦然地看着医生,“我第一篇投稿的短篇小说是爱情故事。灵感来自于铃子小姐和帕斯卡伊先生。我不认为这是丢人的事情。”   “我在退出杀手界前,就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直到现在,我确定了下来。我希望可以写出人和人之间细腻的感情,遗憾,惋惜,和想要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圆满结局的愿望。”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说。   突然被贴脸乱怼的小鹿御铃子:不,你等等。   她想起来当时在咖啡厅时,面前的少年杀手一脸认真地向她和她马甲道谢。   原来那是认真的吗?!   事情是不是哪里变得不太对劲!!!   织田作之助困惑道:“怎么了?”   小鹿御铃子深深吸了口气。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的加入组织,看到我和我马甲那么多互动……   我忽然不太确定要不要招揽你了,织田。   。   “高濑会,真是太没用了。”   羂索不知道第几次挂断了高濑会会长宛如催命符般的电话。   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神色阴晴不定。   明明是能和港口Mafia齐名的组织,却被「暗」组织整得元气大伤,简直白费了他坚持那么久的努力。   看来这具躯壳也不能再用了。   正好,夏油杰的身体已经等待许久,他的下一步计划该提上日程了。   诅咒阵营吗……不过是一群蠢货,轻易就能拉拢。   羂索握着小巧的茶杯,在掌心中轻轻转动,目光愈来愈深沉,悠远。   目前最要在意的只有一个东西。   ——暗组织。   他掸了掸袖子,神色随意地将茶一口饮尽。   明天就去见见那位首领吧。   如有必要,谈不拢的话……杀死再夺取,封存她的躯壳,以备不时之需。   作者有话要说:   脑花:自信.jpg   铃子:XD 第2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五天   暗组织基地。   穿着蓬松黑色洛丽塔的小女孩低着头,抱着布偶,慢慢地走在前面,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织田作之助却不敢小瞧这位前辈,老老实实跟在她的后头。   他犹豫着想问什么,最后想到鬼娃娃被外界熟知的,反复无常的性格,默默闭上嘴。   他不想加入组织的第一天就给自己的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的。   织田作之助怎么也没想到,在下定决心不当杀手后,自己的第二份工作居然是在横滨各大黑手党势力闻之色变的暗组织做平平无奇的情报工作。   等等——应该是情报工作吧?   织田作之助忽然有些不确定。   他再次纠结要不要提出疑问时,终于走到房间门口的鬼娃娃,突然顿住脚步。   “?”   织田作之助凭借前杀手敏锐的反应能力,刹住了车,和对方保持了绝对安全的距离。   啊……差点点就撞上了。   织田作之助庆幸地这样想。   但看到神色难看的鬼娃娃,他有些头疼,知道来自前辈的“考验”避无可避。   没有成功骗到对方,借机找茬的鬼娃娃扭头,宛如恶作剧失败的小孩子般恶狠狠地瞪着他,神色里满是厌恶和排斥。   “讨厌!”那是发自内心的愤懑。   “……”   织田作之助明智地保持沉默,闭口不言。   这样的反应显然不能让鬼娃娃满意。   她跺着脚,气呼呼道,“不需要这么小心!铃子说你是同伴,不是玩具,由里子很听话的,才不会伤害你!”   勉强的态度,咬牙切齿的言语。   显然是被首领反复敲打过的结果。   织田作之助犹豫:“好的,谢谢?”   这样温顺的态度似乎让鬼娃娃满意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用非常挑剔的目光打量他片刻。   “虽然还算可以,但为什么要有多余的人进来……都怪你抢走了铃子的关注!我不是铃子最喜欢的孩子了!”鬼娃娃不甘道。   最喜欢的……孩子?   织田作之助试图纠正她。   “对不起,前辈。但我想我应该不属于孩子范畴?”   鬼娃娃被他哽了一下,转动迟钝的小脑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正当的反驳的话,神色立即变得暴躁起来。   织田作之助暗中提高警惕,而鬼娃娃——   鬼娃娃泄愤般将布偶娃娃用力地砸到地上,砸出了沉闷的声响。   “闭嘴!闭嘴!由里子说是就是!”   布偶娃娃的笑脸顿时变成了哭脸。   织田作之助叹气:“但这是不对的,前辈。”   鬼娃娃:“既然知道我是前辈,就不许反驳前辈的话啊!”   她越说越不高兴。   歪歪曲曲涂得鲜红的嘴唇被她用牙齿咬住,咬得又深又重。   她却仿佛察觉不到丝毫痛感,睁着那只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隐隐有些委屈地哽咽。   像是受到伤害便对这个世界充满不信任的,幼小的野兽。   “来的为什么不能是哥哥呢?为什么是你呢?由里子一点都不想要铃子身边出现其他的人!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由里子知道自己很没用,但是由里子有在努力变强,只希望铃子可以不把我当成当年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   “就像铃子每次都会保护我一样,每次都会安慰我,不让居心叵测的人靠近我一样!我也不想她受到伤害啊!铃子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呢!!!”   鬼娃娃越说越大声,直到最后,趋近尖叫着,发泄般将这些话一股脑地说出口。   血红的泪珠宛如开了闸般不断地流出眼眶,滚落,在她惨白的如同蜡像般的脸上流下长长的红痕。   那些眼泪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地掉在地面上,洇出了深深的痕迹。   鬼娃娃的情绪失控了。   “呜……呜呜……”   她一边抖着肩膀哭个不停,一边伸出手不停地擦眼泪。   什么都没有做的织田作之助:“……”有点震惊。   明明被职场霸凌的是我——   为什么哭的会是对方?   简直像是自己把她欺负哭出来一样。   织田作之助发出长长的叹息。   要是被其他前辈无意撞见了,恐怕都要解释不清了吧?   暗红头发的少年无言地蹲下身。   他没有随意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身体,只是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哭个不停的小女孩。   织田作之助对待孩子一直都很有耐心。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他看着鬼娃娃,毫无负担地道歉,神色坦诚,“我不明白这些事情,我也不了解你们的过去。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不会伤害暗组织的任何成员,更不会伤害首领。”   织田作之助道,“除去私事不谈,铃子小姐是位好首领。”   小鹿御铃子:。   可恶,什么叫除去私事不谈!   我和我的马甲到底是给你留下了什么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啊!   鬼娃娃抽抽噎噎地反驳他:“铃子一直都是好首领!不用……不用你说!”但神色里对他的排斥肉眼可见地慢慢少了一些。   织田作之助暗叹:果然还是孩子脾气。   很容易生气,也很容易高兴。   “你很喜欢铃子小姐?”   “废话!我最喜欢铃子和哥哥了!”   这样么。   织田作之助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由里子前辈,铃子小姐和我说起过你。”   “她说,你是组织里最偏执,弱小的孩子,也是她最不放心的孩子。她也很爱你。”   总共只和他见过两次面的小鹿御铃子:?   不,我很确定我没对你说过这话!   织田作之助,看你这浓眉大眼的模样,怎么还学会骗小孩了!   性格耿直,难得说一次谎的前杀手少年,显然不知道自己当着正主的面在面不改色地胡诌,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鬼娃娃柔软的头顶。   “铃子小姐是首领,她是这个组织站得最高,望得最远的人。由里子前辈,你难道不相信她的判断和决定吗?”   鬼娃娃终于停止了抽噎。   她慢慢低下头。   “由里子知道了。由里子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担心了。”   她同样和织田作之助一样,蹲下小小的身子,将滚落在地上的布偶娃娃拍了拍表面的灰尘,抱回了怀里,声音小小的。   “你好像没那么讨厌……你应该不是坏人。对不起,由里子刚刚不是故意的。”   剥开那层疯狂的外壳,鬼娃娃一直是个听铃子的话,可爱的乖孩子。   “由里子只是无法忍受会有人会伤害到铃子这种可能。我希望所有的痛苦都能在我身上——这样铃子就不会难受了。”   她出神地望着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细小针孔和切割后再度缝合的痕迹,细小的红色脉络宛如般爬满她的皮肤。   鬼娃娃把目光平静地转向面前织田作之助,忽然低声道,“织田。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织田作之助沉静道:“如果你愿意讲给我听的话。”   “我的父母说,他们爱我。”   鬼娃娃歪了歪头,鲜红的嘴角狰狞的缝合线微微动了起来,居然是有点嘲讽的弧度。   “但我是被他们用剪刀活活剪死的孩子。他们说我是最完美的作品。”   “……这是爱吗?”   小女孩发出呢喃。   嘴角狰狞的豁口,残缺的幼小的手指,被取出来的心脏。   她在挣扎,哭喊和哀求中一点点碎裂,直到她声带损坏到完全不能发声,身上的疼痛也没有停止,父母露出喜悦的笑容。   她呆呆地注视地上被血浸得脏脏的布偶娃娃,娃娃露出哭脸的表情。   她感觉自己也在腐烂,分解,走向死亡。   像幼鸟折断翅膀,肢体被残忍地切割得七零八落。   她的父母只给了她三件东西。   新生,死亡,布娃娃。   两个疯子把自己生下来的孩子硬生生逼成了不像人的疯子。   “由里子要死了吗?”   眼睛好痛,睁不开,好难受。   死亡好像是她的归宿。   但小鹿御铃子却将她拉回了这苍白到可憎的人间。   她摸着小女孩的脑袋,温声道。   “好孩子。不用害怕,他们不能再伤害你了。”   “可是……好疼……不想疼……”   “但你不该这样死去。你不能。”   白发金眼的少女伸出手,慢慢盖住她空洞洞的左眼,声音平稳,“你的哥哥在等你。”   由里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但她浑浑噩噩的脑袋里被灌输了一条想法——   哥哥。她还有哥哥。   哥哥会保护她的。   所以,她要去找哥哥。   由里子瑟缩地靠到小鹿御铃子的怀中,一边哭,一边哆哆嗦嗦用少女递来的针线一下下地刺在自己的身体上,缝合着那些伤口,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残缺的痕迹。   死而复生,她不能再称之为人。   好像真的变成了活着的,拥有灵魂的布偶娃娃,所有的伤害都对她无用。   “就像缝娃娃一样,马上就可以缝好了,不疼的,对不对?”   她把嘴角缝合,将手指拼接,将心脏塞回胸口,咬着线头缝了个歪扭的爱心。   她把父母用他们对待自己的手法通通报复回去。   “……还是,好痛。但为什么是心脏在疼呢?”   她捂住了胸口,喃喃自语。   由里子不懂。但由里子要走了。   地上被血浸得脏脏的布偶,被她毫不嫌弃地,珍惜地抱进怀里。   这是她唯一拥有,只属于她的东西。   随后小鹿御铃子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她生存的世界。   在这以后,她的每一次疼痛,每一次难受,每一次大哭,都是少女在旁边抱紧她,哄着她。   如果由里子要寻找的是哥哥,是她的精神寄托,那么铃子就是她最重要的姐姐。   失去哥哥没关系,再找下一个。   可是铃子,绝对绝对不能失去。   …………   “——说完了。”   鬼娃娃伸出手指,一下下地扣弄着布偶娃娃笑起来的表情。   “这故事是不是简单又无聊?它代表的是我最弱小的那段生命和记忆。”   她说着说着,不高兴道:“哼,突然有些后悔了。要不是铃子建议我和你坦白,你刚才又太像个好人,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织田作之助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曲折离奇的内容,整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想过,暗组织的成员或者是实验室出来的实验品,或者是小鹿御铃子的异能力造物……   唯独没想过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   倒不如说,这样才能合理地解释他们突兀出现的原因和强大不明的力量吧?   但是不管怎样,这孩子都……   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心情复杂的织田作之助想。   这样叮嘱的铃子小姐是希望他做些什么吗?   是希望他写些什么吗?   不论如何,铃子小姐是首领。   那么,他顺应首领的意愿去做就好了。   正好在三天前,月野出版社的编辑联系过他询问他有没有什么签约意向。   织田作之助下定了决心。   他构思好了第二篇小说的大概思想和内容。   这次,他想写的不是爱情。是更加沉重的东西。   但和上一篇不同,这篇最终能不能写,要征得当事人的同意——   所以他把目光默默投向对方。   织田作之助:盯.jpg   鬼娃娃看着他,歪了歪头,好奇地问:“为什么只是看着我,没有其他反应呢?我还以为你会同情,怜悯我。”   织田作之助:“现在的你,似乎不需要那种东西吧。”   鬼娃娃:“嘻嘻,没错。如果你真的这么做的话~我会觉得你在冒犯前辈。”   织田作之助字斟句酌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由里子前辈。我可以请求一件事吗?”   鬼娃娃惊奇地睨着他,声音里最后一丝哽咽的味道也消失不见:“趁着我现在心情不错,说吧,后辈。”   织田作之助:“我可以以您为原型写一个短篇小说吗?不会透露您的真实内容。”   鬼娃娃顿住了。   小鹿御铃子狂喜!!!   好耶!钓起来了!   她成功把织田钓起来了!   不枉费她千辛万苦演完了这场戏!   是的,没错。   小鹿御铃子当然不是没事找事,平白无故给织田作之助找麻烦。   在知道织田作之助开始写作之路,且颇有天赋后,她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顾虑,担忧对方对自己本就虚得要命的空壳组织来上致命一击。   但小鹿御铃子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和关键地方。   已知,织田作之助在写小说,发表的短篇爱情故事受到读者的一众好评,得到知名度,twitter上也小小涨了一波粉。   圈关键词,知名度。   怪不得她总觉得狂信徒的扮演值最近涨得有点莫名其妙,突然就突破了70%的大关,操控火焰和温度的力量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小鹿御铃子开始了盘算。   如果要合理利用织田作之助这个技能的话,有利也有弊。   利弊两方面都很明显。   但实话实说,她一直不算保守的人。   不论是最开始为了确保自己不会二次死亡,毫不犹豫和高濑会对上,还是和高专三人组对峙时冒险和横滨对话,换取机会……   小鹿御铃子像一个明明不知道前路如何还要作赌的,疯狂的赌徒。   万幸,她每一次都赌对了。   那么就再赌一次,有什么困难的吗?   所以她给出了答复。   鬼娃娃用那只圆圆的黑色瞳孔盯着他,半晌过后,好像听到了什么指令,慢吞吞点了点头,“你想写的话,就写吧。”   织田作之助深望了她一眼。   “谢谢你。”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将你的故事完整地写出来的。   作为创作者,我想给你一个好结局。   鬼娃娃没有回应,只掏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里头只有最简单的床桌和衣柜,还有一台电脑,布置显得过分空荡荡,第一眼望过去给人的感觉就是简洁干净。   “这是你的房间,三楼315,钥匙给你。对了,除了你外,这层楼都暂时没有住人,你可以放心地继续你的创作。”   鬼娃娃说着说着,弯起那只眼睛。   她难得像个正常的,天真顽皮的孩子般笑着。   “铃子在找我,我先回一楼了!织田!”   织田作之助没有意见。   他接过钥匙,点了点头,目送鬼娃娃一蹦一跳地远去——似乎只要提起首领的名字,便欢天喜地。这让织田作之助感到了一丝安慰。   他进入自己的房间,将行李都放置妥当,就打开了电脑登录了自己的twitter。   然后他发布了一条推特。   “我知道第二个故事我要写什么了。”   宛如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般平淡的话,织田作之助发完就没有再去管,开始给三天前联系过自己的编辑打电话。   “你好,这里是织田。我想问问我同贵社签约相关事项。”   ………………   小鹿御铃子在入睡。   但她好像醒着。   在深沉氤氲的黑暗,无尽的梦里醒来。   梦是奈亚拉托提普的领域,她不知不觉地步入祂的领土,自投罗网。   不可名状,难以形容的恐怖存在,察觉到她的存在,宛如神明低头,无情地俯视宇宙中微小的一粒尘埃。   祂睁开无数双诡异的眼睛,文字和语言无法描述祂的伟大。   祂醒来了。   祂开始向她靠近。   祂蠕动着肉山般庞大,完全脱离人类认知的身躯,散发着可憎,邪恶的气息,发出人类无法理解的,诡异的,疯狂的,扭曲的声音。   黏滑的肉块和触手,滚动的猩红眼球,令人晕眩,想要呕吐。   小鹿御铃子没有动。   她甚至慢慢勾起笑容弧度,愉快地伸出手,就连皮肤表面变得湿滑,鼓胀,宛如什么东西要钻出来般,都没能让她改变这个动作——   “吾神。你终于要来我的身体中沉睡了么?”   小鹿御铃子笑得怪异。   完全不像她自己。   她像是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不光是笑容,神情和动作,就连那张面孔都变得奇怪起来。   ——奈亚拉托提普的分身进入了她的身体。   这是来自邪神的眷顾。   小鹿御铃子感受到大脑被触手塞满般的错觉,她的思维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禁锢,一点点细细密密地绕紧,直到不可分开。   邪神-奈亚拉托提普沉睡在她体内。   她得到了身体强化的能力。   她得到了精神强化的能力。   她得到了身体异常化的debuff。   ……   一大早接到松上美衣气势汹汹打来的第三个电话,小鹿御铃子醒了。   第一时间,她感到了头脑宛如被搅乱的粥般,丰富,凌乱,混杂着阵阵眩晕。   眼前的模糊让整个世界都仿佛旋转的万花筒,三秒后,她很快就恢复了神智。   “咦?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鹿御铃子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虽然面孔依旧非常苍白,身体孱弱得像是随便一拳就能打死,但小鹿御铃子确信,自己的体质绝对得到了强化。   举个例子吧。   如果说以前她连一个太宰治都打不过,那现在她能打十个太宰治。   绝对没有想打太宰治的意思XD   松上美衣被电话处理得失真的声音因为她发出的疑问顿住,随后是更加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的,焦急且关心的询问。   “铃子!你的身体不舒服吗?安卡斯不在你身边吗?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快叫医生!”   小鹿御铃子将手机拿得远了点,镇定安抚对方:“没关系啦,美衣。我就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那就好,请您务必多多注意身体。”   “所以这么急地打电话给我,是工作方面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是的。高濑会愿意割让出北区的地盘,但他们的会长要求见你一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挺害怕的。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唆使,甚至威胁他。”   松上美衣说着说着,百思不得其解。   “但能和港口Mafia首领同起同坐,高濑会会长又能被谁威胁呢?太奇怪了。”   短短几句话中,小鹿御铃子却像是在大海中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眯眼良久,好一会儿才道。   “非我不可吗?”   “是的,非你不可,他们会派专车来接您。并且他要求你只能一个人前去,不能带上你的任何组织成员。否则这场交易无法进行。”   小鹿御铃子重新将手机贴近耳朵,温和地笑起来,“啊,那真是太好啦。”   “铃子?你别冲动。我再和他们谈谈,绝对不能同意这个条件——”   “不用,美衣。我没有冲动,我是感到高兴。告诉他们,我同意了。”   小鹿御铃子咬字清晰,重复一遍,“我真的太高兴了。”   她实在是没想到。   她不仅把那个横滨作乱的罪魁祸首逮住了,对方居然还自带送货上门服务。   系统面板上,俨然是一句话。   「高濑会异变突生,你锁定的红名人物已出现。他对你不怀好意,请玩家多加小心。」   松上美衣拦不住她,也无法改变她的意向,只能无奈同意。   直到最后。   小鹿御铃子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的真实模样。   脑门上一圈整齐的黑色缝合线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向她满意地点头微笑。   宛如千年的狡猾老狐狸在打量自己看中的猎物。   “暗组织首领,小鹿御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你居然真的没有带上任何组织成员。就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吗?”   小鹿御铃子也笑。   她的目光瞥了瞥系统半透明面板上显示出来的信息,心里的杀意越来越重。   活了千年的特级诅咒师,羂索。   准确来说,是一颗活了千年的脑花。   高濑会的违禁实验,非法交易和擂钵街咒灵的大量出现……   全是你干的好事是吧?   你还很嘚瑟是吧?   在羂索饶有兴趣的目光中,穿着黑色西装裙的少女看起来如同一朵柔弱的,很容易就能掐碎的花。   羂索想,她完全不像首领的模样。   更像是那种适合被圈养在自己怀中的小羊羔,被养在温室里的玫瑰。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杀死她。   毕竟是个成不了什么事的女人,还有其他的作用,比如——生育。   她也许会是很好的咒灵母体。   就和百年前的那个女人一样。   羂索正想着出神,小鹿御铃子就说话了。   她神色温柔地开口。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啊。崽种。”   羂索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噗。”   小鹿御铃子的脑子里,奈亚拉托提普憋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 第2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六天   奈亚被她阴阳怪气地怼很不爽,亲眼看到她怼别人倒是头一回,乐了。   “我可爱的信徒,你还是没有学到精髓。你要这样说,这样说……”   邪神非常热切地给她出主意,笑得不怀好意,“他会露出很有意思的表情的。”   “……”小鹿御铃子没有搭理奈亚的唠唠叨叨。   她的眼神平静地定在羂索身上,嘴角笑容温柔得像是刚才什么都没说,神色安稳地坐下,裙摆像黑色的花一样散开。   明明纤细的脖颈很容易就被扼断,宛如花朵脆弱的花茎,偏偏那股神情里的冷淡和难以捉摸,让对面不敢轻举妄动。   羂索僵着脸看她,像是还没有从刚才她说的话产生的难以置信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自我怀疑,半天回不过神。   完全不知道羂索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小鹿御铃子:啧啧,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差成这样当什么反派,简直给反派丢脸。   奈亚没有因为她的态度死心。   祂像是被激发了极大的兴趣,就连信徒小小的失礼也能格外大度地包容。   “或许,你想让我帮帮忙?”   这下子,小鹿御铃子的目光总算微微动了动。   她知道,奈亚拉托提普很喜欢看到别人倒霉。祂是真正意义上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场面越混乱,祂就越蠢蠢欲动。   小鹿御铃子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祂,也没有不答应。   她答非所问道,“我身体发生的变化,是你带给我的吗?”这次,小鹿御铃子没有用您的敬称。   她虽然不记得自己混沌的梦里发生了什么,但身体这么明显的变化和奈亚拉托提普的突然出现,简直是把答案明晃晃地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奈亚愉快地承认道:“没有错,我的信徒。你真是个很敏锐的女孩。”   擅长用言语轻易挑起人类间的争斗的邪神,祂的声音天生就充满诱惑力。   那股似乎和她身体灵魂都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嗓音,以她的大脑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直到她的脑袋里不断回荡着祂的话语,激起一阵阵眩晕而混乱的感觉。   这让小鹿御铃子不适地皱了皱眉。   奈亚的声音还在响起。   “我在你的身体里。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这也是我给予信徒至高无上的眷顾。你该感到开心,铃子。”   邪神的语调中带着对她的喜爱。   但那种轻飘飘的喜爱,就像是人类看到了可爱的,跌跌撞撞爬到自己手指上的蚂蚁,只觉得有趣,却没有足够的分量。   小鹿御铃子:“……”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的手指紧紧地合拢着,包裹住掌心,一点点地握紧拳头,表情甚至毫无变化,就连脑中对话的语气都平静非常。   小鹿御铃子:“它对我的身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身体异常化,精神强化。我很容易就能污染,扰乱人类的思维和精神,作为我眷顾的信徒,你会具备这种能力。好好控制,我的信徒。”   奈亚随意地说着让小鹿御铃子心中涌起狂涛巨浪的话——坏心眼的邪神似乎就是想看到她这副不得不忍受的模样。   身体异常化,只看表面意思都能猜出这是什么玩意。她拥有了操纵触手的能力。   小鹿御铃子:很好,她和她的马甲一样都不是人了。   面对邪神,她意外地不害怕,也不惶恐。   她只是觉得有些生气。   “吾神,我觉得我迟早有一天会往你的脸上恶狠狠揍上一拳,再把你踩在脚下让你道歉。”   奈亚拉托提普笑了起来。   这种笑声里装满了戏谑和某种小鹿御铃子有些不理解的情绪。   “好啊。很有勇气。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如果是你的话……我很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我的信徒。”   奈亚的声音趋近低沉。   “但现在,你要对付的可不是我,而是对面的诅咒师。他现在很生气,铃子。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他就是那种反派BOSS吧?”   “利用我给予你的力量,打败他给我看吧,取悦我吧——铃子。”   小鹿御铃子仿佛看见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恶趣味的神明,坐在无尽的黑暗和虚空中,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她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羂索身上。   同样的,那股面对奈亚产生的愤怒也不知不觉地挪到他的身上。   “为什么不说话,田中君?”   小鹿御铃子在系统的半透明面板上看到了对方这具身体的名字,自然直接叫出对方的身份。   羂索已经收起那副震惊到愣神的表情。   他在听到那句话时,确实难以置信,甚至愤怒——但在他看到小鹿御铃子轻轻皱起眉,面容苍白的样子,又表示了理解。   羂索轻视地想,正因为身体的羸弱无用,她才会把攻击性的一面露出来,口出不敬之词,妄图威慑到对方。   一位天真,愚蠢的小女孩。   没有那些强大的不顾一切守护首领的组织成员保护,不足为惧。   就算没有咒力,也能轻易地杀掉她。   他一边想,一边双手交握,双眼深邃,静静地审视她半晌,慢慢开口。   “暗组织首领,你不必对我充满敌意。我们没有利益冲突,甚至完全可以站在一条战线上——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才对。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小鹿御铃子干脆利落地回答:“我拒绝。”   与一只虎谋皮就差不多了。   更何况这送上门来的第二只虎她压根看不上。   羂索眯起了眼睛,“理由是什么?”   “——因为你在横滨。”   “……什么?”   他不理解地看着少女温声地,慢条斯理地说出让他觉得荒谬可笑的话。   “不理解么。那就再说得直白一点。你伤害了横滨很多普通人的性命,你让这座城市感到伤心,你破坏了这座城市的规则。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你在找借口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羂索难以置信,“你明明有那么强力的组织,为什么要在乎普通人?为什么要在乎这座城市?你甚至可以凭借你的组织征服整个国家!”   小鹿御铃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那双眼睛看向他的平静:“那田中先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随着自己越来越盛的杀意一点点地钻出来——   那让她感到兴奋,无法控制的兴奋。   小鹿御铃子讨厌这样失控的感觉,但又忍不住地因此狂喜,激动,愉快地想要笑起来。   奈亚拉托提普影响了自己的状态。   她很用力地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才让自己冷静了一点,情绪稳定下来,不紧不慢地说。   “让我大着胆子猜一猜吧。是你和咒术界高层在很早之前就有联系?”   “还是,你真正的名字叫羂索?”   !!!   羂索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一瞬间。   他甚至没有求证,也没有拷问的打算,在一刹那的时间中移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指就要毫不犹豫地掐断少女的脖子!   “咔,咔。”   两声轻轻的响声,却不是他出手的结果。   昏暗的房间中,桌子的两端。   少女神色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腿垂放,背脊挺直,双手交叠。   她撑着纤细的下巴,微微仰头,看向面前被自己身体里钻出来的触手层层包裹的人形。   他的动作停留在最后向她伸手的那一瞬间,距离少女的脖颈只有一公分,指尖却被触手一点点地吞没。   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   “真可惜。羂索先生。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愉快相处的。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   “是觉得自己会输吗?输得像狼狈的狗一样再也爬不起来?”   她温和地说完最后一个字,触手在瞬间刺穿他的四肢,躯干,将他整个人都高高抬起在半空中,只露出一个头颅!   这是个很奇怪的画面。   小鹿御铃子的背部被门口泄进来的光照亮,苍白的脸色却淹没在房间内的阴影里,明暗的界限清晰到极点。   她的脸色那样无害,身躯那样孱弱,像是完全没有做出掰断对方手腕这样可怕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触手如同红色的血潮,将这个房间彻底填满,它们蠕动着,散发出污秽的,可憎的气息,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让正常人止不住地呕吐。   但少女的脸色甚至没有一丝变化。   羂索的两只手掌被触手扭断,痛到脸色都变了,他的身躯被无数触手缠绕,贯紧,贪婪地吞吃他的血肉。   他本来不该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   但那种来自本性的,原始的恐惧在刹那间击中了他,他感到头痛欲裂。   他的精神受到了污染。   他的精神污染随着直视邪神眷顾的信徒加深。   疯狂和恐惧,在他的心中如同膨胀的毒蘑菇般变大,裂开深深的缝隙。   这到底是什么???!   …………   小鹿御铃子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像个变态。   但她实在是很开心,很高兴。   她甚至觉得,就算现在将那颗大脑直接吞掉也完全没关系。   看了半天好戏的奈亚终于在这场戏快要压不住失控时,再度开口。   “我建议你不要现在就抹杀他,铃子。这会让你将来的游戏缺少许多乐趣。”   “而且,吃掉对方……你不觉得恶心吗?你可是爱干净的女孩子。”   奈亚在她耳边微笑,诱哄。   “没关系,不要生气。”   “只要不彻底消灭那颗大脑,他不会死掉的,你可以杀他几次泄气。”   “如果不满意的话,那就几十次,一百次,一千次……杀到你满意为止。”   “开心一点,我的信徒。” 第2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七天   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带着某种致命的蛊惑力,轻笑着响在她的脑子里时——   小鹿御铃子的神智一瞬间就从那种狂乱的状态中脱离,彻底清醒起来。   她想到自己刚才不仅兴奋激动地想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对那颗大脑虎视眈眈,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鹿御铃子: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救命,她刚才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想法???   打咩,她才不想吃脑花!   小鹿御铃子一边斩钉截铁地想,以后绝对不能再被这样奇怪的状态控制住,一边忍不住伸着手,好奇地碰了碰那些缠绕在羂索身上的猩红触手。   神色如常,没有厌恶,也没有恐惧。   它们似乎敏感地发现了来自母体的抚摸,蠕动着,争先恐后地涌过来不停地蹭她的手指,仿佛一群争宠的小孩子。   小鹿御铃子:“哇。”居然有点可爱。   简直像黏人的小狗狗。   她完全不在乎羂索越来越呆滞的眼神,轻松地操控触手把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语气不错地向奈亚提出自己的疑问。   “吾神,为什么建议我不要杀他?”   奈亚:“他对日后的剧情发展很有用,我可不想让这场游戏失去乐趣。我的信徒,你不会忘记你要做什么了吧?”   小鹿御铃子不确定道:“……沉浸式基建?”   奈亚微笑着发出了一个危险的鼻音:“嗯?”   小鹿御铃子从善如流改口,一字不差地将祂最开始的话重复一遍后,奈亚总算满意。   她叹气:“吾神。你好难伺候。”   不过她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奈亚拉托提普完全不在乎羂索的死活,但祂在乎这场游戏的体验感。   如果中途杀死羂索,让他直接杀青,把他戏份全砍光会严重影响到游戏平衡,也减少了相关的重要游戏剧情。   奈亚拉托提普想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发展。   小鹿御铃子若有所思:“怪不得不让我杀掉他,原来他很重要。但这样反复杀他上百上千遍,不会让他精神失常吗?”   那不还是无济于事么?   奈亚:“只是吓吓他罢了。如果连这都受不住的话——没用的东西还是直接死掉吧。”   邪神的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冷酷。   小鹿御铃子:?杀他千百次只是吓吓他吗?羂索听到你这话都会痛哭流涕吧?   她在心里吐槽着,心里那股不愉的怒火终于随着羂索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消失。   小鹿御铃子神态安然地坐在桌后,想了想道。   “我可以借助你的力量提取他脑子里的记忆和情报吗?系统没办法检查得那么仔细。”   她这么问当然是有原因的。   小鹿御铃子本来就在发愁怎么对付咒术界,尤其是在和五条悟联手的情况,暴力革命显然行不通。   羂索这次的出现,简直是教科书式白给,瞌睡来了送枕头。   只需要把他的记忆通通整理,自动记录进系统中,抓住御三家和总监会的把柄,就更方便对咒术界动手。   奈亚顿了顿,再度开口时,语气里有一股微妙的笑意,“当然可以,我的信徒。”   祂对她低声呢喃。   “尽情地合理运用我的力量吧。它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小鹿御铃子:懂了,总结一下就是可以的意思。   她操控着触手,盘绕,缠住了羂索的头顶,动作粗暴地扯开那圈黑色的缝合线,毫不犹豫地直接揭起对方的头盖骨,露出里头那颗粉嫩的大脑。   那是鸠占鹊巢的偷窃者。   它凹凸不平的表面覆盖着一层保护作用的粘膜,露出两排恶心的牙齿,在被发现的刹那间感到无比慌乱,发出了极为尖锐的噪音。   但很快,羂索就反应过来。   他镇定地不断张合着嘴,喋喋不休地说话。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你都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坚持站在人类这边?加入我不好吗?我可以让你得到更多东西……”   “你好丑。闭嘴。”   小鹿御铃子嫌弃地伸着触手直接卷住这颗大脑,打断了他锲而不舍的拉拢。   “长得不好看就少说话,太普信了不是好事。”   在羂索还没来得及继续用言语诱惑她时,她将触手分成了更细小的触肢,就像亲自操作精密手术的医生,一股脑地伸进了大脑深处。   那场景极为可怕,宛如无数怪异的输液管,密密麻麻地插入那颗恐怖的脑子里。   ——羂索在咒术界搞了好多年事的记忆和情报,在瞬间被小鹿御铃子榨取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各大家族的术式情报和不为外人知道的消息,咒术界高层的交易情况,总监会贪污受贿的记录,迫害高专学生的证据……   所有的东西,“唰唰唰”地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传输到小鹿御铃子的大脑中,再一点点复刻,记录在系统的面板上。   羂索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在不受控制地被那些触手一点点传达出去,那股恐惧再次不知不觉地冒出来:不能!绝对不能被她拿走!   自己准备千年的计划……绝不能因为这么个怪物被平白无故毁掉!   羂索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招惹小鹿御铃子?   明明「暗」组织的活动范围只限横滨内,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仅仅只是因为他对此的贪心,就要前功尽弃了么?   不,不行!好不容易从那种恐惧状态中脱离的羂索开始疯狂地挣扎。   他不想死!他一点都不想死在这里!   那些把他整颗大脑通通贯穿的触手没有直接将他的大脑一丝不剩地吞掉的意思,让羂索看到了最后一丝苟活的希望。   天无绝人之路。羂索想,只要小鹿御铃子打算用物理手段解决掉他,他就有逃走的机会!   但在逃走前……   他必须要看清楚小鹿御铃子身上的能力!   “情报抽取完毕。你已经没用了,羂索先生。”   少女这句宣告般的话尾音落地,触手缠绕,收紧,在瞬间挤爆羂索的那颗大脑!   羂索在最后一秒,拼命地去看小鹿御铃子身上的东西——   少女的表面,少女的身体,少女的灵魂……   直到她身上某个存在,察觉到他这失礼的窥探,漫不经心地低头瞥了他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羂索感受到直面恐惧和不可名状的存在的滋味。   他的理智开始从边缘被切掉,逐渐崩塌,他的思考如同碰到滚烫的河流般,慢慢融化,差一点就让他陷入彻底的,长久的,无止境的疯狂。   羂索的精神第三次遭到严重污染。   他在极度惊吓中再也不敢多看,在最后危急关头,凭借着大脑中脱落的,几乎看不见的肉芽,蠕动着逃脱。   被留下了强烈心理阴影的羂索,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自信满满地面对小鹿御铃子。   但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同样会让他恨上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不在乎。   玩家才是绝对的。   玩家才是万能的。   她和奈亚心照不宣地没有阻拦他的逃跑——   他们目送羂索狼狈地溜走。   把那些猩红色的触手全部收回体内后,小鹿御铃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估摸高濑会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这宛如凶杀案般的现场,摸出手机给五条悟打电话。   是的,她不仅拿到了横滨市中心大楼的股份,还拿到了五条悟的私人联系方式。   小鹿御铃子没过三秒就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对面呼呼的风声告知她对方可能还在出差路上,“五条先生。”   “怎么了,铃子?”   “你现在通话方便吗?”   小鹿御铃子问得很隐晦,只希望对方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   “嗯?当然方便,不然为什么老师要给你私人联系方式?当然是为了提防那群喜欢玩阴的老东西咯。”   五条悟很上道,一听就懂,笑嘻嘻道,“放心说就好啦,铃子。”   既然对方这么自信,小鹿御铃子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多加掰扯,松了口气。   她将羂索的存在,自己对此的发现和获取的大概情报用最简洁的言语告诉了五条悟。   小鹿御铃子知道,这份情报非常重要。   作为盟友,五条悟有必要知情。   “五条先生,请你多加小心,他是冲着封印你来的。还有……记得去看看你挚友的墓。夏油先生的身体,可能已经被挖走封存了。”   五条悟听到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轻微顿了两三秒,沉默了一瞬,才毫无异样般,笑着表示没问题。   “了解了解!别担心啦,铃子。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倒是你要担心一下总监会那群老不死的哦?虽然他们不会明面上针对你,但肯定会在暗地里暗搓搓恶心你。”   五条悟将手机拿近了一点,怡然自得道,“我可是被他们这么针对了整整十年啊,早就摸清楚他们恶心人的作风了。”   小鹿御铃子嘴角抽了抽:“那还真是……辛苦了。”   这种事情倒也不要用嘚瑟的语气说出口啊!   被针对这么多年难道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五条悟!   五条悟嘴巴不停地说着说着,又体贴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他似乎是在边跟她通话,边忙碌地奔波各地解决咒灵,尽量避免祓除的动静不影响他们交谈。   这位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忙人。   小鹿御铃子想,她简直要怀疑五条悟根本就没有假期这东西。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最强的咒术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围着霓虹团团转,去全国各地不停地做任务,就连正常的私人空间都被挤压到极限。   这种情况下还能分出心思认真思考这些事情,显得非常不容易,也显得那些整天勾心斗角的咒术界高层更加令人憎恶。   五条悟和她随便唠了些家常后,终于转入正题,“铃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有一个总喜欢闷不做声的学生——我是他的老师兼监护人。他被高层指使到附近做任务来故意试探你的态度,是想看你是不是五条派的人吧。”   五条悟有些掩盖不住自己语气里的嘲讽,“反正那些老东西快要腐朽发烂的脑子里只有派系,派系,都是派系——”   男人揉了揉眉心,声音越来越冰冷。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这些孩子有着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应该闯荡出属于自己的世界。”   小鹿御铃子默默听着对面的男人语气里快要压不住的戾气和厌恶,叹了口气,“五条先生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帮忙照顾一下惠。那是个性格别扭的孩子,虽然总臭着一张脸,但其实是个好孩子。”   五条悟道,“我已经给他发完信息了,他会听你的话的。让他做什么都行,他不会拒绝。尽情使唤他吧。”   小鹿御铃子:“五条先生,你明白这样做会让总监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吧?”   “……”   “能言善辩的你居然沉默了,真是难得啊。请放心吧,我们是盟友——我不会介意这种误会。”   听到这样安抚的话,五条悟笑出声。   他态度放松了点,用年轻JK般可爱的语调向她道谢,“呜呜呜~谢谢铃子酱~你真是太好了~”   “这种黏黏糊糊的话就不必说了!”   五条悟止住自己恶趣味的举止,继续正经地补充道。   “对了,我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惠他是禅院家这代最有出息的后裔哦!你那个部下既然对叛逃的禅院本家女儿及其后代感兴趣,那肯定也需要他吧?”   “可惜他现在不姓禅院,姓伏黑。”   小鹿御铃子拼了一下:“他叫伏黑惠?”   五条悟笑眯眯道:“对哦对哦!是男孩子,本来应该是禅院家这代的继承人才对。”   他装模作样地慨叹,“但谁让禅院家总是这么蠢呢?把最有天赋的子嗣一个接一个推出去,真是没办法啊。”   小鹿御铃子听着听着,眼里划过一丝思考。   禅院家的嫡系血脉……但已经和禅院家没有瓜葛了。   那没事了。   禅院家线主要的突破点还是在松上美衣和禅院姐妹身上。   不过,小鹿御铃子觉得自己倒是可以借着这件事,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演一出戏。   第一点。咒术界总监会和御三家想要监视她。   既然非要查明她的身份,又十分忌惮她的组织,当他们发现自己的组织成员也会产生矛盾,甚至彼此会敌视交战的话……他们会做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拉拢,或者轻视。   第二点,五条悟和堕天使正面对战过,也见识到堕天使的实力以及堕天使与她的关系,却没有和其他马甲产生交集。   伏黑惠虽然是总监会插在这里试探的眼睛,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会透露出情报。   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利用这一点,反过来让背后所有人见到暗组织目前的实力呢?   小鹿御铃子站起身。   堕天使安卡斯,留给他人的印象是傲慢的恶犬,和组织成员关系差,必然是挑起事端的马甲。   可因为这段时间诊所的开张营业,堕天使的扮演值已经高达60%,扮演值都只有40%的鬼娃娃和白蜘蛛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那么和他对战的马甲——只能是扮演值70%的狂信徒帕斯卡伊。   嗯?等等?   小鹿御铃子想了想这两个马甲目前在别人眼里和自己的关系,突然陷入了沉默。   不会吧……   她难以置信地想。   她居然真的要演我和我和我自己的修罗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御铃子:我的名声,岌岌可危。 第2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八天   横滨市中心,人来人往的街头很喧闹。   伏黑惠皱着眉头,低头发信息,那张显得冷冰冰的好看的脸上满是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不客气地质问自己不靠谱的监护人:「所以,把我转手卖出去了是什么意思?你认真的吗?」   五条悟:「惠,我很认真的哦!我还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买家了~难道我看起来像喜欢骗人的坏蛋老师吗?」   伏黑惠面无表情,毫不停顿地打字:「不像。」   五条悟受宠若惊:「欸!惠这么相信老师吗?老师好感动,忽然就对把你卖掉这种事产生愧疚心了呢。」   伏黑惠冷漠地补上了自己没打完的话:「因为你就是。」   五条悟:「哇,好过分!!!这样指责老师真的好吗,伏黑同学?」   「总之,我把你交给暗组织的首领了。高层那群老家伙估计会让你在横滨停留一周,小心行事,别让他们抓到把柄。」   伏黑惠眉头皱得更深,踟蹰片刻道:「暗组织首领……她可以信任吗?」   他自然听过暗组织的名头,也知道外界对暗组织首领褒贬不一的评价,不管怎么说,他们达成一个共识——   她是非常可怕的首领。   虽然体弱多病,但手段凌厉,性格冷酷。   她绝对掌握着暗组织所有的力量,组织成员被她驯服,为她低头,俯身,无论什么命令都会毫不犹豫,不顾一切地完成。   非要形容的话,暗组织就宛如完美的蜂巢,所有组织成员都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首领。   而就在昨天,高濑会的消息被爆出来,引起横滨里世界的一片哗然。   高濑会重要的代理人,晋升最快的高层干部,负责和咒术界的牵线人——田中被小鹿御铃子杀死。   没人知道他具体怎么死的。   他的头颅内部都变得空荡荡,身体被不知名的东西撕碎,死状凄惨怪异到打扫的人脸色惨白得吐了三次。   可就是这样严重的情况,小鹿御铃子不仅全身而退,还在和高濑会会长进行密谈后成功拿到了北区的地盘。   高濑会元气大伤,暗组织名声大涨。   伏黑惠的直觉在告诉他,这是个很危险的人。   她会毫不留情地扫除一切挡在她面前的障碍。   但矛盾的是……她对普通人非常温柔,横滨的大部分市民们也对暗组织的首领和成员满怀信任。   黑色海胆头的少年因此感到了深深的迷茫不解。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就在他思索时,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五条悟回复了他的问题。   「值得信任,惠。她是我们的盟友。这段时间里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老师已经提醒过你了喔。」   伏黑惠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句话看了半晌,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眉头慢慢松开,按了一下,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盟友……吗?”   他低声喃喃。   伏黑惠虽然不想尊重自己的监护人,但他相信他的判断不会出错,也相信他看人的能力不会和他人品一样差劲。   不过当务之急是处理横滨废弃厂房里的咒灵事件。   看着跟在自己身边,脸上不自觉带了催促意思的辅助监督,伏黑惠想,是时候了。   那是“窗”观测到的二级咒灵,在五条悟出差期间,咒术界总监会对他反复下达命令,要求他立即执行。   ——哪怕这可能会招来白蜘蛛莉尔拉的追杀,警惕和怨恨。伏黑惠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对此做好万全的准备。   可当他和辅助监督终于赶到那片区域时,伏黑惠愣在原地。   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了战场。   两个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对峙般站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彼此散发的压力和杀意却在不断增长。   滚烫的,不断稳定上升的温度让这片空气都变得扭曲,不规则的,浮动的热浪使人呼吸困难,鲜艳的火焰如同油彩,绘画这片危险空间的线条。   银色高马尾的英俊青年,提着黑色长刀和金色天秤,翡翠色的眸子如同结冰的湖水,散发着寒气,就连唇角的笑意消失得找不出一丝影子。   他的对面,漆黑的翼日在空中散发出污秽冰冷的气息,庞大的黑色翅膀张开,以一种震撼的姿态铺满这片空间,遮天蔽日。   黑色长发的青年穿着白色的制服,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扭曲愉快。   单片金丝眼镜后,那双如同恶魔般深红的眸子里日轮的形状在旋转。   他们仅仅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冰冷的看着对方,他本次的目标,那只二级咒灵就已经被这片空间撕碎,连灰烬都没留下。   伏黑惠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窒息感。   这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围绕在他身边的两条玉犬担忧地蹭了蹭他,他拍了拍它们的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种非人高等生物对人类的压迫感——   他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就是……暗组织吗。   辅助监督同样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他脸色严峻地开口,“伏黑先生,那是暗组织的成员。我建议暂时放弃任务,立即撤退。”   伏黑惠慢慢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任务已经完成了。”   辅助监督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只二级咒灵已经被他们祓除了——我感受不到它的气息。”   伏黑惠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战场中间的两人,轻声说出了他们的身份,“狂信徒帕斯卡伊,医生安卡斯。”   “不,不是医生哦。”   不知道哪来的一道声音突然懒洋洋地插进来,“更准确来说,那是堕天使。安卡斯有两种不同的身份,对应不同的能力。”   谁?!   伏黑惠睁大眼睛,猛然扭头望去,发现了绑着绷带的黑发少年披着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满脸无所谓地走出来,又被温度烫得脸苦了一下,不高兴地甩了甩手抱怨,“啊,死又死不了,还这么疼,真是太讨厌了!”   “……”   出于谨慎,伏黑惠没有开口,但大脑却在飞速转动思索。   咒术师?还是诅咒师?   不,都不是。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但为什么普通人会到这里来?   伏黑惠难以置信地想。   只要是正常人看到这种情形都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为什么还会有人凑上来积极主动地作死啊?!   伏黑惠看着对方,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黑发少年——也就是太宰治。   他不仅没有因为面前超乎寻常的情形感到惊恐,害怕,还在一脸嫌弃地嘀咕着。   “看来帕斯卡伊是真的很生气啊,可恶可恶,我的衣服都差点被他波及烧掉!森先生肯定不会给我报销的,真麻烦……”   似乎是伏黑惠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又停留得太久,本就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的太宰治抬头瞥了他一眼,语气透着冷漠。   “啊,咒术师。你干嘛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很失礼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是假话,太宰治将双手围在嘴边,大声喊道,“江户川先生,在吗在吗?”   “知道了知道了!!乱步大人在这里!这里可是绝对安全的地方!”江户川乱步大声回应,“再怎么叫,乱步大人也不会过去你们那里的!你们只要明白我在这就行了!”   伏黑惠无言地想:……也没有人叫你过来吧。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离得不远不近,伏黑惠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身影。   侦探打扮的青年蹲在一个看起来确实很安全的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缩着,手脚都有些伸不开,偏偏还在喝甜甜的波子汽水,喝得眼睛弯弯,一脸满足。   同样是没有咒力,还四肢不勤的普通人。   伏黑惠有些自我怀疑。   难道横滨市民都是这样勇的吗?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拜托辅助监督把这两个人送出去,江户川乱步就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般,眯着眼睛,抢先一步开口。   “别想了,出不去的。这片空间已经变成堕天使的地盘了。”   太宰治附和:“没错哦!所以好好躲着才是最重要的!”   伏黑惠嘴角抽搐,有点想吐槽这俩的一唱一和,但很快,战场最中心的动静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堕天使开始和狂信徒对话。   这让他把目光看向了他们。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满脸公事公办的辅助监督正皱起眉头,因为现在的情形惊疑不定。   他犹豫了一会儿,悄悄地拿出手机给总监会传递信息。   「暗组织成员已出现。总共两位,分别是狂信徒帕斯卡伊和堕天使安卡斯。」   「经过观测,组织成员意见不同,政见不和,产生矛盾冲突。」   「建议:继续观察。」   等到辅助监督抬头时,一眼就看到了凑得很近,满脸若有所思的太宰治,差点被吓得把手机摔出去。   太宰治被他的反应逗乐了般“噗嗤”笑了出来,无辜地举手道。   “别紧张啊,大叔。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喔?”   辅助监督干巴巴地笑了笑:“啊,是吗?”   太宰治状似关心地靠过来,“没事吧没事吧,大叔?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唉。”   辅助监督退后了一步,尴尬低头,唯唯诺诺道,“没关系,我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少年那洞察一切般的目光,让他起了满满一身的冷汗。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不可能。   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怎么可能会发现!   辅助监督在心中反复说了好几遍,总算让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但眼睛却下意识地不敢去看太宰治。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本能地害怕这个少年会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线索。   …………   战场中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帕斯卡伊?”   堕天使推了推金丝眼镜,用那双深红色的眸子盯住自己的同僚半晌,慢慢开口。   “我不惧怕和你交战,但首领知道会难过的。你舍得让她伤心吗?”   这句话像是抓到了狂信徒的命穴,让他怔了怔,双眼不自觉浮出了迟疑。   堕天使显然看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这让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嘲笑。   “哈。连首领的狗都当不好,到头来还要汪汪叫着怪我的样子真狼狈啊,帕斯卡伊。”   狂信徒嘴角的弧度因为他的话变得平直,他握着黑色长刀,锋利的刀尖慢慢转向他,轻声开口。   “闭嘴,安卡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怒意上滑过。   堕天使轻轻扇了扇背后巨大的黑色翅膀,歪了歪头,“哦?资格?我倒有点好奇,你到底因为什么给我定罪了。”   “——你在生气什么?更准确的说,你在妒忌我什么,帕斯卡伊?”   非常喜欢剖析人心的堕天使,微笑着点出了最关键,最不可言说的东西,“难道是因为铃子最喜欢我?”   这句话仿佛最尖锐的刀刃,直直刺在了狂信徒的心脏上,刺穿了他最后的冷静。   “闭嘴,违逆者……你怎么敢用这样轻慢的言语提及她!!”   银色长发散开,穿着圣洁的白色长袍的青年失去那份神明般的悲悯,就连他的理智都因为对方提及的少女摇摇欲坠。   像是最柔软的心脏被戳出了嫉妒的洞,那上面的伪装再被毫不留情地拿开,难堪地暴露出来。   狂信徒在愤怒。   “你怎么敢用你的眼睛去看她,用你的手指去碰她,用你的大脑肮脏地妄想她!你对她的沉溺和疯狂,都是原罪,都是亵渎!”   滚烫的温度随着他掌心合拢,如同活了般在一瞬间包裹住堕天使,压缩成一个非常炙热的球体!   金色的火焰咆哮着,扭曲着从地底升起,以摧枯拉朽般的气势扑向敌人,仿佛剥开了温和的外表,露出了不输堕天使的狂热和极度愤怒!   堕天使没有惊慌。   他的黑色翅膀在这时发挥作用,他毫不留情地扇动起可怕的飓风,白色的军装成为那无尽的漆黑中最显眼的对比色。   黑色的羽毛也在刹那间密集如子弹般射向狂信徒——非常漂亮的反击。   “你在冠冕堂皇什么?难道你不想这么做吗,帕斯卡伊?你一直在克制,在收敛,在自以为是。是不是?”   安卡斯的语调温文尔雅,内容却尖锐得近乎恶毒。   “你甚至陶醉在这种自我牺牲中——你以为你的小心思首领真的不懂吗?”   “你把首领捧到最高的位置上,就算你无法触碰她,其他人也不能。你在阻止别人爱她,对不对?”   狂信徒抬起黑色的长刀,火焰融化那些坚硬的羽毛,一点点燃烧着的灰烬流开,露出那双翡翠的眸子。   那里面,是杀机。   “安卡斯,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是首领,她理应高高在上。你一直都是组织里的激进派,只会影响她。你根本不适合站在她身边。”   那是他发誓要一辈子追随的少女。狂信徒想。   他藏起所有不该有的爱意,只希望走在她的身后,成为她最信任的人。   为什么会有其他人横插一脚?   堕天使“哈”地笑了一声,满脸傲慢。   “不适合?真的像你说得这样么?你眼睛里的嫉妒都快藏不住了,帕斯卡伊。”   他合拢翅膀,挡住狂信徒袭来的刀刃,擦出激烈的金色火花,废弃厂房的钢筋和屋顶刹那间被堕天使的镜像空间复制,扭曲,高高浮在半空中,然后以无比恐怖的速度,轰然撞向对方!   “让我猜猜看,你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首领会选择我,为什么首领不要你了,对吧?”   堕天使越说越刻薄,嘴角扭曲的笑意几乎控制不住,越发欢欣。这才是他的本性。   安卡斯:“不错,我确实是恶犬,疯狗,你看不起的堕落者。那你又是什么?你以为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吗?”   “……”   满地废墟中,狂信徒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抬起头,没有说话。   黑色的长刀在他手里,一点点开始发散微弱的光芒。   他划开自己的手掌,将猩红的血滴在自己的刀刃上。   安卡斯还在说话:“败犬而已,居然妄想神会主动低头看向你?别做梦了。”   堕天使的身后,那双巨大到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黑色翅膀再度伸展,仿佛要张扬地贯穿这片天空。   “——记住,首领选择的是我。”   在这句宣示占有欲的话的尾声,狂信徒终于开口了。   他的眼里是冰冷的神性。   他一字一顿道。   “以下犯上者,不可饶恕。”   神爱世人,神也轻贱世人。   黑色的刀刃,在这一瞬间变得庞大,沉重,古老,刀刃上刻着属于神明的语言,宛如巨人手持的兵器,仿佛能将整片区域覆盖,虚影则晃动地足以承托起这座城市。   它随着狂信徒指向的方向,贯穿而去!   安卡斯笑容僵住了。   他蓦地缩紧瞳孔,黑色的日轮在深红中转动,不可置信道。   “你疯了吗!帕斯卡伊!!!你居然动用这个!首领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   黑色的刀刃,以势不可挡之力,穿破神色大变的堕天使猛然合拢的黑色翅膀,硬生生将他的胸口钻开一个巨大的洞!   那股惯性带动堕天使直直地往下坠去,如同惩罚渎神的罪人般将他钉在地面之上。   “你……”   黑色的翅膀在挣扎着抽动,张展,几秒过后,无力地慢慢垂下。   汩汩的鲜血,浸湿堕天使的背脊。   洇开了一大片猩红的花。   …………   硬生生和江户川乱步挤在同一个地方的太宰治摸着下巴,看着这种情形,啧啧感叹。   “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是在吃醋吗?真可怕啊。”   听到全程对话,还顺便帮在场的人转述的伏黑惠: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他皱着眉头,下意识接话。   “吃醋?不可能是这样可笑的理由吧?”   太宰治摊了摊手,语气随意。   “怎么不可能?很好理解啊。”   他解释道,“就算用为首领正名,敲打部下的理由……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完全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对方能肆无忌惮靠近首领却没有被讨厌吧?”   就连在一旁蹲着生闷气的江户川乱步也出声补充。   “是的。”   “狂信徒的心思,哪怕是笨蛋都看得出来。明明自身在努力做到最好,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少女,恭敬,温和,尊崇,竭尽全力,如同对待一位高高在上的神。可对方却能做到自己不能做的事。”   “——心理失衡,让狂信徒不再保持悲悯。”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在吃醋欸(习以为常)   乱步:在吃醋欸(深以为然)   惠惠:吃醋??(不敢置信)   铃子:啊,演得好累.jpg 第2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九天   暗组织基地。   小鹿御铃子坐在首领办公室里,签完字后合上了松上美衣派遣属下送来的加密文件。   她神色如常地将身体里不安分地钻出来,不停蹭着她手指的猩红触手塞回去,幽幽开口,锲而不舍。   “吾神。我真的不可以白嫖吗?”   奈亚似乎觉得她问的问题实在很有趣,愉快地笑了起来道。   “铃子,用你可爱的小脑瓜想想,这有可能吗?我不做亏本买卖。”   小鹿御铃子双手合十,眼神真诚可怜极了。   “真的不可以吗?吾神,我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信徒吗?”   她撑着下巴,装模作样地叹气。   “总被拒绝的话,我会哭给你看喔。”   奈亚一听,更加兴致勃勃。   “嗯?那太好了,现在就哭出来让我看看吧。”   小鹿御铃子:草。   失策。她想,忘记这位邪神最喜欢看到人类痛苦绝望的模样。   她毫不犹豫地冷酷拒绝。   “大可不必。”   奈亚有点可惜:“太遗憾了,我的信徒。我还从没有见到你哭起来的模样呢——那一定会非常美。”   “人类崩溃,绝望的模样,我愿称其为最能取悦到我的礼物,至今为止,我仍未厌腻。”   祂低沉,磁性透着几分邪异的声音里,充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铃子,我对你充满喜爱。所以,我更想看到你哭的样子啊。”   小鹿御铃子沉默了半晌,真情实感道。   “吾神,你好变态。”   奈亚拉托提普欣然接受:“谢谢夸奖。”   小鹿御铃子利落地放弃了向邪神的求助这条道路。她有点发愁。   这场马甲间的修罗场戏份,她一开始就只想演给咒术界看,没想把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卷进来的,甚至想把他们打包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因为这两个人本来就是麻烦,凑在一起威力加倍,简直就是一团无法解决的大麻烦。   但她实在没想到,她操控堕天使马甲开启镜像空间,还没来得及驱赶他们出去——   太宰治就忽然拽着江户川乱步,像吃了毒蘑菇般兴奋地健步如飞,一口气加速冲进来,夸张地大喊着。   “啊,我看到了天使!我终于可以死掉了吗!快点让我毫无痛苦地死掉吧!”   身体素质差劲的江户川乱步像被逮住的小鸡崽,完全挣扎不开,直到最后被一起拖进了战场。   被拽到堕天使镜像空间后,侦探打扮的少年先是一脸懵逼,然后满脸震惊。   江户川乱步愤怒地睁开眼睛:“太宰!你想死掉就算了,为什么要把乱步大人也带进来啊!”   小鹿御铃子:……你妈。   她合理怀疑太宰治是故意的。   他不可能不知道堕天使的能力有多可怕,也不可能没有发现堕天使和狂信徒间的暗流汹涌。   这里会爆发一场异常恐怖的战斗。   但他偏偏就是选择了进来,还把江户川乱步也带进这片镜像空间。   江户川乱步那种可怕的推理能力——完全就是行走的大杀器。   小鹿御铃子想。   虽然这很冒险,但这也同样是机会。   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能力能让他看到更多常人看不到的细节,他会下意识地去推测,揣摩,直到这些线索变成完整的因果和事件,完美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所以,很多人都因为他完美的推理能力完全相信他的推理结论。   江户川乱步和政府有所接触,武装侦探社又和里世界有所牵连,只要他能成为重要的枢纽,所有的事情会变得简单,就连累那边的情报采集也会轻松不少。   因为只要她能骗过他——就相当于骗过了横滨政府的情报网。   她想把组织成员间产生矛盾,关系不和的消息散布出去,让每个人都相信这份情报。   小鹿御铃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加快,不断加快。   那颗边角锐利的心脏,仿佛在不停激烈地撞击着她脆弱的胸骨,要一下下地挣扎着跳出她的胸腔。   堕天使和狂信徒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她考虑了。   她当然没有忘记,她在最开始时碰到侦探青年时心中油然而生的担忧。   但她想赌一个可能性。   小鹿御铃子吸了口气。   高频率的心跳似乎要将她的胸口完完全全地撕开,塞满名为兴奋的情绪。   她不能总输一筹,她要赢。   ——她要最完美的胜利。   在这一刻,心里涌起了从所未有的亢奋的小鹿御铃子,再次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温柔平静的目光。   奈亚轻笑着哼了一声,“真喜欢多管闲事。”   但祂没有阻拦。   小鹿御铃子的心神被攫取住了。   她深刻地知道,那是她脚下这座城市。   不同于奈亚拉托提普那种能让人头晕目眩,下意识升起恐惧和屈服感的压力,祂很温柔,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她看不见的,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横滨发出了小鹿御铃子无法理解的言语。   宛如港口游动的鲸鱼在伴着海风鸣叫。   但小鹿御铃子借此接触到了更深层次的情感。   祂在祝福她。   横滨在祝福她。   祂说:「你会赢的。我会看着你赢。」   小鹿御铃子慢慢眨了眨眼睛。   正在这时,被夹在她和奈亚的交谈中间许久不敢说话,安静如鸡的系统检测到了什么般终于开口了。   「叮!横滨希望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带给你的不是压力。祂想站在你身后,保护你的秘密,正如你小心翼翼地保护这座城市。」   「恭喜玩家,横滨给予你第二次祝福——你解锁了隐匿能力。在横滨范围内,你无法再被其他人窥探到你的异常,自动合理化。」   “……谢谢您。”   小鹿御铃子怔然地看着空气良久,最后张开嘴唇,轻轻道谢,又被摸了摸头。   她一直知道,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   所以她在向奈亚拉托提普请求时,早就做好了要付出自己一切的准备。   她没有想过会有人无条件地帮助她这么多次。   横滨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就因为她一开始在《横滨模拟器》中将游戏通关,刷满了这座城市的好感度吗?   祂从不向她索取什么,拿走什么。   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如同这座城市里无处不在的影子,纵容着她改变自己。   小鹿御铃子还没继续想更多东西,就被奈亚打断了思考。   “我可爱的信徒,我建议你还是别在这里光顾着感动比较好——你演的这出戏已经走到尾声,想好要怎么收场了吗?”   小鹿御铃子对时不时就突然不爽,还不喜欢好好说话的奈亚习以为常。   她敷衍回复:“啊对对对。”   给外出办事的织田作之助发送过去躺在消息栏里很久的讯息后,她抱住鬼娃娃马甲,闭眼,睁眼——   小鹿御铃子的本体到达了战场。   ……   伏黑惠眼睁睁地看着堕天使整具躯体都被那把黑色的长刀极有冲击力地钉在地面上,虚弱地喘息,残破的翅膀垂落,铺开,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慢慢濡湿上猩红的血迹。   战况惨烈。   狂信徒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英俊的青年银色的长发散开,凌乱地垂在他的脸侧,贴着那朵猩红的罂粟。   他双眼紧紧闭着,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流出鲜血,滴滴答答地掉在地面上,唇色白得像是消耗过度,下一秒就能摇摇晃晃倒下。   但他的脚步还是没有变化,一步一步走向堕天使,伸出手,睁开眼,面无表情地从对方的胸口中抽出那柄黑色的长刀。   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宛如流入了神明的黄金。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背后陡然响起的少女声音,让狂信徒刹那间僵住了身躯。   “帕斯卡伊。你在做什么?”   明明语气平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不带任何问责的意味。   狂信徒的眼中却出现了惊慌的情绪。   “!!!”   他猛地扭头看向背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集中到了突然到达战场的少女身上。   银发金眼的少女牵着正在吃糖的洛丽塔小女孩的手,神色冷淡,指骨纤细,皮肤很薄,薄得似乎能看到细细的血管。   伏黑惠心里顿时明白了。   这就是暗组织的首领。   “铃子。”   狂信徒低低地喊了对方的名字,这是他自以为无人察觉的亲昵。   他似乎想要出言解释,但最后又觉得任何话都显得非常苍白。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面对尊敬的少女首领,狂信徒没有办法说谎。   小鹿御铃子没有惩罚他,也没有斥责他。   什么都没有。   她目不斜视地越过狂信徒,走到堕天使面前,慢慢蹲下身,伸着手捧起了堕天使的脸,确认般开口,“安卡斯,你还好吗?”   那把黑色的长刀是让堕天使痛苦又无法挣扎的来源,脱离他的身躯后显然让他好了许多,就连胸口那个巨大的洞也在慢慢蠕动着,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自行修复。   堕天使可以自我治愈。   他的眼下有一道长长的黑色泪痕,仰着脸便显得有些弱势。   金色的眼镜链扣住他的耳垂,摇晃出细细的弧度,那双恶魔般深红的瞳孔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将脸颊靠到她的掌心。   “首领,我好疼。”   性格傲慢的堕天使,居然在对少女撒娇。   小鹿御铃子伸出手指,摩挲着堕天使的侧脸,将血迹擦得干干净净,安慰道,“没事了,安卡斯。”   恶犬收起锐利的獠牙和刻薄的姿态,神色温驯地靠在她身上,柔顺的黑色长发顺着他的脊背线条延展下去,再慢慢地落在少女的膝盖上。   “我只是希望您不要难过——首领。”   他重新伸展开庞大的黑色翅膀,扇动几下,将那些残破的羽毛纷纷扬扬地抖落,再轻柔地合拢,将少女牢牢地包裹在柔软蓬松的翅膀中。   宛如一双巨大的手臂,密不透风地保护着她,也依恋着她。   那些原本坚硬锋利,可以穿透五条悟无下限术式的羽毛,因此变得毫无攻击性。   ——同样的,这更方便了堕天使的挑衅。   少女看不见背后的情形,他却将狂信徒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对方,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恶意的笑。   宛如在嘲笑他的无能和不理智。   狂信徒神色僵硬地站在她的身后。   “……”   他的唇舌像是被封印了般,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无力地垂下银色的睫毛。   在这座镜像废墟上,狂信徒孤独地站立。   他像是做错了什么重要的事,格格不入。   旁观的几个人看着这经典的白学现场,陷入沉默,神色各异。   辅助监督心知肚明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   在这群聪明人面前,说得越多暴露得越快。   所以他收起手机低着头,恭恭敬敬站在伏黑惠身后,老老实实做着他的本职工作。   但他的心里因为这场打斗惊起的波涛汹涌却久久无法平息。   这样强大的力量……暗组织的威胁太大了。   如果他们的首领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选择了五条悟,成为五条派势力,后果不堪设想。   他神色沉重地想,必须在此过后,马上将情况报告给总监会!一刻都不能耽误!   伏黑惠则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他依旧一副冷冰冰的酷哥表情,抱着手臂,眉头皱紧,全然不理解目前的场面。   最后还是太宰治笑出了声,打破了这片奇怪的宁静。   “哎呀,吓到我了~铃子的登场总是这么让人出乎意料啊。”   伏黑惠:“……”   得出的结论不应该是暗组织首领御下手段可怕吗?还有这熟悉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和小鹿御铃子有过一面之缘,对她记忆深刻的江户川乱步摇了摇被他喝到见底的的波子汽水,有点无趣地撇了撇嘴角。   他再次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目前因为少女平息下来的战局,同样自顾自地嘀咕。   “乱步大人就知道,狂信徒肯定会输给堕天使的。果然是这样啊。”   他开始自言自语,“组织成员的忠诚度非常高,无条件服从首领安排和命令,每个成员都拥有自己独立的能力。但同时组织成员关系较差。因为妒忌,怨恨,不满这些负面情绪,成员之间不受控制生出间隙和矛盾,衍生出派系斗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伏黑惠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他困惑地出声道:“狂信徒不是赢了吗?”   难道他和对方看的不是同一场战斗?   江户川乱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高兴道,“笨蛋!表面看起来是他赢了没错,其实他才是输家啊!”   他伸出手指指向堕天使,又指了指狂信徒。   “他们最想得到的是首领的关心和认可和站在首领身边的资格,不然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个打起来了!你现在看看,小鹿御关心的是谁?放弃的是谁?”   伏黑惠:“……”感情果然好复杂。   他不是很懂,也不想懂。   江户川乱步大度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我也不指望笨蛋能懂啦!总之你只要知道,她所有的组织成员都非常喜爱她就对了。嗯……比如,如果敢欺负她,会被他们团结一致地群殴!”   太宰治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悲伤叹气。   “是啊~本来还想说服铃子小姐和我一起殉情,看来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被群殴打死啊,很痛的。”   江户川乱步气结:“太宰,我没有和你说话!讨厌的家伙不许随便接乱步大人的话!”   太宰治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扮了个鬼脸。   “哦哟,乱步君是被我气到了吗?太好了,略略略~”   伏黑惠无语。   他们到底几岁?   刚才的冷静分析,运筹帷幄被吃了吗?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一言不发时,忽然发现自己面前无声无息站了个小小的身影。   伏黑惠:“!!!”   玉犬没有对他发出预警。   他强行忍住了一脚踹出去的冲动,低头看了看——   是跟在小鹿御铃子身边一起突然出现的洛丽塔小女孩。   她的左眼绑着松松垮垮的绷带,黑色的鬈发如同绵羊般柔软蓬松,肤色惨白,嘴角血红,让人忍不住想到了恐怖片里的鬼娃娃。   “你好呀,你就是铃子说的那个客人吗?”   鬼娃娃摸着他瑟瑟发抖的玉犬,歪了歪头,阴沉沉地盯着他,声音嫩得宛如幼鸟。   伏黑惠顿了顿:“是。”   鬼娃娃不知道想到什么。   她弯起那只眼睛,威胁道。   “嘻嘻,希望你真的只是做客哦。要是敢起歪心思,我就让你陪我玩游戏,小刺猬。”   伏黑惠:“……?”   什么都好说。   小刺猬是什么鬼称呼?   他的神色发黑,一言难尽。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看了眼他们的相处,正要低调地抬步走上前,凑近自己的老熟人狂信徒时——   鬼娃娃小小的身影又很快地挡在他的面前。   “等等!你干什么?帕斯卡伊已经够伤心了,你这个讨厌鬼不许上去!”   看透他心思的小女孩抬起那张惨白惨白的小脸,用那只黑黝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太宰治震惊地指了指自己:“咦?讨厌鬼这种称呼是怎么回事……在说我吗?在说我吗!我们明明没见过面吧?”   鬼娃娃鼓起了脸,像只脑子迟钝又很爱生气的圆滚滚的小河豚。   她跺了跺脚,不开心地尖叫道。   “虽然没见过你,但铃子和我说起过你!你故意惹铃子生气,你就是坏家伙,讨厌鬼!!”   太宰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瘪着嘴道:“啊啊,好吧好吧~小孩子真是麻烦啊。”   “不过,你为什么不对铃子的态度感到吃惊呢?我还以为你和帕斯卡伊关系很好,会给他求求情呢。”   鬼娃娃沉默了一下。   她低着头,抱着怀里那只笑容诡异的布偶娃娃,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它的眼睛道。   “为什么要求情?他做错了事情,被冷待是应该的。铃子没有生他的气,已经非常宽容了。”   “铃子……已经很体谅我们了。”   “我们不能不听话。”   太宰治若有所思:“啊……这样么?”   堕天使似乎比狂信徒更受到小鹿御铃子的喜爱。   如果说小鹿御铃子对待狂信徒,冷冽,严苛,富有上位者的高傲,那么她对待堕天使,温和,依恋,非常宽纵。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安卡斯的特殊吗?   他既是堕天使,也是医生。   医生……   太宰治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容微妙。   “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他敲了敲手掌心,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   一心四用,忙碌演戏的小鹿御铃子:?   这又是明白了什么?   她下意识看了看系统面板,却发现它好像故障了般刷新不出来太宰治的状态和心理活动。   算了。   鬼娃娃从那股莫名其妙的失落中回过神来,阴森森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总之我们组织的事情你少管,讨厌鬼!”   恰巧走上前,听到这句话的江户川乱步十分赞同地连连附和。   “没错,你说得对!太宰就是讨厌鬼!”   “乱步大人终于见到持相同看法的人了!”   平常总对别人爱搭不理的名侦探像是撞到了什么非常新奇的事情,他小步跑到鬼娃娃面前,蹲下身,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对她恋恋不舍地摊开手掌,别别扭扭道。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送给你。你接了我们就是朋友了。”   鬼娃娃低头看了看。   侦探打扮的少年手掌上放着几颗亮闪闪的玻璃珠,就和他那双猫似的绿色眼睛一样,干净澄澈。   明亮得仿佛在发光。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告诉他名字,反而退后一步。   “你是武装侦探社的人……你想骗由里子,想调查我们暗组织的情报?由里子才不是笨蛋,不会上当的!”   武装侦探社提前成立这件事,里世界的人都有所耳闻。   横滨的又一方势力崛起了。   拿着马甲直面江户川乱步,小鹿御铃子在心里紧张地提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耳边系统的提示音在疯狂刷新。   「鬼娃娃的扮演值提升到45%,请玩家继续努力」   「鬼娃娃的扮演值提升到46%,请玩家继续努力」   「鬼娃娃的扮演值提升到48%,请玩家继续努力」   ………………   小鹿御铃子听着听着,甚至苦中作乐地想。   要是哪个马甲扮演值不够,直接拿到江户川乱步面前刷一下也不是不行?   忽然被扣上帽子的江户川乱步睁大眼睛,猫猫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乱步大人才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要做就光明正大的做!”   他语速很快,噼里啪啦倒豆子般一股脑地说出口。   “更何况,社长并不打算和你们为敌,最多是了解一下你们的实力和打算而已!乱步大人可是,可是好不容易想和人做朋友的QAQ!”   小鹿御铃子倒是因为这个消息意外了一下。   没有与她为敌的打算……   这么早就给出承诺吗?   这位社长可真是个果断的人。   鬼娃娃犹豫了一会儿,勉强道:“……但铃子说,不能和奇怪的人交朋友。”   江户川乱步乘胜追击:“乱步大人才不是奇怪的人!而且我们成为朋友后还可以一起骂太宰!”   鬼娃娃心动了:“骂太宰?”   “嗯!”   “好吧……看在这个的份上,由里子同意和你做朋友。”鬼娃娃嘟哝。   江户川乱步欢呼:“太好了!有空我可以邀请你来侦探社玩,社长一定会同意的!”   太宰治笑容一僵:“???”嗯?   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要骂他还达成共识,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最快成为朋友的方式找到了×   太宰:? 第3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天   看着面前两个人突然默契地达成了什么共识的样子,忍不住感到一丝莫名不爽的太宰治极轻地撇了撇嘴角。   这算什么?两个讨厌他的人组成的联盟吗?   太宰治没有再露出那固定的,虚假的笑。   当披着黑色西服外套的少年褪去表情时,那张俊秀的脸上神色便显得过分冷漠和疏离。像是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他也拒绝任何人靠近他。   如同在身周自动自发地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看不见摸不透的膜,隔绝了他和这个世界。   可明明这样抗拒他人和自己的关系,却在见到别人的亲近模样时——   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发自内心的不悦。   什么嘛。   太宰治心不在焉地想。   这副组成了什么可笑的共同战线般小孩子的模样真是讨厌啊。不知道在别人面前会显得特别碍眼吗?   非常的,非常的让他不喜欢。   太宰治睁着那只鸢色的眼睛,轻飘飘地掠过踮起脚尖和江户川乱步交流,难得咯咯笑得像个正常孩子的鬼娃娃。   他最善于发现他人弱点和软肋。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观察到鬼娃娃的手臂上裸露出来的蛛丝般的缝合线和细细密密的红色脉络,轻轻眯了一下眸子。   哈。居然是这样。   太宰治漠然地想,拥有悲惨、不幸福的过去有什么出奇么?明明没什么用吧。   可这居然成为了最好用的通行证。   和狂信徒帕斯卡伊,堕天使安卡斯,白蜘蛛莉尔拉目前出现的三位相比——   鬼娃娃由里子的能力不够强大,脑子也不够好用,甚至连判断力也弱得可怜。   完全是被铃子纵容着才能留在她身边,成为她乖巧的小傀儡,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铃子真是心软啊。   太宰治屈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自己的下巴,冷冰冰地想,心软到让他都有点感动呢。   他长久以来平稳跳动的心脏,因此涌起了一股奇怪的不愉快。   明明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凭什么得到她的优待?   有被组织成员好好照顾吧?铃子也很喜欢她吧?肯定比喜欢他更喜欢她吧?   啊……和他根本不一样。   真让他伤心啊。   太宰治对鬼娃娃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冷沉沉的眼神却阴暗得吓人,宛如死寂到深不见底的泥潭。   他抱怨般开口道,“啊啊,这种没礼貌的话难道是铃子教你的吗?真是的……不知道会让人伤心么?”   软绵绵的指责。   听得清清楚楚的鬼娃娃却在一瞬间就停止了和江户川乱步展开讨论的话题。   她示意侦探少年离她远点,才一点点地扭过那纤细的,属于孩子的脖子,脆弱的,轻易就能被人碾碎的颈骨发出让人牙酸的可怕哀鸣。   她阴沉地看着他,仿佛他冒犯了什么禁忌。   “不许!不许提及铃子的名字!”   太宰治笑容越来越灿烂。   “嗯?这就是你威胁我的方式吗?居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啊,我明白了,铃子不许你伤害我。好没用呀,由里子。”   “我啊,是在很认真地和你交流哦。”   他苦恼地伸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脸,慢吞吞的像是非常不解道。   “你这样没用的孩子在暗组织里的依靠不就是铃子吗?我还以为铃子会永远让你乖乖呆在她的庇护里呢。”   鬼娃娃抱紧布偶娃娃,暴怒地狠狠瞪着他。   “你胡说什么,由里子很有用!由里子是最乖最懂事的孩子!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太宰治完全不受影响,可惜地摇头。   “欸欸?不肯听真话吗?蠢笨的孩子。你不会以为她把我的事情告诉你,真的是信任你,喜欢你的表现吧?”   他的语调慢悠悠的,没有丝毫外露的攻击性,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却如同变成了无形的,杀人不见血的刀刃,挑拨着他人心扉。   “让我来告诉你吧——上位者的无情。孩子羸弱,善忘,善变,无法反抗。你真的以为她很喜欢你吗?才不是啊。你对铃子来说,只是个不太好用的工具哦。”   “拜托拜托,工具至少要有工具的样子吧?”   鬼娃娃被他毫不留情的话直接戳到了心中最担忧,最忌讳被人提起的事情。   “闭嘴!!!”   她迟钝的,暴躁的小脑袋没办法想出反驳的话,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肩膀不断颤抖,眼睛里一点点溢出血红的眼泪。   她捂住耳朵,尖叫着,像是要用这样的声音把他的话压下去,“不许说……不许再说了!由里子要杀了你!!”   太宰治置若罔闻。   “朋友?工具履行好工具的责任就够了。为什么工具也想交朋友?”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扯了扯嘴角,语调往上扬了起来,“还是说……首领的小傀儡,你想反抗你的首领吗?会被丢掉的喔。”   终于听完太宰治这番话的小鹿御铃子,忍不住冒出了满头问号。   等等,太宰治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在坚持脑补这种人设啊?   不,不对。   他知道真正的小鹿御铃子不会这么对待由里子才对,他是故意的——他在用言语蛊惑,挑拨。   她超级震惊地想,明明是被系统标红的重要角色,作为公认的脑力派,居然用这种话术来挑衅逗弄小孩子?   这是闲得没事干,想和小孩子吵架吗?   她本来打算让鬼娃娃和对方好好掰扯一会儿,最好再吓唬吓唬对方。   但系统响起的提示内容让小鹿御铃子改变了主意。   「玩家,您好。您的组织成员织田作之助距离此地还有100m,预计将在六秒后赶到。」   嗯……织田作之助姗姗来迟。   小鹿御铃子想了想鬼娃娃在他那里好不容易刷到的好感度后,果断决定把难缠的太宰治交给可靠的组织成员来解决。   织田先生,看你的了。   …………   鬼娃娃伸出指甲,焦躁地不停抠弄自己露出哭脸表情的布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反驳的话,一下子就不讲道理地嚎啕大哭起来。   “才不是这样的,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八道!我讨厌死你这个坏东西了!要不是铃子不许我杀掉你,由里子已经把你切成千百块了!”   太宰治:哦豁。   他像是在欺负小孩这件事里得到了快乐,弯起眼睛,刚要笑眯眯地继续说点什么,骑着摩托车一路匆匆赶到的暗红头发少年就插入他们的对话。   “由里子前辈,发生了什么事?首领在哪里?我听说你们遇到了危险。”   织田作之助下了车,摘下头盔,神色沉稳地看向鬼娃娃,然后吃惊地看到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的模样,“您怎么哭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扫站在鬼娃娃对面的太宰治这个最有可能的嫌疑人,还没来得及问,穿着哥特洛丽塔的小女孩就犹如看到鸟妈妈的鸟崽子般冲向他,扑到他的怀里。   “织田!织田!!有人欺负我!”   鬼娃娃大哭,哭得喘不过气来,连说话都一哽一哽的,细弱的肩膀如同鸟翼般耸动,埋在织田作之助的胸口里,像受了委屈要找家长帮忙的孩子。   “织田,快帮我啊!打他!这是前辈的命令!”   织田作之助有点无奈地听她说着颠来倒去的话,伸手摸着鬼娃娃的脑袋,帮她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   “由里子前辈,先别哭了。”   鬼娃娃猛地僵住了后背。   她哭声一顿,闷闷地埋进他的怀里。   “由里子才没有哭……”   织田作之助一本正经改了口,“嗯,我知道了。前辈没有哭。”   鬼娃娃憋了一小会儿,又开始抽噎告状,不满道:“你怎么才来啊!太慢了织田!铃子都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你还让别人欺负到我头上了!”   织田作之助拍着自己这位年幼前辈的后背,心平气和道:“抱歉,前辈,下次会尽量快点的。”   鬼娃娃迫不及待:“既然知道我是前辈,就快点帮我揍那个讨厌鬼!他体术很菜的,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织田作之助:“很菜?”   他目光忍不住朝太宰治那边瞟了瞟。   鬼娃娃点了点头。   她说着说着,语气里忍不住透出一丝阴恻恻的恶毒,“要把他打哭!打到求我原谅他才可以!嘻嘻,我一定要折磨他——”   太宰治无辜地举起双手,“嗨嗨,收敛一点,别忘记铃子小姐说过不能伤害我喔?”   织田作之助闻言愣了愣,叹息道:“由里子前辈,如果首领要求你不能伤害对方的话,我肯定也不能这样做。首领不会同意的。”   他一提到小鹿御铃子,鬼娃娃就像被顺毛的猫猫,顿时乖乖巧巧不再吵吵嚷嚷,委屈地点了点头,“由里子…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抱着鬼娃娃,抬起脸,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看向太宰治,语气平淡。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欺负小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织田作之助语气缓慢,“——即使有首领的命令担保你不会受到伤害,也请不要对这孩子说这种过分的话了。”   太宰治看了他半天,慢慢“咦”了一声,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般钻过来,笑眯眯地站定在织田作之助面前。   “知道啦~”   他随口应下,满脸感兴趣。   “你就是铃子新招揽的组织成员吗?有意思。我叫太宰治,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喔?”   织田作之助有点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出于礼貌,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甩了甩手,自顾自给他取了个奇怪的昵称:“好耶!织田作!”   他兴致勃勃,“有空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我还没有朋友呢!”   织田作之助意外道:“……没有朋友?”   太宰治无所谓地点头:“对啊。其他人太无聊了。只有我一个人喝酒,一个人自杀,还总是自杀失败。唉,简直超级倒霉啊——”   织田作之助:“的确很倒霉。”   完全对他的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反应,没有劝导也没有惊恐,好像他人自杀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太宰治笑出了声:“你果然很有意思啊,织田作。”   鬼娃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织田,不许答应和他做朋友!你是我的朋友!”   太宰治微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哦。该不会顶了个前辈的名头就真把自己当前辈了吧?要后辈安慰的爱哭鬼前辈吗?”   鬼娃娃气到发抖:“坏东西!!!织田才不会当你的朋友!”   织田作之助叹气:“由里子前辈。你又哭了。”   鬼娃娃:“……我没有QAQ!”   被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赶走的江户川乱步幽幽地看了眼那边的鸡飞狗跳,和伏黑惠站在了一块。   社长没有现在让自己回去的打算。   江户川乱步想,是让他好好玩的意思,还是让他和暗组织首领进行交涉,确认信息真实性?   啊,似乎两者都有。   他歪头,半眯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无聊地打量了一下伏黑惠身后的辅助监督,三秒后冷不丁开口。   “还不把情报发送给咒术界总监会吗?那群老头等得心惊胆战,都快急坏了吧。”   辅助监督背脊一寒,下意识地反驳出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户川乱步骄傲地哼了一声:“哈,笨蛋才会说这种欲盖弥彰的话。如果装傻有用,世界上就不需要侦探这种职业了。”   他显然没有和笨蛋掰扯的兴致,转开目光,不再看着冷汗直流的辅助监督,不解地对黑色海胆头的少年道。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从东京来到横滨这段时间里,这位大叔不对劲的地方简直多到惨不忍睹噢?”   江户川乱步神色锐利道。   “不论是高层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对你下手产生的争论,还是你被当作高层来威胁你监护人的棋子,都可以从他身上窥见一二。”   “你为什么不直接来向小鹿御求助,而是选择孤身一人执行任务?她是盟友,也已经做好了暴露的打算吧。”   伏黑惠:“……?”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辅助监督就被江户川乱步这么一大堆话砸得面白如纸,哑口无言,颓然地垂下了头颅。   “我原本还不信横滨名侦探能够一眼看穿所有的真相……现在看来,传闻是真的。”   他道,“完全被你看穿了啊。那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的确,总监会让我监视伏黑先生并随时汇报暗组织情况,确认暗组织是否和五条悟结盟,再探查暗组织成员情况。”   辅助监督看了伏黑惠一眼:“目前看来,高层猜测全部属实。”   突然又被透露一堆信息量的伏黑惠:“???”   等等?他这是跳过了什么剧情吗?   江户川乱步没有理会辅助监督的话。   他歪了歪头,看着伏黑惠确认了几秒,冷静道,“啊,看错眼了。原来你真的是不会动脑子的笨蛋啊。算了,习惯了……”   他莫名其妙地气愤起来。   “可恶!亏乱步大人说了这么一大堆,不就等于白说了吗?!好累,为什么我要和笨蛋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啊!”   伏黑惠头上慢慢蹦出了条青筋。   他难以置信地想,这位头脑领域的天才到底有没有对普通人的正确认知啊?   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标准来判断,除了他和极少一部分人外,所有人都是他嘴里的笨蛋吧?   不过……这位名侦探或许说的有一点没错。   伏黑惠的心情忍不住有点消沉。   也许他真的是笨蛋。   他没想到高层好声好气派遣给他的辅助监督,不止起到监视作用,还牵扯到了那么多的大事。   不止一次被算计,但是第一次这么靠近高层勾心斗角的伏黑惠拧紧了眉头,脸色难看非常。   他对此感到不适。   ——怪不得他的老师兼监护人会说让他寻求暗组织的帮助。   伏黑惠想。   比起高层这些快要烂到根子里的老家伙,暗组织那些危险的首领和成员何止好了一星半点?   他冷着脸看了辅助监督一眼,声音冷极了。   “既然你想要的情报到手了,就不用再跟着我了。这周我申请单独在横滨行动,祓除咒灵。”   辅助监督自知理亏,恭恭敬敬地弯腰,卑微道:“是……我明白了。伏黑先生,我会将您的意思转告给高层。”   伏黑惠彻底把他当作了透明人,摸出手机,低下头开始给五条悟打字发送信息。   他也要把自己的情报告知自己的老师,顺便问清楚暗组织的情报。   至少他不能拖后腿。   …………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他们所有的喧闹,因为小鹿御铃子的开口忽然一瞬间安静下来。   面容苍白的少女终于处理好了事情,带着自己两位组织成员,慢慢走了过来。   她走在最前方,黑色西服外套如同柔软的壳般包裹住了她纤弱的身躯,雪白的长发下,那双金色眼睛里流淌着融化的蜂蜜。   狂信徒和堕天使则紧紧跟随在她的身后,宛如护卫着脆弱蜂后的王峰。   他们一人静静地走在左后侧,一人静静地走在右后侧,态度温驯,安静得如同两道影子,却带给任何人无比强大的压迫感。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   即使他们间的矛盾仍旧没有得到解决,但他们最在乎的是走在前方的少女首领。   在小鹿御铃子面前,组织成员所有的矛盾都会被放在一边,等待她所有的命令,渴盼她的注视。   狂信徒笑容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堕天使的神态也变得优雅,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那两双眼睛深深地望着前方的首领,是如出一辙的专注。   对着太宰治龇牙咧嘴地吵了半天架的鬼娃娃也转瞬变了态度,眼睛亮晶晶从织田作之助怀中站起来,低头软声软气道,“首领。”   她的脸上透出期待和乖巧。   织田作之助同样俯身行礼,平稳开口,“首领。”   江户川乱步则完全不受他们严肃模样的影响,而是用那双眼睛瞅着少女,似乎在观察什么,思考什么。   小鹿御铃子还没来得及对江户川乱步说话,就被突然上前来的太宰治深情地握住了双手。   “铃子小姐!”   黑发绷带的少年挡在她面前,无比热情地喊着她的名字,神色故作哀怨道。   “不是说让你尽情地利用我么?为什么这么久了一次都不来找我呢?我可是超级期待地等你把我从森先生这里挖走啊!!!”   太宰治面上满是渴盼。   小鹿御铃子低头看了眼被他握紧的双手,缓缓开口,“太宰君。你可以先放开我的手吗?”   狂信徒,堕天使,鬼娃娃的目光,齐唰唰落在太宰治的身上。   太宰治像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紧绷般语气轻快:“才不要~这是我对铃子小姐的爱意表达方式喔~铃子小姐难道不喜欢我了吗?”   小鹿御铃子:“……”我明明记得上次你还在故意激怒试探我。   “在最开始时,我们互相扶持逃出去了——你也把这件事忘记了么?”   少年满脸怅然。   小鹿御铃子:“……”那明明是相互利用吧。   她感受到了伏黑惠看过来的,略有点古怪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第3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一天   小鹿御铃子还没有回答,堕天使就首先对此作出反应。   黑色长发的青年向前走了一步,和自己的首领离得很近,近在咫尺。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冰凉刻薄的笑容,那双深红的日轮瞳孔像缠在伊甸园的禁忌之蛇,幽幽地注视着太宰治。   像是察觉到并警惕着某种东西。   “请放开我们的首领。”   他语气里带着威胁。   “我不在乎你对由里子说了什么,毕竟这孩子没什么分量。但如果你要败坏首领的名声,我会让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混蛋安卡斯!!!你在说什么啊!”   鬼娃娃被堕天使的话气得差点扑腾上去,被织田作之助及时地拉住,手疾眼快抱进怀里,露出一副泪眼汪汪的愤恨模样——   可集中在所有人视线中心的三个人,却没有将任何目光看向她。   他们形成了怪异的对峙局面,而小鹿御铃子就是引发他们争执矛盾的关键点。   太宰治站在少女的身前,亲昵地伸出手指勾住她纤细的手腕,身体前倾靠得很近,简直要把自己的重量也压到孱弱的少女身上。   堕天使站在少女身后,眼神轻蔑地瞧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小心慎重地放在少女的肩膀上,那双漆黑的翅膀蠢蠢欲动地想要包拢住少女。   太宰治不仅完全不在乎对方言语的威慑,还把小鹿御铃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可怜兮兮道,“铃子,你的组织成员在当着你的面光明正大地威胁可怜又无助的普通人啊,好可怕~好可怕啊~不管管吗?”   脸上绑着雪白绷带的少年弯起眼睛,拖长音调,甜腻腻地说话,俊秀的脸上神色惹人怜爱极了。   ——只要他想刻意讨好一位女性,绝对没有任何女性舍得拒绝他的要求。   可惜小鹿御铃子不怎么吃这一套,还有点起鸡皮疙瘩:普通人?   他有哪一点符合普通人的定义吗?   但她总算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要主动挑衅欺负由里子,还和堕天使互相看不顺眼了。   小鹿御铃子瞄了瞄对方头顶的信息面板上更新的个人状态,只觉得心情一言难尽。   明明不是三岁小孩了吧,太宰?   你的心机城府呢?你的百般试探呢?你的捉摸不透呢???   小鹿御铃子难以置信地想。   像个需要别人的关心和喜欢,所以用自己的方式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   堕天使嘴角的笑容虚伪,眼里的怒火真实。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刺太宰治一句,就被小鹿御铃子斜睨了一眼,轻声喊出他的名字,“安卡斯。”   语气平静,温柔,但不容置疑。   堕天使瞬间有些惶恐地低下头颅,恭敬地收回手指,翅膀收拢,退后一步,轻轻俯身行礼。   “抱歉,首领。”   太宰治顿时发出了一声讨人厌的嘲笑。   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慢慢地,不容拒绝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语出惊人,“你是在不满地撒娇吗,太宰?”   “……”   这回太宰治愣怔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张总是甜言蜜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嘴像是忽然卡壳了似的,吐不出往常般滑溜的话语。   披着黑西服外套的少年微微睁大那只鸢色的眼睛,睫毛翘起,明亮的日光照进去,竟然难得一片亮澄澄。   宛如被戳穿心思,呆在原地的猫。   小鹿御铃子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手腕上增加的绷带和绷带下碰不到的伤口。   她心平气和地继续道。   “没有去找你的原因是什么,你心知肚明吧,太宰君?你不愿意对我交付信任。”   太宰治下意识地抱怨:“欸欸?利用我还要我给出宝贵的信任,太难为我了吧铃子。”   小鹿御铃子的语气柔柔缓缓:“不是利用要付出的信任,是朋友间的信任。”   她直白地点明了两人都清楚的事情。   “所以我才说,太宰君根本没打算相信我,也发自心底地没想过朋友这个可能性——即使第二次见面时,笑嘻嘻地说想和我做朋友,也从头到尾都站在原地,没有跨出一步。”   她那双蜜金色的眼睛里,简直在明晃晃说着他是胆小鬼。   太宰治:“……”   他沉默了很久,久得让小鹿御铃子以为他又会绕开话题假装若无其事时,忽然软了语调,垂着眼睛嘟哝道。   “什么啊。在这方面过分狡猾了,铃子。你就是用这样的神情和言语把羊之王的心都骗到手的吗?”   蓬松黑发下,少年鸢色的眼睛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长长叹息。   “不得不承认,我也被骗到了喔。毕竟铃子露出这样真挚到找不出一丝错漏的表情,说着这样动听的话,很难不让人心动吧?”   太宰治将目光缓缓定在少女触碰自己手腕绷带的指尖上,伸手戳了戳她那层薄薄的,透出细细血管的皮肤,骤然笑起来,懒散道,“输掉了啊~要成为朋友吗?”   他想了想,殷勤补充道,像是生怕她没想明白就这么干:“嗯……我很麻烦哦?做我的朋友会超级辛苦的哦?铃子。”   小鹿御铃子轻巧道:“朋友间是不会存在这种隔阂和介意的,太宰。”   “……”   听到这句话,太宰治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像在仔细辨认着闯进自己地盘的猫猫,从她的神情到她的眼睛,衡量着她的言语和态度——   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认真的。   最后,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发出了几声小鹿御铃子没听清的,很快很轻的嘀咕。   太宰治外表那层坚硬而尖锐的壳,软化了一点。   “但以后,请不要再对我家的孩子说过分的话了。”她没有继续剥开他的这层情绪,而是带着维护的意味道,“由里子没有做错什么,交不交朋友是她的自由,交到朋友的话,我会很开心。”   太宰治:“啊呀。这样吗?”   这次,他在这位首领身上看到的不再是面对敌人的冷酷,而是面对孩子的包容。   ——是只属于孩子的限定温柔。   有点羡慕。   太宰治努力睁大那只鸢色的眼睛,眼尾扬起,尽力展示出自己的无辜,“可我没有说过分的话,明明只是合理的推测而已,铃子。”   像只做错了事又死不悔改,还妄图伸出爪子遮掩的坏蛋猫猫。   小鹿御铃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不过几秒,太宰治就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对不起~”   他眼神飘忽地敷衍地道完歉,又巴巴地扯住她的袖子,毛遂自荐,“如果铃子喜欢好孩子,我也可以乖乖地当好孩子喔!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问题的——只要铃子肯把我挖过去。”   “把我挖过去吧挖过去吧!森先生身边实在是太无聊了!”   小鹿御铃子:噫,恶意卖萌。   她拒绝:“不行喔,太宰君。”   “啊!为什么!为什么织田作可以,那个羊的蠢货可以,只有我不可以啦!”   太宰治顿时开始大吵大闹,手舞足蹈道,“我真的好想加入暗组织啊,铃子!真的好想,真的好想的啦!”   黑发少年反复念叨,哀怨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绝世负心汉,“这里有织田作,还有铃子,超级有趣,肯定比跟着萝莉控大叔要有前途得多吧?”   小鹿御铃子:。   森鸥外听到得意弟子这么说,会哭出来的吧?   太宰治眼巴巴看着她,整个人像是突然就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恨不得原地打滚给她看。   “我也想成为暗组织成员啊——铃子!我超级有用的!”   他眉眼里带着笑意,拖长腔调说话,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眼光。   居然莫名的非常可爱。   小鹿御铃子踮起脚尖,拍不听话的猫猫般拍了拍他的脑袋。   她不等太宰治感到不满,就越过他走到了侦探打扮的少年面前。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对她突然变得亲近的称呼没什么感想,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下。   “你的身体变好了点,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小鹿御?希望这么久没见面,你还没有变成那种无趣的大人。”   “上次就想说了,可以直接叫我铃子的。至于乱步先生担心的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我从来没有忘记我想要的是什么。”   江户川乱步翘起嘴角,骄矜道,“乱步大人当然看得出来这一点!如果你真的变成那个样子,乱步大人才不想搭理你呢!”他歪了歪头,理直气壮,“那就恭喜你还没变成无趣的大人,铃子。”   小鹿御铃子很纵容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乱步先生。你今天和太宰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挑了挑眉毛:“试探?”   小鹿御铃子坦诚:“嗯,试探。这一点面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吧。”   他显然对她的诚实很满意,抬起眼睛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位组织成员,又耷拉着眼皮。   “那你就要问太宰了。明明我和他强调了好多次会碰到暗组织成员内斗,他还是不管不顾把我带进来——我才不想掺合其他组织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争风吃醋!”   小鹿御铃子心跳因为对方提及马甲而忍不住加快,表面上不太好意思地笑起来,“抱歉,我的组织成员给你添麻烦了,乱步先生。”   “哼,乱步大人勉强接受你的道歉。”   江户川乱步拉了拉贝雷帽,想起了什么般再度开口。   “乱步大人今天心情不错,再多说一句吧。如果不好好平衡组织成员的关系,会导致不好的结果哦——那绝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情况,铃子。”   “相互制衡这个道理,身为首领的你能明白吧?”   江户川乱步提醒,“你每一位组织成员都需要你。”   小鹿御铃子一时间没有说话,在其他人的视角来看,像是在沉思。   但事实上,这是因为她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恭喜玩家,重要角色-江户川乱步对你好感提升。」   「恭喜玩家,重要角色-江户川乱步打消了怀疑,认知得到改变,进一步确认此件事实,并上报给政府相关部门。堕天使,狂信徒,鬼娃娃,白蜘蛛的扮演值得到提升!」   「请玩家继续努力!」   心脏似乎在那一瞬间欢快得仿佛开出了花。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默念。   “——我赢了。”   奈亚拉托提普听到她的喜悦。   祂轻轻笑了一声,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碰面就被太宰骂了好几次的中也:? 第3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二天   小鹿御铃子对江户川乱步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了,谢谢您,乱步先生。”   即使少女态度温和诚恳,满是重视,也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这让江户川乱步抱起双臂,有点不太愉快地看着她道。   “嘴上说着知道,结果还是另有打算吗?算了,这就不关乱步大人的事了。但无论如何都要记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   “不要后悔,否则会导致更大的麻烦。”   黑发绿眼的侦探少年仿佛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透了少女未来可能面临的结局,并为她的道路作出警示。   他道出口的言语如同钢笔留下棱角锋利的笔迹,浓烈而鲜明。   黑色西服裙的少女首领神色大方地和他对视。   即使明白面前侦探说出口的话都会实现,她也没有惊慌,睫毛尾部轻轻翘起了蝴蝶般的弧度,声音温柔。   “请放心吧,乱步先生。每一次选择,我都不会感到后悔。事实证明,我没有做错,我的取舍都有意义。命运不曾优待我,但我不在意。”   “——只因我生而不凡。”   江户川乱步几乎是和她异口同声说出最后一句话。   少女的言语平稳,理所当然。   生性傲气的少年侦探看着小鹿御铃子,而对方没有避让他的打量,他忍不住地弯起那双锐利的深绿眸子,嘴角扬出孩子气的弧度。   “不错嘛,铃子。这的确是你说得出来的话,乱步大人承认有点喜欢你了!实话实说,要是早一点碰到的是你,我就加入你的组织了吧?”   江户川乱步宣布道,“毕竟乱步大人喜欢和聪明人交朋友!”   小鹿御铃子:……其实还是喜欢你把我当笨蛋,在你面前演戏是真的很累。   她会那样坚定地说出那样的话,当然是因为她从江户川乱步的个人面板上作弊般窥测到了少年“看到”的结局——   暗组织内部分裂,一部分想要保护首领,一部分想要独占首领,互相攻讦,陷入无止境的内斗和消耗……   被这些猜想震撼到的小鹿御铃子:可恶,好会脑补,好想把我的笔给他!   但所有的马甲都是她自己的小号。   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结果——只可能是她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故意在这样演戏吧。   太宰治不怎么合适地从小鹿御铃子身后探出头,神色幽幽地插嘴。   “你确定吗,江户川?你刚才不是还要和由里子做朋友吗?”   言下之意很明显,简直是在指着鬼娃娃的鼻子嫌弃地说她是笨蛋。   江户川乱步直言不讳:“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太宰?谁叫你这么讨厌啊!在这方面,我不介意和笨蛋是知己。”   被织田作之助抱在怀里的鬼娃娃把这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再度暴动,“讨厌鬼!我要杀掉你QAQ!由里子才不是笨蛋!铃子,帮帮我啊铃子!让我杀了他吧!!”   她的叫声几乎要穿破其他人的耳膜。   被小女孩一直抱在怀里,保持着哭脸表情的布偶娃娃神色慢慢变得狰狞,身体被她尖锐的指甲抓得雪白的棉絮都快从边缘冒出来,惨白的脸上松垮的绷带洇开鲜艳的血迹。   太宰治躲在小鹿御铃子身后,完全不怕她激烈的反应,甚至还挑衅地对鬼娃娃扮鬼脸。   “略略略~没人喜欢的臭小鬼~铃子才不会听你的话哦!”   小鹿御铃子平静开口打断:“太宰君。”   她的眼睛里带着谴责。   你又要开始了是吗?   欺负小孩子就让你这么快乐吗?!   “啊,知道了。铃子好偏心……”   太宰治嘟哝着,慢慢收声,悄悄地瞥了她一眼,像只偷偷缩回蠢蠢欲动的爪子的野猫,没被带回家就会拼命寻找存在感。   越理他,越容易跳得高。   所以小鹿御铃子没有搭理他。   她和伏黑惠低声交谈着,像是和他说好了什么,两人都慢慢松开神色,达成共识。   少女首领对在场所有人露出微笑,就带着自己的组织成员离开这片地区。   “再会,各位。”   黑色的,纤弱的身影走在最前方。   一蹦一跳的鬼娃娃抱着布偶靠她靠得很近,和她愤怒地告状,堕天使收着翅膀,推着眼镜,轻声细语地交流她的病情,狂信徒始终走在距离她三步的位置,神色担忧又黯然,织田作之助看着他们沉思片刻,低头打字……   少女平静地听他们围绕着她叽叽喳喳说话,时不时表示肯定地点头,时不时表示否定地摇头。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一点点吞没,消失。   最后一秒,镜像废墟顷刻间土崩瓦解。   所有的一切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这座废弃的厂房静悄悄的,就连咒灵的气息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藏在深夜之中,黎明之前的组织,像是一开始就没出现过般,就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笑嘻嘻的太宰治和满脸不快的江户川乱步也互相吵闹着离开,直到辅助监督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站在原地的伏黑惠伸手拍了拍摇晃尾巴的玉犬的头当作安抚,有一下没一下地伸着食指轻敲手机外壳。   他垂着纤长的睫毛,自言自语道,“新的暗组织成员?”   伏黑惠的记忆还停留在小鹿御铃子留下的话上,甚至想得出神。   少女在最后对他竖起手指轻轻地点在嘴唇边,露出莫测的笑意,温声道。   “五条先生拜托我照顾你,不用紧张,伏黑君。莉尔拉不愿意和男性同行任务,让她留在你身边,反而是一种麻烦。正好温洛快来横滨了——我会拜托他帮忙的。”   伏黑惠怔了怔:“温洛是?”   小鹿御铃子见他满脸困惑,好心加了一句:“不用担心,他的能力很强,其他四位成员对此安排不会存在意见。”   少女首领道:“温洛非常喜欢你的两位堂姑,并且期待和她们见面喔。所以对你的态度……应该还不错。”   听完补充的伏黑惠:瞳孔地震。   出身禅院家,本身还有个不靠谱的亲生父亲的海胆头少年虽然表面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心里却忍不住想歪了。   他的两位堂姑……只能是同校二年级的真希学姐和京都咒术高专的真依学姐。   喜欢她们还非常期待见面?   伏黑惠顿时对这位还没有在横滨露面的暗组织成员的好感往下跌了跌。   ——感觉是个轻浮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真的是那样,即使对方是备受重视的暗组织成员,他也不想给对方脸面,只会下意识地厌恶对方。   伏黑惠讨厌透了这些假惺惺的场面功夫。   但是,没有真正降临到横滨的重要组织成员,四位危险成员统一承认的同僚,光是这两句话就如同大山般当头压下。   不知道长相,能力,性格,喜恶……目前还对他的两位堂姑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   这让伏黑惠心里涌起了一股奇怪的不安。   他下意识地问出口,“您对咒术界感兴趣吗?”   小鹿御铃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该说伏黑君不愧是五条先生的学生吗?居然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她没有隐瞒的意思,但也没有让旁边恭顺低头的辅助监督知道这件事的打算。   少女伸出苍白冰冷的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不带丝毫暧昧,明明只是很轻很轻的力道,却仿佛要将伏黑惠整个身躯都压下去。   她贴到他的耳边,温和缓慢地承认。   “我很有兴趣哦,非常大的兴趣——尤其是禅院家。”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禁忌,却没有丝毫犹豫。   伏黑惠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直到大脑反应过来,慢慢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少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气息虚弱的少女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她对他非常礼貌温柔地点了点头,仿佛没有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失礼了,伏黑君。希望你在横滨玩得愉快。”   俨然是主人家的态度。   伏黑惠的喉咙犹如被某种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迟钝地点了点头。   五条老师,和暗组织结盟,让他们成为咒术界高层眼中的「五条派」……   你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呢?   海胆头的少年低着头看着手机里那句跳动着,待发送的信息,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皱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关掉了聊天界面。   伏黑惠不想给自己本就忙碌的监护人添更多的麻烦。   他要自己选择,再慢慢走上自己的路。   …………   暗组织基地,二楼首领房间。   小鹿御铃子坐在床上,看到雪白纤细的蛛丝从天花板一丝丝垂挂下来。   仿佛要将她睡眠的地方织成蜘蛛冰冷的巢。   她立刻就明白——她的眷属回来了。   被她派去高濑会打探情报的累回来了。   少女感受到身后穿着白色蛛丝和服的少年将病态白的手指轻轻地环绕到她的腰上,再重重抱紧的力道。   那些柔软蓬松的白色头发蹭在她的背脊上,玻璃青的瞳孔里,带着饱含眷恋的,阴郁的情绪。   “姐姐。我离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还算是正常的问候。   “这段时间,累听说了很多你的事。我的姐姐很厉害。明明没有反抗能力,明明这样柔弱,却总在做危险的事情——真厉害,真厉害啊。”逐渐变得不太正常。   少年的声音,喑哑甜腻,又藏着蜘蛛般的杀机。   “但是呢。这么厉害的姐姐,要是不小心死在别人手里怎么办?”   累似乎很不喜欢这种猜测。   这让他的嗓音变得恼怒。   “我很生气,姐姐。”   小鹿御铃子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保持着思考的缄默。   她知道,那些密密缠绕在自己脖颈附近的蛛丝非常危险,少年的手指如同蜘蛛的肢体,轻柔地放在她的腹部。   蛛丝在绷紧,手指在收紧,用力。   简直随时都能贯穿她的身躯。   小鹿御铃子完全没有被这种奇怪的骨科气氛影响,她在心里愁得直叹气。   就算好感度100,也会在这种非常在意的方面产生不满吗?   虽然因为身体强化的buff和身体异常化的debuff,她不会害怕累对她做什么。   毕竟有邪神撑腰的信徒就是超有底气XD   但小鹿御铃子明白,总这样是不行的。   不听话的,任性的孩子……不给点教训,让他误以为这样错误的,强迫的羁绊是甜蜜的,只会食髓知味,得寸进尺。   小鹿御铃子带着指责的意味开口,属于少女的柔和声线流淌在空气中。   “累,你太缠人了。”   少年因为这句指责顿住了言语。   名为累的恶鬼少年,气息在那一刹那变得无比危险。   “姐姐在说什么呢?累希望姐姐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他伸出手指,威胁意味很重地,轻轻地划过少女的嘴唇。   “累是为了您好。姐姐要体谅我。”   小鹿御铃子麻溜改口。   “——我说,小兔崽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累:?   他还在因为这句话陷入愣神状态时。   无数柔软,黏腻的猩红触手从少女身体内部流出,宛如血潮般汹涌,蠕动着扑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累:我的姐姐不是人了怎么办(瞳孔地震) 第3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三天   如同被鲜血浸泡过般的猩红触手,因为感知到小鹿御铃子的怒意,在此刻展露出非同一般的攻击性。   直到累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后,它们散发着扭曲的,疯狂的气息,将少年的四肢死死地,柔软地缠绕住,一圈圈捆紧,分开,塞入他的口腔中,钻入他的食道里,激发出严重的恶心感和折磨感——   直到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非常被动的姿态被吊挂在少女面前。   第一次被别人反过来挂空中,还被弄得这么惨的累:“……”   恶鬼少年神色满是空白,那双玻璃青的眼睛里阴郁的神色消失不见,只有一片对突发情况的愕然和迷惘。   他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身上层层紧缚的触手,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妙的思考中。   小鹿御铃子:嘶。   她一开始就是想用触手阻止对方,顺便警告性痛打一顿。   痛打是痛打了——但这场面怎么有点涩涩的不可描述?   她忍不住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那些轻轻地摇晃的猩红触手。   可恶,她明明是个正经人!   小鹿御铃子痛心疾首地想。   她明明是个正在教育坏蛋弟弟的好姐姐兼好首领人设啊!   现在这种奇♂怪的气氛,让她怎么理直气壮把那些告诫他的话说出口啊!   小鹿御铃子正在脑子里疯狂风暴思考时,最先有了动静的居然是累。   她察觉到少年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口腔中柔软的触手尖端,发出低低的,含糊的“呜呜”声。   少女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又满脸镇定地将塞在他口里的那条触手给抽了出来。   累被她用触手狠狠抽了一顿,原本还有点发懵,现在已经平复了情绪不少。   “这是姐姐的能力吗?”   累不仅没有对自己任人鱼肉的受制模样感到不安或者生气,还神色温顺得像是她对他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接受。   眼睛甚至有点亮晶晶的。   那是对强者的顺服和对羁绊的愉悦。   小鹿御铃子:淦,我不理解。   我的眷属不会都这么变态吧?   不会吧?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没有察觉到少女微妙的心思,累继续道,“我能感受到,这些东西是姐姐身体的一部分。隐瞒我的姐姐……果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把我当作家人对待吗?倒也不算难以置信的事。”   “说出我要保护姐姐这种话的我,妄想掌控姐姐所有东西的我,在你眼中是不是非常可笑呢?”   小鹿御铃子:不不不,这还真不是,我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   累神色为此阴晴不定了片刻,又慢慢软化,露出了小动物般可怜的表情。   “姐姐,我知道错了。”   比起刚才一副阴狠病娇,下一秒就要和她玩囚禁PLAY的模样,累现在简直乖得像是别人家的孩子。   娇小的,皮肤呈现病态白的少年鼻尖和眼角都有点发红,红红的像是被少女的手指狠狠地反复擦过。   “我没有真的要杀你的意思,姐姐。我只是不高兴。”   他甚至有点委屈。   “我听他们说,你身边还有一只蜘蛛,是吗?她叫莉尔拉,你很喜欢她,信任她,还总是亲近她……”   累越是吐字,情绪越是不稳,眉眼间逐渐爬满了阴沉沉的气息,声音却越来越可怜。   “我不会问她的事。但姐姐为什么不可以亲近我一点,哪怕一点点呢?姐姐把我派出去这么久,从来没有主动联络过我,夸奖我——好过分啊,姐姐。”   小鹿御铃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我也很想理解你的嫉妒。   可是她也是我自己啊!   她看着累眼中对白蜘蛛莉尔拉深深的仇视和忌惮,知道不能任由这样的情绪发酵,除了要通过自己进行开导和劝解(?),还需要白蜘蛛马甲和累的正面对话。   小鹿御铃子:彳亍。   反正到最后累成狗的还是我。   她面无表情地想,已经快要变成社畜的形状了。   “累,这和莉尔拉没有关系。”   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掌,慢慢地摩挲少年玉石般洁白坚硬的脖颈——鬼当然没有任何活人的温度。   “你和她在我心中都一样重要,为什么要去比较?”   小鹿御铃子露出了温柔的近乎蛊惑的笑容,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少女。   “你是我的眷属,也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好孩子。”   少女首领的手指顺着少年的耳廓,慢慢绕到了他的后颈,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摁了摁,摁得近了些。   白色的长发和少年卷翘的银色短发交缠,金色的眼睛和玻璃青的瞳孔对视。   “我没有偏袒莉尔拉,也不会忘记首领的职责偏袒你。为什么这么不为姐姐着想呢?太任性了,累。”   她的谴责那样柔软,无害,宛然是女性长辈的循循善诱。   这让恶鬼少年怔然,心中不由自主地因为她的话升起了奇怪的自责感。   小鹿御铃子的声音越来越柔和,不带丝毫棱角的圆润,明亮,光滑。   “乖一点,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让我为难的孩子。”   累沉默地看着她。   恶鬼的心神宛如要被那双蜜金色的眼睛吸了进去,醉酒般的眩晕包裹住他的大脑。   直到最后,少年迟钝地点了点头。   ——姐姐的甜言蜜语,是他无法抵挡的毒药。   小鹿御铃子解开了那些触手,将那些缠人的非人之物收回身体里,坐在床上。   差点没站稳,晃了一下的累很快就单膝跪在地上,低声禀报着他在高濑会总部凭借蜘蛛傀儡得到的情报。   恶鬼是没有人性这种东西的。   他通过控制和折磨等各种办法,不仅掌握了对高濑会而言致命的情报,还逐渐将自己的傀儡遍布高濑会,再呈现辐射状散落到横滨各个地方。   宛如一只巨型的,睁着复眼的蜘蛛盘踞在横滨这座城市里,悄悄吐出细细的雪白丝线,一点点缠绕,覆盖住所有角落。   ——横滨范围内,没有任何交易和情报能逃过这只巨型蜘蛛的眼睛。   所有的实时情报会向蜘蛛傀儡的主脑传达,被累抽丝剥茧地整理出来,再逐一告诉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看着系统半透明面板上一行行记录下来的信息,计算,衡量,排出结果——   她明白时机已然成熟,只等一举扳倒对方。   目前横滨三大势力,港口Mafia,高濑会和GSS已经有两大势力元气大伤。   高濑会不用多说,是开头就被她穷追猛打的角色,GSS总部因为上次对阿卡纳什黑手党的挑衅被白蜘蛛莉尔拉摧毁,大部分成员逃窜,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唯独港口Mafia,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小鹿御铃子喃喃:“是太沉得住气了,还是港口Mafia已经不归老首领掌权了?”   累起身,蠢蠢欲动道。   “姐姐,需要蜘蛛傀儡在他们中间制造恐吓吗?反正都是些消耗品。”   小鹿御铃子:?等等,怎么这么快!   为什么港口Mafia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你纳入情报范围了啊!   玩家受到惊吓.jpg   “不行的,累。”   她表面上撑着一副高深莫测,你说的东西都在我意料之中的模样,“安卡斯和我的计划还没有得到进一步实施,不能惊动港口Mafia。”   累:“可是姐姐,暗组织这段时间大量大规模的行动,已经惊动港口Mafia了。”   小鹿御铃子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微笑,坚决不改口。   “只要大家都承认没有被我们惊动,那就没有惊动。我们是讲文明懂礼貌的组织,怎么可能这么粗暴呢?”   累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姐姐。”果然还是要动用威胁的办法,但要用更加温和的伪装吗……明白。   小鹿御铃子满意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好啦,累。去休息吧。你的房间在二楼,钥匙在这里。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累接过钥匙,将冰凉的额头轻轻靠到少女的手心里,眷恋地蹭了蹭。   “只要姐姐在这里,我就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这是蜘蛛的告白。   LuPin酒吧。   昏暗的灯光,老旧的吧台,烈性十足的透明酒液,摇晃的冰块,一片薄薄的柠檬。   “这是我最近发现的酒吧,这里的酒喝起来都很不错,快尝尝吧尝尝吧?”   “啊,好的。你今天怎么忽然想到要约我们出来?太宰。”   “没办法,森先生就是这么没有人性啦!总喜欢压榨我这个可怜的童工,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溜出来喝酒的喔!”   “嗯,原来是这样。”   “呐呐,织田作,你说我点一杯消毒液洗洁精鸡尾酒会不会自杀成功?老板闭嘴不许扫兴……诶诶,帕斯卡伊先生不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更不要拔刀啊!被砍到会很疼的!”   太宰治欢快的,唠唠叨叨的吐槽声和时不时搞怪的大叫尽情充斥这间酒吧。   酒吧老板擦着玻璃杯,无奈地摇头,假装没听见这三个小年轻越来越离谱的交谈。   他不仅是因为默契才没有打扰这位最近常来光顾的客人和他的朋友,还有另外地,不敢上前随意阻拦的缘故——因为另一位不怎么爱说话的青年。   酒吧老板认得他的脸。   那分明就是暗组织的狂信徒,帕斯卡伊。   太宰治长篇大论,兴致勃勃地吐槽完森先生后,伸出胳膊捅了捅织田作之助。   “喂喂~织田作~月野出版社最近大推特推的作家是你吧?那篇《娃娃的悲剧》也是你写的吧?”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那确实是我的作品。太宰为什么会知道?”   太宰治拍桌狂笑,“当然是因为作者织田啦!哈哈哈哈哈也太明显了吧!”   他兴致勃勃地勾着手机绳一圈圈晃悠地转,他的手机随着手机绳的摆动摇来摇去。   “比起你的第一篇爱情小说,第二篇更侧重于揭露和批判社会黑暗。但个人还是喜欢你的第一篇,毕竟第二篇这样所谓的悲剧……简直不要太多啊。”   “很正常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什么的。”   太宰治闷笑一声,摇了摇手指,“不不,主要是第二篇原型是谁太明显啦!想到由里子那个蠢孩子就是故事主人公小和奈就压根同情不起来呢!”   他说完撇了撇嘴,“不过你写的第二个短篇显然得到了更多的好评,读者的哭嚎简直要铺满你推特的评论区哦。我随机读几段吧?”   太宰治打开手机点出织田作之助开通的推特最新一条的评论区,开始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饱含感情。   “呜呜呜小和奈太惨了,为什么会这么惨啊!织田老师对她好一点吧拜托了!这样天使般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死掉呢!”   “听说织田老师在横滨……啊!我明白了,这篇故事一定是为了抨击社会黑暗和暗示孩子们身处血腥恐怖中的无助吧。”   “太勇敢了,织田老师!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对《娃娃的悲剧》这种故事感兴趣,因为我觉得很矫情。结果看完了,我好端端一大男人在办公室里哭得热泪盈眶,不停擤鼻涕……”   太宰治每念一条评论,就是一顿抽风般的狂笑,织田作之助神色如常地喝酒。   ——明明没有认识多久,却仿佛一下子成为了好朋友。   披着狂信徒的马甲,小鹿御铃子在旁边盯着高脚杯里冒出来的气泡看得出神。   反正不说话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织田作之助第二篇故事给鬼娃娃的扮演值和存在感疯狂拉高。   读者眼泪越多,越真情实感,鬼娃娃的扮演值越高。   目前鬼娃娃的扮演值已经突破75%的大关。   太宰治念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住了一小会儿,意犹未尽地喝了口酒,笑着说。   “织田作,我还是喜欢你的第一篇故事哦。虽然我知道原型是谁,但很凑巧,我也挺看好他们的——”   他的目光瞅着狂信徒,故意拖长声音。   小鹿御铃子:“?”   蜜色皮肤的青年似乎被他强烈的目光吸引得回过神,不解地看着他俩。   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被写入了爱情小说。   在太宰治看好戏的目光中,织田作之助有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把这件事情老老实实亲自告诉了对方。   帕斯卡伊由此知道他的第一个短篇写的是自己和铃子为原型后,英俊的青年微微怔了怔,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生气了吗?   就在织田有点忐忑地想要不要道歉时,狂信徒神色慎重地开口道。   “织田先生,可以请您送我一本珍藏么?我想要签名版的。价格多高都没问题,谢谢您。” 第3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四天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   面对狂信徒温和的表情和诚恳的请求,暗红头发的少年露出了十分懵逼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帕斯卡伊先生喜欢,当然可以?”   但是真的会喜欢吗?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怀疑地想。   太宰治托着下巴看着他们,毫不收敛地发出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相当的无所顾忌。   被他笑得额头绷起青筋的小鹿御铃子:你妈。   因为好奇所以想暗搓搓地看看自己的同人本长什么样有错吗?完全没错!   小鹿御铃子想,要是站在这里的是堕天使安卡斯,太宰治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她在心里无语地吐槽,面上还是端着狂信徒惯有的笑容,彬彬有礼道:“有什么问题吗,太宰先生。”   黑发鸢眼的绷带少年披着黑色西服外套,笑得前俯后仰,一边伸手擦着眼角溢出来的眼泪,一边忍着笑意断断续续地说。   “啊,没什么哦,帕斯卡伊先生。只是觉得太神奇了……突然有点好奇铃子知道这件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显然是蠢蠢欲动想搞事,恨不得立即把这件事告诉暗组织那位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处理自己成员打架事故的首领。   小鹿御铃子:谢谢,我就在这里。   织田作之助无奈:“太宰。”   虽然帕斯卡伊脾气比较好,但是惹怒一位重要的暗组织成员显然不是好事。   就算是表面意义上的同僚,织田作之助也没有很多和对方相处的经验。   太宰治朝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有分寸,弯起眼睛,伸着手指勾住手机的挂绳晃来晃去。   他不怕死地再度开口,问起了敏感问题。   “帕斯卡伊先生,我真好奇,上次事情铃子是怎么处理的?感觉和安卡斯对比起来,铃子对你——真的非常严厉啊。”   太宰治问的问题简直是踩在狂信徒的痛点上狠狠碾压,毫无顾忌地挑拨,语气里的散漫和欠揍意味十足。   “嗯……让我想想,你该不会是被直接赶出来了吧?”   喝了点酒让少年本来苍白的面色晕出了薄薄的红,那只鸢色的眼睛里满是轻飘飘的笑意,说话也轻佻极了,似乎全然不担心狂信徒会迁怒。   小鹿御铃子想,这个时候的太宰治,倒是没有那天面对自己时乖乖的模样了。   她居然有点可惜。   狂信徒因为他的问题笑容淡了淡,没有生气,但也无意多提这件事。   “不存在被赶走这种选项。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件事?这与你无关,太宰君。”   那朵艳丽的罂粟烙印在他蜜色的脸庞上,炽烫的鲜红,似乎可以烧穿他人的眼睛。   “错误在我,我有罪。”   他平静地说。   “神没有处罚祂的信徒,信徒却不可以为此心生侥幸和窃喜。信徒应当更加虔诚地忏悔,即使痛苦也要明白这种感情是亵渎,才有资格继续追随其左右。”   太宰治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冷漠的嘲笑:“哈。”   他随意地瞥了瞥狂信徒。   帕斯卡伊没有那天面对堕天使的情绪失控和极度愤怒,礼貌温柔的笑容宛如一张固定的面具般,难以揭开他真正的情绪。   似乎真的如他所说,他是一位好信徒。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再次出现堕天使安卡斯这样的事情,他还能忍受多久?   太宰治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   忍受一次,两次,无数次。   看着自己的信仰不断离开自己身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疯呢?   越是虔诚,越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仰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突然很期待,小鹿御铃子要如何制服这头忠诚的兽。   会是被一次次驯服,还是终于忍无可忍地反扑?   织田作之助放下酒杯,欲言又止:“帕斯卡伊先生……”   这份暗恋已经变得无比狼狈,却还是坚定地走在这条道路上。   不会害怕无人理解吗?   这样选择的勇气,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狂信徒看着他,轻轻摇头。   “不用悲观,我的朋友。我不后悔这样的选择,我的神,她应该高高在上,永远俯瞰人间。即使是我,也不过是人间中的一份子。她不爱我,理所当然。”   ——而我对她的苦恋,将注定没有结果。   织田作之助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沉默了下去,“……”   既不方便开口安慰,又觉得这样气氛着实尴尬。   太宰治同样没有再吭声。   他捏着勺子一下下戳着高脚杯里的冰块,喝酒喝得他精神莫名亢奋,他的大脑想到了很多事情,包括堕天使安卡斯对小鹿御铃子的意义和作用。   必须要靠着自己重要的成员来保住自己的生命,卡住自己最后的底线,不让自己偏移道路,反复警示自己。   铃子小姐,实在有点可怜啊。   黑发的少年吐出的呼吸里沾着淡淡的酒气,这让他不太舒服地吐出舌头伸手扇了扇,满脸嫌恶地“啧”了一声。   太宰治的大脑还在不受控制地继续想。   她的命不属于她,又偏偏要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知疲惫地去拯救那些暗组织成员,将他们细心安置,再回到横滨,一次次算计,筹谋,博弈,一点点改变这座战后乱得要命的城市。   非常辛苦吧。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简简单单的“喜欢横滨”这种理由真的足以概括吗?   她心头的阴影是什么?这座横滨伤害过她什么?带给她什么?   不,不对。   太宰治又露出了那种晕乎乎的笑容。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脏在因为一个惊人的猜想疯狂地跳动,肾上激素分泌过度,为心脏不断加速。   啊,想起来了。   太宰治敲了敲自己滚烫的脸蛋。   小鹿御铃子的身体在慢慢变·好·呢。   随着横滨这座城市的混乱逐渐减少,慢慢变·好·呢。   脸色是不是越来越好了?就连行动都不再那么吃力而难受了吧?   太宰治有点难受地捂住自己的心脏,突然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嘟囔了几声,“Hello~”   你好啊。   ——到底是该叫你小鹿御铃子,还是叫你「横滨」比较好呢?   黑发少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整个人趴在吧台上,笑眯眯地和酒吧老板搭话,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谁也看不出来,他在大脑中有这样离奇而疯狂的设想。   因为没注意太宰治的异常,所以也不知道他的思考拐到了非常离谱的道路上狂奔的小鹿御铃子喝了一口吧台上的酒,咂摸半天喝不出味。   不好喝耶。   她干脆看向织田作之助:“能换一杯吗?织田。”   忧心忡忡地觉得他要借酒消愁的织田作之助:“当然可以,帕斯卡伊先生。但不要太伤心了。”   摸不着头脑的小鹿御铃子:啊?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马甲的定位变成苦情暗恋型男主后,她默默抽了抽嘴角。   “不用担心,织田。我没有难过,也不会因为多余感情影响我的判断和能力,我不会让铃子失望。”   狂信徒冷静地喝了口酒。   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再也没有任何波动。   不再如同融化的湖泊般温柔。   更加欲言又止的织田作之助:“……好的,帕斯卡伊先生。”   这不就和赌气一样了么?   就连自己合情合理的爱,都将其叫作多余的感情。   拼命藏起来的,克制的情绪——最终还是如同镜子般摔碎了。   喝酒喝得很快乐,抬头发现对方的神情越发同情的小鹿御铃子:“?”   发生了什么?这酒真好喝。   三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时,酒吧的门被再次推开,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进来的人。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只可爱的小辫子,怯生生地用自己幼小的身躯挡在酒吧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直到看到帕斯卡伊的身影,眼睛猛地亮了。   酒吧老板停止了自己擦拭酒杯的动作和太宰治天马行空的交谈。   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子,露出亲切的笑容,“晚上好,小朋友,但这里不欢迎未成年人入内哦。”   小女孩攥着手里皱巴巴的小野花,忐忑不安地看着酒吧老板,“对不起,叔叔,但我不是来喝酒的,是来道谢的。”   她细声细气:“我不会干坏事的。”   酒吧老板愣了愣,有点迟疑:“道谢?”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坐在吧台旁的三道人影。   小女孩点了点头,“对。我的妈妈说,狂信徒帕斯卡伊先生救了我的命。我们刚巧路过这里看到他了——帕斯卡伊先生今天没有任务,应该在休息吧。”   她抬起那张小脸,“我可以进去吗,叔叔?”   酒吧老板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耻地软了。   他虽然心里对狂信徒有些下意识地发怵,毕竟对方是暗组织成员,光是这段时间屠杀过的黑手党就数不胜数,所有里世界的人闻声色变。   虽然那些人该死——   但想到这个男人会保持着悲悯的笑容,毫不留情手起刀落,造成血流成河的结局,很难不害怕吧?   酒吧老板想。   可正如同面前的小女孩所说一样。   狂信徒杀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   所以他默许了,无声地让开了身躯。   小鹿御铃子见到陌生孩子,习惯性就打开了系统面板瞧了瞧信息,愣了愣。   这居然是上次东区18号居民楼里被狂信徒马甲救下来的孩子之一。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这些孩子都瑟瑟发抖,饱受惊吓,像堆挤在一起的小鹌鹑般恐惧地看着她,为了不给他们造成更多的心理阴影,她只能选择转身就走。   小鹿御铃子不得不承认自己感到了一丝欣慰——至少她的行为是有意义的。   小女孩慢慢地,脚步迟疑地走到了银发翡翠眼的蜜色皮肤青年面前,她将手掌里那朵被攥得皱巴巴,蔫哒哒的小野花递给了对方,局促地小声开口,“谢谢您,帕斯卡伊先生。”   狂信徒有点吃惊。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半跪在小女孩面前,和她平视。   那双异域风格的金色耳环轻轻晃荡,闪着耀眼的光芒,青年银色的长发披在腰后,让那金光若隐如现。   他耐心等待着她还没说完的话。   小女孩鼓起勇气,继续结结巴巴道。   “您是个好人。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有很多大人在骂您,但是您保护了我们……长大后,我也想像您一样保护其他人!更多的人!”   她说着这样的话,似乎有点担心青年会嘲笑自己,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握着小野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帕斯卡伊先生,我说的话是不是太可笑了……”   狂信徒没有在意这孩子透露出来的信息,甚至连神色都没有改变。   他露出温柔的,包容的笑意,他伸手抚摸着孩子的发顶。   “不,你说得很对,想要保护他人的精神值得赞扬,孩子。愿吾神保佑你的灵魂永远高洁。”   狂信徒接过了她手中微不足道的野花,宛如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收拢在掌心里。   惊人的温柔。   “谢谢你的礼物。神告诉我,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   她急切地开口:“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变成保护别人的,有用的人吗?”   狂信徒看着她,温和点头。   “是的,孩子。在你还没长大前——我和我的首领会永远保护这座城市。横滨会慢慢好起来的。直到所有人都能欢笑地活着,所有人都不必担忧自己的生活。”   “所以,不用害怕,我的孩子。”   银色的睫毛垂下来,他在这一刻如同站在大教堂中间宣读圣经的神父,无比肯定着自己的理想,也肯定着小女孩小小的愿望。   他低着头颅,安静地如同祭祀的山羊,贴了贴面前睁大了眼睛的小女孩的面颊。   那双翡翠绿的眼睛,是春天复苏的颜色。   在小女孩神色雀跃地离开了酒吧后,太宰治凑来,感兴趣地问道,“你们组织好像对孩子都非常温柔?”   帕斯卡伊点头承认,“是的。”   太宰治惊奇地喋喋不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横滨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孩子也没有什么用吧,又弱小又爱哭……”   帕斯卡伊打断他。   “每一个孩子都是横滨的希望,他们会是改变横滨的力量,太宰先生——这是铃子的意思。”银发的狂信徒不容置疑。   太宰治:“哈?帕斯卡伊你真是听话啊。我才不认同这种东西喔?比起希望什么的这种话,自私自利才是孩子的本性。”   他谈到这个似乎有点兴致寥寥,干脆露出微笑:“算啦,比起这种没意义的争论,我更想知道你们组织新成员的信息哦?”   太宰治毫不掩盖自己上次偷听谈话的事情,还相当欢快地开口,“呐~要不要来玩猜猜猜?我最擅长猜东西啦!”   帕斯卡伊不置可否:“温洛吗?没什么好猜的,他马上就会到达横滨。如果你非常感兴趣,去见见他也不错。”   太宰治感兴趣:“欸?那我能知道他的代号是什么吗?”   帕斯卡伊顿了顿。   然后,他开口了。   “——“魔女”-温洛。” 第3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五天   横滨擂钵街E区诊所。   小鹿御铃子如往常每次一样,趴在安卡斯腿上像只摊开肚皮,毫无防备的猫猫般睡午觉——   也许这就是给别人造成“狂信徒在首领面前失宠了”的错觉源头。   青年的大腿柔软温热,富有弹性,让她睡起来就变得滚烫的脸蛋像是融化的牛奶糖般贴在上面,非常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毛茸茸的黑色大翅膀上,那些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羽毛在这时失去了原本的攻击性,变得非常蓬松,再变成合适的模样轻柔盖在她的身上,热乎乎的,很舒服。   总之亲身体验非常美妙。   小鹿御铃子想。   “……”   在那些默契地悄悄收声,拿了药就赶紧离开诊所,不想打扰这两位的人们眼中——   孱弱的少女首领和白大褂的医生亲密地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却安静得恰到好处。   真美好啊。   不知道是谁这样感叹道。   小鹿御铃子假装自己没听到外面那些病人发出了“嗑到了嗑到了”的激动声音。   单片眼镜的青年垂头看着怀里睡得晕晕乎乎的少女,嘴角勾起控制欲十足的笑容。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着白色手套,一下下地按捏着她酸痛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时不时顺着她的下颔,慢慢滑到她的耳垂上揉了揉,有点痒痒的,但随后就升起来一股让骨头都散架了的愉快。   小鹿御铃子顿时舒服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啊,睡午觉多是一件美事啊。   她翻了个身,往堕天使怀里靠了靠,毫不顾忌地埋进青年温热的腹部,伸出腿朝半空中没什么形象地晃荡,一勾一勾的,苍白的脚背和脆弱的脚踝被照进诊所的太阳晒得暖暖的。   从一开始碰到别人异样目光的尴尬,惊慌,羞耻,变成了再多人围观也神色镇定,处变不惊,风轻云淡。   不愧是我——我迟早能习惯这样的场景的。小鹿御铃子满意地想。   然后继续睡得昏天黑地。   ……   虽然本体的大部分精神都陷入睡眠,不断地补充精力,恨不得一睡不起,但操控着堕天使马甲的精神却非常清醒。   所以,她很快就察觉到有人在靠近这里。   非常危险,虎视眈眈的异能力者。   仿佛被什么缠住了四肢,只能被迫到达别人的地盘,因为缺失安全感而感到焦躁的年幼猛兽。   系统的提示音紧跟着姗姗来迟。   「玩家,午好。您标记的重要角色-芥川龙之介和你距离15m,他目前的好感偏低,还请玩家多加小心。」   正睡得乐不思蜀的小鹿御铃子发出了迷茫的声音:啊?   他们明明还没有见过面吧?为什么会好感偏低?   少女一头雾水地想。   但很快,猜到了某种可能性的她神色逐渐深沉起来。   她严肃地思考——难道自己在擂钵街的名声已经差到自带debuff的地步了吗?   呜呜,太可怕了。绝对不可以!   芥川龙之介本来不想来E区诊所的。   凭借着多年在擂钵街摸爬滚打的经验和足够灵敏的鼻子,他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位被越来越多的擂钵街人熟知和尊敬的医生非常危险。   即使他的笑容再温柔,医术再高超,无条件救治的人再多——   芥川龙之介也绝不会靠近这间诊所,还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同伴们和这里有一丝半点的联系。   那种偶尔瞥见的,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傲慢,让芥川龙之介打心底的感到浓浓的窒息。   但极其偶然的事情发生了。   早上醒来,他的妹妹芥川银生病了。   严重而来势汹汹的高烧让她的神智都变得模模糊糊,高热折磨着她,他的妹妹执着地拽着他的衣袖,嘴里发出抽抽搭搭的哭声,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   可干涸的嘴唇和通红的脸色说明她的情况非常糟糕,不容小觑。   芥川龙之介感到恐慌。   ——像是随时都会失去她一样的恐慌。   “银……坚持住……”   年幼却凶狠的杀戮系异能力者,在包围住自己一圈的伙伴们关心担忧的眼神中,嗓子沙哑地对自己妹妹说着空洞无力的话。   他知道,生命很脆弱,也很低贱。   尤其是他们这种在贫民窟地区长大的孩子,能活着长到这么大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他们不能生病。   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小小的病也能摧毁掉他们的所有。   可药品在擂钵街这种地区是比食物还要珍贵的东西,它是救人命的东西。   擂钵街没有医院,唯一一间开在D区,收费高昂不合理的黑诊所也因为暗组织感到畏惧,急急忙忙地搬走。   芥川龙之介抱着自己不断无意识地发出难受的呻吟的妹妹,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他甚至不由地对暗组织产生了恨意和憎恶。   为什么要出现呢?   为什么要带着这样让人感到恶心的光芒出现呢?   霸占擂钵街,再一厢情愿想要改变擂钵街……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擂钵街产生的巨变,擂钵街背后的诅咒师势力与暗组织的博弈,不是他这种年幼的小孩子能参与的,但却时时刻刻波及着他这样的,无数的孩子。   这里是孤儿们肮脏的家,令人难受的居所,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   但现在,有人要改变这里。   哈,多么傲慢。   芥川龙之介讨厌这种傲慢。   但现在他不得不屈服于这种傲慢。   “龙之介,你别倔强了!还是带着小银去E区诊所看看吧?我们平时都听你的话,没有去诊所附近转悠,你就听我们一次吧!”   “对啊,龙之介!小银没有药是熬不过去的。就当为了小银好不好?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妹妹死在擂钵街这种破地方吗?还记得你说过大家一起努力离开这里么?”   “龙之介,快救救小银,她在哭啊……”   同伴们心焦如焚的劝说和催促,让芥川龙之介最终选择抱着妹妹,操控着恶兽外表的异能力,恶狠狠地撞开了E区诊所的门。   他顺利看到了那位医生和那位首领的样子。   脆弱到下一秒就要死去般的首领趴在医生的膝盖上,睡得很熟。   她因为他巨大的动静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发出了低低的嘟哝,被青年安慰地托住脸,轻轻抚摸,又慢慢松开了眉头。   黑色长发的医生有一双深红如恶魔般的眼睛,他正用这样恐怖的眸子,冰冷地盯着他。   意思很明显。   ——「别打扰她入梦」。   芥川龙之介顿时清楚了什么。   芥川龙之介悟了。   面前的两个人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首领和组织成员吗……他在心里发出冷笑。   青年穿着冰冷的白大褂和裹住修长手指的白色手套,单片金丝眼镜为他增加了温文尔雅的气质。   他见他识相,很快就收起了那抹高等生物的冷漠,笑容温柔得如同一位优秀负责的医生。   “你好啊,孩子。病人在哪里?把她交给我吧。”   芥川龙之介死死地盯着他,没有放手,也没有将怀里的妹妹交到青年怀里的意思。   他像疯狂而凶狠的野狗,不信任所有人的施舍和善意,声音沙哑极了。   “我是芥川龙之介。我不想欠人情,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当暗组织的打手,暗组织的走狗,还是什么实验品?”   芥川龙之介看到医生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般轻轻笑出了声。   宛如兴致勃勃地看着实验的小白鼠在拼尽全力地垂死挣扎,还说着维持尊严的烂话。   压力可怕到让人难以与他对视。   芥川龙之介差点把嘴唇咬破。   小鹿御铃子完全没想过对面的孩子理解歪了这种可能,还因为他的过于上道感到非常高兴。   好耶!!!   不愧是她看中的暗组织成员备选!   挖小嫩苗计划正式开始!   她边在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边操控着堕天使的马甲开口,进行交流,超级大度宽容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啊。听说你和你的同伴们是C区生活得最久的老人?那想必你在擂钵街和贫民窟中,都有不少认识的乖孩子吧?”   安卡斯说,“我的首领希望能短期雇佣擂钵街和贫民区的孩子,你能把他们都一个一个带过来么?芥川君。”   白大褂的医生扶了扶眼镜,笑得温柔极了,语气缓慢,金色的眼镜链却在他的脸廓上轻轻晃动,撞击出淡淡的阴影。   “——当然,我要自愿的孩子。”   不自愿的话,自己当然不会强迫啦!   小鹿御铃子美滋滋地想着自己能凭借这次挖多少好苗子过来,嘴上继续道。   “我的诊所给擂钵街的居民们免费看病,永远敞开大门欢迎所有人,能救活不少人的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芥川君?”   嗯,充分体现自己助人为乐的性格。   小鹿御铃子听着都觉得自己简直是活菩萨。   芥川龙之介这下总不会对她充满警惕,好感值下降了吧?   …………   面前的青年每说一句,芥川龙之介心脏就狠狠地往下沉了一寸。   是威胁。   他的语气里是轻柔的威胁。   “自愿”?   鬼才相信这种东西啊。   不断强调暗示,摆明了是要利用他的能力将其他孤儿都抓到暗组织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做事。   最后一句的意思很明显。   只要芥川龙之介不犯傻就不能动他,甚至不能动这间擂钵街唯一的诊所。   否则不止小银得不到治疗,还会被擂钵街其他病人视为仇敌追杀。   芥川龙之介咬牙切齿。   他当然明白。   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   狡诈的医生和首领,狡诈的暗组织!   ………………   小鹿御铃子十分不解地看着芥川龙之介紧咬牙关,面色阴沉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死她,又不得不忍辱负重地低头答应的模样。   嗯?   为什么芥川龙之介要作出一副被黑恶势力强迫了的良家妇男表情啊? 第3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六天   小鹿御铃子看着表情越发不甘愤怒的芥川龙之介,纳闷半晌后,终于想起了什么被自己遗忘了。   她默默地戳了戳罢工的系统,抬头看了看对方头顶的半透明个人面板,打开,上面显示出芥川龙之介的心理变化和情绪状态——   小鹿御铃子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的脑回路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她说她的,他脑补他的,怪不得对方的好感降低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等等……什么叫不正当关系?这是小孩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小鹿御铃子唏嘘。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怎么又变成了她和自己马甲有一腿?!全部的擂钵街人都开始逐渐接受这个离谱的设定了么!   小鹿御铃子又震惊了一秒。   但想到那些诊所常来的病人总对她和堕天使马甲露出了嗑学家的敏锐目光,还时不时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她觉得自己可以冷静下来了。   好吧。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小鹿御铃子想原地躺平。   但芥川龙之介的情绪需要安抚,误会也需要解除。   至少不能让对方继续误解下去。   不然对方心不甘情不愿地为自己办事,肯定会惹出不少麻烦。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挖幼苗计划败在第一步啊。   小鹿御铃子心念一定,轻轻转换,很快就从陷入睡眠的本体里醒过来。   芥川龙之介本来死死地绷紧了背脊,像一只察觉到危险慢慢逼近的炸毛的垂耳兔,紧紧地抱住自己瘦弱的妹妹,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他当惯了擂钵街的亡命之徒,每一次拖着这具病弱的身躯,对敌人发动的攻击却凶狠得不顾一切,不留余地,不要命也不怕死,擂钵街很多持有武器的大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心头发憷。   年幼的异能力者,一旦成长起来是很可怕的。但很多异能力者都夭折在了幼年期。   芥川龙之介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和面前医生一搏,会死的。肯定会死的。   可面前冰冷审视地盯了他大半天的白大褂医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愉悦笑意,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低头伸出手指,裹着白色手套的指尖轻轻滑过少女的脸蛋。   宛如细腻的流沙握住一只瘦弱的小鸟,用呵护的模样将小鸟困在其中。   “首领,您醒了。”   青年的语气恭恭敬敬,那双深红色的眼睛里写满狂热的情绪。   小鹿御铃子坐起来,习以为常地拍掉他的手,眼睛平静地扫向了芥川龙之介。   银白色的长发修饰着她纤细的脸部轮廓,垂下来的睫毛弯弯的,盖下两片圆圆的可爱的阴影,神色冷淡。   “你想救你的妹妹,芥川君?”   明明没有听到他和医生的交谈,这位少女首领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甚至点明了他的目的。   她好像不认为这是多么让人吃惊的事情,也没有掰碎了细细告诉他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困倦地半闭着眼睛。   那张苍白的唇角微微发干,轻轻张合,如同蜷成一小团的,柔软的玫瑰花瓣。   “既然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就把她交给安卡斯吧。安卡斯的医术很好,就算是疑难杂症也能治得妥妥贴贴,他对你没有恶意,对你的妹妹就更无可能。”   “而芥川君——或许可以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耐心听听我的解释。”   小鹿御铃子撑着脸,简明扼要道。   “短期雇佣贫民窟和擂钵街的孤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们没有强迫任何人的意思,自愿和不自愿完全看你们的想法,你完全可以当作给那些孩子提供一份轻松的短工机会——我只是想让他们帮忙修建B区暗组织基地的外围设施。”   少女首领懒懒地坐在医生怀里,像被部下保护起来的,美丽易碎的玫瑰。   “我会支付相应的酬金或者对等的食物,答应他们合理的请求。当然,我不否认我的组织有吸纳新成员的打算。但我以首领的名义担保,我不会强迫任何孩子。”   芥川龙之介慢慢松开了绷得酸疼的脊背,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小鹿御铃子解释道。   “E区诊所也是我要求安卡斯开在这里的,负责擂钵街的医疗安全——这是我安排给组织成员的任务,安卡斯恰巧负责这块区域罢了。另外,他有能力自保。”   芥川龙之介用那双灰黑色的瞳孔牢牢地盯了她片刻,带着几分不理解的烦躁。   像是一声尖锐的蝉鸣刺破了他心中永远不会停止的酷夏。   “为什么要对在下解释得这么详细?难道您也想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感化在下吗?我们只是流窜在擂钵街的无名野狗,不值得您这么费心吧。”   比起之前面对医生的“我我我”,芥川龙之介对这位孱弱却莫名强大的首领多了几分敬畏,言辞变得文雅,又有点笨拙。   小鹿御铃子听着面前少年如同质问般直接的口吻,手掌滑到下颔,托住,笑了起来。   “啊,当然不是,我和他们不同,我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错了,孩子。我才不会说这样自以为是的话。”   她的语气在这时变得那样低而温和,称呼他为孩子时带着近乎强大的蛊惑力。   被看穿心思,芥川龙之介瞳孔缩了缩,握紧拳头,没有接话,“……”   弱者是没有反驳强者的资格的。   小鹿御铃子站起了身,走近少年,像一只消瘦伶仃的鸟在步步靠拢他。   “你不能明白么,芥川君?我只是想给所有孩子一个机会——难得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出去,像正常孩子般生存的机会。擂钵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让它从被遗弃之地,变成最繁荣最辉煌的地方。”   她端着脆弱的笑容,说着柔和的话语,吐出最让人难以置信,只会觉得她是个疯子的话。   但芥川龙之介信了。   他感受到少女言语的力量,他眼神执拗而神色震动地看着她:“真的吗?”   就连我们这种身在淤泥里艰难生存,任何人都不屑看上一眼,活得像狼狈的狗一样的孤儿……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真的。”   少女的西装裙摆平整,弧度锋利,深深的阴影和白皙光洁的小腿,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健康了许多。   “你们可以去读书,学习技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孩子是相对无辜的。我没有打算让你们成为我道路和理想上被活活践踏的工具。”   少女垂下眼睛。   “你们是人,是孩子,是这片城市的希望。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当作毫无期冀的黑暗。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我更希望这座城市黎明时的温柔能被你们知道。”   “所以,别责怪横滨。”   她在面板中看到芥川龙之介对横滨,对这片擂钵街无法消除的眷恋和愈发深沉的憎恨。   ——请别恨这座城市。   小鹿御铃子想,横滨也许不介意被恨着。   但她不想这样。   她昨天做了一个梦,一个横滨视角的梦。她不知道是不是奈亚拉托提普的手笔。   但她顺利地知道了这些年横滨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   这是梦,也是永远的,日复一日的现实。   祂永远默默地看着这里。   祂看着擂钵街,这道巨大的,可怕的伤口,无法愈合的疤痕,几乎将祂的身躯贯穿。   即使在这片丑陋的废墟后,人类忙忙碌碌地重建这里,也无法改变这块区域深深凹陷下去的巨型坑状地形。   横滨受到伤害。   但横滨没有责怪任何人。   祂想,没关系的,祂习惯了。   也许会有人来到这座城市,但更多的人会离开这座城市,有人保护这座城市,也有人伤害这座城市。   祂平静而厌倦地看着他们。   祂没有改变自身的意愿,也没有保护他人的意愿。   祂不索取什么,也不给予什么。   毕竟横滨不是什么非常出名的城市,比不上东京的繁荣,也比不上京都的古老。   可小鹿御铃子喜欢这里,很喜欢,很喜欢,她看到横滨港口飞翔的海鸥,她看到大街小巷的建筑,甚至阳光,空气和轻风,都让她心里充斥着一种奇怪的亲切感。   她忽然感觉到骨血中有某种东西在膨胀,生长,她爱着这片城市。   小鹿御铃子暂时不想去深究原因。   她只是下意识地,任由那样的话冲出了口。   芥川龙之介听完这番话,定定地看着她好久,态度一点点松动。   他将怀里的芥川银慢慢放在了那张属于病人的床铺上,又谨慎地退开,不想给少女首领留下任何冒犯的,越界的印象。   他说,“如果您真的能做到您说的这一切——那么在下愿意加入。”   “但我想知道,您能庇护我们所有人吗?”芥川龙之介缓慢道,“您能给在下活下去的意义吗?”   “——您能让在下永远追不上你的高度,心甘情愿地屈居下位吗?”   接二连三的发问,像是在渴求着什么确切的答案。   小鹿御铃子没有说话,神色无悲无喜。   她只低下身子,对他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脆弱的手腕,细细的手指,表层的皮肤苍白到让人不敢用重力气去捏住。   她的头发是日光都照不亮的,非常冷淡的白色,沿着肩膀,流到背脊,宛如燃尽的火焰,那双蜜柑色的瞳眸却如同融化的太阳,透出细细的热度。   芥川龙之介闭了闭眼,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感觉到心脏在呼啸。   ——面前的少女,是他的「首领」了。   于是,年幼病弱的少年一身尖锐的刺慢慢软化。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慢慢单膝跪下,郑重其事地伸手按在自己心脏处,神色认真,低声沙哑道。   “在下相信您能做到。在下愿意臣服在您的麾下。”   凶狠而执拗,性格固执偏激到不会改变的野犬也为她低头,“我将我卑微而不值一提的一切都献给您,首领。”   温暖的阳光从天窗上垂下,透过少女透明般的指尖,斑斑驳驳地照在他的头颅上。   发尾雪白的黑色短发垂在他的耳旁,一隙隙的光如同金粉洒在他的头顶。   他像是在朝圣般宣誓。   而少女摸了摸他的头,察觉到他的僵硬和不自在后就轻轻放开手掌,笑得温和。   “好孩子。”   …………   小鹿御铃子松了口气。   好耶!把芥川这个小团队拉上贼船了!   擂钵街通通归暗组织管辖指日可待!   目前还有CFGH四个区域还没吞并。   后面三个区域迟早的事,唯一难搞的只有中原中也管理的羊组织所属的C区。   不过想想羊组织那群人一个比一个能拖后腿的模样,小鹿御铃子非常稳得住。   就算自己不动手,他们也能主动把家给拆了。她相信羊绝对做得出来。   更何况,根据累的蜘蛛傀儡传递来的情报,中原中也终于厌腻给他们当保姆这件事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虽然这位少年首领因为责任心还是会帮忙击退那些虎视眈眈的成年人,但不再任劳任怨帮他们负责大大小小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非常高兴,甚至很想想约中原中也去逛街×   最终芥川银被留在诊所交给安卡斯治疗,芥川龙之介则转身离开诊所。   他要去告知自己的同伴,并向擂钵街和贫民窟所有区域的孩子群体中扩散这个消息。   芥川龙之介临走前,单片眼镜的医生带着微笑道:“你最好尽快完成首领的任务,芥川君。这是前辈的警告。如果你想代替我成为首领的狗,目前的你还不够格。”   芥川龙之介完全不觉得争论“谁更有资格当首领的狗”这个话题有多么奇怪和值得吐槽,甚至神色都愈发认真起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前辈?在下不会承认的,暗组织明明是凭借实力排位吧。这是首领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在下绝不会做得比你差。”   他虽然很讨厌堕天使身上那种气息,但因为小鹿御铃子的原因,十分勉强地忍耐这位难缠的同僚。   小鹿御铃子:嗯,岁月静好。   下午。   芥川银睁开眼就看到银发金眼的少女。   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薄薄的书,穿着柔软的米色针织外套,握着手机,神色舒缓和其他人通话,解开的西服外套搭在床头,手臂线条显得柔弱极了。   芥川银觉得,面前的少女比自己更需要保护,她脆弱到惹人怜爱,像雪白的,珍贵的瓷器。   但对方显眼的外貌特征所表现出来的身份,陌生的诊所环境带来的恐慌,都让芥川银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地闭上眼睛,半眯着,小心翼翼打量对方。   小鹿御铃子在给松上美衣打电话。   她那天有心看到伏黑惠的个人信息——   对方双亲已故,值得注意的是,父亲名字是伏黑甚尔(禅院甚尔?),可信息寥寥无几。   但因为羂索脑袋里的那些信息中这位天与暴君的存在感十分强烈,她可以基于此判断出——伏黑甚尔就是松上美衣的母亲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堂弟。   所以松上美衣是伏黑惠的堂姐。   小鹿御铃子没有七拐八拐绕弯子,直接把这件事告诉松上美衣,让她自己做决定。   “伏黑君不是来带走你的人,放心。不要这么惊慌,美衣。你如果愿意的话,不妨和他试着聊聊?算是多出来一条路。”   松上美衣似乎被她的话安抚下来。   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她低声而快速地说。   “谢谢你,铃子。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她似乎也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母亲故人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堂弟。   小鹿御铃子不会插手她的态度和处理方式。   她只是如同见面时般抱着极大的宽容态度告诉了她这件事,给了一点自己的意见。   挂断电话,收起手机,小鹿御铃子点开了系统的马甲面板。   「“魔女”-温洛,扮演值0%」   新马甲的形象构思得差不多了。   小鹿御铃子将温洛的能力,性格,语言习惯都摸索得七七八八了,伏黑惠那边却好几天都没有动静。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让她派遣组织成员帮忙的打算,也不在乎组织成员来不来,甚至乐得没人协助合作,破坏他的独立。   噫,这该死的酷哥形象。   不过说起来,禅院家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来人啊。她等了这么久,等得擂钵街都快被吞完了,对方还是没有动静。   这个行动力,啧啧啧,不行啊。   她还想快点乘坐禅院家直达特快,直接进入对方的大本营呢。   ——小鹿御铃子无比遗憾。   想薅禅院家羊毛的心,蠢蠢欲动.jpg   …………   某位禅院家大少爷站在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就是禅院家家主面前,猛地打了个喷嚏,“哈啾!!”   金发的狐狸眼青年没好气地让诚惶诚恐凑上来的仆妇滚开,兴致勃勃问起了横滨暗组织首领的事情。   “听说那是个很弱但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女人当什么首领啊,女人就应该乖乖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做好分内事嘛。”   禅院直哉“啧啧”两声,摇头道,“弱小的女性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好,乖乖当个花瓶让男人保护不就行了吗?我对女性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禅院直毘人拎着酒葫芦瞥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别太轻视对方啊。那位首领可不简单——她不是弱者。”   禅院直哉不爽地撇嘴,表面却温顺道:“知道了,父亲。”   他想了想,很快又变了张脸,摸了摸下巴很感兴趣道,“悟君似乎很喜欢她?”   禅院直毘人道:“他们结盟了。暗组织首领小鹿御铃子是五条派,得到了咒术界总监会的警惕和观察,估计等五条悟回来就会被高层开会问责。”   禅院直哉肆意地笑了笑,“哈哈,真的只是盟友吗?毕竟男女之间总会产生一些男女之情。女人是感性的动物,面对悟君那么强大的男人,肯定会乖乖把所有东西都双手奉送吧。包括感情什么的。”   他嗤笑一声,挑起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显得非常不怀好意。   “本来我对那种女人没什么兴趣的。但悟君所有看重的东西——我都想要啊。真想看看被我抢走后他的脸色,一定会让我发自内心地愉快起来。”   禅院直毘人看着自己在作死边缘蠢蠢欲动的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喝了口酒,醉醺醺想。   算了,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也好。   他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禅院直哉兴致高昂,“父亲,我要去横滨一趟。横滨那里有什么祓除任务吗?”   “直哉,那里有白蜘蛛负责。”   禅院直毘人顿了顿,提醒道。   禅院直哉想,啧,臭老头。   他难以控制地流露出自己神色里的轻蔑:“父亲,你觉得我会害怕那种和咒灵没区别的怪物?我可是特别一级咒术师。您真是越来越保守了。”   禅院直毘人又老神在在地喝了口酒:“哦,那再加一个。还有甚尔的亲生儿子,伏黑惠。”   禅院直哉笑容扭曲了一下。   手掌突然烧起来的,烫得惊人的燥热和心理层面充斥的不舒服,让他不由摸了摸自己耳骨上深深钉进去的耳环。   “啊啊,惠君也在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更期待了呢。”   禅院直哉挂着让人生厌的笑容,眉头高高扬起,似乎非常高兴般慢慢地说话,转身却恶狠狠给了沉默的仆妇一脚。   这证明他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平静。   “那个具有生育相关术式的后裔是不是还在横滨?”   “嗯……你说美衣?”   “对啊。没用女性生出来的没用女性。”   “直哉,她受小鹿御的保护。”   “父亲,我说过啦。不过是两个女人,其中还有一个生育机器,根本比不上上一代的天赋,认真讲没什么用吧。”   禅院直哉用那口软绵绵的京都腔说,“但既然本家的长老都决定要将她强行带回来,我就屈尊降贵去一趟吧。”   禅院直哉翘着那双上挑的狐狸眼,漫不经心地欠了欠身,“正好可以去看看惠君,还有那位首领。先走了,父亲。”   禅院直毘人看着他的背影,沉沉叹气。   这倒霉孩子,该让他长长教训了。   ………   小鹿御铃子终于发现芥川银醒了。   因为对方忍不住抬起手,恍惚地摸了摸她细得惊人的手腕,无力地像只小鸟伸出爪钩般轻轻地勾住她。   “你是,神明大人吗?”   小鹿御铃子:尬到鸡皮疙瘩起来了.jpg   她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芥川银的额头。   不应该啊,退烧了吧?怎么在说胡话?   但看着芥川银红着脸,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小鹿御铃子沉默了。   我大概理解为什么奈亚在我演戏时一直笑个不停了——因为这在知道内情的人眼里真的很咯噔啊!   什么卡密SAMA!住口啊!   “我不是神,孩子。你可以叫我铃子。很高兴你能这么快醒过来,要喝点水吗?”   小鹿御铃子在面上镇定自若地微笑。   “铃子大人……么。是您伸出手在一直摸着我的额头,安慰我吗?”   芥川银有点局促地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抿了抿干燥的唇,低头道谢,“——谢谢您。”   是个害羞懂事的女孩子。   芥川银喝完水,迷茫地左右看了看,“哥哥呢?他不在这里吗?”   小鹿御铃子适时开口:“他加入了暗组织,不久前去执行任务了。”   芥川银愣了愣。   然后,一抹焦急涌上了她的眉头。   她请求道,“铃子大人不要讨厌哥哥。”   小鹿御铃子摸不着头脑:“?”啊?   芥川银:“他不会说话,肯定会惹您生气的。但哥哥一直在努力保护我和同伴们——毕竟擂钵街的误会和背叛总是接踵而来。他尽力了。”   “请铃子大人原谅他的无礼。”   小鹿御铃子对这种性格天真的小姑娘忍不住有几分怜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面不改色地把她黑色的长发揉乱。   “嗯嗯,就算是看在小银的份上,我也绝对会原谅的。小银也要加入暗组织了,开心么?”   首领面对年幼的孩子总是这样温柔。   芥川银很高兴地点了点头道。   “嗯,很开心!加入暗组织的话,哥哥就不用冒着巨大的危险去和那些身强力壮的大人抢夺食物了。要是安卡斯先生愿意治好哥哥的病,哥哥就再也不会咳嗽了!”   小鹿御铃子沉默半晌,伸出手慢慢抱紧少女。   “放心,小银。擂钵街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的。”   “真的么?太好了,铃子大人!”   瘦弱的黑发女孩脸上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那样美好的景象。   小鹿御铃子没有等到禅院家派遣的人,就先等到了港口Mafia。   准确来说,是堕天使马甲等到了港口Mafia。   这个矗立于黑暗中的庞然大物般的组织,对暗组织成员,堕天使安卡斯堂而皇之地发出邀请。   小鹿御铃子丝毫不慌。   她操控着堕天使马甲跟随老首领的黑手党心腹穿过了大楼内部一层又一层的严密防守,直到来到首领的房间门口。   守在门外,演技高超,满脸悲伤的白大褂医生看到同样一身白大褂的安卡斯,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森鸥外:蚌埠住了。   森鸥外:???   他睁大了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失态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小鹿御铃子心生疑惑。   森鸥外怎么这么吃惊?难道他察觉到自己是来抢饭碗的吗?   她还没来得及和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港口黑手党私人医生兼太宰治的老师监护人进行亲切交流,就被房间内的老首领喊了进去。   “进来……进来!”   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老人,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就是掌控港口Mafia的暴君,笼罩整个横滨的暴政的罪魁祸首。   他让所有的下属滚出这个房间。   “你……就是那个,听说什么病都能治好的安卡斯医生?暗组织,嗬嗬嗬……我还不放在眼里。”   老首领眼神灰蒙蒙的,爬满了可怕的猩红血丝,每说一句话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般,说一句话,就不停地喘气。   “只要你能保住我的命,再让我健康起来,我就不计较你们暗组织的扩张……咳,咳咳……”   小鹿御铃子当他讲的全是废话。   她默不作声地观察这间房间,寻找着合适的下手时机。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   因为这位多疑的首领,非常恐惧别人会害死他,所以把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做了安全处理——比三岁小孩的房间更小心翼翼。   压根找不到所谓的突破点。   小鹿御铃子决定利用马甲。   安卡斯完全没有被他的话吓唬到,就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堕天使医生推了推眼镜,温文尔雅道。   “港口Mafia首领阁下。我想你弄错了什么?现在是你在恳求我啊——你才是想拼命活下去的那个人啊。”   老首领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嗬嗬……”   似乎很满意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安卡斯恶意地微笑起来。   “来看看更加令人愉快的一幕吧?”   巨大的,漆黑的翅膀在他身后展开,深红的眼睛里开始转动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日轮,堕天使居高临下道。   “这是你们无法理解的,永恒的生命。你在渴求着你得不到的东西,总该让你见一面才是。”   这是什么???!   老首领呼吸都差点在那一瞬间永远停止。   “露出了这么惊恐的表情啊。不要害怕,也不要叫喊,我讨厌大吵大闹。”   安卡斯比出了嘘的手势。   “告诉你一个很小很小的秘密吧。我六百岁了,是不是不可思议?因为我是长生种,堕天使。”   他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人类向来很贪婪。你很想要,对不对?”   堕天使眼下长长的黑色泪痕,让他仿佛为自己的罪行忏悔的堕落的天使。   但嘴角张狂,热烈,兴奋到极点的笑容——   则说明情况完全相反。   “来吧,港口Mafia首领。我会让你知道长生种的秘密,成功会带来巨大的好处。但我必须要切下你的一块大脑。这要冒着非常高的风险。”堕天使说,“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也许是生的渴望太过强烈,老首领很快就从那种震惊与惶恐中脱离,冷静了下来。   “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堕天使愉快地勾起嘴角,就像条伊甸园里的漂亮毒蛇,对垂垂老矣的亚当说着甜言蜜语的话。   “——永生。”   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重到老首领为之心动。   他眯着眼睛想了很久,呼吸愈发混乱,浊重,像是垂死的老牛般粗粗地喘着气。   最终,他同意了。   “好,我答应你。前提是你必须要保证我的安全。你不会想知道骗我的后果的……”苍老的首领进行着无力的威胁。   安卡斯:“好啊。但请记得,你要将我调为你的私人主治医生,付出足够的价码。”   老首领:“可以。”   他暗暗地想,正好,森鸥外最近很不安分,将他削掉部分力量,敲打一下是应该的。   安卡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港口Mafia必须同意和暗组织结盟。这是我看重的条件。”   老首领连声道:“可以,可以!都可以!”   安卡斯:“那么,合作愉快?”   老首领:“合作愉快。”   堕天使笑了。   他伸出手指,像是插入一块豆腐般轻易地陷入双眼紧闭的老首领的大脑中。   而这一切,都被门外一双深沉的紫红色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   太宰治终于碰到了那位“魔女”。   黑色的长裙和深黑的半透明头纱,修长的手指间开出了一朵朵银色的花,再毫不犹豫地汲取着敌方的生命力,盛放得愈发美丽——   仿佛满天的星星掉在对方的裙上。   太宰治眼睛亮了。   太宰治冲了!   “美丽强大的小姐啊~我和你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吧?你战斗的身姿深深刻在我的心里,那样动人,那样无畏。这世间实在太过污浊,配不上你这样人。”   “我毕生的心愿就是和美丽的女性共同前往三途川——所以,请问你愿意答应我小小的请求,和我一起殉情吗?”   他语带深情,像个竭力想要讨好心上人的笨拙追求者,少年笑眼弯弯,模样俊秀,是怎么也不会让女性讨厌的外表。   刚解决了部分南区咒灵的小鹿御铃子:?   这熟悉的口气,熟悉的内容,熟悉的欠揍感……   太宰,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横滨的情报网真的有这么灵通吗?   总在不该灵通的地方灵通可不行,她回头就叫累去威逼利诱那些情报员,垄断这块地方的情报。   而现在——小鹿御铃子觉得自己不能让太宰治这么嚣张。   想到了这个马甲真实性别的她:XD   ……   太宰治看到那位美丽的魔女有些错愕地转过了头,歉意地看向他。   “抱歉,先生。但我是男性,恐怕不能满足你的条件。”   即使那道声音再怎么空灵,好听,也难以掩盖那属于同性的特质。   太宰治顿住了。   太宰治:“?”   「“魔女”-温洛扮演值提升至10%,请玩家继续努力。」 第3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七天   太宰治收敛起过分古怪的神色,有些尴尬地轻咳几声,那只鸢色的眼睛看向“魔女”,双手插进西服外套口袋里,惋惜道。   “啊,真让人意外……原来不是魔女小姐,是魔女先生啊。男性的魔女么。”   说着说着,蓬松黑发的少年露出了那种轻飘飘的,无所谓的笑容,语气轻浮,“抱歉抱歉~我只是太迫切地希望可以和美丽的女性一起下水了,但对男人可没什么兴趣啊。”   “……”   温洛对他无礼随意的发言没什么表情波动,也没有立即回答。   他微微低了低头,将那些银色的花一点点融进血肉里,神色温柔,而带着一点出乎性别的美艳。   太宰治观察到,“魔女”握紧的那根蛇纹木魔杖散发出猩红的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镶嵌在上面,轻轻转动。   气息是和神色截然不同的邪恶而冰冷。   ——这说明对方的本性绝对不像表面这么好脾气。   太宰治微笑着想,不妙啊。   暗组织的新成员居然又是一个视规则为无物的家伙吗?   他倒是不在乎,但森先生肯定要为此头疼了。港口Mafia的首领主治医生位置被堕天使安卡斯抢夺,现在又来了位危险的暗组织成员——   太宰治忍不住期待自己那位坚持最优解的老师的表情。   “不是很明白你的爱好,不过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温洛。你就是我的首领和同僚说的那位自荐想要加入组织的太宰先生吗?”   面前的“魔女”终于再度开口。他的嗓音低醇,柔婉,又透出细细的沙哑,腔调奇异。   一半是透明的海水,一半是明亮的火焰,他的声音介于轻柔与粗哑之间,也与男性和女性迥异,仿佛在不断地变化。   太宰治直接承认,不但毫不羞耻,语气还欢快极了,“是啊是啊!我的名声已经在暗组织里传开了么?真是太好了。这是不是说明我可以加入暗组织了?”   他笑眯眯地托着脸问。   “魔女”对他笑了笑。   他有着一头瀑布般柔顺的金色长发,深黑的半透明头纱如同一朵盛开的花般覆在他的头顶,水银般透明空灵的眼睛让人想起被雨水浸润的玻璃。   长相艳丽的青年光看面容也无法分辨他的性别,涂着口红的唇角总带着几分忧愁的味道轻轻抿起,眼尾扬起两道深深的殷红,宛如刀尖般锋利而妩媚。   鼻尖上的一颗红色的小痣像是谁用指尖划破那层脆弱而薄的雪白皮肤。   青年的脸很漂亮,身形更加漂亮而独特。黑色的长裙裹住他纤细的腰。   女性的服装领口开得很低,胸口肌肉线条漂亮,洁白如鱼腹,红色的十字型伤疤横亘这片皮肤。   长裙后摆宛如拖曳的鸟的羽毛,表面流动着银河般的光,裙撑将两边裙摆分开,黑色的丝袜裹住青年的腿,男性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被丝袜顶端勒住,黑色的腿环压住那圈大腿,溢出了微微的肉感。   至于裙底是什么……太宰治不是很想知道。   温洛轻轻欠了欠身,金色的长发划过他耳边墨绿的蛇形耳环,他思考片刻道,“抱歉,这不是我能过问的事情。一切看首领安排。”   太宰治抱怨道,“啊啊,这样么?太让人失望啦!不是说擂钵街在招纳新成员吗?我混进去也不可以吗?甚至还被赶了出来,铃子超级过分!”   温洛直起身子,接话道:“请不要指责首领,她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太宰治震惊地瞪大眼睛,吐槽道:“欸?这么护着铃子么,明明是铃子不占理吧?你们组织全员都是首领控吗!?”   “魔女”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在说什么奇怪的话般,理所当然地说:“首领是女性,女性的决定都是正确的。男性没有反驳的资格,太宰先生。”   不等太宰治回答,温洛评价道。   “——你真奇怪。”   太宰治被这个言论震得当场顿了一下,“……”   奇怪的是你才对吧?   为什么奇怪的人总觉得别人奇怪?   他反应过来,难以言喻地看着温洛半晌,慢慢地摸了摸下巴,“所以……原来是性格极端的女性高贵论者么?”   暗组织成员的性格和行事习惯,真是一个比一个独特。   太宰治禁不住发出感叹。   温洛歪了歪头:“女性高贵论?不,我只是发自内心地认为,男性应当乖乖接受女性的支配。毕竟,我就是这样在姐姐的庇护下努力活下来的没用的废物。”   他的神色因为这句话变得阴郁,深黑的头纱也在他艳丽的脸上落下自卑的阴影。   想起刚才第一次见到对方,只是挥了挥手就把聚集过来的一堆咒灵灭得干干净净的模样的太宰治:?   没用的废物?   这是被他口中的姐姐洗脑了,还是被小鹿御铃子洗脑了?   太宰治斟酌了一下:“您过于谦虚了。”   温洛顿了顿:“……不是谦虚。世人总是不愿意相信我亲口诉说的事实。”   太宰治摊了摊手,可有可无地点头道。   “好吧,尊重你的观点。那我可以知道,为什么你是男性,却被同僚们称为魔女呢?”   温洛道:“因为我是魔女一族本不该降生的男性,也是唯一长大的男性。”   他嗓音柔哑,“所有魔女厌恶鄙夷男性,一旦有男性出生,就会被用美酒淹死。我被姐姐藏在家中养大,只能以女性的身份露面,不能开口,也永远不能成为男孩。”   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就连学习说话……也是在魔女一族灭亡后,首领将我带出来,一点点教会我的。”   谈及小鹿御铃子,艳丽青年的神色忍不住变得温和。   “所以,我是最后的“魔女”,没有同类,也没有可以单独生存的理由,便让我的同僚称我为魔女。我希望延续姐姐的愿望。”   太宰治若有所思。   面前是唯一一位透露出自己有原生族群的组织成员,这让他似乎窥到了异世界的冰山一角。   对方反复提到自己的姐姐,言语间却带着怅惘和怀念。   所以……姐姐是死亡状态?   太宰治顿了一下,双手插在口袋里,半天没有说话,“……”   对方显而易见非常在乎自己的姐姐,他还不至于用这种事情来刺激对方的神经。   不提温洛是小鹿御铃子的组织成员——无论如何,用亡者来套话都太过卑劣。   太宰治暂时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   温洛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修长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摩挲着那根蛇纹木魔杖。   “算了,我的故事太过乏味,你可能没兴趣听吧。只是我有点不解,我的同僚们应该还没有恶趣味到故意对别人说错我的性别。所以见面时,太宰先生是想激怒我吗?”   “——故意把我叫错性别这件事。”   对方主动挑起别的话题,太宰治松了口气,重新变得活泼起来:“诶诶?被发现啦~”   他像是恶作剧暴露的少年,发出了小声的,不满的唏嘘,“我还以为我掩盖得很好呢,搭讪美丽的女性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温洛:“因为您表现得很明显。更何况,由里子天天都在组织里骂你是讨厌的混蛋,不难猜出你的性格习惯。”   他坦然道,“可惜我不是自尊心很强的类型。这大概是你没有想到的。”   太宰治“啧”了一声,悻悻道,“啊,早该猜到的!那我不就等于白白出丑了吗?好不爽好不爽——”   温洛微笑。   太宰治相当孩子气地鼓着脸。   “不行不行,必须再问几个问题啊。温洛先生为什么到达横滨就开始祓除咒灵?这不是白蜘蛛莉尔拉的工作么?”   温洛:“莉尔拉小姐么?她陪铃子去逛街了,今天是她在首领身边值班的日子。所以这片区域暂时由我负责。”不仅没意见,甚至还很任劳任怨。   太宰治:“欸,这样简单的理由吗?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去见见你首领给你派遣的任务对象。”   见他满脸好奇,温洛无奈地解释:“首领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迫切想见到的仅仅是禅院家的双子罢了。她们两位……长得都很像我的姐姐。”   “而其他的禅院族人,即使身上的魔力波动——这里的叫法似乎是咒力波动——很熟悉,也不是我想见到的人。但既然是首领的意思,不需要纠结对错,只需要执行就够了。”   “魔女”提到其他人,脸上的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提到了简简单单的物品。   太宰治沉默片刻,哇了一声:“你们还真是听首领的话啊……”   森先生知道要羡慕死吧。   ——不对,他已经知道了。   太宰治想起森鸥外的德行,神色微妙。   自己这位野心勃勃的老师,不仅在诊所酸成柠檬,酸得死去活来,每天还要抱着满脸嫌弃的爱丽丝大声哭喊表示悲伤:“被神爱着真好啊,我也想要这么多听话能干的下属啊,社畜真的好可怜啊呜呜呜!”   太宰治:啊,不忍回想。   面对他由衷的言语,温洛诚恳道:“太宰先生,听话是男性的优良品质,听话是送给女性最好的礼物。”   ——标准男德班班长发言√   太宰治差点被呛到,有点语塞。   “嘛,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真的真的——”   黑发的少年超级认真地比划了一下手势,“你们的态度简直像是在竞争上岗“首领最喜欢的狗”这一位置喔?不管铃子说什么都乖乖去完成,还兴高采烈等待夸奖什么的,组织文化这么畸形真的好吗?”   温洛惊愕地看着他,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首领的狗?原来如此,怪不得安卡斯天天说自己。如果首领需要我这样改变,我会努力做到最好的。”   太宰治:“……”你不对劲。   他的神色再次变得一言难尽,捂着脸发出被别人狠狠朝脸上打了一拳般痛苦的呻吟,艰难开口。   “温洛先生,虽然人的性格发展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太宰治第一次这么真情实感地给出自己的意见。   小鹿御铃子:……?   谢谢,我很正常,我不需要看医生。   男德人,男德魂,男德就是人上人!(震声)   等到太宰治被织田作之助打过来的电话叫走后,小鹿御铃子终于不用和他对演,操控着魔女马甲离开这片区域。   她其实没有打算在这里先行出场,她最开始是计划等待禅院家来人再刷刷这个马甲的存在感。   “魔女”马甲的灵感来自禅院家。   御三家之一,比起其他两家至少还会加以遮掩的作派,禅院家的封建腐朽风气最严重,也最不加收敛。   女性身处最底层的地位,长达千年的时间被完全打压,物化,践踏入泥土,不被当作人对待,被思想陈旧的禅院家男人看不起,评价最多的就是“无用”“花瓶”“生育机器”。   她们不能反抗,只能温顺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如果说咒术界高层是烂橘子含量极高——那禅院家就是遍地烂橘子。   小鹿御铃子通过角色面板看到禅院真希的个人经历,气得直接弄了个背景完全相悖的男性马甲。   禅院家看不起女人,魔女们则不允许男性诞生,禅院家以男性为尊,魔女们女性至上。   生存在魔女规则边缘,挣扎在夹缝中的温洛,带着魔女们“男性是垃圾”的奇怪观念,以强大的男性身份,女性的装束出现。   如果这样的组织成员和禅院家的人接触,会是怎样的情形?   小鹿御铃子:准备碾碎禅院家的三观.jpg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玩家你好,咒术界-禅院线重要角色,禅院直哉已进入横滨范围内,目的不明,请玩家多加小心。」   小鹿御铃子在大脑中要求道:“为我锁定他的位置,随时提醒我他的动向。”   「系统收到玩家的诉求。正在申请和横滨意志连线中……申请成功。」   「请注意,玩家已成功锁定禅院直哉的位置,你可以随时查看系统信息。」   金发狐狸眼的咒术师打开车门,摸着耳朵上银色的耳环,嘴角挑着一抹轻蔑的笑,边对辅助监督挑剔地说着什么,边慢悠悠地走下车时——   禅院直哉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这座城市仿佛在一瞬间生出了无数只眼睛,一眨不眨地,冷冰冰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容貌,身躯,举止,被这些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宛如被监视的囚徒。   而这整座城市,就是关住他的身躯,限制他的行动的囚笼。   禅院直哉摸着耳环的手指顿住了。   那种难以想象的,被这座城市厌恶的寒意,从他的尾脊骨一点点地,慢慢地爬满背部,附着,激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   难道是什么仇家的术式吗?   一秒,两秒,三秒。   在禅院直哉胡思乱想的这三秒,那种身体都快被冻结的僵硬终于慢慢消失。   就连被无数看不见的眼睛注视的不适也无影无踪——   似乎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   刚才的都是错觉?不,不对。   但被城市讨厌这种猜想更不可能吧?   “开什么玩笑……”   禅院直哉那双上翘的狐狸眼里塞得满满的惊惶,阴沉,有点狼狈地低着头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藏头露尾的家伙只会躲在背后吓吓人的废物术式吗?”   他心情烦躁地四处扫了扫,这里是热闹的横滨市中心,普通人来来往往,脸上挂着笑容,没有丝毫异常。   禅院直哉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这说明他的极度不悦和愤怒。   身边的辅助监督看着禅院直哉的神色,被吓得噤声,半晌后,他忍不住唯唯诺诺道。   “禅院先生,我们赶紧去任务地点吧……横滨这块的“窗”组织成员快被白蜘蛛驱赶得七七八八了,监视作用被缩到最小。其他的辅助监督也不敢在这里多加逗留……”   禅院直哉粗暴打断,高高翘起那双狐狸眼:“你觉得我会怕那种怪物?!还是你觉得我没办法杀了她?”   辅助监督冷汗直流:“不敢!”   禅院直哉恼怒,这让他忍不住有点失态:“那不就行了么!你在这叽叽歪歪什么?啊?臭老头喜欢对老子唠叨就算了,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连咒术师都不是的废物!”   刺耳而恶毒的话贯进辅助监督的耳朵里,让他哆嗦着嘴唇,不敢反驳。   禅院直哉看着他灰暗的脸色,额角青筋绷了绷,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重新变得轻柔起来。   “好了,我只是有点生气。吓到了你了吗?抱歉抱歉~”   他用那种贵公子般软绵绵的京都腔道,“我说的话都是无意的,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带路吧?”   辅助监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忙不迭地带着禅院直哉去了任务地点。   市中心商业街,森鸥外带着金发碧眼的洋装萝莉,很快就找到了本次的目标。   白发金眼的少女难得没有穿平时和其他组织商谈时的正装,她穿着雪白的裙装坐在甜品店里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吃着草莓芭菲。   像个普通的,病弱漂亮的女孩。   身边变成完全人形的白蜘蛛莉尔拉伸着手紧紧地抱住她的手臂,神色越来越依恋,不停呢喃着,“铃子……我们回家吧……”   少女停住吃芭菲的动作,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为什么,莉尔拉?这里不好玩吗?或者你也想要草莓芭菲?”   白蜘蛛幽蓝色的复眼转动间看到更多的异性在玻璃窗外走来走去,还会时不时打量自己,语气里一点点染上了焦躁,“因为,男性……好多恶心的男性……”   少女首领停顿了一下,叹息:“莉尔拉,我有点后悔了。也许我不该让你陪我来这里的,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对吗。”她很冷静。   白蜘蛛有点惊慌地埋进她的颈窝中,“不,不……!?我喜欢,铃子不要抛弃我。为了铃子,我可以忍受……我会努力的,努力忍受,努力保护铃子……”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紧闭的第二对复眼隐隐有着要睁开的趋势,就连双腿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这层人类的躯壳。   少女首领像抚摸着满心害怕的孩子般一下下摸着她霜蓝色的长发,“我没有抛弃莉尔拉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陪我出来让你这么不开心。”   白蜘蛛破涕为笑:“莉尔拉,没有不开心……只要铃子在身边就很好。”   啊,这就是暗组织的首领和第三位吗?   听到他们对话的黑发紫眼的医生心想。   暗组织首领和成员相处方式——居然真的是这样畸形的亲密。   光是听着对话就知道二者的身份不对等,后者的生命,性格乃至情绪都被前者完美掌控在手里。   森鸥外想,比起他“钻石打磨钻石”的理论,这位首领的掌控欲更强。   她喜欢自己亲手一点点打磨,改造,将原石变成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果然情报没有出错啊。   一位可怕又矛盾的首领。   她到底是把自己的组织成员当作工具,还是家人呢?里世界的人们关于这一点永远争论不休。   森鸥外摸着爱丽丝的脑袋,被她气哼哼地撇开也不生气,蹲下身子赔着笑哄她,却不断以隐晦的余光注视着小鹿御铃子。   真的就这么大大咧咧出来了么?是自信不会有敌人在这种地方对她出手,还是相信自己组织成员的实力?   但在这种人来人往,人流密集的地方,白蜘蛛可不是保护首领的好人选啊。   森鸥外忖度,会不会有其他的成员蹲守在暗处?   但情报显示,狂信徒帕斯卡伊和鬼娃娃由里子去摧毁GSS残余基地,镇压收编GSS成员。   至于医生安卡斯……   森鸥外心酸地想,他不仅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还代替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正在港口Mafia给老首领洗脑什么是永生,不出三天,都快把老首领弄傻了,对他言听计从。   啊,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他还没想更多东西,脚腕上就悄无声息绕上了一根幽蓝色的蛛丝——   下一秒,他就踉跄了一下,被无比粗暴拉进了甜品店内,毫无反抗之力!   “林太郎!!!”   原本还一脸傲娇的爱丽丝神色大变,提着裙摆就冲进店里——   然后就看到森鸥外满脸咸鱼地被绑在小鹿御铃子对面,白蜘蛛正神色狰狞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森鸥外生无可恋。   蛛丝以一种高难度的捆绑方式把他绑在座位上,爱丽丝瞅了一眼,捂住通红的脸跺脚,气急败坏。   “龟甲缚——你们大人也太色情了!怎么可以给我看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彩云猪猪:我被这座城市讨厌了?不可能。   横滨:) 第3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八天   听见爱丽丝抱怨的小鹿御铃子:?   虽然但是,她的意图真的非常正经。   龟甲缚,简单便捷还好用,拘束感小但难以挣脱,绑得彻彻底底,严严实实,完全不用担心森鸥外会做什么小动作。   等等……   小鹿御铃子忽然反应过来。   小鹿御铃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身形娇小玲珑的爱丽丝身上。   重点不应该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龟甲缚吗!   她震惊地想,这不是正常的小孩子能知道的东西吧!森鸥外是这么教小孩的吗?   小鹿御铃子忽然想起太宰治在她面前锲而不舍地嘀嘀咕咕自己的老师是个变态萝莉控这件事,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唰”地一下超级严峻地看向森鸥外。   她还以为太宰治是开不正经的玩笑,结果居然是事实吗?   果然,横滨好多变态啊。   小鹿御铃子心情沉重。   不光要抓里世界秩序这块,思想素质也要同步提高吗?   但秉持着“不冤枉任何一个人”的原则,小鹿御铃子还是打开森鸥外的个人信息面板看了看,三秒后关上,又打开看了看,再面色难以言喻地关上。   森鸥外的异能力叫「Vita Sexualis」,译出来为性生活的意思。   也就是说,面前金发碧眼的小萝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活生生的人。   她是人形异能力,是人的再造物,外表和性格都是森鸥外设定的,思想相通,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森鸥外自己。   小鹿御铃子:在我以为你很变态时,你总能让我觉得你更变态。   被绑得动弹不得,露出咸鱼表情的森鸥外:?   为什么感觉背脊有点发寒。   小鹿御铃子欲言又止,很想对森鸥外说什么,但为了维持首领形象,她硬生生忍住强烈的吐槽冲动,脸色深沉地又挖了一勺草莓芭菲,张口吃掉,“……”   算了,忍忍,没大事。   而在森鸥外眼中——   少女首领对突然出现的年幼女孩没有丝毫动容和惊诧的反应,比起传闻中对孩子温柔的模样更是相差甚远。   她像是早就知道爱丽丝的存在,又或者看透了他的异能力,随意瞥了他们一眼,就神色平淡垂下眼睛,非常有规律地吃着甜点。   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要怎么形容才对呢?   像是对待不值一提的尘埃,甚至懒得拂去尘埃的存在,极度的高傲。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凝固。   森鸥外试着扯了扯手腕,发现蛛丝比他想象中的要牢固很多,而对面白蜘蛛阴郁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的表情更是让他有些心头发紧。   嗯……好像翻车了啊。   不算意外的结果。   森鸥外想,要是知道白蜘蛛的感官敏锐到这种无所遁形的地步,他就不会选择使用这种方式接近对方。   应该更加重视太宰君的警告才对。他无奈地想,年轻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但坐以待毙可不符合他的性格。   僵持得越久,胜算越小,必须要想个办法打破这样的局面——   只能靠你了,爱丽丝酱。   ……   金发碧眼的萝莉放下小拳头,嘟着嘴巴用那双比海的颜色还要湛亮的眼睛看着少女,神色变得认真。   “抱歉,暗组织首领。虽然林太郎很讨厌,但果然还是没办法看到这个笨蛋被这样对待啊……毕竟,只有我才能欺负林太郎啦!”   小鹿御铃子顿住了手中挖甜品的勺子,温声开口,“所以——爱丽丝是想和莉尔拉战斗么?”   爱丽丝愣了愣:“诶?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小鹿御铃子:当然是因为我有金手指啦,傻孩子。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于是,少女对面前的女孩微微笑了起来,吐出两个字,“情报。”   “倍受老首领器重的森医生,当然在我的关注里——多谢你的老师,让我发现了你这颗至关重要,能够撬动港口Mafia的棋子。”   少女慢条斯理地擦掉嘴角的奶油,苍白的嘴唇微微勾起。   “非常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森医生。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森鸥外:“过誉了,能被暗组织首领这样关注,鄙人才是不胜荣幸啊。”   小鹿御铃子:“不用太谦虚,森医生。”   她又问,“爱丽丝想好了吗?我还在等待你的答案。”   “要争取么?还是退却?”   爱丽丝纠结地拽着裙摆,揉捏来揉捏去,又看了森鸥外一眼,非常勉强道。   “战斗会把我的裙子弄脏的……我可以拿自己来换林太郎吗?”   森鸥外感动:“呜呜呜,爱丽丝酱QAQ!不用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啊!”   “闭嘴啦林太郎!要不是你随随便便偷看漂亮的女孩子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可耻的大人!”   “爱丽丝酱太可爱了,不行,还是绑着我吧,一想到爱丽丝酱被绑起来就会好心痛,女孩子是要好好宠爱的!”   “白痴林太郎!”   …………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演双簧的小鹿御铃子深深吸了口气,“这不是生离死别,两位。我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只是一个警告罢了。”   森鸥外和爱丽丝的对话声戛然而止。   像是有谁给他们在同一时间摁下了终止键。   小鹿御铃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托住下巴道。   “但你应该知道,鬼鬼祟祟偷窥组织首领的行踪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森医生。”   森鸥外悲伤叹气。   “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暗组织首领——小鹿御小姐。”   他油嘴滑舌道,“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医生,怎么敢对你的处置有任何异议呢?只希望你可以放过可爱的爱丽丝啊——”   小鹿御铃子将桌子上的草莓芭菲推远了一点,变得兴致寥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一点大可放心。作为首领的承诺就这么没有分量了吗?让人头疼。”   明明刚才喜欢吃芭菲的是她,现在讨厌的也是她。   真是位喜怒无常的首领。   森鸥外面不改色:“毕竟小鹿御小姐断掉了我的生路,让我怎么信任你呢?没有工作养家糊口,我都快活不下去了啦——首领大人日理万机,就可以不管我这种小人物死活么?”   下巴上生着一点胡茬,形容颓废的中年男性医生发出喋喋不休的抱怨,像因为工作上的挫折和失意产生情绪的社畜,唉声叹气。   小鹿御铃子才没有被他这副模样和言辞迷惑。   她直接戳穿他的伪装。   “我今天没有兴致演戏,这是我的休息时间。森医生不妨抓紧时间说说你找我的原因——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吧。”   “……”   森鸥外猛然沉默了下来。   他慢慢低下头颅,黑色的半长发盖住他的脸庞,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笑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几秒,重新抬头时,那副失意颓废的模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同武器般锋利,无情,冷酷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出棱角,森鸥外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好吧,既然首领大人都这么说了——的确,我不明白一件事情啊。”   他缓慢道,“港口Mafia首领本就活不了多久,可您却让您的部下给了他名为永生的诱惑,让他的野心和欲望更大限度地膨胀。”   “为什么呢,首领大人?”   森鸥外的言辞看似温和而干燥,却每一句话都在为他即将刺出的剑尖磨得光滑发亮。   “你明明也很讨厌实验室那一套,对吧?那么现在,您在做什么?”   “——您到底是想保护横滨,还是扰乱横滨?”   最后一句话,冰得令人心颤。   黑发的医生看着她,眼神晦暗至极。   “……”   小鹿御铃子表面没有回答,内心战术后仰:啧,这该死的话术。   说到底就是心怀鬼胎,迫不及待想上位的社畜拼死拼活给难搞的黑心老板打工,嘘寒问暖,骗取信任,快要骗到手时被别人横插一脚,还被踹得老远的不爽啊。   出于各种考虑,小鹿御铃子暂时没有吭声。   ——她倒要看看森鸥外还要给她扣什么帽子。   看见面前的少女首领似乎陷入了怔然的模样,没有反驳,森鸥外乘胜追击。   “你见过夏目老师了吧?他提出的“三刻构想”理论,本应由我,福泽阁下和种田长官继承,暗组织却在关键时刻突兀出现。”   黑发医生徐徐开口。   “你们是第四方势力,非要参与进来横滨局势——只有可能导致最坏的结果。”   森鸥外那双紫红色的瞳孔在这刻宛如覆盖了一层深深的阴影,呈现出尖锐的冷酷。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暗组织首领?”   小鹿御铃子的脸上没有笑容。   她的脸很漂亮,但失去唯一可以称之为明媚的表情后,就只有毫无生机的苍白。   有什么蠢蠢欲动的怪兽,藏在那张温柔孱弱的皮囊下,随时都会突破禁锢,发出咆哮。   但表面上,小鹿御铃子甚至没有生气,就连说话的语调都依旧平缓,沉静。   “很简单,我有我自己的考虑,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我想要横滨,横滨也需要我。但真可惜,你不认同我的行为和我的想法。”   少女满脸失落,“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和平相处的,森医生。”   森鸥外悠悠然开口道:“事实上,您的部下已经迫不及待想杀掉我了。但您不会在这里动手,对吧?首领大人。”   他的双手依旧被蛛丝捆得严严实实,绑在背后动弹不得,身躯也被缠绕,勒紧,双腿被分开,白大褂皱起来的痕迹非常明显,但他偏偏直视小鹿御铃子,气势毫不削弱半分。   “这里是市中心商业街。您不会波及到普通人,也不想伤害普通人。它是优点,也是缺点。他们成为了您的软肋——多么不可思议。您真的爱这座城市。”   “所以哪怕我不断挑衅您,对您说出这些冒犯的话,您也不会对我做什么啊。真是奇妙。”   “您认为您在为横滨委曲求全吗?”   森鸥外笑容放大,“但首领大人,走错道路,得到的只能是这座城市的否认。”   小鹿御铃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难得地慢慢弯起嘴角。   “所以你觉得,横滨不会喜欢我?横滨不认同我的做法?你又不是横滨,你怎么知道祂愿不愿意?”   森鸥外:“当然。因为我同样爱着这座城市,比你更甚。我知道横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了解它的所有。”   他仿佛对待一位深慕的情人,细致而深情款款。   小鹿御铃子:“傲慢得可笑。”   她轻声道,“既然这样,那不如将这个问题交给横滨本身来判断怎么样?”   森鸥外有点意外,又有点疑惑,“什么?”   他没有理解小鹿御铃子的意思。   可在下一秒,整个空间的氛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像是所有的分子和细胞被重组,被替代,某种更高维的存在,无形降临。   他明明看不见那到底是什么,却忍不住发自心底感到敬畏。   森鸥外模模糊糊地感受到——   那是横滨本身。   是横滨活的灵魂,也是横滨百年来存在的意志。   祂安安静静出现在小鹿御铃子身后,伸出手臂,将少女抱在祂无形的臂膀中。   这片空间布满祂的眼睛,祂的呼吸。   无数道视线在刹那间,密密麻麻地交织成网,将他们四个人挤在中间,一举一动都被祂注视。   “……!!!”   森鸥外睁大了眼睛,这出乎他想象的情景让他第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但面前的少女首领却习以为常,她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非常认真地询问。   “横滨,你不喜欢我吗?我难道不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吗?”   那是撒娇,和她表露出的性格截然不同的,让森鸥外感到惊愕的撒娇。   而在他越来越昏沉,难受的视角中,他看到一只布满伤痕的手掌落在少女的头顶。   他听到海鸥的鸣叫,海浪的翻涌,城市嘈杂的人声糅合成一团的,无法形容的言语。   明明听不懂,那几个字却自动自发变成人类能够理解的意思,钻进他的脑袋中。   横滨说:「我喜欢你。」   横滨说:「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会永远看着你,爱着你。」   森鸥外被这样的情感深深震撼了。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小鹿御铃子会说他傲慢。   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格。   因为她被这座城市深深纵容,宠爱,喜欢。   这座城市看着她,追逐她,爱着她。   所有人自认为的对这座城市的付出和喜爱,都在这样双向的情感下化作了微小的灰尘。   哎呀,输了呀。   陷入诡异的昏迷前,森鸥外遗憾地想。   ………………   松上美衣和伏黑惠的见面,定在一家咖啡厅中。   松上美衣端着咖啡喝了一口,率先开口。   “伏黑君,您的父母还健在吗?我的母亲临终前一直很思念你的父亲。”   伏黑惠:“生母已故,生父……当他死了吧。”   说到最后一句,他面色毫无波动。   松上美衣:“节哀。”   伏黑惠揭过去:“没事。你呢?”   松上美衣露出尴尬的笑容,“好巧,我也是。”   伏黑惠:“??咳咳咳!”   他被咖啡呛得一顿咳嗽。   除了这番过分尴尬的亲情对话,其他方面他们都聊得还不错。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多交流一会儿,禅院直哉的嘲笑声就由远到近地响了起来。   “聊得还不错嘛,两位。我该说什么呢?姐弟情深?”   金发的咒术师肆意地打量着松上美衣的容貌。   “长得没有辱没你母亲的名声,就连术式都好好继承了,这不是很有禅院家女人的风格么。”   言行间颇为自满。   松上美衣脸色难看:“禅院家的人?”   “嗯?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你的母亲还是告诉你了不少东西啊。你马上就要改名叫禅院美衣了,不要这么严肃嘛。”   禅院直哉笑嘻嘻道。   松上美衣拧眉,语气冲动了些:“禅院家的自大狂垃圾,你是白痴吗?自顾自地说什么呢?我叫松上美衣。我是不会和你回本家的。”   禅院直哉被她骂得眯了眯眼睛,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嚓咯嚓”的细微声响。   “哈,你在对我说话吗?美衣,要叫直哉少爷啊。女性还是乖一点比较讨喜,我等一下就把你的下巴拧脱臼,让你再也说不出这么无理的话,好好学学什么叫温顺。”   他微笑,“怎么还是不懂得害怕啊,美衣,用那种倔强的眼神盯着我只会让我想摧毁掉哦。就算那位暗组织首领亲自来这里保护你,你也得乖乖和我回本家。什么阿卡纳什黑手党首领?不过一个无趣,无聊又无用的附庸嘛。”   “记住你的的身份。你的母亲能够侥幸逃走,不代表你也随之正式解放,只要你身上还流着禅院家的血,你就是禅院家的人。”   伏黑惠警告开口:“禅院。”   “惠君,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护着她哦。你的老师为了保住你可是煞费苦心——说实话每次看到你的这张死人脸我就超级恼火。”   “还是说,你觉得悟君让暗组织首领保护你就万事大吉了么?啊,说起这个,不得不承认,那位首领我看了看,长相确实有点吸引人。怪不得悟君昏了头。勉强让她成为我的妾室也不是不行……”   禅院直哉洋洋得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朵从地底掘出的巨大的银色的花瞬间击飞!   “首领可真是派给我一个好工作。”   穿着黑色长裙,戴着深黑头纱的美丽青年慢慢走了过来,银色的瞳孔和那朵银色的花是同一种颜色。   “这种自大的同性……令人生厌,确实需要好好教导——伏黑君,我是首领派来的人。请您带着松上小姐出去。”   他的嗓音空灵,柔哑,是一种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奇异腔调。   伏黑惠判断清楚了形势,没有多加废话,对温洛点了点头,直接带着松上美衣离开这里。   禅院直哉被那朵银色的花附着着腹部,死死按在地上,惊恐到动弹不得。   他感受到自己的咒力被花的根部一点点汲取,离开身体,却无法反抗,只能徒劳地发出大叫。   “我警告你,不管你是谁,诅咒师还是什么,都别多管禅院家的闲事!”   温洛神色没有变化。   他修长的手掌中握着的蛇纹木魔杖顶端猩红的眼球转动,喷涌出更多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晕到地面,一圈圈扩散开——   直到这片区域被猩红的液体一点点覆盖,流动,银色的花开满天花板。   禅院直哉全身上下都被这种鲜血般的东西完全浸泡。   这是“魔女的药物”。   女装青年冷眼看着他,像看一个不够满意的学生。   鼻尖红色的小痣和雪白的皮肤对比越发鲜艳,他涂着口红的嘴唇不愉快地轻抿,双眼眼角如同翘起来的孔雀尾。   “再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禅院直哉这下可做不出轻松的表情了。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位无法抗衡的敌人,而自己反抗的力量在被不停地汲取。   可恶……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   咒力流失带来的焦急让禅院直哉不经思考就开了口:“好好好,我说就是了!暗组织首领勉强可以做我的妾室——”   “难以置信。男性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温洛叹息。   “你要记住,男性是不配活在世界上的低劣货色。所以更要尊重女性,学会温驯,性情柔顺,对女性的话言听计从。”   禅院直哉瞪大了那双狐狸眼:“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恶心的家伙!”   温洛摩挲了一下蛇纹木魔杖,“看来是不怎么听话的劣等男性。没关系,魔女驯服男性的手段很多,把这句话刻进你的身体里也不错。直到你记住它,并重复三遍为止。”   猩红的液体在那一瞬间像是化作有形的刀刃,割开他的身体,疯狂地往他的皮肉里钻,撑开他的血管,在他的身体内写出文字。   禅院直哉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无比扭曲:“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   他死死咬着嘴唇,额角青筋爆起,后悔简直要冲破他的胸膛——他就不该来这里!   从进入横滨开始,这里的所有就在和他犯冲!   好痛……好痛……   没关系,就一次!一次就好了!   禅院直哉屈服了。   他立刻松了口,无比屈辱地重复了三遍温洛的话。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如释重负。   禅院直哉身体的疼痛总算不再闹个不停,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拉拽挤压,恢复了正常。   金发的禅院大少爷眼角红得吓人,额角的汗珠不停滴落,喘息粗重。   “可以了吗?可以了吧!这下总可以了吧!”   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穿着裙装,比女人还艳丽的青年,像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   温洛:“不要大声说话,这很粗鲁。”   禅院直哉:“可我是男人!只有女人才要这么伏低做小——呃啊啊啊啊!”   他再度痛得趴了下去,面色扭曲到极点。   温洛失望地叹气。   “作为男性,怎么会这样糟糕呢?不合格的劣质品。你对女性不够尊重,也不够发自内心地顺从。身为男性,应该小心翼翼。”   “以及——绝对不要反抗任何女性的话。”   禅院直哉:“???”   温洛神色不变。   “你刚才对松上小姐的话提出了异议,对吗?”   “反驳了几句呢?反驳多少句,就让你的身体痛多少次,直到你记住为止。”   禅院直哉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要说:   森先生:酸.jpg   森先生:恍然大悟!   森先生:开始嗑某种不得了的CP√ 第3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三十九天   禅院直哉数不清自己被“教导”了多少次。   永无止境般的疼痛和口舌麻木地重复那些让他感到屈辱的话语,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几乎要摧残掉他的神智,甚至升起了“要是能晕死过去就好了”的念头。   这到底是什么术式?他浑浑噩噩地想。   不,不对。   这不是咒术师的东西……这是来自完全不明的未知领域的力量。   暗组织成员,都是这样可怕的怪物吗?   禅院直哉心中是愈来愈深重的恐惧,他忽然就理解了禅院直毘人的意思。   ——他不该来横滨的。   温洛发出叹息,轻轻点了点蛇纹木魔杖。   猩红的液体缓缓溢散,蒸发,银色的花在一瞬间蜷曲,消失,融入他的血肉,在他洁白的皮肤下游走。   那双银色瞳孔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大汗,喘息虚弱,眼神愤恨的禅院直哉。   宛如在看一个不合格的劣质品。   “今日的教导到此结束,我愚笨的临时学生。不用紧张,虽然你没有到达及格线,我也不会再处罚你。”   温洛意有所指地看着禅院直哉滚动的喉咙处那朵精致的银色花纹。   “毕竟,你将慢慢学会如何顺服女性。而你的身躯,力量和精神都属于首领,无法背叛,也不能反抗,否则会顷刻间被银花吸收得一干二净。”   禅院直哉喉咙一动一动,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那些辱骂小鹿御铃子的话吐出口。   银色的花在他的身躯里无尽地生长,无尽地扎根在他的骨血中,操控他一切言语与行为,改变他的意志,让他成为了某种温顺的植物,又或者只有展示作用的花瓶。   他无法再成为「人」。   就像禅院家那些他看不起的,永远沉默低头不言不语的女人一样。   光是想到这一点,禅院直哉就脸色苍白得可怕,名为羞愤的情绪烧着他的大脑,把他的眼尾烧得通红,喘着粗气,手指一点点抠进了掌心,指痕很深,洇出鲜艳的血,指甲都差点掰断。   痛苦,好痛苦……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这个穿着女装的疯子,怎么敢这么对他!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生气的表情呢?——成为首领的奴隶是你的荣幸。男性老老实实依附女性,不是丢人的事。”   温洛不理解地问,“更何况,比起我们组织成员,你太废物了,首领不会常常使用你。”言语直白极了。   “……”   禅院直哉额头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看着他理所当然的神情,气得快要吐血了。   他怎么能把这么强盗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和成了傀儡有什么两样!   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金色长发的艳丽青年道,“以及首领让我转告你,请你们家主务必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禅院家是否能延续下去,全看他的选择。如果不打算妥协和低头,禅院家将被彻底吞没,不复存在。这就是首领的意思。”温洛的话杀气十足。   “……”   禅院直哉狼狈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那双显得有点媚的狐狸眼翘起尖锐的弧度。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毫不客气地开始朝人喷射毒汁,不仅不会顾忌他们的感受,甚至还会因为他们青白交加的脸色发出更过分的嘲笑。   但这一次次身体记住的恐惧让他硬生生忍下来,咬牙道。   “啧……别开玩笑了。就算这样威胁我,禅院家那群老东西也不可能接受的。无论提出再大的利益,咒术界御三家千年来的历史和规则都不会为你们让步。”   禅院直哉说得自己有了点底气,道,“你们暗组织就这么笃定禅院家的生死存亡被你们掌控……不觉得自己太自大了点吗?”   狐狸眼的咒术师冷笑,耳骨上那串银色的耳环在咖啡厅的白炽灯下反射出光泽,“就算操控我,强行改变我的精神,也不可能做到。”   “首领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也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你当然可以不相信,这是你的自由。”   温洛道,“我只负责告知你我的首领对禅院家很感兴趣。这次友好的打招呼也是她的意思。”   禅院直哉不敢置信:“……她难道早就知道我会来横滨?”   女装青年微笑,鼻尖那颗红色的小痣鲜艳极了,轻声开口,“不。”   “——因为她一直都在看着横滨。早在你出现时,她就在通过这座城市沉默地注视你。”   什么意思?!   想到刚进入横滨时那无处不在般的目光,禅院直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突突”地跳得胸腔发痛。   他寒毛直竖,色厉内荏道:“……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她再厉害,不也还是个普通人么?”   温洛可有可无道:“或许吧。现在,你该好好思考给首领的答复是什么。”   禅院直哉顿住了。   他的答复?   他心头阴暗的念头因为这句话开始滋长。   他连反抗的能力也被剥夺干净,精神操控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更是被他倒霉地碰上了——要是回禅院家被禅院扇那家伙发现,下任家主的位置肯定保不住。   禅院直哉不忿地想,凭什么只有他遇到这种事?明明来找松上美衣是禅院家长老会全体成员的决定,这不公平!   他要禅院家其他所有人都被暗组织找麻烦,最好全被拖进来才好呢!   想着想着,禅院直哉的心思忍不住活络起来。如果暗组织和他联合,说不定是件好事。直接夺了臭老头的权似乎也不是难事——禅院扇那个老东西一直对家主的位置蠢蠢欲动,也不看他配不配!   只要忍一忍,忍一忍就够了。   禅院直哉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了。那我就在禅院家,随时恭候你们大驾。”   小鹿御铃子慢慢翘起了唇角。   「魔女的契约」在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签订成功。   禅院直哉是她的东西了。   希望他是一把好用的刀。   一把背刺禅院家最锋利的刃。   黑色头纱下,青年露出笑容,眼尾如同孔雀尾般挑起艳丽的弧度,声音如同夜晚的鸟在歌唱。   “正确的选择。”   「“魔女”温洛扮演值提升到40%,请玩家继续努力。」   ……   禅院直哉在离开前恶狠狠瞪了松上美衣和伏黑惠一眼,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脚步踉跄。   伏黑惠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禅院直哉这是什么反应?   平时他碰见自己必然要狠狠嘲笑一顿,今天却走得这么匆忙。   要不要告诉五条老师?   他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回头看到自己堂姐疑惑又关心的眼神,为了不让她担忧,摇了摇头,言语简单地表示自己没事。   温洛出来后,黑色的头纱掩盖住他一头璀璨的金发,看着两人笑了笑,对伏黑惠提问,“伏黑君,你有回禅院家的打算么?”   伏黑惠:“我姓伏黑。”意思不言而喻。   温洛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用头疼怎么劝说我那位同僚了。”   松上美衣问:“温洛先生的意思是?”   “首领要对禅院家下手了。这次动手不止我一个。”温洛轻轻勾了勾艳红的唇角。   “我和帕斯卡伊算是组织中的温和派,激进派成员除了莉尔拉小姐,安卡斯外——还有一位最出名。是女性呢。她目前没有到达横滨,除非是首领的命令,否则不会随便出现。”   金发银瞳的青年撑着下巴思考片刻。   “应该……会在正式去往禅院家时出现吧?她的性格比较残暴,经常会做得比较过分,所以首领很少把她放出来。”   松上美衣诡异沉默了一会儿,“比莉尔拉小姐还要?”   温洛点头:“啊,是的。而且因为她的能力原因……敌人死法一般都比较诡异。好在她不喜欢打架,比较懒,只要不被她发现是首领的目标或者冒犯首领,都懒得理其他人。”   面对黑发绿眼的少女,他态度温柔极了,谦顺地低头,字字句句都带满了耐心。   伏黑惠:……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   森鸥外醒来时,正趴在咖啡厅的桌子上。   因为小鹿御铃子的包场时间结束,咖啡厅恢复了正常客流量,轻声细语,是让人感到舒适的午后慵懒气息。   森鸥外慢慢坐起身子,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体。   身上的蛛丝被解得干干净净,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那位首领和她的部下从未出现过和他进行交谈般,只有他的手掌中被塞了一张纸条证明这不是幻觉。   森鸥外打开看了看,叹气,“啊,真是宽容大度的首领大人呢。但最终还是要去找安卡斯医生吗?头疼啊头疼。”   将纸条慢条斯理地揉成一团塞进白大褂口袋里后,森鸥外猛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的身边空荡荡的,最熟悉的金发萝莉的身影消失不见,就连那甜甜蜜蜜的斥责也没有出现。   森鸥外:瞳孔地震。   居然,居然被那位狡猾的首领拐走了么!   “爱丽丝酱QAQ!!!”   B区,暗组织基地。   基地的外围建筑修建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每一个努力工作的孩子看到小鹿御铃子都会眼睛亮晶晶地打招呼,却不敢凑上来。   他们只能偷偷摸摸地,不停地看着她,像是要认认真真把她的脸记下来。   这位首领给他们提供了轻松的工作,报酬丰厚,不用去当可悲的诱饵,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更没有像其他大人般雇佣他们再反咬一口。   他们是擂钵街和贫民窟里最弱小的底层,可有这么一刻,头顶的黑暗开出了一条裂隙。   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这位首领是横滨的黎明,也是擂钵街的黎明。   小鹿御铃子牵着爱丽丝的手,看着她边吃可丽饼边蹦蹦跳跳,左顾右盼。   在她身后,容貌楚楚可怜的蜘蛛少女已经恢复了非人的模样,如同巨型蜘蛛抱住甜美可爱的苹果般呈现出保护她的姿态,目光冷冰冰地巡视四周。   即使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首领笑得那样温和,也会让人不由自主升起敬畏之心。   走到半路,小鹿御铃子忽然被拦了下来。   穿得有点灰扑扑的男孩子怯生生看着她,想说什么,蠕动着嘴唇半天都开不了口。   小鹿御铃子有点疑惑。   她查看了一下系统面板终于记了起来——这是最开始她在高濑会人口交易赃窝里救出来的孩子之一。   男孩问她,“首领大人,我加入了暗组织,真的可以走出擂钵街吗?我可以去上学吗?芥川君说,您是首领,您会帮助我们,是这样吗?”   他的眼里全是希冀的光芒,小声期待道,“我好想知道上学是什么滋味啊。”   小鹿御铃子摸了摸他的头,嗓音温和,“你能等到的,孩子。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谢谢您,首领大人。”   男孩笑了起来,却在害羞地偏头,看到小鹿御铃子右边的情形时面色猛地变了变。   “芥川君?!”   小鹿御铃子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他看向的方向。   是芥川龙之介。   他穿上了她给他买好的衣服,是定制的银色制服,和小鹿御铃子的头发一模一样的颜色。   病弱的少年煞气腾腾地走过来,见到她时下意识收敛起杀意,恭敬地单膝跪下,“咚”地一声听得小鹿御铃子都替他感到痛。   野犬低下头颅,声音沙哑而凶狠地告诉他自己的来意。   “首领,欢迎回来。羊组织成员在基地闹事,不肯离开B区。请您将这件事交给在下处理。”   芥川龙之介说,“在下会竭尽全力撕咬一切敢于冒犯暗组织的敌人,绝不会让您失望。”   小鹿御铃子:啊,是熟悉的中二风格芥川君。   但总算学会先汇报情况,而不是不管不顾直接上去莽了,有进步。   她的心里充满了老母亲般的欣慰。   一直被小鹿御铃子牵着手,充当“人质”的爱丽丝听到芥川龙之介的声音,慢慢弯起眼睛。   她用那双湛亮的蓝色眼睛看着自己身旁似乎陷入了思考的少女,笑眯眯地开口。   “铃子姐姐,你朋友的部下在你的地盘闹事。可你和羊之王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她好奇问道,“你不生气吗?”   爱丽丝看到小鹿御铃子对她微微垂下头。   那双蜜柑色的眼睛比太阳还要漂亮灿烂。   少女非常认真地说。   “我当然很生气。但这不是中也的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羊组织开始送人头√   铃子:这不是中也的错。   中也:////// 第4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天   小鹿御铃子走到羊组织闹事的地方时,对方吵闹的声响越来越大,嚣张到无所顾忌的地步。   他们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能倚仗的只有中原中也,而中原中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任劳任怨地庇护所有人的首领。   头羊对他们失望,与他们离心,羊群却依旧怀揣着操控头羊来谋夺利益的美梦。   这些不懂事,不知感恩,懦弱又自私的小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这一点?   没有中原中也,他们还有什么能够反抗擂钵街那些大人的武器?   少女想,不过也不是坏事。   这不是乖乖地,一点点地把中也推到我这里来了吗?   玩家甚至为此感到愉悦。   小鹿御铃子用那双蜜金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向羊组织带头的白濑和柚杏,长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你们好啊,可爱的小羊。”   少女首领不急不缓地对他们打招呼。   那头银色的长发在日光下也呈现出冷淡的光泽和温度,让人想到燃烧殆尽的白色火焰。   白蜘蛛就站在她的身后,幽蓝色的复眼冰冷转动,带来天然的威慑感和压迫力,让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   本来还在对那些惊惧交加的孤儿叫嚣不公平,不停地砸毁这块区域未完成的建筑的羊组织成员,在瞬间变得死寂,鸦雀无声。   他们当然知道暗组织第三位的威名。   那是无穷无尽的血腥和恐惧慢慢积累起来的可怕名声,足以让暗世界混迹最久的人也脸色大变。   但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直面对方带来的杀气,对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来说是第一次——这些未成年的孩子忍不住心生怯意,阵阵腿软。   他们不少人都是被白濑用言语拼命鼓动,说服才愿意跟随过来的。   但热血上头也就那么一小会儿,贪欲敌不过人类生来就有的,对未知的恐惧,冷静下来后,心里残留的只有害怕。   “首领,请对在下发出命令。”   芥川龙之介像迫不及待要露出锋利的獠牙给自己主人看看的恶犬,他对少女轻轻垂首,手指却因为兴奋而颤抖地握紧胸口的纽扣,眼睛死死锁定对面的敌人。   少年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凶性十足,“在下会好好对付他们的。必须让他们知道,冒犯暗组织要付出何等严重的代价!”   小鹿御铃子:“不要这么心急啊,芥川君。”   芥川龙之介急急道:“可是在下——”   她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鹿御铃子看到对方猛然睁大的瞳孔。   她有点好笑,“你在很努力地把自己的能力表现给我看,我都知道的喔。”   芥川龙之介沉默。   小鹿御铃子道:“我在好好看着你啊,芥川君。是我这个首领做得还不够好,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么?”   芥川龙之介死死皱紧眉头,“请不要这么说,首领!一切都是在下的错,和您无关,不要怪罪在自己身上,咳咳……”   他说得有些急了,神色难看地捂住了嘴,不停咳嗽。   “你是我的组织成员,我的部下,也是我的家人。你是,小银也是,其他人也是。”   少女的睫毛柔柔软软地垂下,声音也柔柔软软的,“安卡斯医生和我告状,芥川君抗拒治疗,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拼命战斗。这次再反驳我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首领的威严,嗯?”小鹿御铃子在最后一个字加重语气。   芥川龙之介低着头,依旧坚持道:“您没必要对在下说这种话。您是首领,在下只想为您战斗。”   小鹿御铃子拖长声音:“龙之介——你要不听话吗?”她这次喊的是他的名字。   芥川龙之介:“!!!”   “首领……在下知道了。”   他像被人摸了下脊背,受到惊吓的垂耳兔,猛地挪开目光,神色僵硬地低声应道。   少年指尖忍不住轻轻蜷了起来。   是难得的顺从。   白濑本来看到芥川龙之介的神色时还有些下意识的瑟缩和恐惧,在察觉脾气温和的少女首领制止对方,并没有多余的表示后,忽然来了底气。   “喂,暗的首领!”   灰白头发的少年穿着夹克,手腕上戴着一款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表。他高声叫道,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你为什么不同意羊的成员来你这里工作?看不起羊吗!”   小鹿御铃子:?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指责,什么莫名其妙的扣帽子行为。   她这次不仅仅是单纯的雇佣,还要招募新成员,负责修建外围建筑的也是擂钵街和贫民窟无所属势力的孤儿。   这一点,擂钵街很多大人都清楚。   先不提羊和她还有旧怨,只说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组织势力,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来问她为什么自己不能进入暗组织基地工作。   小鹿御铃子大受震撼。   他们真的没有一点AC数吗?还是说脸皮锻炼得足够厚,对此完全无所谓?   粉色头发的少女也附和他道:“对啊,我们想找一份闲暇时的工作而已。你这里不是说,只要是孩子都会收吗?为什么我们不行呢!就算中也和你是朋友——”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濑像是被戳到了心中的隐痛,满脸恼火打断了同伴的话。   “柚杏!中也才不可能和她是朋友,你别乱说!”   被同伴态度粗暴地指责后,柚杏有点无措,她不服气地小声道。   “明明就是朋友啊,擂钵街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中也和暗首领来往密切——啊!”   她被白濑阴着脸毫不犹豫地打了一巴掌,恶狠狠呸了一口:“住嘴!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是不是也想脱离羊!想就快点滚出去!”   柚杏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白濑你疯了吗!为什么打我啊!?”   这下子其他成员也开口说话,开始吵吵嚷嚷地指责白濑不理智的行为。   “是啊,白濑!你怎么能打柚杏!”   “柚杏说的是实话啊,你怎么回事?”   “真是的,白濑你越来越奇怪了!该不会中也不管事,你就真的把自己当首领了吧?”   羊组织成功地乱成一锅粥。   小鹿御铃子津津有味地吃瓜。   哦豁,这就内部吵起来了。   中也是真的惨啊,不仅每天要头疼这样的成员内斗,还时不时要担当一下被指责的受气包——   就这还不跳槽,谁不说一句牛逼啊。   小鹿御铃子战术后仰。   更何况,她在白濑的个人信息面板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少女想,希望他不会真的蠢到做这样的事情吧。   毕竟这样恶劣的行为变为现实的话……中也会伤心好一段时间的。   她发现自己阻拦芥川龙之介这事没有做错,还做得很及时——因为中原中也很快就听到这里的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   “铃子!!!”   所有人都发现了,他在情急之下喊出来的第一个名字,是小鹿御铃子。   。   中原中也这段时间一直在想问题。   他刻意地不让自己去管束羊组织,也不去帮助羊组织,橘发的少年首领像一道自由而热烈的风,走在擂钵街的各个角落。   他留在羊的理由和意义是什么?他自以为全方面保护羊的做法是正确的吗?他是合格的首领吗?   事到如今,至少最后一个问题,他现在可以给出否定的答案。   合格的首领啊……   中原中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身体差得惊人,弱不禁风的少女。   想到对方,他的眼睛里不由地透出一股浓浓的暖意。   那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关心在乎他的人,也是在他感到迷惘,痛苦时把他拉出来的重要的人。   所以在知道羊组织十四五岁的成员都被白濑领头,气势汹汹去B区暗组织基地找茬,和暗组织首领对峙时,中原中也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下一秒,名为慌乱的情绪击中了少年的心脏。   铃子那个家伙也太乱来了!组织成员在她身边吗?她能保护好自己吗?   不行。他下了决定,他必须马上到达那里阻止他们,一刻也不能耽误。绝对不能。   中原中也没有发现,自己第一时间关心的不再是羊组织——而是自己柔弱的友人。   “白濑,你在干什么!”   赶到现场后,发现小鹿御铃子身后就是虎视眈眈的白蜘蛛莉尔拉,身前站着芥川龙之介,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中原中也松了口气,收拾了下神色,就将矛头对准了灰白头发的少年。   他有点烦躁地低吼:“我不是说过让你别乱来吗?羊组织需要的是自卫和反击,不是随意扩张和挑衅其他组织!”   白濑恨恨道:“中也,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羊啊?!你满足现状,为什么要带着大家都满足现状!”   中原中也被他三言两语就挑起火气:“你为什么还在胡搅蛮缠?上次也是,没有我去救你,你就已经死掉了!”   白濑被他说得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看他半晌,冷静道。   “中也,你果然就是背叛羊了吧。我真后悔当时和同伴们把你捡回来。”   白濑咄咄逼人,“你和暗组织做了哪些肮脏勾当?你是不是喜欢暗组织首领啊?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加入暗?为什么不敢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中原中也:“!你,你在胡说什么?!”他被他的话吓得磕巴了一下。   白濑冷笑道,“别反驳了,居然还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失望模样!啊,我对你们好失望——这是不是你说过的话啊!中也!”   白濑仿佛无意般,情绪激动地越走越近,和中原中也的距离不断拉近。   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灌入对方的耳朵。   “你就这么嫌弃羊吗?你以为暗组织首领能好到哪里去?她也只是想利用你!毕竟你就是个怪物!怪物!!”   中原中也被自己的同伴的话刺得心脏传来阵阵疼痛,他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努力缓和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道。   “白濑,我从没有这么认为过。就算这样,我在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同伴——”最好的兄弟。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白濑神色狰狞地抓住他的肩膀。   腹部被尖锐的利器狠狠刺入。   “唔……!!”   中原中也睁大眼睛,睫毛颤抖。   那不是普通的匕首。   那是咒具。黑市里流通的,专门针对异能力者的咒具。   用在其他异能力者身上可能只是简单的伤害,但用在中原中也身上显然要出大问题。   白濑怎么得到的这个咒具——原因很简单。擂钵街背后一直在暗中和暗组织博弈的诅咒师群体打了中原中也的主意。   少年身躯内部的异能力不受控制地开始乱窜,暗红色的重力场还没来得及撑起,就明明灭灭地暗了下去。   身躯表面一点点冒出了暗红色的花纹,弯弯曲曲地遍布他的手臂,脸颊。   宛如山羊角般的弯曲。   宛如不知名的图腾般明艳。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白濑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小鹿御铃子的脸色就变得冰冷。   “当着我的面做这样的事——”   她没有命令芥川龙之介,也没有操控白蜘蛛的马甲。   她使用了奈亚拉托提普给予她的能力。   “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猩红色的触手就在刹那间涌出,弯曲,蠕动!   “这,这是什么?!”   羊组织的成员们发出惊恐的,惶惑的叫喊,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被某种难以理解的事物塞满,那让人的神智走向疯狂,他们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睛。   芥川龙之介怔然地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地慢慢闭上眼。   小鹿御铃子的心思却不在他们身上,她感觉到自己每一丝精神都被分到这些触手上,将异常传递出去,将兴奋传递出去。   它们如同一朵散开的,鲜艳而危险的海葵,冰凉而粘腻,又仿佛一条条粗壮的华珊瑚蛇,游动着吐出含毒的芯。   带着生命般的触手在一瞬间卷过中原中也,再将灰白头发的少年绞断双腿的骨头,大力抽飞出去,狼狈地滚了好几圈,脸直接砸进了地里!   “——离他远点。”   小鹿御铃子神色冷淡地看着趴在地上不停吐血,爬都爬不起来的白濑。   “卑劣的家伙。”   中原中也被少女伸出手抱进怀里。   被背叛的头羊的头颅无力地埋进她的胸口,橘色的半长发散落在少女的肩膀上,如同燃烧的火焰。   只是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痛苦地闭上,小鹿御铃子观察到他的指尖不断颤动。   那是被同伴偷袭的不敢置信。   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甚的,是心脏上的哀鸣。   咒具匕首被触手拔掉,再一股脑地涌上去,缠绕,堵住汩汩流出的鲜血,止住他伤口的发散。   笑容温和的少女不再如同往常般无害,孱弱,她没有表情地低头,摸了摸中原中也的脸,轻声道,“笨蛋。”   她的身周被数不清的触手包裹,那些怪物扭曲地舞动,欢欣地舔舐她的指尖,那具身躯散发着无比邪恶,污秽的气息。   中原中也身体里的不知名存在感受到小鹿御铃子距离很近的气息,忽然一下子非常奇怪地停止了那危险的躁动。   暗红色的花纹消退,重力的光芒也慢慢消失,直到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小鹿御铃子心累地叹了口气。   她想到自己登录游戏见到的第一位重要角色就是中原中也。   强大而出色的少年异能力者。   这是对方留给小鹿御铃子的第一印象。   但比起开场时对方带来的震撼,她记得更清楚的是这位头羊孤寂的背影和黯然的眼神,像璀璨夺目的蓝宝石失去了它本该具有的光芒。   他明明可以比现在更强。   小鹿御铃子想,是这群小羊限制了他的脚步和眼界,不断拖累着他。   重情重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中也,好好睡一觉吧。”   小鹿御铃子戳了戳少年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声音轻快起来,“我们是朋友啊~”   “我不希望你伤心,我会帮你的。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可以吗?”   中原中也无声地,勉强勾住她的手指。   那是他们交谈时表示同意的意思。   重力使把自己最后的信任,自愿地,轻轻塞到少女的怀里。   如同那被折磨到蜷成一团的心脏,也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些受伤的裂隙,放到她的掌心。   「我相信你。」   他是这样说的。他是这样想的。   小鹿御铃子:“嗯,知道了。”   少女首领看向羊组织成员,歪了歪头,“怎么办?我有点难过。”   “你们明白的吧?这不是中也的错。”   “——那就只能是你们的错了啊。”   …………   中原中也被安置在暗组织基地的医疗所里,小鹿御铃子亲自操控着堕天使马甲赶回来,帮他弄完了伤,就给他挂了瓶吊水让他躺在床上安稳地睡觉。   小鹿御铃子本体坐在首领办公室里,趁着没人进来,很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目光看向空气中,仿佛在那里勾勒出一个看不见的人。   她突然开口问道:“横滨,今天被破坏的建筑……你会疼吗?”   无形的目光慢慢聚拢到小小的空间里,无形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脑袋,很温柔。   「没有关系。这是可以忍受的疼痛。」   祂关心地反问。   「你为什么在伤心?」   横滨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小鹿御铃子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她忍不住对这座城市的意志产生奇怪的亲切感和依赖感。   银色头发的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垂下暗银色的睫毛,有点没精神。   她蔫蔫地开口。   “被横滨看出来了吗?我觉得我是不是有点过分。明明知道白濑心里有这个打算,却没有提前阻止他。”   “但只有让他真正经历同伴的背叛,才会彻底死心,走到我的身边吧。”   小鹿御铃子自嘲地叹气道,“到这种时候,我才像个没有感情的冷酷玩家。如果是真的朋友,才不舍得让他伤心吧。”   她自我评判道,“这么看来,我是个卑劣的人。”   “这样不好吗,我的信徒?”   许久没有出现的奈亚拉托提普突然冒头,像是故意般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卑劣对人类来说是坏蛋的品质,对我来说却恰好相反,我不讨厌啊,铃子。”   这位总是在追求愉快的邪神道,“无论你的性格呈现出什么模样,我看到的都会是你的本质。这恰恰才是最有趣,最让我喜欢的,最有意思的一点。”   “——早在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看到你的所有。”奈亚笑了起来,恶意和愉快永远是他声音里的主角。   小鹿御铃子沉默了片刻。   “……吾神,你每次出场都很不挑时间。”她真情实感道。   假装没听懂她真正意思的奈亚笑眯眯道:“啊,没办法。我是感知到你难过了才高兴地过来看看的。这不是没哭嘛,铃子。”语气居然很可惜。   小鹿御铃子吐槽:“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哭了才很丢人吧。”   奈亚:“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完完全全属于我——如果能取悦到我,不该感到高兴吗?”   小鹿御铃子:“……我赞美你的变态。”   奈亚:“还是不开心啊,我的信徒。那就告诉你一点小小的剧透吧?”   “他知道你的选择,也发现了你的隐瞒。不必因为这件事情自责。”   小鹿御铃子愣在原地。   “他”显而易见指的是中原中也。   他知道了?什么时候?   她感觉到自己脑子有点乱。   “被你抱在怀里时,你的态度暴露了啊。”   奈亚好心补充。   小鹿御铃子心情有点复杂。   居然是那么早的时间点吗?   可即便这样,中原中也依旧选择将最后的信任交到她的手上。   ——明明知道可能会被再伤害一次,还是平静地相信她。 第4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一天   暗组织基地,医疗所。   中原中也在病床上醒来,坐起,怔怔地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成了病号服,那头橘色的半长发被阳光照得通亮灿烂,他轻轻吁了口气。   腹部尖锐的疼痛消失得像是一开始就没出现过,身体的异常和失控也似乎只是错觉,留在中原中也的记忆里的只有少女首领冷冰冰的怀抱和她轻柔温和的语气。   她的体温还是那么低。总让人不由担心她的身体,然后又对她的陷阱心软。   想到这点,中原中也忍不住撑着额头发出长长的叹息,自言自语道:“啊。所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白濑的暴动他有预感,但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发。   在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小鹿御铃子很生气。他也感觉到了那份隐瞒。   中原中也没有责怪,他只是疲倦闭上眼睛,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了她,无条件般信任她。   ——因为是朋友。   “你醒了?”   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推了推单片眼镜看着他,神色冷淡,简直和他首领的气质如出一辙,“放心,是芥川君帮你换的衣服。我对首领外的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中原中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吐槽:“倒也不用总强调这一点啊!谁都知道你们组织全员首领控吧!”   医生笑了一声,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含着点中原中也不理解的感情,“是了,你拥有首领的宠爱和愧疚,确实不用和我一样时刻担忧。”   中原中也心脏猛地提了一下,“什么……”   医生扯了下嘴角,有点厌烦,显然没有对这个话题继续深入的意思。   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敲了敲门,不咸不淡道,“中原君再多休息几天吧。别让首领太担心你了。羊组织的事情,首领会全权负责。”   即使表面的言语礼貌,态度温文尔雅,那道始终冷冰冰而没有情绪的目光也说明这位组织成员的本性并不好相处。   该说不愧是首领狂热的恶犬,暗组织的激进派吗?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喂,你这家伙说清楚点啊。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愧疚?”铃子那个笨蛋……发现了什么吗?   安卡斯瞥了他一眼,“想知道的话,就亲自去问首领吧。首领紧急派发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该回港口Mafia了。再会,中原君。”   他的嘴角勾起了不明的笑意,“希望再见面时——你会是我的后辈。”   听懂面前医生的意思,中原中也眉头皱得更紧,看着医生转身离开的背影,没有再出言阻拦。   小鹿御铃子操控着堕天使马甲回到港口Mafia,继续给老首领施展洗脑大法,本体则趴在首领办公室,开始扒拉系统做备忘录。   白发的少女低声念叨:“成功剿灭和收编GSS人员,顺利回收鬼娃娃和狂信徒马甲,今天要解决掉高濑会的问题,明天和森鸥外交谈,做交易……”   她的大脑中,奈亚笑眯眯问道:“不自己去见见他吗?铃子。我还以为你会趁机把他拉进组织呢。玩家的职责忘记了吗?隐瞒和利用都要贯彻到底。”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小鹿御铃子停住了念叨,矛头毫不犹豫地转移:“吾神,我当然有想过这个问题,请相信我的智商,你好吵。”   理直气壮的嫌弃。   奈亚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慢悠悠道:“明明是自己心情烦躁,却要迁怒给我吗,铃子?作为信徒,你真是越来越不合格,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小鹿御铃子笑了一声,停住了手中转动的钢笔:“这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吗?吾神,你好像总对我抱着不切实际的想象。无论是在开始,还是现在。”   不同于面对其他人的温和,她对奈亚拉托提普的态度永远针锋相对。   她不得不这样做。   这位恶劣的神嘴里到底有多少句假话,有什么能相信的话,那份有趣和偏爱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祂越来越爱停留在她的身躯中对她低语,和她对话。   仿佛盯住了猎物的无名之兽,庞大,可怖,难以反抗,好像注定了她会被祂彻底吞入腹中的命运。   小鹿御铃子能做的,只有不放松警惕。   ——至少在祂还没有真正到来时,不要放松。   奈亚似真似假道:“没办法,谁让你是我最喜欢的信徒呢?你所有的模样都让我感到愉快,就连现在也不例外。”   “让我看看吧。你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到底能带给我什么——要一直赢下去啊,我的信徒。”   祂的声音里全是笑意,甚至无法分辨那到底是谎言还是实话。   如果输了会怎么样?小鹿御铃子暂时不想去深究。   她聪明地没有再回答。   “嗯?又要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了吗?”   “没有。”   “可我在期待诶。因为我而露出负面情绪的样子很可爱哦。”   “闭嘴吧,吾神。”   “越来越不听话了,铃子。”   奈亚道,“你发誓你是我最忠实的信徒,按照我的意志进行这场游戏,为我取得最终的胜利,留给我最好的观众席位。希望我真正降临时,不要出尔反尔啊,铃子。”   祂微笑道,“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哦。”   “你不是一直都在看着我吗?”   “不,不不。”   邪神像是被她的问题可爱到了,祂忽然笑了起来。那混乱的笑声回荡在小鹿御铃子的脑子中,激起她后背生出一层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这不一样,我可爱的女孩。等你真正看到我时,你会明白的。”   奈亚拉托提普饶有深意道。   小鹿御铃子:彳亍。   真是一位喜欢卖关子的神。   她撇了撇嘴,没有理祂,将剩下的备忘录部分整理完毕,放下钢笔,起身,走出首领办公室。   她要去看望中原中也。   虽然用堕天使马甲和对方交流完毕,确认中原中也的态度,但小鹿御铃子还是忍不住有点心虚。   毕竟因为她的隐瞒坑了对方彻底脱离羊组织,这次还要利用对方的心软演戏把对方拉进自己组织……   呜呜,她果然是坏蛋。   但是很爽,不打算改。   小鹿御铃子推开病房的门,就看到橘发的少年敏锐的视线随着门的响声转了过来。   “中也。”   少女温和的声音响起,在病房里尤为清晰。   她穿着黑色的西装裙,披着宽大的银色大衣,显得身形越发单薄瘦弱,不堪一击。   但小鹿御铃子在擂钵街那次的爆发被传开后,没有人会再小看这位首领的单体实力。   中原中也神色放松了点:“铃子?来得好突然。”他随意地打了声招呼。   小鹿御铃子顿了一下,神色变了变,她低头轻声道,“抱歉。中也现在不想见到我吗?”语气里带着歉意。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   他抓了抓脑袋,简单粗暴地否认道,“哈?怎么得出的结论?没有这回事。”   小鹿御铃子抬头注视对方很久,银色的睫毛眨了眨,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中也知道了吧。我明明收到敌方组织将白濑收买要伤害你的消息,却没有提前告知你。”   她近乎自我批判道。   “我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我是看着中也被伤害的。”   中原中也坦然地点了点头,直接承认:“嗯。我知道啊。”   小鹿御铃子问,“可这不是很糟糕吗?中也不会生气吗?”   中原中也不理解地看着她,“在想什么啊,你这家伙。不是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吗?朋友之间需要信任。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你应该有你的理由吧。”   “——愿意告诉我或者不愿意告诉我,都可以。”   小鹿御铃子呆了呆。   等等,这自我攻略也太快了吧?   但你真的太甜了,中也。   她真情实感地想。   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坦白道。   “咳,虽然当时确实有点生气就是了。但我仔细想了想,这不是迁怒吗?白濑那家伙做事冲动,自大还不考虑后果,我在决定偏离他想要的道路时就想到会被背叛这一可能性。”   中原中也言简意赅,“这是最坏的后果。我没想到会真的发生而已。所以怎么可能是你的错?”   “别后退了啊——如果真的把我当作朋友的话。”他看着难得像个害怕被朋友责怪的小女孩般,简直快要躲到门后面的少女,感到头疼道。   小鹿御铃子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不言不语,试探般向他靠近,脚步又轻又慢,像是在小心翼翼确认他的态度。   直到终于走到中原中也身旁。   小鹿御铃子慢慢道,“只是有点愧疚……抱歉,中也。”   中原中也看她半天,只觉得不可思议,“笨蛋吗,你?居然真的是因为这种东西纠结半天……愧疚这种东西,完全没必要吧。”   小鹿御铃子垂着眼睛,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穿着病号服依旧不减本身锋利和攻击性的橘发少年坐在床上,认命叹气。   “喂喂,不会还要我来安慰你吧?事先说好,我可不怎么会安慰人。你好歹也是成熟的首领啊……”   小鹿御铃子:“对不起。”   中原中也习惯少女和自己互相吐槽,忽然听到这声道歉,一下子有点慌张,“!!喂,铃子——”   白发金眼的少女的手指纤细苍白,近乎透明,似乎被轻轻握一下就会起淡淡的红痕。她那双蜜金色的眼睛都宛如被难过的情绪浸得变深了许多。   像只漂亮的,金眼睛的小鹿。   中原中也的心头仿佛被什么被撞了撞。   他叹了口气,下床,轻轻地抱了抱少女,没有用力,橘色的半长发落在她肩头一瞬间又离开。   ——像热烈的风突然吹过她的身躯。   是一个安慰性质的拥抱。   小鹿御铃子慢慢睁大了眼睛。   中原中也低声道,“我没有怪你啊。为什么不肯信呢。我们是朋友,不对吗?”   他的声音认真极了,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仿佛璀璨的宝石。   “我相信你,铃子。”   小鹿御铃子想退后,又想起来他先前的话,顿住脚步,眼睫毛下垂一瞬间,再向上翘了翘,“我知道了。中也。”   中原中也:“那不就好了吗?没事啦,铃子。”他语气尽量轻松起来,“羊组织成员,你打算怎么办?”   小鹿御铃子迟疑片刻,斟酌言语:“羊组织解散了。一部分愿意接受我提出的条件的,被我拜托美衣送去横滨的孤儿院。一部分则拒绝我的条件,加入其他黑社会组织。至于白濑,他的伤势很重,被送进横滨市立医院。”   她补充道,“如果你有什么想和他聊的,可以去见见他。但我建议你不要去,他失去理智了,很有可能对你造成情感上的二次伤害。我不希望你去。”   中原中也静静听着她说,伸手撑在病床床头桌上,歪着头听完她最后一句话,少年的神色隐隐透出几分复杂。   “我不会去的。”他平静地说,“各自会走上各自的道路,我去看他也没有意义了。怎么说呢,现在的他只会更加怨我吧。”   小鹿御铃子看他半晌,“那中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中也不想加入暗,成为我的同伴吗?”   少女首领道,“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理解,身为朋友,我不会多加劝阻。”   中原中也笑了一声,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充满自信。   “我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啊。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首领。”   作者有话要说:   中也:她太可爱了吧。   铃子:他太好拐了吧。 第4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二天   那声“首领”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递进少女的耳朵里,带着少年的诚服之意。   小鹿御铃子有些意外地睁大那双金色的眼睛,轻声疑问,“中也?”   她以为至少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对方解开郁结,敞开心扉,心甘情愿加入暗组织,都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毕竟年轻的重力使才刚刚遭受过一次背叛啊。   但这是不是太快太省心了?   仿佛完全不挣扎就自甘自愿走进圈套里的猎物,明明具备强大的进攻性,却在面对她时只有温柔,还要伸出舌头安慰般舔舔她的脸。   小鹿御铃子想,她还没有开始行动呢。   直接跳过剧情,光速白给真的好吗?   明明是我在隐瞒你,我在欺骗你,你知道这一切,却不生丝毫隔阂。   这样会弄得她都不好意思的啊,中也。   中原中也好笑道:“我的选择就让你这么吃惊么?”他敲了敲床头桌。   小鹿御铃子直接承认:“是的。我以为中也会因为我们是朋友,还有羊组织的事情,所以不会加入。”   少女的眼尾有着淡淡的红痕,苍白的皮肤薄而脆弱,看起来没有半点力量,美丽,无害,更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贵的鸟儿。   杀伐果断这个词仿佛与她无缘。   中原中也想,谁能想象到这会是暗组织的首领呢?   “啧,我说你啊——明明是聪明人,怎么总在这种地方变成笨蛋?”   中原中也困惑地说,“为什么会这么想?朋友的身份是不会因为这个改变的。倒不如说,那才不是真正的朋友。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不觉得在我身上寻求这种奇怪的东西弄错了什么吗,笨蛋首领?”少年嗓音干脆。   小鹿御铃子恼了恼:“不许说自己的首领是笨蛋啦,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她,勾起嘴角。   橘色的半长发被阳光照出斑斓的色彩,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平静地沉淀。   “铃子,我是在很认真地和你剖白啊。要怎么说才会相信呢?我不是合格的首领,也不懂得那些麻烦的东西。简而言之,我不适合成为领导者,羊组织的解散就是最好的证明。”   中原中也说。   “但你和我不一样,铃子。你是希冀的追求者,合格的朋友,完美的首领。你让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我如此相信,我做不到的事情,你绝对能做到。”   少年坦然而直率。   “——那就让我变成刀刃吧。变成你刺向敌人最锋利的刀刃。”   “所有的敌人都交给我解决,我会威慑他们,践踏他们,用重力狠狠碾碎他们,直到再也不敢冒犯你为止。”   中原中也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声音愈来愈坚定。   “我宣誓,我永远忠诚于你。”   不是这个组织。而是你本身。   所以别在我面前露出伤心的表情,铃子。   你应该站在组织的最顶端,冷静而胜券在握,不应该对我愧疚和不安,满脸惶惶。   我想看到你耀眼的模样,首领。   那会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   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神色复杂地看着堕天使安卡斯懒懒地站在老首领的身后,欲言又止。   小鹿御铃子在甜品店的意思是让他和安卡斯洽谈,提出他的条件,证明他的价值。   他忍不住苦笑着想,但面对性格易变的安卡斯,这恐怕连交流都很困难吧。   ——那位首领真的不是故意刁难他吗?   森鸥外发出无奈的慨叹。   难得没有穿白大褂,而是穿着一身白色制服的青年手中握着那根黑色的山羊角手杖,顶端延伸出来的,像羽毛般的可怕管子,仿佛有生命力似的连接在老首领的后脑上。   那正是最开始时被他切除的一部分。   堕天使用自己的能力将那块脑组织替换完毕,老首领对他的所有命令不由自主地服从,浑然天成般刻在大脑中,却感觉不到不对劲。   “……”   森鸥外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   紫红色的眸子里渗透出来的是难以压制的忌惮。   他谨慎地观察对方。   堕天使的暗红眼睛满是冷漠的高傲,在老首领背后望着他时,犹如高等生物低头看向低等生物——是一种施舍般的眼神。   怪不得会被叫作堕天使。   森鸥外叹道,确实是位堕落的天使。   “不用紧张,森医生。”   即使暴露了本性,对方依旧笑得温文尔雅,“想说什么就说吧。港口Mafia的首领不会透露,也不会偷听,就算你想在这里杀了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轻描淡写的态度,像是对待无生命的物体般无所谓,又像是某种简单而可憎的蝼蚁被当成交易的筹码。   “前提是你能说服我,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理由。”   堕天使无聊道。   老首领坐在首领的位置上,像是没有听到安卡斯这样不敬的话,神色机械地处理着文件。   他的脸上溢出来一种不正常的亢奋。   “港口Mafia,暗组织……好盟友……”   那是能让任何人觉得恐怖的画面。   他的身体变得富有生机,如同干瘪的橘子重新充盈着水分,枯树逢春,充满活力。   但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他的大脑被那根细细的管子夺取,最终只会失去自己精神层次的所有东西。   一方在醒来,一方在死去。   这让森鸥外感到一种惊悚感如同闪电般劈穿他的脊背,不寒而栗。   他想,他还以为这辈子只会在科幻电影里看到这种不属于目前任何科学技术的东西呢。   现实中,这种荒诞的,可怕的,似乎只存在想象中的东西,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森鸥外长久的沉默似乎让对方感到不悦。   “我说了,不要紧张。他的大脑会有意识地忽略我们的交谈,哪怕一个字都不会被他听去。完全被捏在手中的造物罢了。”   堕天使微笑着,低沉道:“你知道速成品的定义吗?它同样适合人类。”   森鸥外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神色猛地变了变,“安卡斯君——”   他的心里被勾出了一丝发凉的不安。   但堕天使没有因为他大变的脸色停止言语,他自顾自般开口。   “人类的身躯仿造很简单,镜像空间能造出来的东西,非常廉价的消耗品。我当年被驱逐的原因正是这个。我的同族们不能理解我。多么神奇——他们指责我堕落,我却达到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堕天使的言语愈发狂妄而直白得不加掩饰。   “事实证明,他们很愚蠢。你对此有什么感想吗,森医生?”   森鸥外慢慢说:“感想?那可能不会让你满意。你们组织的人简直都是疯子。”   合格的疯子。   货真价实的疯子。   这不是辱骂,而是惊叹。   森鸥外想,小鹿御铃子到底是在哪些角落里把这些组织成员一个个找出来的?   就算是被神宠爱,这样可怕的组织实力和强大的组织成员也让人忍不住地羡慕和嫉妒。   更不用提小鹿御铃子被横滨本身保护。   啊,不能想这个。   森鸥外觉得自己的心脏再次被泡在酸溜溜的醋水里了。   堕天使嘴角扯了扯,慢条斯理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森医生。”   “他不用再面对可怖的死亡,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就会有心情不好的死神提起镰刀,取走自己的性命。这不是很好吗?”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我们也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他会长长久久活下去,作为傀儡得到所谓的永生。这就是代价,而他同意了。”   堕天使的嘴角笑容逐渐变得不明,再次重复了一遍问句,“——这不是好事吗?”   那双暗红色的,如同恶魔般的瞳孔中间,黑色的日轮形状在以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模样缓缓转动。   森鸥外腹诽,显然不是啊。   这位港口Mafia的暴君在答应时,也没想过是会彻底失去精神和大脑的自主权吧?   这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还要屈辱。   更可怕的是,他一无所觉。   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正常人——在明白得到的同时要付出这样高昂的代价都会忍不住退缩,拒绝吧。   人类确实是很贪婪的生物。   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越多越好,愿意付出的东西却吝啬到连一点点都心疼。   森鸥外当然知道这不是暗组织的问题。   但他还是感叹道:“暗组织对高濑会的违禁实验赶尽杀绝,甚至逼着他们走入末路。我还以为你们是正义的一方呢。没想到居然自己也在做这种事情吗?”   森鸥外:“不得不说,真是虚伪啊。”   他仿佛认真探讨般问,“嗯……如果被市民知道暗组织的真面目会如何呢?”   “您和那位讨厌的太宰君不愧是师徒,讨嫌这方面果真一脉相承。这不是很简单吗?你只要去横滨街头随便抓个人问问,如果只需要付出五百日元就能让港口Mafia的首领立刻死掉,你就会知道答案。”   堕天使冷冰冰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港口Mafia的首领可不值得同情。还有,森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们代表的不是正义,而是正确。”   森鸥外:“……你们组织的傲慢难道也是一脉相承的吗?”   组织首领是这样,就连组织成员都是这样。   但偏偏他们就是有实力这样傲慢。   堕天使不以为意,甚至愉快点头:“谢谢你的夸奖。”   森鸥外无言片刻,又道:“这是你们首领大人的意思?”   如果是真的,那他就要对小鹿御铃子重新进行一下危险评估了。   这次,安卡斯短暂地顿住了言语。   黑发青年的眼睛闪了闪,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说过——首领想要的,就是我们想要的。她觉得不应该存在的,就要彻底消灭,她想要留下来的,就要不顾代价拿下。”   堕天使:“这就是恶犬生存在首领身边的意义,所以我要留在港口Mafia,为她的计划保驾护航。无论用什么方法。”   森鸥外敏锐地抓住了某一个关键点,“所以她没有让你这么做。”   堕天使没有否认——他的高傲也不允许他面对森鸥外撒谎。   于是青年脸色阴了阴,一字未发。   森鸥外突然笑了。   他宛如优雅的毒蛇,不紧不慢地摇摆着细长的蛇尾,盯紧敌人的弱点,一点点游动,逼近。   “那么安卡斯君,目前最大的问题来了。你觉得你的首领会允许你这样做吗?你没有得到她的许可吧。她对你做的事情并不知情。”   他发出一连串的问题:“随便操控他人大脑,她不会生气吗?还是你已经不把你首领的威严放在心上?你决定越过首领行动吗?你想要背叛——”   在最不能碰触的,那两个禁忌般的字出口的刹那间,如同金属般的黑色羽毛在一瞬擦过他的侧脸,擦出深深的血痕。   这让森鸥外哑了声音。   杀意。   他感受到对方起了浓重的杀意。   堕天使想对自己动手!   森鸥外的瞳孔缩小了一瞬间,锋利的手术刀滑到掌心里紧紧握住,身子微微前弓,严阵以待,抱怨道:“喂喂,安卡斯君。这可不太好玩啊……对普通弱小的医生起杀意什么的。”   堕天使冷笑,“装模作样。身为外人想要插手暗组织的事,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他伸展开背后漆黑的双翼,那是让人恐惧的颜色。   “就算你是首领指定的合作者也一样。”   “首领对我们设置了一条底线,绝对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保护普通人。”他对森鸥外残忍地笑道,“有趣的事情来了。你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吗?”   森鸥外没有说话。   他深深吸了口气。   小鹿御铃子果然是对方的底线。   就连提到背叛,都难以容忍。   暗组织的激进派么……   莉尔拉和安卡斯他都见过了。   那么传说中的第六位,比这两位还要恐怖的秉性——突然就有些不想期待了啊。   他的心思千回百转,表面的口吻却十分无可奈何。   “安卡斯君在说什么笑话,我当然是普通人啊。弱小又没办法反抗,就连最可爱的爱丽丝酱都在你首领身边呢。”   森鸥外暗示道。   堕天使笑容越来越灿烂,“嗯?是这样吗?不,我不相信啊。”   “除了铃子外,人类总是这样卑劣,贪婪,渺小又没有自知之明。每每看到你们,都会让我产生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我会想,为什么不能直接捏死你们呢?也许这就是我堕落的原因吧。”   他自言自语。“长生种看不起你们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异能力者并非人类进化的顶端,为什么总觉得我不敢动手呢?”   镜像空间,开始从堕天使的脚底涌动,蔓延。   啊,情况不妙。   森鸥外想。   自己该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地死在这里吧?就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   那可是会被银狼阁下笑掉大牙啊。   就在那双黑色的,巨大的翅膀张开到最大的弧度时,堕天使忽然顿住了所有的动作,翅膀也停在那一瞬。   “首领……?”   他坚硬的黑色羽毛,一点点柔软了下去,嘴角滑出了困惑的呢喃。   本来以为要有一场苦战的森鸥外怔了怔。   发生了什么?   他有点不明所以,但很快,堕天使收拢翅膀,神色温顺地低头的模样让森鸥外反应过来。   堕天使在和小鹿御铃子交谈。   ——这还是太宰治告诉他的情报。   组织首领能和组织成员在大脑中进行交谈,沟通信息,共享记忆。   简直闻所未闻。   森鸥外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堕天使时不时看他一眼,眉头紧皱又有些委屈的模样,显然证明了他们在围绕他为中心进行交谈。   这让他不知道该提心吊胆还是哭笑不得。   看来小鹿御铃子没有直接消灭他的打算。   毕竟自己没有给她造成威胁,又是她亲自选中的盟友。所以她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堕天使杀了自己。   那不仅打乱对方的计划,还相当于堕天使挑衅了她身为首领的威严。   但不管怎样,他暂时安全了。   森鸥外冷静地想。   堕天使是暗组织的激进派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好事。他会无条件听小鹿御铃子的话,即使非常讨厌他,也不可能违逆对方的意志强行杀死他。   怪不得那位首领会直接让他来和对方洽谈。   啊。就连这种情况也被对方预判成功了吗?   恰到好处的刁难,适时的解围,再加上堕天使性格和忠诚的双重保险。   打一棍棒,再给一颗甜枣……真不愧是暗组织的首领呢。算无遗策。   森鸥外遗憾地想,又输了一局啊。   简直像是碰到了克星一样糟糕。   等到交流结束,堕天使满脸不快地看向他,“你该感谢我的首领和你的老师。他们达成了协议,我不会对你出手。但是,你要拿出让我满意的交易条件。”   刚刚还在感叹的森鸥外懵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   这关夏目老师什么事?   他老人家不是喜欢变成三花猫在横滨四处转悠吗?   森鸥外忽然想起最近横滨的一则传言。   有只三花猫经常溜到暗组织首领办公室,很久很久后,又会有气无力,神色蔫蔫地出来。   想到这一点,他神色忍不住变得沉重起来。   难道……夏目老师终于还是选择了卖身吗?   太惨了,老师。   森鸥外悲伤地想。   虽然想白吃白喝,当小白脸猫猫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您老人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要靠异能力去讨小姑娘欢心,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啊。   小鹿御铃子当然不知道森鸥外把她和夏目漱石间的严肃交流脑补成了什么样。   自从武装侦探社提前建立后,她就让累操纵蜘蛛傀儡去大街上到处逮猫猫,直接把夏目漱石逮到首领办公室,好好交流了一通,总算大概了解了对方的理念。   小鹿御铃子当然问过夏目漱石,有没有想过会比“三刻构想”更好的方法。   夏目漱石猫脸复杂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方法?你是想说一超多强吗?”   “过分贪心了,铃子小姐。”   小鹿御铃子懵了懵:“???”   夏目漱石却一副仿佛看透了她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但如果铃子小姐非要这么做,老夫也没办法对抗你吧。只希望你能帮帮我那位不成器的弟子,他继承了我的理想,可以为你所用。”   “作为交换,我保证不会再去插手你的任何决定。”这位传说中的异能力者作出了宝贵的承诺。   “至于你对他的要求和条件什么的……你们自己去谈吧。我只是个不想管事的老人家罢了。”   猫猫露出了沧桑的表情。   “——还有铃子小姐,请不要再继续摸我的背了。老夫不是真的猫猫啊。”   小鹿御铃子:默默收回不安分的手.jpg   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小鹿御铃子在甜品店里,放心大胆地当场抓了森鸥外当盟友。   森鸥外显然没想到这一茬,也自然不可能知道是自己的老师帮(keng)了他一把。   他谨慎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安卡斯君。”   堕天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为什么要装傻,森医生。你不想杀了老首领吗?你不想成为港口Mafia的首领吗?”   他恶意地笑起来。   “说我们虚伪,你才是最虚伪的人啊,森医生。野心明显到快要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了。当然,要拒绝也可以,我不会强求。”   “毕竟横滨本就该是首领的。为什么要和其他人共享成果?我至今还是弄不明白首领的想法。”   森鸥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小鹿御铃子的意思。   他当然不可能拒绝天上掉下来的这块大饼:“既然是你们首领大人的意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堕天使意外:“你还没有问什么条件呢,森医生。”   森鸥外很果断:“只要是我能付出的条件,都可以。”   堕天使缓缓笑了。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发着冷恶的光芒,像是从厚重难闻的墓地里钻出来的一条歹毒老辣的蛇,吐着细细的蛇芯,不断寻找令自己满意的猎物。   “好啊,那就拜托森医生了。非常简单,麻烦你在你熟人的医院里,找到并带回来一个孩子吧——他的名字是梦野久作。”   “首领需要他。”   小鹿御铃子坐在办公桌前,通过堕天使马甲的视角看到森鸥外变了又变,满是警惕和怀疑的神色,只觉得很有趣。   玩家打了个哈欠,在系统面板上划拉了几下,把梦野久作的红名拖到自己的眷属面板上。   可爱的小男孩当然要从小抓起啦!   小鹿御铃子心满意足地想,哄骗小孩只用棍棒不加甜枣是肯定行不通的。   她在当时用狂信徒马甲和织田作之助把白濑丢进医院时,就在隔壁空荡荡的封闭病房里看到了那个幼小的孩子。   他坐在床上发呆,晃悠着小腿,手臂和脑袋上全缠着纱布,抱着只丑得可怕的人偶。而让小鹿御铃子一眼就发现他的原因是系统明晃晃的,红得刺眼的提示箭头,直直地指向这个异色发的小男孩。   她打开对方的个人信息面板,一行字就冲进了她的视线中。   「梦野久作,异能力名为脑髓地狱。」   精神控制系。   小鹿御铃子想,异能力者可以作用在普通人身上,也可以对付那些可憎的咒灵——   那么这种群体技能,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这孩子说不定会在咒术界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呢,五条悟会很开心吧?   而目前横滨这边的进度……少女转了一下钢笔,看着桌面上堆得厚厚的文件。   中原中也脱离羊组织后,正式加入暗组织,擂钵街C区被暗组织完全吞并。   小鹿御铃子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藏在暗处里,试图重新把控擂钵街却屡屡失败的诅咒师团体是不是该冒头了呢?   你们可只有最后两块地盘了啊。   ——“盘星教”。   她屈起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办公桌面,嘴角浮现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宛如等待对手踏进陷阱的猎手。   小鹿御铃子正要继续思考明天彻底弄垮高濑会的计划时,系统声音突然响起。   「恭喜玩家,您的第二位眷属,继国缘一,已到达你的基地。」   「警告,您的两位眷属相性很差,为敌对关系,请玩家立刻分开您的两位眷属,不要让他们呆在同一地点!否则系统将无法保证后果!」   小鹿御铃子:?   三秒后,系统音再次响起。   「警告,警告!阻止超时!您的两位眷属打起来了!请玩家立即前往阻止!」   小鹿御铃子:???什么玩意? 第4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三天   暗组织情报部门是累负责的部门。   每一位加入的新成员都不敢对这位身形娇小的少年怀有半分轻视,只有诚惶诚恐的敬畏——因为他鬼魅的情报手段和狠辣的处事性格。   这里也被其他部门的人悄悄地称之为“蜘蛛之巢”。   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模样。   雪白的蛛丝如同布局般铺满整片空间,却有大半如同被什么天敌攻击般损毁严重,蜷缩成焦黑的模样,轻轻一碰就会散成灰烬。   织田作之助和芥川龙之介对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神色严峻地带着组织吸纳的新成员紧急撤离了这片区域——   虽然这些成员都还是年岁不大的孩子,但他们在擂钵街摸爬打滚多年,多少也具备了判断形式的基本能力,很快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妙,神色惶惶地跟着沉稳的红发少年离开,直到彻底远离战场后才叽叽喳喳地担忧出声。   “织田前辈!累大人会不会有事?敌人好强大的样子……”   “好可怕,好可怕,虽然那个男人没有杀意,就连神色都非常平静,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好可怕!”   “累大人不会输的,大家要相信芥川前辈!芥川前辈在帮他,出任务的中也前辈应该也快赶到了!”   “首领大人在哪里?这里有敌人,太危险了,快点带首领大人去安全的地方吧!”   吵吵嚷嚷,叽叽喳喳。   织田作之助低头望着这些孩子,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   首领的选择是正确的。   首领没有辜负他们,他们也没有辜负首领。即使知道那位孱弱的首领其实有自保的能力,也会忍不住担心对方的安全。   这些孩子,是暗组织的未来,也是横滨的未来。   ——他们会是下一代黎明。   织田作之助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小鹿御铃子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招揽贫民窟和擂钵街的孩子们成为自己组织的成员。   真是一位目光长远的首领啊。   他轻轻叹息,但总是为别人着想,导致自己越来越痛苦是件好事吗?   织田作之助是最早加入暗组织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成员。   所以他看着小鹿御铃子不再偷懒,越来越辛苦地趴在首领办公桌上处理一沓沓厚厚的文件,就连松上美衣的劝阻也没用,只会被这位首领微笑着摇头拒绝,言语温和却不容置疑,让那位阿卡纳什黑手党的领袖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   不止往常坐在擂钵街最高的堆积物上看着横滨天空发呆的习惯随着她越发忙碌的工作消失,鬼娃娃的玩闹时间,趴在堕天使腿上的午睡,和狂信徒的下午茶也慢慢越来越少,像是把自己的休息时间一点点挤压,榨干,直到彻底没有。   她在牺牲着这些东西。   细细碎碎的东西,一点点积累起来,足够让她改变。   小鹿御铃子的笑容依旧温柔平静,但那双金色眼睛里愈来愈重的冷淡,让她像是天上的月亮般难以接近。   她仿佛和其他人隔开成了两个世界,即使望着他们,也没有主动靠近的意思。   您什么时候才会为自己着想呢?   哪怕是只为自己笑出来一次?   织田作之助无法想象,到底是有多喜欢这座城市,才会殚精竭力到这种地步,付出到这样的程度也毫不后悔。   这段时间他写了很多关于暗组织成员的故事,受到了读者一致的好评,被月野出版社当作宝贝般供起来。   织田作之助可以自由选择想要创作的故事风格和内容,无论他写什么东西,出版社都只会举双手赞成。   因为他的文字就像是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般,可以牢牢地抓住读者的心,具有强大的感染力。   仿佛高天原的神明们降给日本衰落很久的文坛的甘霖。   那么为什么他不可以为自己的首领写一本书呢?织田作之助想。   不和任何人绑定关系,也没有任何纠纠缠缠的羁绊。   他想写她如何一步步走向盛大,一步步走向横滨的顶端,一点点地改变这个城市。   他看见过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般脆弱狼狈的模样,也必然会见证她日后的辉煌灿烂。   但织田作之助心知肚明,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所以,他谁也没有告知,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记下这件事,便低着头安慰忐忑不安的组织成员们。   织田作之助想。   不急于一时。   首领能等得起横滨的改变,他自然也能等到那一天。   小鹿御·其实只是觉得总和马甲互动很浪费时间·铃子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系统确认第二位眷属的具体信息。   她正在往情报部门赶去。   小鹿御铃子听着系统提示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只觉得心惊肉跳。   两位眷属间的战斗不仅加进去了一个芥川龙之介,就连中原中也都在赶回来的路上。   小鹿御铃子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啊?   如果以后再来更多的眷属,包含敌对阵营,岂不是会打得更加起劲?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大家长的小鹿御铃子:心累。   …………   累在喘气,他躲在层层叠叠的蛛丝伪装下,捂着将断不断的手臂,感到了一丝微弱的不甘心。   刚才如果不是芥川龙之介及时出手帮忙,使用异能力阻止干扰了对方的招式——他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所以这个他根本没见过的陌生猎鬼人,到底是谁?   累想,他散发着一种让他非常厌恶的气息。就像是鬼的天敌一样恶心。   雪白头发的恶鬼少年边思考,边神色阴晴不定地甩了甩重新长好的手臂。   他完全不知道,他能在最强的鬼杀队剑士和最强的呼吸法二者组合下撑这么久,是对方因为心头疑惑而手下留情的缘故。   继国缘一握着日轮刀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   他非常突然地降临在这个世界,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所有的羁绊仿佛在最开始时就被斩断,除了一丝迷惘外,居然有一种奇怪的轻松,像是再也不用思考更加沉重的东西。   在继国缘一的面前,只有一根名为现在的绳索被他像对待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最顶端上面的名字则让他心神都因此恍惚了一下。   小鹿御铃子。他的妹妹。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和这个身份,黑红高马尾的剑士心头像是被塞了一块苦涩的巧克力,心脏的每一处空隙都被这样融化掉的痛苦和茫然填满。   他的胸膛在为此疼痛,沸腾。   可是……为什么?   继国缘一有些茫然。   直到他捂着额头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妹妹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自己感到这样难受。   似乎有某种他看不见的薄薄的膜,将他和那层记忆阻隔,就算能用手指摸索到大概的轮廓,更清楚的东西也无法被发现。   ——或许要见到对方才知道原因吧。   继国缘一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毫不迟疑地做的。   戴着日轮耳坠的剑士怀着忐忑的,犹豫的心情想要寻找自己的妹妹。   但这片区域的空气中逸散出来的鬼的气息,让继国缘一下意识地握紧了日轮刀,神色重了重。   要战斗了。继国缘一想。   这是猎鬼人的习惯和宿命。   不断地战斗下去,绝不临阵脱逃。   要么杀鬼,要么被鬼所杀。   继国缘一循着鬼的气息,很快就碰到了累。   他凭借「通透世界」在第一眼,一秒内就看穿了累的身体构造,知道对方已经不再单纯属于鬼的范畴。   累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那身熟悉的鬼杀队打扮和腰间的日轮刀简直要深深地刻进每一个鬼的大脑里。   雪白头发的少年皱起眉头,并没有将面前的男人放在眼里。   而对方突兀的熟悉感,更是让累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你也是来抢夺我的姐姐的家伙吗?猎鬼人。”   继国缘一没有说话。   他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改变了面前的鬼——也许那就是把他拉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契机。   这只恶鬼不再害怕阳光和日轮刀,也不渴求人肉当作食物和力量来源,居然可以如同正常人般生活。   但是继国缘一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消不去的血腥味。   那是对方杀了很多人的证明,冷血,无情,手段果决。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言语简直在明晃晃告诉他——这只恶鬼和不断挤压着他心脏的那个少女有着密切的联系。   回忆结束,继国缘一用那双炭红色的眼睛看着面色凶狠的芥川龙之介,嘴角轻轻压出一声叹息。   这还是个孩子。   最多是身体方面得到了某种不明异化的孩子,就和鬼杀队的剑士般,虽然仍然属于人类的范畴,但也和真正的普通人不一样。   还不知道这个时代不存在恶鬼的神子的眼中充斥着不解。   “为什么要阻止我呢?那是鬼,是会伤害普通人的东西。”   继国缘一的面容上永远带着一股神性般的澄净和平和,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天赋异禀的才能和情感迟钝的表达,让他的表面看起来越发淡漠,不可靠近。   芥川龙之介冷着脸道:“住口,挑衅暗组织的家伙,在下不想听你垃圾般的废话。”   他被面前青年强大的表现挑起了攻击性。   尤其是周围大片大片的情报部门损坏的废墟,让芥川龙之介的怒火更加“嗖嗖嗖”地向上狂涨。   “不要再试图用你的狡辩来掩盖你的冒犯了,小丑般无用的言行罢了——就用你的生命为此忏悔吧!”   继国缘一:“?”   累也跟着面无表情地听完芥川龙之介激情发言,借此拖延时间。   直到他终于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神色轻微动了动,扯着蛛丝将对方直接扔出了情报部门。   “芥川,别多管闲事。”   完美的用完就扔。   芥川龙之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蛛丝送出战场。   他几乎是瞬间陷入了暴怒:“你什么意思!瞧不起在下的能力吗!?还是认为在下很弱?!”   灰白发尾的黑发少年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这让他愤怒地发动了无差别的攻击,不管不顾地扑咬向在场的两个人!   芥川龙之介衣服下摆的布条形成扭曲锋利的形状,变得坚硬,足以切割一切空间和物体,凶残得一如他的本性。   他操纵异能力,如同狰狞的,饥饿的黑色恶兽般呼啸袭向累和继国缘一!   然后下一秒——   猩红色的触手在刹那间阻拦住了所有的攻击,缠住他们的手脚。   “够了。”   面容苍白,身躯羸弱的少女慢慢地步入战场,她轻轻开口,吐出阻止的言语。   “请停手吧,三位。再这样下去,你们就要把我的情报部门毁得一干二净了。”   颜色艳丽危险的触肢如同盛开的海葵般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在最中间,那头银白色的长发透出毫无生机的冷淡。   少女首领没有任何笑容。   “姐姐!我好想你。”   累却一下子露出笑容,在迫不及待地对她表达自己的思念后,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乖巧地强调道。   “我没有捣乱——是这个猎鬼人单方面的挑衅和破坏哦。”   小鹿御铃子:“累。”   本来性格十分恶劣不驯的恶鬼少年见情况不妙,身上的触手在警告般越收越紧,顿时闭上了嘴。   但很快,他神色里颇带了点撒娇的意思看着她,轻声沙哑道,“姐姐,我很乖了。是他想要杀我啊——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那样的结局,我才不要。”   明明对待其他人是喜怒无常的模样,在对待她时,累却像主动剥掉自己所有具有攻击性的獠牙和利爪,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容易靠近。   小鹿御铃子没有言语,但触手慢慢松了点,至少给了累一些可以活动的空间。   恶鬼少年可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只知道得寸进尺。   累委委屈屈地举着手臂让她看自己快恢复的伤口,“他还把我手砍下来了,姐姐,好痛。”   恶鬼少年虽然嘴上说着很疼,面上却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似乎只是想讨她一点点的怜爱,没有也没关系。   小鹿御铃子反问:“可这是因为累不乖,不对吗?”   累愣了愣,想了想反驳道:“我这段时间明明有好好听姐姐的话!”   少年说着说着,非常不高兴:“我不仅把横滨的情报网一网打尽,还处理掉了好几个叛徒和卧底,也没有去动那些普通人。姐姐不仅不表扬我,还要惩罚我吗?”   看到累确实生气了,小鹿御铃子这下子才终于伸出手指,像摸可爱的小狗般摸了摸他的下巴。   她神色里的冰冷缓缓融化,温柔道:“好吧,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我的累一直都很听话。”   “所以,加油吧——变得更加可爱,厉害,讨我喜欢。可千万不要让我为难啊,累。”小鹿御铃子叹息。   她伸着纤细的手摸到了少年的脸侧轮廓,碰了碰他柔软的耳骨。   像是小小的鸟雀伸出嫩嫩的喙啄了啄。   累歪着脑袋,轻轻蹭了蹭小鹿御铃子的掌心,直到触手松开,将他放了下来。   “——好喜欢你,姐姐。”   恶鬼少年低声道。   而少女却仿佛没有听见。   芥川龙之介倒是第一次被触手绑得动弹不得。   病弱的身躯被这些东西缠上并不好受。   但不同于被其他人羞辱一番的暴怒,拼死也要和对方一战的极度抗拒——   芥川龙之介反而像是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惩罚般,他无比羞愧地低下头,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地底。   “抱歉,首领。这是在下的失职,如果在下再强大一点,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请您责罚。”   少年十分沮丧。   面对芥川龙之介,小鹿御铃子采取了和对待累完全不同的态度。   她安慰道:“不用自责,龙之介。这是谁也没有猜想到的情况啊。”   她将少年额角的头发轻轻拨开,露出那双如同恶兽般的眼睛,和那张好不容易才没有那么苍白的脸蛋。   “安卡斯告诉我,龙之介有在乖乖地接受治疗哦!做得很棒,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首领,请不要把在下当作小孩子来哄骗。在下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好好养病就很值得夸奖喔!”   芥川龙之介语塞:“您……”这时的他像只惴惴不安的垂耳兔。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对组织毫无贡献吗?   为什么年轻的少女首领完全不介意?   习惯了擂钵街生存法则的芥川龙之介非常不适应这样的对待。   小鹿御铃子眨了眨眼睛:“因为相对那些东西,还是龙之介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哦。”   芥川龙之介:“……”   他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小鹿御铃子继续温声道:“更何况,比起现在,我更期待未来变成强者的你为我带回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可以做到吗,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在下保证——每一次任务都绝对会为您带来胜利。”   小鹿御铃子:“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龙之介。”   …………   继国缘一本来可以轻松地挣脱这样的控制。   但生性高洁,本性温柔的剑士在看到小鹿御铃子的面容时,生生怔在原地。   继国缘一睁大了那双炭红色的眼睛,像是连呼吸都忍不住为之放轻。   仿佛唯恐惊扰到什么。   明明是在另一个世界被誉为战力天花板,最强的剑士的男人,面对少女却嘴笨极了,仿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般,只能愣愣地注视她。   他看着她和累与芥川龙之介的交流,脸色不见悲喜,那双炭红色的眼睛里却明晃晃的,全是被抛弃的大狗狗般的失落。   “……”   继国缘一安安静静站在原地,被那些触手束缚住行动。   他的存在感本就不强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更加如同想要得到回应,却只能不言不语的雕像。   竟显得有点可怜。   感情迟钝的神子像是想碰一碰自己求之不得的美梦,又生怕这场美梦变成虚无的泡泡,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的神色里是淡淡的悲伤,愧疚和痛苦。   小鹿御铃子:“?”   这是什么反应?   她在脑袋里戳了戳系统,“在继国缘一心里,我是什么形象?”   「非常抱歉,玩家,系统无法透露这方面的具体信息。」   “?我只是想要个形象概括。”   「非常抱歉,玩家,系统无法透露这方面的具体信息。」   “……行。那就来个内容简介。”   「非常抱歉,玩——好的,玩家,系统这就为您查询相关信息。」   小鹿御铃子:妈的,什么人工智障。   你刚才绝对是想敷衍地重复一遍吧???   系统假装没有听到玩家的吐槽,尽忠尽职道:   「您是继国缘一柔弱而不能自理的妹妹,因为■■■变成鬼,您在最后请求被他亲手杀死,他按你的要求满足你的愿望后埋葬你。看见复生的,失去记忆的你,他又悲又喜……」   小鹿御铃子:救命,这什么三流狗血剧本。   所以,现在她是要以死者的身份和对方对话?   她有些不确定。   ——但不管怎么样,大胆冲就完事了。   ……   继国缘一在看到小鹿御铃子的第一眼,脑袋中那些仿佛被封印般的记忆,在顷刻间冲垮那堵坚固的大坝,狂涌而出。   ——这是他的妹妹。   已经不再是人类,也不再是鬼的妹妹。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和鬼混在一起。   为什么?难道所有人都逃不过注定的命运吗?继国缘一想。   他顺着命运的安排,即使遭遇再多的不公也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只需要一点点幸福就可以非常满足。   可妹妹不一样。   她想要的太多了,他没办法给予她。   是他的错。这都是他的错。   继国缘一自责。   他实在是一个无用的男人。   不但到最后将自己的妹妹逼上末路,也没有成功杀死无惨终结所有的悲剧。   而现在,继国缘一再次看到自己的妹妹。   到底是放任,还是管束?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但疯狂作响的心脏在告诉他,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第二次对她下手。   继国缘一本来想和她说什么,想明白那些触手连接着少女的精神和痛感后,没有动弹。   而小鹿御铃子看着对方的反应就明白——这是又到了考验自己演技的时间。   白发金眼的少女神色很平静,很陌生。   她走向披着红色羽织,额角大片火焰般的艳红斑纹的青年:“你好?”   声音又轻又柔,态度非常礼貌。   小鹿御铃子:“远道而来的眷属,你想要什么?”   她挥挥手,解开了继国缘一身上的触手,然后下一秒就睁大眼睛。   沉默的剑士做了一个出乎预料的动作。   他抱住了她。   像是抱住了自己最舍不得的,最爱的家人。   那对日轮花牌耳坠,摇晃着刮过她的脖颈,那头蓬松柔软的黑红色大马尾都仿佛带着太阳的温度。   “对不起。”   继国缘一轻声道。   “都是我的错,铃子。”   “要怪的话就怪我吧。要恨的话就恨我吧。”   作为哥哥的我,即使再无用无能,也想要保护妹妹。   我不想再站在正义的这一边。   我想站在你的身边。   继国缘一伸出宽厚的手掌,慢慢地按在少女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像是性格沉稳寡言的大猫猫,伸出猫爪按住小猫猫的脑袋。   那是不用言语就能表露出来的宠爱。   小鹿御铃子被他藏在简洁的言语下无比激烈的情绪惊得一时间忘记反应。   而这一幕映入别人的眼里,显然不那么好看。   “你这家伙——在对首领做什么啊!”   中原中也姗姗来迟。   橘发少年看到继国缘一无礼的举动,猛地拔高声音,怒声呵斥。   红色的重力场,在瞬间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缘一:抱抱自家妹妹.jpg   铃子:?   中也:??? 第4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四天   被继国缘一抱住的小鹿御铃子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心里油然而生的惊愕差点让她忽略对方透露的关键信息。   哇哦。她暗暗感叹,好温暖。   继国缘一的态度小心翼翼,如同对待脆弱的猫崽般充满保护欲。   小鹿御·猫崽·铃子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皮毛蓬松柔软,宛如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大猫按进腹部中,充满安全感。   整个人都被毛茸茸包裹住了。   就连对方按在她脑袋上那只宽厚的手掌都非常暖和,暖和到让人想蹭一蹭。   小鹿御铃子:虽然想法很糟糕,但真的有点期待对方会露出大猫猫失望的表情。   感觉会很可爱。   毕竟真的很像猫猫啊……   少女恍神地想。   那种性格稳重负责,表面神色平静,但心头会不停怪罪自己的大猫猫。   小鹿御铃子认认真真地咂摸了一下继国缘一对自己好感值100的背景和前提条件,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的欲望。   ——这个剧本真的好狗血啊。   她合理怀疑一下它是某位恶趣味十足的坏心眼邪神故意这么设置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她热闹。   请求哥哥杀掉自己的妹妹,和亲手杀死埋葬妹妹的哥哥……不管哪一方都非常悲剧。   小鹿御铃子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有直接挣脱继国缘一的怀抱。   对方需要安慰。   玩家想,按照剧本剧情,他是为了满足妹妹的要求才这么做的,杀死自己的家人,但也同样因此非常痛苦。   因为他拥有一颗敏感的,单纯的心脏。   神子不懂人心,又或者他太懂人心,才会被伤得最深最重。   继国缘一对人性看得过分透彻,如同看待水般透明,但即便这样,他记忆中的妹妹还是没有得到满足,最终酿成了可怜的悲剧。   一想到这点就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软。   小鹿御铃子思忖,虽然对方是实力非常强大的剑士,甚至能称为战力天花板的存在,但在感情方面居然意外的非常好骗。   ……嗯?   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小鹿御铃子神色有点微妙。   她忍不住想到同样非常好骗的中原中也。   然后小鹿御铃子就突然陷入了某种复杂的情绪中,恍恍惚惚想:原来你们战力天花板都这么单纯吗?   我简直就像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贩子,只是伸出网兜随便地捞一捞,都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你们全部捞上来了啊!   继国缘一似乎误会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地对她轻声说,“铃子,不要害怕。”我不会再杀你第二次。   小鹿御铃子陷入迷茫:啊?什么害怕?   说中也,中也到。   小鹿御铃子才刚开始思索怎么合理地脱离这个来自大猫猫の抱抱时,神色愤怒的中原中也就这么直接闯入了她的视线里。   “喂,混蛋,给我放开首领啊!!!”   中原中也怒声警告。   继国缘一清晰地听到他的话,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青年抱住怀里的少女,看向他的方向,像是不能理解般皱眉,否认地摇了摇头,唇角绷直。   “抱歉,不可以。唯独这件事情,恕我不能做到。”继国缘一的口吻仿佛在陈述某种事实,“我不会放开她的。”   她是我的妹妹。   哥哥怎么可能会放开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除非你战胜我,击败我,才能带走我唯一的家人。   戴着日轮花纹耳坠的青年在这方面的态度非常坚持,宛如磐石般不可动摇。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睛因为这个答案,轻轻睁大了一瞬间。   然后,他怒极反笑:“哈,倒是很有胆气啊!那就让你看看挑衅重力的下场吧!来和我一战!”   暗红色的重力光芒亮起,以他为中心,沿着身体表面一点点蔓延,浮动,撑起距离,将他整个人都裹上危险的气息。   中原中也的异能力-「重力操纵」。   少年橘色的半长发飞扬,那双眼睛如同价值高昂的蓝宝石般漂亮,神色张扬到极点,意气风发,而当他伸手压住黑色礼帽的帽檐时,嘴角的弧度冰冷到让人心惊胆战。   他在生气。   因为首领被陌生的侵入者冒犯,而他没有及时赶到而自责愤怒。   面对中原中也气势汹汹的模样,继国缘一连脸色都没有产生变化,他垂下那双炭红色的眼睛,把小鹿御铃子的脑袋按到胸口上,毫不犹豫地伸手摸上了日轮刀。   妹妹才刚刚回到哥哥身边。   作为兄长,他有私心,无论付出什么,牺牲什么,都绝对不能让她被夺走。   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不想再失去了。   就算是神子,也有想要争取的微小的幸福。   两人间的气氛越发紧张,剑拔弩张,无形的硝烟弥漫在其间,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成功打起来。   小鹿御铃子表面上没有动静,神色迷茫得像是在想什么东西,心里却忍不住“啧”了一声,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混乱的局面以后不会还要上演一次又一次吧?绝对不行,必须阻止。   她心疼组织的情报部门,虽然毁了可以重建,但目前能够动用的资金有限,每一分钱都要好好地用在地方上,更何况——   横滨会疼。   虽然这座城市没有和她抱怨过百年来的疼痛,孤独,寂寞,但那些累累的伤痕刻在祂的皮肤上,祂的血肉里,成为历史,成为永远无法返回的过去。   祂平静接受所有的创伤,甚至抚摸那些伤疤,温柔地安慰她。   但小鹿御铃子不想要这样。   她有点心累,但为了维持平衡,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缓和一下气氛,那么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所有人把目光焦点聚集到自己身上。   小鹿御铃子认真思考:她好像很久没有体现自己身体虚弱这一点了。   就算有触手又怎么样?就算单体实力增强到让所有人愕然又怎么样?   小鹿御铃子一本正经地想,她可是很柔弱的。   白发的少女首领带着拒绝的态度轻轻推开继国缘一,脚步有点不太稳地晃了晃,脸色苍白地看向中原中也,轻声道,“可以了,中也。”停下来吧。   少女的神色冷淡到如同蒙了一层淡淡的,模糊的雾气,下颔似乎又尖了一点,脸部轮廓柔和,很瘦,耳骨和耳垂很柔软。   像一头四蹄纤细的小鹿。   明明先前面对他时还是朋友般的局促,鲜活,就连那双蜜金色的眼睛都仿佛渗入了阳光的颜色,灿烂鲜亮,又有点温暖,现在却带着疲倦,冰冷和少许的冻结般的迟钝。   这让她看起来不像真正的人。   不,不对。明明好起来了不是吗?为什么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到这样的小鹿御铃子,中原中也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是一样的表情和一样的气质。   少女坐在横滨擂钵街的最高处,静静注视着远方的天空,孱弱,冰冷,如同毫无生机的瓷器。那张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也没有情绪,仿佛受到伤害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下意识地不喜欢。   为什么?是在他镇压西区敌对势力时组织里发生了什么吗?   中原中也想不通。   他紧紧皱起眉,那双钴蓝色的眼睛是一贯的锋利,如同尖锐的刀刃足以刺穿所有的阻碍,但面对她时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少年走向小鹿御铃子,没有迟疑地伸出手掌虚虚地扶住对方快要站不住的身形,心里生出了一点担忧。   体温还是冷冰冰的,身体又变差了一点,好不容易回到这具躯体内的生命力像是在躯壳表面钻出一个小小的洞,通过它静悄悄地流走了。   果然发生了什么吧。   中原中也心想。这让他眉眼间的神色越发不快。   在自己外出任务时,他们难道没有好好保护她吗?   “组织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首领?”   中原中也的面容褪去了一点少年成长中的青涩,率直地问出口,没有丝毫多余的顾虑,简简单单,“如果很为难,可以交给我。”   橘色的长发弯曲地卷过他的脖颈,中原中也垂下眼睛看着没有什么力气的少女,扶住她的手臂上带着少年长期战斗形成的肌肉线条。   遭受过背叛的年轻的重力使性格虽然依旧张扬,但终于慢慢变得成熟。   他望着自己的朋友,首领和最好的同伴,露出非常可靠的神情。   感到良心有点痛的小鹿御铃子:呜呜呜,中也简直天下第一好!   但该骗还是要骗的。   所以少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没事,中也。你才刚刚完成了镇压任务,就被龙之介急匆匆叫过来。赶紧去休息吧。”她在关心他。   中原中也拧着眉头看她半天,仿佛在琢磨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嘴角抿了抿,最后慎重地问道,“是有点累吗?”   “——铃子。”   这次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般轻轻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少年的声音低低地钻进她的耳朵中。   小鹿御铃子:。   累什么?   累在每天偷懒,趴在办公室睡午觉,处理文件都是交给系统自己输入记录,本体不想动弹所以无聊到和奈亚拉托提普斗嘴得到快乐吗?   咳咳,虽然确实挺快乐的。   尤其是她每次阴阳怪气奈亚都会被她气得切断聊天,吵架吵不过,干脆就一怒之下跑去其他的世界折磨其他可怜的信徒。   小鹿御铃子发誓,她简直把自己毕生吵架功力都用在奈亚身上。   事实证明,效果显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奈亚对自己容忍度这么高,但是气死奈亚好耶!   中原中也又看到少女否认地摇头,甚至对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这让他有点挫败地吐了口气。   察觉到小鹿御铃子可以自己行动后,中原中也体贴地松开了手,主动跳过这个话题,心中却没有放弃探寻的想法。   他暗暗决定自己有时间就亲自去查查背后发生事情。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一直不说话的继国缘一。   “首领……”他不是敌人吗?   他有点迟疑地看了继国缘一一眼,想起刚才对方的无礼行径,神色不快地压了压帽檐。   小鹿御铃子听懂了中原中也没说完的话。   “不是。缘一他是和累一样的情况。”   她非常委婉道,“刚才是意外,缘一不是故意的,中也。”   听明白了小鹿御铃子的话后,中原中也神色古怪了一下。   失策。太冲动了。   他有点懊恼。   他居然当着首领的面,差点和组织新成员干一架。   这是什么冷笑话吗?   中原中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答道:“……啊,这样。”   小鹿御铃子看着满脸尴尬的少年,神色不变转移话题:“嗯,没有什么大事。中也这套衣服是由组织制服改良的吗?很不错呢。”   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中原中也深黑色的长风衣上纹着暗组织的标志性花纹,衣摆绣着平整的银边,胸口处的暗银色绳结和挂饰增加了几分简洁的设计感。   深灰色的马甲和白色的衬衫勾勒出他细细的腰身,修长的腿被西裤包裹,黑色银边的礼帽边沿不安分地翘出来几缕橘色的头发,不止没有压住他张扬的气质,反而将他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聊到自己的衣服,中原中也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很随意地点点头道:“啊,是的。我拜托松上君找到符合要求的服装店铺,定制好了几套衣物,嘱托他们做完就送过来。”   少年在审美这方面显然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自信,面对小鹿御铃子,他弯起眼睛,愉快地问道,“还不错吧?首领。”   小鹿御铃子毫不吝啬夸奖:“很帅气,很有特点,超级适合中也的!”   中原中也:“咳咳咳!”   被少女直白地夸奖,他反倒变得不自在起来,捂着嘴轻轻地咳了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定继国缘一不会对小鹿御铃子产生威胁后,在小鹿御铃子变得笑眯眯的注视下,中原中也很快就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   他在离开前还不忘记把皱起眉头试图和小鹿御铃子说什么的芥川龙之介一起拉走,免得对方说什么话让本就奇怪的气氛变得更加可怕。   芥川龙之介疯狂挣扎,暴怒道:“后辈,你干什么!首领怎么可以和两个心怀不轨之徒单独相处,不可理喻,绝不轻饶!快点放开在下!”   中原中也吐槽:“芥川君,冷静点。还有我们一前一后加入组织的时间相差不大,不是前后辈,是同辈。”   意外地非常在乎这方面的芥川龙之介青筋暴跳:“混账!叫前辈!!!”   中原中也威胁道:“再大吼大叫吵到首领,就把小银叫过来。”   芥川银目前正在暗组织总部勤勤恳恳地工作,绝赞加班中。   她主动要求担任秘书长的职位,做事态度严谨细心,性情言语非常温柔,但没有任何组织成员敢看轻她。   芥川银不仅负责传递暗组织和各地附庸组织的消息,还要派遣大大小小的文件,总而言之——   是在暗组织基地到处跑的大忙人。   能管住芥川龙之介的人,除了小鹿御铃子就只有芥川银。   芥川龙之介怒气冲冲地想要张口说话,想了想,又怒气冲冲地闭嘴。   小鹿御铃子围观中原中也拽着芥川龙之介离开的背影,才终于转过头看向继国缘一。   “你想留在这里吗,缘一。”   她冷不丁问。   “……”   继国缘一短暂地没有回答。   剑士青年下意识想要逃脱这个问题的套索般,低下了头,额前垂下碎碎的刘海,阴影像是长久的沉默。   他想,是遗忘。   她忘记自己这个哥哥了。   她生疏地叫出他的名字,态度平静,那双眼睛里也没有对待家人的感情。   继国缘一感到难过,但表面上没有露出半点不该有的表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无声点了点头。   小鹿御铃子头疼:“但是,缘一。你真的适合留下来吗?不管是累,还是暗组织的工作—— ”   “可是,铃子。我想和你在一起。”   继国缘一声音很轻地打断了她的言语,那双炭红色的眼睛看着她。   明明是不管怎样都会安静聆听的青年,这一次坚定地拒绝聆听她所有的劝告。   像是生怕自己会被抛弃的大猫猫。   我想留住你,哪怕一点点都可以。   但我绝对不要离开。   继国缘一重复道。   “铃子。我想留在你的身边。”   如果我的刀刃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妹妹——那么我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想成为善人了。铃子。   无用的哥哥,只想竭尽全力守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藏。   小鹿御铃子:“这就是你的答案吗,缘一?”   她抬起手摸了摸青年的脸,继国缘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我明白了。”   “——哥哥。”   …………   小鹿御铃子再度忙碌起来。   她非常迅速地给继国缘一安排好他的房间,就开始进行情报部门重建工作。   下午的巡查时间。   继国缘一满脸不放心,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腰间挂着日轮刀,穿着红色羽织,打扮也宛如剑士般庄重的青年简直像是某种大家族的家臣,吸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感觉自己又要被八卦的小鹿御铃子:救命。   我在你眼里难道是什么小孩子吗?她用眼神无声质问身旁的青年。   在知道这样会让她困扰后,继国缘一沉默地抿了下唇,默默地,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继国缘一:超级委屈,但还是想保护妹妹.jpg   小鹿御铃子:……可恶,为什么一副被我欺负了还要任劳任怨的表情啊!   但除了过分热情的关心和看顾小孩般寸步不离的保护,她还是非常满意的。   继国缘一各个方面都做得很好。   他不仅细心地安排好所有的事项,就连办公桌上的首领文件都开始慎而又慎地学习怎么批改处理。   比起擅长情报收集和缠着姐姐的累,继国缘一更像全面发展的人才,只要学过一遍的事情就能很快地掌握。   好像田螺姑娘哦。或者该说田螺哥哥?   小鹿御铃子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瘫在首领办公椅上,思考开始变得漫无边际,乱糟糟地飘荡。   直到芥川龙之介猛地打开首领办公室的门,脸色狰狞得可怕。   他用低沉的,愤怒的声音急切道。   “首领!小银被高濑会带走了!” 第4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五天   小鹿御铃子很快就意识到,芥川银不仅仅是简单地被高濑会绑架了。   她在横滨的政府系统里很快就变成了失踪状态,杳无音信,无法查询。   这不可能是巧合。   这一波卡得非常精准的操作显然是咒术界高层的主动配合和层层打掩护的结果,再加上政府内部烂到根子里的旧党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芥川龙之介凭借暗组织的人脉和根系力量,雇佣相关方面的异能力者和横滨地带著名的黑客在最短的时间内疯狂搜寻她的具体位置,也没有丝毫结果。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芥川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目击一切的组织成员口述中,她消失前“啪”地散落,掉在地上的那沓文件都好端端的存在着,只有她本身在一瞬间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没有求救,没有线索,也没有丝毫可以摸清楚的矛盾和关键。   芥川龙之介想不到更多有用的办法,这让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了半天,最后被组织成员提醒,才在极端的情况下失礼地闯入首领办公室,单膝跪地,对少女郑重地发出请求。   “首领,请您救救小银。”   芥川龙之介道。   “她不见了。她在半路上消失了。肯定是高濑会那群不知足的,恶心肮脏的鬣狗带走她——在下要宰掉他们!”   芥川龙之介的眼睛通红得吓人,眼神凶狠到被小孩看到一眼就会做噩梦。   他不需要任何的求证,就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给高濑会定罪。   唯一的亲人下落不明,这让芥川龙之介的神智濒临狂乱的边缘。   现在只需要有人再往他后背上轻轻推一下,就能让他掉进深渊,彻彻底底地变成疯子。   但少女首领审视的目光像是某种牢固的,结实的牵引绳,锁住他的脖颈,让他维持住最后的理性。   即便如此,芥川龙之介还是非常犟地抬头和小鹿御铃子对视,眼眶红得可怕。   如同被逼入了绝境,没有活路的野狗,灰白发尾的病弱少年,时时刻刻都在不断等待着反击和扑咬的机会。   但芥川龙之介还记得少女首领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现在不再是要用生命和异能力的透支为代价,去不管不顾地搏斗的病犬,而是横滨出色的少年异能力者之一——他必须要学会管束自我。   芥川龙之介非常清楚,他的背后站着庞然大物般的暗组织,也站着他宣誓效忠的首领。   正是如此,他的身体才能变得健康,异能力的练习也不再那么吃力。   他在组织成员面前是极度危险,难以接近的黑色祸犬,在首领面前又是值得信任和非常温顺的家犬。   他不再是无家的野犬,他要维护组织的荣誉。   所以面对少女的目光,芥川龙之介慢慢地,沉默地低下了头颅。   小鹿御铃子倒是没有在意他这一点点冲动下的不敬。   她接着他那句话问道:“那宰掉他们以后呢?”   完全没想过这件事的芥川龙之介:“?”   小鹿御铃子撑着下巴:“所以,根本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也不懂得如何把利益最大化——该说不愧是你吗,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迟疑道:“抱歉,是在下愚钝……。”   穿着冷酷的黑色西装裙,就连神色都仿佛变得坚硬的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是让你道歉的意思啊。龙之介。”   她站起身,那两只单薄的肩膀慢慢展开平直纤细的弧度,如同翘起翅膀的蝴蝶,伸手摸了摸芥川龙之介的头顶。   温温柔柔的安慰。   少女手掌纤细冰冷,顺着他的额角,一点点抚摸过他脆弱的皮肤和咽喉。   没有暧昧的气息。   只有检查的冰冷。   芥川龙之介一动不动,没有反抗,就连他的身后翘起来左顾右盼的罗生门,都没有对小鹿御铃子作出攻击性的举止。   ——笑话,除非自己想被主人开除,不然绝对不能动主人的首领。   “不要着急,龙之介。你越是不理智,越容易惹出乱子,遭到绑架者的忌惮。那群恶心的老鼠不会出来,只会被你吓得藏得更深。”   小鹿御铃子语气平静地安慰道,“放心,我在这里。小银会没事的。”   少女首领的声音仿佛自行带了能让人的大脑清醒的镇定剂,让芥川龙之介的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   是的。首领在这里。   芥川龙之介想。   他为什么要害怕?他为什么会难受?   首领这么强大,绝不可能像他这样,输得非常惨烈,狼狈到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是舵,首领就是掌舵人。   ——只需要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对方就足够了。   想着想着,芥川龙之介的心思终于安定了下来。   小鹿御铃子看到他的表情,缓缓松了口气。   她虽然表面不慌不忙地对自己的组织成员许诺,保证,但心里其实焦急得想把系统抓出来打一顿。   小鹿御铃子一遍遍地对系统重复命令。   “立刻查询组织成员-芥川银的位置和状态,整理成信息交给我。”   「系统出现故障,系统错误。」   “立刻查询组织成员-芥川银的位置和状态。整理交给我。”   「系统出现故障,系统错误。」   彳亍。   小鹿御铃子放弃了。   她不该反反复复和人工智障讲道理的。   这只会有效降低她的智商。   要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不知道去哪里找乐子,祂现在就要开始嘲笑她了。   小银的位置……   小鹿御铃子平静地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焦虑,开始思考其他的解决方法。   她给组织内所有非战斗人员都绑定了GPS定位装置,确保他们被敌人绑架后己方也能抢先占据有利地位,把所有信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这样的方法却失效了。   ——因为芥川银身上的GPS定位失灵了。   那么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空间系异能力者把她转移到横滨范围外,偷偷做了手脚,导致GPS定位器失灵。   第二种可能,横滨政府高层和高濑会会长勾结,通过第三方咒术界高层,雇佣暗网的诅咒师,出于某种目的绑架芥川银,寻求合作或者要挟暗组织。   小鹿御铃子个人更偏向第二种。   因为这一看就是咒术界高层做得出来的事情——还是对她的第一次反击,针对和挑衅。   挺有意思的。   玩家扯了扯嘴角,高濑会和横滨政府也没有她想的那么蠢嘛。   她兴致勃勃地分析这些心机深沉的政治家的腌臜手段,在心头里“啧啧啧”个不停——真是一套比一套熟练。   等到把小银带出来,她就要和横滨政府里某些恶心的高层进行谈判了。   真麻烦啊。   小鹿御铃子忍不住叹气。   这不止是单方面的不平等谈判协约,还有身份极其不对等,毫不客气的质问。   ——毕竟是封建腐朽咒术界啦。   干脆利落地彻底深入过羂索的大脑,通过搞事主谋的视角看完咒术界这些年的腥风血雨后,小鹿御铃子甚至觉得眼前的问题都是小意思,完全比不过羂索在加茂家弄出来的大事。   不过总有令人厌恶的跳蚤在眼前乱蹦乱跳,不长眼睛不识趣。   那是让人心烦的“眼睛”。   小鹿御铃子想着想着,开始对自己温吞的处理手段感到不满意。   她对自己挑刺,找茬,指指点点。   为什么玩家也要开始瞻前顾后?   明明只要用最强的力量,最果断的手段,最暴力的逻辑来驯服敌人就可以了,怎么突然就把游戏节奏变得这么慢?   小鹿御铃子努力思考。   小鹿御铃子想不通。   但不管怎么样,她有了些干劲。   在五条悟第二次来横滨出差,看看自己的情况前——直接把高濑会这个拖了很久的烂摊子解决掉吧。   小鹿御铃子一锤定音。   她使用了精神分流的能力。   白蜘蛛莉尔拉在擂钵街中心的位置慢慢站起巨大的身躯,狰狞的,修长的肢体散发着优雅和危险的气质。   她睁开了那双幽蓝色的复眼。   数不清的白色骨骼蜘蛛,自蜘蛛少女圆润如卵的腹部里一点点地爬出来,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将这里淹没。   先是擂钵街,再是郊区,最后是商业街,市中心——直到整座城市淹没在这样的,蜘蛛组成的潮水中。   “我的……孩子们……为我找到那个叫作芥川银的女孩吧……”   “我想让铃子开心……你们必须要像对待亲生母亲般对待她……不可以让她感到疼痛……”   混乱而斑驳的语调,白蜘蛛的神智仿佛永远没有保持清醒的时间,一直活在只有她自己的梦里,每一句断断续续的言语,都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单纯,强烈,毫无伪装。   她是受害者,也是刽子手。   小鹿御铃子捂着额头,感受到自己兴奋的那根神经被充分调动起来,“突突”地一下一下地乱跳,深深扎在大脑深处,牵动着她所有的情绪细胞。   不错。这才是她游戏的玩法啊。   少女嘴角弧度扬了起来,露出了一分有点奇异的微笑。   开心,激动,愉快,高兴……那些仿佛不属于她的情绪简直快要满溢出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弯弯曲曲的触手埋藏在她的身躯内部。   小鹿御铃子甚至有一种直觉,只要她需要它们,它们就会自然而然醒过来,帮她做到所有事情。   玩家感到了久违的愉快。   果然还是摧毁敌人据点这种事更有意思。   “哥哥,要去帮忙吗?去玩一玩吧。”   小鹿御铃子一心两用,操控白蜘蛛马甲开始紧急搜寻芥川银下落,在三十秒内的最后一秒,她偏头看向态度端正,一心一意地帮忙批改首领文件的继国缘一。   她露出了超级可爱的,甜甜的笑容,不怀好意建议道,“我也想加入这场游戏。难道哥哥不想吗?”   本来想要出言拒绝的继国缘一硬生生顿住了快要吐出来的言语。   铃子也想玩吗?   他看着手里握住的钢笔和没有批改完毕的作业,纠结了一小会儿,默默地点头同意。   兄长当然要答应妹妹小小的要求。   小鹿御铃子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   高濑会残部。   这场战局结束得很快。   比小鹿御铃子想象中还要快。   高濑会甚至没能撑住几分钟,就把昏迷状态的芥川银丢给他们处理。   总之就是非常丢人。   贪心鬼小鹿御铃子:人,我要,你们的东西,我也要!   继国缘一自然没有插手他们间的战斗,他在外围奔波,处理着乱七八糟的咒灵和试图逃窜到居民区的黑手党,白蜘蛛则带着她孩子们浩浩荡荡地闯入,毫不客气地蚕食高濑会势力——直到彻底崩塌。   高濑会将在今天的横滨完完全全地消失。   高濑会会长傻了。   他目瞪口呆地通过监控屏幕,看着暗组织的人如同不讲理的强盗钻进宝库般将高濑会洗劫一空,偏偏喉咙抽动半天,怎么都不敢把那些斥责的话说出口。   怕不是一说出口他就会凉凉。   等到屏幕黑掉后,高濑会会长左思右想半天,最后选择联系他最信任的人。   ——目前只有那位先生能救他了。   拨通电话后,他抢先道,“夏油先生,怎么办?您说过只要绑架幼女再行威胁就好了!不用伤害她一根毫毛。但为什么,为什么失败了!”   “你还不懂吗?会长。因为你要成为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那颗棋子啊。我是故意的。傻子。如果不是你本性中的贪婪,高濑会还不会这么快覆灭——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顶着夏油杰躯体的羂索慢条斯理地回答完毕,神色带满嘲讽。   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弯起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嘴角的笑容也是装模作样的慈悲,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悲天悯人。   即使对方对他吐出一句句失态的,不堪入耳的怒骂,也没有让羂索的表情产生半分变化。   “为什么要生气呢?会长。这是你的选择。”   羂索听到高濑会会长困兽般的嘶吼,痛哭流涕地忏悔,不断恳求他救救自己,直到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慢慢消失——   他摇了摇头,失望地想。   高濑会的确没必要存在了。   但很快,羂索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电话那边太安静了。   安静得连高濑会会长那股粗重不安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羂索:“……阁下是谁。”   电话那头很久很久的沉默后,笑了起来。   那道笑声邪恶,污秽,扭曲,像是某种流动的,让人看一眼就想呕吐的油彩画,带来极端严重的精神污染。   熟悉得让羂索神色大变,寒毛直竖,当即就想挂断电话,死遁跑路。   “真是不好意思,本来还想让游戏更加有趣一点点的。但是没办法,我的信徒她生气了。”   “你做了让她生气的事。这让我不大高兴。随随便便动我的东西,随随便便改变她的心情……我允许了吗?”   奈亚低沉道。   危险的,不可名状之物睁开那只庞大的,看不到尽头的,布满扭曲血纹的猩红眼睛,单调,恐怖,又让人情不自禁地一步步走向疯狂。   奈亚说着说着,又变成了有一点点纵容的轻松口气。   “啊,你肯定不知道那孩子的性格,也自然发现不了她的可爱。虽然铃子是不合格的信徒,但她的秉性很有趣,让我愿意留在她身边观察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毕竟她还是个任性的小女孩。”   奈亚继续理所当然道。   “相比之下,你真差劲。我的信徒只是玩弄玩弄你罢了,又没有杀掉你,居然记仇到现在吗?小心眼的男人可活不长。”   作者有话要说:   脑花:?你妈 第4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六天   摧毁高濑会的行动异常顺利。   至少比小鹿御铃子想象中要顺利。   高濑会许多实验室残留的资料被她成功拿走,基层人员被收编或消灭。   和咒术界高层有所勾结,暗地里干过不少腌臜事的中高层则遭到暗组织的「流放」。   「流放」不像表面这样简单,只是轻轻张合嘴唇就能轻而易举吐出来的字音。它在里世界代表的是被所有人恐惧忌惮的暗组织的一种手段。   如何彻底地流放一个人?   第一步,对他宣布他的罪行,强行断掉他所有社会层面的交往,消除他的社会身份。这是狂信徒负责的事情,他会毫不留情地执行,手段严酷。   第二步,摧毁他所有的东西,包括他的生理和心理两方面。这是堕天使负责的事情,他性格恶劣,喜欢让坏人感到痛苦。   第三步,挖空他大脑里的有用信息,毁掉相关记忆,让他失去作用和价值。这是“魔女”负责的事情。他会让对方心甘情愿变成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傀儡和奴隶。   这样风格高调的,大规模的行动,简直像是给高濑会背后站着的咒术界高层和横滨政府旧党一记恶狠狠的,响亮的耳光。   ——但他们毫无办法。   暗组织的势力复杂,已经深入到横滨的各个角落,情报部门的手段更让人惊慌不安。   只要是污点,哪怕是藏得很深很深的污点,都会被他们抓住,挖掘得一干二净。   这对政员而言是致命的。   他们需要干净的,甚至毫无瑕疵的名声才能得到更多市民的支持,可如今只要暗组织愿意,他们的底裤都会被扒光,一丝不留。   尤其是在彻底消灭GSS和高濑会,同港口Mafia结盟,控制住对方首领后——   暗组织的地位和声望更是到达了一种可怕的高度。   更多更多的人,慢慢记住了小鹿御铃子这个名字。尊敬她,也恐惧她。   政府高层会议室中,昏暗的环境带来更压抑的心理。   小鹿御铃子的发言在反复回荡。   “我不畏惧你们。我会看着你们。”   相关利益者们忍不住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极了,全体鸦雀无声,他们听着监控屏幕中传来的少女的声音。   平静,温和,藏着深深的冷淡。   明明那样轻巧,毫无威胁,像是蝴蝶脆弱到能被轻松捏碎的翅膀,却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让他们日后无数次都会在睡梦中惊醒,不得安眠。   “臭虫,老鼠或者夜行动物?形容你们的词语倒是很合适。有本事就亲自来找我的麻烦吧。我在暗组织恭候大驾。”   在最后的尾音坠下时,少女似乎觉得很有趣般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柔的笑声。   那个笑声,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恐惧。   就像是柔软的触手一点点地,非常无害地缠上他们的脖颈,再毫不犹豫地深深勒紧,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横滨政府高层人员为这么几句噩梦般的话担惊受怕,小鹿御铃子则非常满意地给了事先布置完毕的系统一个大大的好评。   完美的工具人√   高濑会事件结束,横滨建设度上升,达到50%。   唯一让小鹿御铃子顾虑的是,高濑会会长宛如凭空消失般不见人影。   对方会去哪里?明明横滨只有这么大。   她拜托累让蜘蛛傀儡搜寻整座城市,蜘蛛的丝线遍布横滨,还是没有找到对方的踪影。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小鹿御铃子的直觉在告诉她,对方死了。对方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名的方式里。   但她无法信任自己看不见摸不着的直觉。她难以忍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脱离她的掌控。   小鹿御铃子想过,她要不要求助横滨,但常常出现在她的耳中的,只有寂静的风的声音。   这座城市最近好像越来越安静了。   像是时时刻刻在沉睡。   小鹿御铃子最终没有去打扰横滨。   即使她知道,只要她恳求,对方就会毫不迟疑地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可对方很累。应当是自己去体谅对方,而不是这座城市一点点迁就自己的无理要求。   那么到底会在哪里?   小鹿御铃子皱眉想。   她尝试在系统方面下手,想要锁定对方的位置,却发现系统仿佛BUG了般毫无反应——   这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违和感。   好奇怪。   小鹿御铃子嘀咕。   但目前最后一条道路被切断,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自己处理,她只能暂时放弃。   昏迷状态的芥川银被白蜘蛛带回了暗组织基地后,直接躺进了医疗所。   所幸暗组织在这段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招到了医护人员,不至于要再把堕天使叫回来——那样也太让人怀疑暗组织严重缺人了。   小鹿御铃子很清楚医护人员的作用,也很明白他们对大型组织的重要性。   她和松上美衣,芥川银进行短时间的交流,三人很快就敲定了主意。   小鹿御铃子不但对基地医疗所进行扩建,还给医护人员提供了相当丰厚,能让人心动的条件。   利益总是动人心,很快就有人鼓起勇气前来求职报名。   在芥川银细心的层层筛选后,暗组织总算将医疗所办得有模有样,广受组织成员的好评。   小鹿御铃子坐在首领的办公椅上原地转着圈圈,双脚离地,轻轻擦过地面,黑红马尾的剑士正处理着首领文件,时不时接她的话低声交谈。   她正托着下巴和继国缘一笑眯眯地说着话,西装裙下摆就被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扯了扯。   咦?   小鹿御铃子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看——金发蓝眼,容貌像是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正气鼓鼓地拽住她,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像是要说什么般娇蛮任性。   是爱丽丝。   她悄悄地进入了首领的办公室。   “铃子姐姐,林太郎答应了你的要求。你是否应该做到你的承诺呢?”   她天真地歪了歪头,语气娇蛮。   “港口Mafia的形势越发严峻,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爱丽丝道,“有心之人随便查查,就能查到内部大量的动乱。那是安卡斯医生引发的可怕后果。”   “你答应帮助我们的报酬——港口Mafia的首领之位,该兑现这个承诺了。我们是否会成为你的附庸,也全看你的意思啊。”   金发萝莉对她露出娇气的笑容,吐出来的言语却仿佛带着利益的冰冷感,和她可爱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双方合作才是最优解,首领大人。”   爱丽丝笑容越发灿烂,十指交叉轻轻地叠在下颔上,言行和神情却仿佛在那一瞬间和森鸥外重合。   总而言之,非常恐怖。   小鹿御铃子:“不,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   爱丽丝:“?”   小鹿御铃子理直气壮道。   “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爱丽丝你为什么还没有走?”森鸥外的试探也差不多了吧?   怎么还让他的人形异能在这里白吃白喝不干事?   小鹿御铃子忍不住在心里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爱丽丝:“???”   重要的问题居然是这个吗?!!   她满头问号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首领,脸上和森鸥外极其相像的神色消失得干干净净,跺脚气道。   “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你把我从林太郎身边绑走的吗,让我没办法和林太郎见面的混蛋首领!”   幼女生气的模样倒是十分可爱,充满活力。但只要想到对方背后其实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叔,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小鹿御铃子吐槽:“我没有捆住你的手脚,也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不能自己走回去吗,爱丽丝?”   她会将爱丽丝带走,是对森鸥外短暂的威慑,让对方清楚最好不要用这样低劣的手段来试探她,后面忙碌的事情变多了就干脆将她放养。   但她实在没想到,森鸥外不仅心安理得地让爱丽丝在暗组织住了这么久,蹭吃蹭喝,还厚着脸皮假装是她绑架人口?   还是说——   森鸥外以为那件事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么?   小鹿御铃子:我看起来这么像冤大头吗.jpg   想到那件事,她的心情便无法轻松起来。   虽然她通过暗组织情报网及时截取这条信息,还操控堕天使马甲处理掉了内鬼和牵线人,但只要棋差一招,走错一步,那几个孩子鲜活的生命就会彻底消散。   ——他们是组织的新鲜血液。   暗组织基地外围建设已经差不多完成,现在暗组织忙碌的是新成员的训练,培养和上岗。   那几个孩子的性格很活泼。小鹿御铃子想,他们非常感激她给出来的机会和条件,于是主动请求去往港口Mafia成为卧底。   她无法想象,那几个孩子因为自己未来盟友的手段死掉的结局。   所以小鹿御铃子更厌恶森鸥外这种踩在刀尖上试探的举止。   她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他想要知道暗组织对港口Mafia的渗透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更知道,被当作暗组织的盟友后,只要不做出威胁到暗组织的重大事情,他这颗有用的钉子就不会被轻易拔除掉。   在森鸥外看来,这非常划算。   “最优解”?   小鹿御铃面无表情地想。   就因为那几个孩子不够具有非凡的才能,所以可以随意牺牲吗?   森鸥外觉得她是这种人。   但她最基本的一条底线就是不伤害任何普通人,保护横滨普通人。   小鹿御铃子伸出手指,慢慢敲了敲桌面,面上的神情还是毫无异样。   爱丽丝不敢置信她会这么说话,眼眶都慢慢红了:“你居然要让爱丽丝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走回家!为什么可以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啦!?我要向林太郎告状!”   小鹿御铃子无所谓道:“告吧告吧,我还可以趁机敲诈森先生一笔,好耶。”   爱丽丝:“呜呜呜呜呜呜!”   小鹿御铃子:“今天是爱丽丝版限定小火车?这样撒泼打滚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可爱啦。”   爱丽丝:“你比太宰治还讨厌!我讨厌你!!”   小鹿御铃子:“哇,不得了的指控。”   她脸上露出越发温和的笑容,苍白的嘴角是没有生机的颜色。   “真是感谢你——爱丽丝。”   她很慢很慢道。   金发的萝莉原本还仰着脸气鼓鼓地面对她,满脸理直气壮,在看到小鹿御铃子的眼睛后——   她的神色僵住了。   如同感知到某种细微的危险的小动物。   她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伸出手很用力地抓住红色的裙摆,抓出重重的皱褶,警惕的模样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怪物。   “干,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啦?!”   少女首领坐在她的面前,表情非常温和地望着她,柔软的银色睫毛染了点淡淡的金。   但爱丽丝能感觉到,某种代表愤怒的情绪在她的血液中狰狞地流淌,像是随时要尖锐地刺穿那层薄薄的皮肤。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因为我很喜欢你生气的模样,爱丽丝。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年幼的共犯。你知道的,对吧?”   小鹿御铃子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难受就不要笑出来了,铃子。”   继国缘一终于出声打断了越来越紧绷的气氛。   小鹿御铃子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啊。哥哥。”   她像是突然就没有了所有的力气,神色变得厌倦,睫毛都无力地垂下。   “被看出来了啊。”小鹿御铃子笑道,“很明显吗?哥哥。”   青年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伸出了手,神色平静地垂着眼睛,轻轻按了按少女的手背。   像是合格的兄长对妹妹温柔的安慰。   「没事的,铃子。」   他想这样说的。   可自己的妹妹孱弱的身躯和单薄的肩膀下隐隐的颤抖,让他迟疑了。   真的没事吗?不可能啊。   她是首领。她不能倒下,不能退后,也不能害怕,永远强大。   可是,她也是他的妹妹。   继国缘一想。   神子不懂人心,也太懂人心。   所以黑红马尾的剑士对她低声道。   “因为我是哥哥。”他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   小鹿御铃子:“……”她没说话。   继国缘一伸出手慢慢地按到少女的肩膀上,像是在一点点耐心地靠近伤心的,不亲人的猫猫。   他的掌心因为长期的习惯生了薄薄的茧子,温度却很暖和,仿佛在静静地温暖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鸟雀。最后终于停在了她的肩上。   不需要回应,只是一昧给予。   ——这就是兄长。   小鹿御铃子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失控的情绪。她的睫毛眨了眨,垂头看着抓着裙摆神色越来越不安的爱丽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轻柔道。   “爱丽丝,你知道的。我派入港口Mafia的那些孩子,被森先生暗地举报,揭发,尽数关进港口Mafia地牢中,其中有二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如果不是安卡斯及时救回来,他们会死在那里。森先生有恃无恐,对吗?”   爱丽丝:“……”   小鹿御铃子:“真好啊。坚持最优解的森先生,未来的港口Mafia首领。这么冷酷的心性,绝对可以把港口Mafia做大做强吧?”   爱丽丝咬着嘴唇:“这也不是林太郎的错呀……谁逼得你派卧底进港口Mafia了吗?卧底尾巴都处理不干净,为什么不让他们物尽其用?真讨厌!”   金发蓝眼的萝莉惴惴不安地抓着裙摆,心虚气短,却还是坚持道。   “你不是很厉害的首领吗?冷酷,理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的……现在一副要找林太郎算账的样子做什么?假惺惺!”   小鹿御铃子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少女首领轻轻推开身后担忧的兄长,慢慢走向她,轻轻蹲下身。   爱丽丝本来要逃走的。   她的理智和直觉在疯狂叫嚣着快点离开——但某种不知名的压力像是有千斤重般硬生生把她按在了原地。   少女首领捏住她的下巴,四目相对,那双蜜金色的眼睛暗沉沉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形成一种让人惊惧交加的反差。   爱丽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住了。   “自以为是。我很难过,孩子。”   “你还是不懂我真正的性格。或许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少女轻飘飘道。   “我会和森先生再亲自谈谈的。在这之前,你不再是我可爱的小客人。好好地当一回真正的人质吧。”   “我会努力让你永生难忘。”   ——好好接受来自首领的愤怒。 第4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七天   中原中也从暗组织情报部门里走出来,皱着眉头,心事重重,差点和抱着高高的一沓文件迎面走来的芥川银撞在一起。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条件反射退了几步后,压着帽檐道了声歉。   “没关系,中原君。你是在找什么情报吗?还是说西区活动那边碰见了难解决的麻烦?”   芥川银穿着暗银色的西装裙,柔顺的黑色长发上别着个小鹿御铃子送给她的银色发卡。   她声音细而温柔,但问得很干脆。   “……”中原中也半天没说话。   橘发的少年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外套,眉眼锋利,因为性格的缘故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但此时此刻,他的眉头紧紧拧着,像是碰到了什么非常难办的难题。   芥川银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问。   “我正要去首领那边。需要我报告给首领么?”   比起最开始怯生生的,病弱的小女孩,芥川银在短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蜕变,成长,处理事情不急不缓,细心周到,让小鹿御铃子感到非常欣慰。   “不用,谢谢小银。”   中原中也礼貌地拒绝。   他总不能告诉芥川银,他碰到的难题就是和小鹿御铃子本身有关吧?   中原中也没有想到,他只是出去了一趟,组织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被派去港口Mafia卧底的孩子因为举报和揭发,差一点就永远留在港口Mafia的地牢中。   他对那几个性格活泼的组织成员很有印象,他们都非常喜欢首领,谈到小鹿御铃子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那几个孩子的办事手段和态度都很不错,虽然有点青涩,鲁莽,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中原中也想着想着,心情都沉重了一点。   哪怕是他听到这个消息,都会不由地暗暗心惊和后怕,那么派遣这几个孩子前去港口Mafia的铃子会不会自责和愤怒,可想而知。   她……会有多么伤心呢?   中原中也想到少女有点疲倦的神色,孱弱的身体,被他扶住手臂时纤细得惊人的弧度。   他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   他感到严重的不舒服。   港口Mafia的医生,森鸥外……是吗?   他记住了。   中原中也的神色冷冰冰地想。   这是他护短的前兆。   他看不得少女伤心的模样。   那会让他感到非常无措和慌张。   ……   森鸥外是被暗组织的底层成员轮流带着进入暗组织基地的。   他不但没有对那些成员异样的眼光感到不安,甚至还非常悠闲地在心里分析着暗组织的成员特点。   他牵着梦野久作的手慢悠悠走向高层的首领办公室。   在这一路上,森鸥外遭受到更多的打量和议论,明晃晃的敌意简直是写在那些组织成员的脸上,直白的厌恶充斥着他们的眼睛。   他们窃窃私语。   “这就是害得桃井他们差点死掉的罪魁祸首?嘁,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听说首领大人这次超级生气啊,就连缘一大人劝也没有用。”   “活该,冒犯暗组织的家伙都得死,不知好歹!”   …………   森鸥外摩挲了一下指尖,眯起了眼睛,没有把这些小打小闹般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能在短时间内就得到了这些新招揽的组织成员的忠诚,小鹿御铃子确实是位很有手段,不好对付的首领。   那么她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森鸥外想。   小鹿御铃子的态度不善。毋庸质疑,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知道这一点,但他不得不来。   ——为了“理想”。   森鸥外对此感到有些头疼。他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摸着下巴,嘴里发出懊悔意味的呻吟和叹息。   他想到了那位孱弱的首领蹲下身子冷冰冰地掐着爱丽丝的下巴一字一顿说出的那些话,那双蜜金色的眼睛暗沉到没有光芒,手指的力度是让人感到疼痛的困扰,这让他觉得,他好像找到了对方的弱点。   多么不容易。森鸥外感叹。   小鹿御铃子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   她明明被暗组织的高层成员捧到很高很高的位置,却始终对普通人抱有温柔。这是优点,也是缺点,所以森鸥外才会选择从那几个暗组织派到港口Mafia的卧底身上下手。   所谓卧底……也不过是小鹿御铃子对那几个孩子的纵容和偏爱,她想着让他们得到锻炼,却没想到会被森鸥外作为突破点,成功背刺。   这位首领会愧疚吗?森鸥外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又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开。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他要想尽一切办法,争取能和这位首领平等对话的机会。   平心而论,他不讨厌小鹿御铃子,甚至非常欣赏对方的性格和能力。   森鸥外很清楚,他们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冲突。因为他们的目的相同。   他们二人都爱着横滨这座城市,都想让横滨得到安宁稳定,但他们选择的道路不一致,以至于产生巨大的分歧。   小鹿御铃子的组织势力扎根得太快太深,以一种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席卷了横滨这座城市,而对付港口Mafia的手段严重威胁到了他的计划,乃至他未来的所有道路作废。   森鸥外一直很明白一个道理。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小鹿御铃子提出来的权力交接的方法固然稳定,二者可以相安无事,但森鸥外不能接受成为“暗组织的附庸”这个条件。   他如果态度温顺地接受这位首领的交易条件,在对方的扶持下顺利上位,那么现在,乃至更远的将来,他都难以做到脱离暗组织。   这违背了老师的“制衡”思想,也不是他想看见的结局。   森鸥外的目光没有四处游移。   他始终很稳地看着前方,有点弯曲的脊背也挺直,步伐不急不缓,带着这个年纪的男性的稳重和深沉。   森鸥外知道,接受条件很简单,他甚至可以把港口Mafia所有可能产生的动乱交给安卡斯医生处理,再轻轻松松上位,成为港口Mafia的首领,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甚至可以再卑劣点——成为港口Mafia首领,彻底坐稳这个位置后再反悔拒绝,撕破脸面。   可这远远地超越了那个小鹿御铃子能够接受的“度”。   一有不慎,他和港口Mafia都会被暗组织肃清。   所以森鸥外必须要在这时借爱丽丝之口试探小鹿御铃子的态度。他要让对方知道,自己能接受的只有盟友的位置,同时也要想尽办法说服对方。   有时偏激的手段才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的森鸥外,还只是森医生。   他没有多余的势力,也没有忠诚的人手,算得上真真正正的一穷二白,试错成本很低。   正因如此,森鸥外更想在死路中求生,在不断踩住对方的底线的试探里,用“双方是对立面”这个借口硬生撕开第二条道路,让小鹿御铃子真正重视他们的合作。   总而言之,现在他们的冲突,博弈,争斗在表面。   森鸥外很聪明。他没有把局面导向更糟糕的结果。   所以那位首领会愤怒,但不会让愤怒侵害理智。那么,他的服软是一种必要的安抚手段。   至于小鹿御铃子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会接受还是拒绝他的意见——森鸥外有自信他能找到其中的平衡点。   在港口Mafia很多人眼中,森鸥外代表绝对中立和绝对理智。   但谁也不知道,在面对自己的理想时,他偏偏狂热得像是疯子和赌徒,尚且没有成为首领的他还没有背负组织的重量,于是这种疯就更加明显。   利用,伪装,人性。都是直白的词语。   森鸥外自认平生最擅长的就是玩弄这些东西,他喜欢掌控他人的心理。可面对小鹿御铃子的未知态度,他感到了压力,也感到了隐隐的,快要冲破心脏的兴奋。   ——那么,这会是最·优·解吗?   森鸥外隐秘地期待着。   他走向暗组织首领办公室的脚步没有一丝停滞,如同走向没有硝烟的战场。   …………   首领办公室难得的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空荡荡的,除了穿着黑色西装裙的少女就没有别人。   累在忙着港口Mafia内部的信息收集整理,这是小鹿御铃子交给他的新任务,有点缠人的白发少年贴了贴她就恋恋不舍地离开。   芥川龙之介带着暗组织基础成员去对付擂钵街G区,那里有很多诅咒师,黑户,异能力者,会是持久的苦战。他在走前有点心事重重地看着她,最后让她保重身体。   继国缘一同样被她支开,独自调查隶属松上美衣的南区突发的“少女消失事件”,离开前担忧地看着她,像是温柔的大狗狗。   小鹿御铃子:。   为什么他们每天都好像在担心我下一秒就挂掉?到底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这种奇怪的错觉?   这种生离死别的气氛,打咩!   小鹿御铃子当然是故意这样做的。   她把所有想守在她身边的人都支开,自由发挥——为了面对森鸥外,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横滨的“三刻构想”当然可以存在,小鹿御铃子不介意给自己的游戏增加难度,这会让某位喜欢吃瓜看戏的邪神感到高兴,但她要保证自己和组织是公认的,位于三刻构想之上的强力存在。   这是她的野心。   少女看着系统标记的暗组织地图中那个代表森鸥外的小黄点距离越来越近,她慢慢伸了个懒腰。   “终于要来了啊。”   小鹿御铃子自言自语。   快点拿出博弈的筹码吧。   但不管如何,最后赢家都会是我。   绝对是我,也只能是我。   小鹿御铃子这样想。   暗组织首领办公室的采光做得很好。   但在这时却对比出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背对着阳光的少女撑着下颔,眉眼微垂,居然带了一点点难言的神性和让人心颤的邪异。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有什么充满污秽气息的,恶心的,让人疯狂的存在,在她薄弱的黑色影子中不断翻滚。   奈亚垂下目光看到这一幕。   祂愉快地笑了一下。   这不是做得很好么,我的信徒?离我再近一点吧,让我看看你有趣的改变。   小鹿御铃子听到那声轻笑。   她努力扼制住自己的思考。   不要去想。不要被奈亚影响。   但在少女未曾察觉到的地方,她的灵魂,她的躯体开始被对方的气息一点点缠绕。   ——那是燃烧的疯狂,快乐和愉悦。 第4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八天   在小鹿御铃子的叮嘱下,梦野久作被鬼娃娃牵着手很快地就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两个小朋友高高兴兴地手拉手,神色欢快地窃窃私语,像是找到了什么合适的玩伴。   首领办公室内的气氛则和他们间的相处截然不同。   小鹿御铃子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指尖一下下地点在桌面上,声音很锐气地回荡在办公室里。   带着让人耳朵发麻,身躯紧绷的质感。   “森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少女的皮肤苍白细腻,眼角又洇出点病态的红,像一只鲜艳的蝴蝶轻柔地落在她的眼尾上,那头银色的头发难得很干练地扎起来,露出完整的脸庞轮廓和颈部线条。   她的手指很细,脖子也很细,明明没有丝毫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该有的模样,但那股冰冷,像月亮的棱角般的气质却让她显得很有攻击性。   森鸥外丝毫不慌,神态安然地坐在小鹿御铃子的对面。   他穿着白大褂,下巴上生了点青色的胡茬,两只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颓丧,毫无精神,像个被社会早早磨平棱角的大龄社畜,看起来没有半点危害性。   可少女身体内部钻出来的猩红色触手毫不客气地缠在他的手腕上,紧紧束缚起来,显然没有对他放松警惕的意思。   这让森鸥外忍不住地出声抱怨:“我记错了吗?暗组织难道是什么残暴可怕的非正义性组织吗?随便把客人绑起来像待宰的牛羊一样什么的……这就是首领大人的待客之道吗?”   他一脸惊诧地发问。   堕天使安卡斯那句“我们代表的不是正义,是正确”非常高傲的话,显然给森鸥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这位年轻的少女首领是否也这么认为的呢?   那天安卡斯和小鹿御铃子当着他的面自顾自地进行了一场旁人无从得知具体内容的交谈。   但森鸥外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小鹿御铃子对这句话的态度。   这将决定森鸥外会怎么调整他的话术。   所以,他迂回地套着面前首领的话。   可惜小鹿御铃子不上他的当。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第一句话,平静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苍白的嘴唇被润了润,润上一层透亮的颜色。   她说:“森医生,你不明白吗?现在的你在我这里可不算客人。”   她冷静地,没有笑意地看着他。   声音那么那么轻。   森鸥外感受到那些湿滑的触手在不断地挤压自己的手腕,手臂,双腿和咽喉。   那是极度的危险,像是死神降临时留下的暧昧的亲吻。   谁也不知道那会带来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剥夺什么。   森鸥外却没有恐慌。   他只是在思考,在仔细地分辨,这到底是少女单纯带着油然而生的愤怒的威慑,还是颇有谋划的,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的警告。   森鸥外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那股巨大的挤压力勒出青痕了。   但他的表情依旧毫无动容。   森鸥外一脸想要认真探讨的表情:“那我在首领大人眼里是什么呢?”   小鹿御铃子说得毫不客气:“失败的囚徒,或者令人厌恶的背叛者,请自觉选择吧。”   她没有想过要在森鸥外面前继续戴着那张温和无害的面具。   今天的她具有极强的锐感和冰冷感。   让人想到月亮的尖角,刀的刃端,矛刺入血肉的密密的痛。   森鸥外顿了顿,假意难过道:“真的有这么生气吗,宽容的首领大人?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呢。”   他满脸都是幽怨的表情。   小鹿御铃子毫不留情:“不想知道。你对被讨厌这点真是没有自觉啊,森医生。太宰君就是学了你才变成那副欠揍样子的吧?”   森鸥外震惊:“第一句话我姑且认下,但后面一句话我可绝对不承认啊!太宰君的心天生就是漆黑漆黑的,比乌鸦还要黑,也就碰到首领大人你才收敛一点点欠揍吧?”   小鹿御铃子:……太宰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的风评。   她表面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是吗?”   森鸥外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进行展开探讨,正色道:“话说回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首领大人。港口Mafia不是在你的掌控中吗?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能做得了什么呢?在你眼里——”   “这只是败者的无能狂怒,完全无法造成威胁吧。”   他故意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很低的位置上,用非常谦卑的言语来让少女首领放下警惕心,咬字慢条斯理。   但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只有理性和冷酷的光芒在闪烁。   小鹿御铃子没有因为他这番刻意的话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也没有露出能被他抓住什么破绽的神情。   她简洁而直接点明了森鸥外最核心的想法。   “所以——你不甘心成为附庸吗?森先生。”   少女没有接过他的话,也没有顺应着慢慢一层层剥开他话语的意思,就像是有把刀子直直地刺穿所有伪装,贯进最关键的地方。   小鹿御铃子很尖锐地问出口。   森鸥外感受到了压力。   这让他更加冷静地回答。   “是的,首领大人。”他承认了。   “我想要成为你的盟友,平起平坐的对象,三刻构想中必不可少的一方。我不想被取代,成为附庸,籍籍无名。这难道是很过分的事情吗?”   森鸥外用低沉的,成熟的声音道——他坦白了自己的野心,“你发现了。而这是我想让你发现的,首领大人。”   小鹿御铃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在你的眼中是个宽容的,可以商量的首领。你根本没必要去做揭发卧底这件多余的事。除了激怒我,挑衅我,还有什么好处吗?”   森鸥外想,有的。   暗组织首领的弱点,不就这么被把握在他手里吗?   最可以利用的一张手牌。   小鹿御铃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轻声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森医生?”   她翘起银白色的睫毛,用那双明明亮亮的蜜金色眼睛看着他。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少女首领平平淡淡的第二句反问,像是尖尖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踩出了清脆的,高调的响声。   森鸥外的心里轻轻地打了个突。   他没有吭声,半晌后,弯起嘴唇想说什么,很快就被小鹿御铃子打断。   “森医生,你在有恃无恐。你觉得你的算计非常高明,把控的情绪也非常到位,我的反应都在你的预测范围内,对么?”   小鹿御铃子柔柔软软道。   “错误。——我不是喜欢按套路出牌的人啊。”   她慢慢向前倾了倾身子。   这是一个具有压迫力的动作。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杀掉你。”   小鹿御铃子探着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森鸥外,弯了弯那双金色的眼睛,用无害的嗓音说着可怕的话。   那能让听到的人下意识打个冷战。   森鸥外笑了:“但你不想,首领大人。”他很有把握地说出这句话。   小鹿御铃子没有反驳,她静静地等待他还没说完的话。   森鸥外现在的模样有点狼狈,但他的神色里没有丝毫狼狈。   他像一台在精准扫描,分析结果的机器,侃侃而谈。   “我在一开始对你派去港口Mafia的卧底,也就是那几个孩子真正下手时,就没有打算把事情导向无解的,错误的死局。”   森鸥外道,“那很糟糕,那是不能挽回的难题。否则,即使有安卡斯医生在港口Mafia,他也无法阻止我的谋算。”   “我希望得到的是正视和平等。温和的恳求固然可行,但那要多久才能受到重视?偏激的道路才是真正能吸引到最多人的方法。——很明显,我成功了。”   森鸥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让那几个暗组织的成员真正死亡。   他是故意的。   以最小的伤害作为代价,挑起她的情绪,也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鹿御铃子突然想起,堕天使马甲和森鸥外偶然发生的一次交谈。   森鸥外问得很随意,堕天使答得也很敷衍,两个人都十分不走心的模样。   森鸥外:“暗组织往港口Mafia派遣的卧底,被发现后会有事吗?”   堕天使:“不会。为什么要问这个?”   森鸥外:“只是有点好奇,如果铃子小姐碰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堕天使:“很简单的事情。横滨情报网被组织截断,港口Mafia内部也有倒戈向组织的成员,它不会对新兴力量造成威胁——不存在意外突发情况。”   森鸥外:“这样么?原来如此。”   他若有所思,而谁也想不到,关乎所有的算计,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小鹿御铃子终于记起了这件事。   这让她感受到不愉快,像是心脏被尾指轻轻碾压。   她发出了一声笑。   森鸥外假装自己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冰冷,继续道,“现在你能看到我的价值了吗,高傲的首领大人?”   小鹿御铃子看了他半天,缓缓道:“当然……可以。”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黑泥AI精送去咒术界,让他在那群腐朽顽固,不知变通的老东西里面凭借狠辣的心性手段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   小鹿御铃子可没有多少同情对方的意思,这是对方选的道路。   森鸥外在政治方面的作用很大,他的脑力和手段自然也非常厉害。   ——他是真正的操盘手。   和心脏得可怕的森鸥外一对比,那群快要烂出特色,烂出水平的陈皮老橘子简直就是傻白甜。   小鹿御铃子想,咒术界和森鸥外的化合作用,应该会非常有趣吧。   没错,她就是想养蛊。   至少她觉得五条悟会很乐意看到对方,并利用对方的。   利用。直白的词语。   小鹿御铃子感到自己心头一点点地变得活泛起来,不怀好意地跳动着。   “既然你这么大方地将自己放在天平上,那就来做交易吧,森医生。”   她双手交叠,压在下颔处。   “你对咒术界有了解吗?了解多少?如果我要求你去咒术界,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干掉所有高层,你要多久?”   森鸥外本来都做好了要被她在各个方面百般刁难的准备,乍一听到咒术界这个关键词——   他整张脸的脸色都变得非常古怪。   像是有点牙疼,又有点一言难尽。   但森鸥外沉吟了几秒,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简而言之,比较了解。求稳妥的话,两个月。”他竖起了两根手指,然后又慢慢变成三根,“要求最快的话,三天。”   森鸥外说得非常干脆。   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完了,对上森鸥外,咒术界高层居然这么拉胯的吗?简直拉到没眼看。   她谨慎确认:“稳妥指什么?最快指什么?”   森鸥外道:“稳妥指彻底掌控这个咒术界的话语权,将管理层成员纳入囊中,没有人可以违背你的命令。最快当然是指,用最快也最有效的速度,搅乱这滩浑水,使他们自相残杀,互相折磨,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不是我没有咒术才能的话……”他露出非常可惜的笑容。   小鹿御铃子吐槽:你就要一统咒术界去了是吧?   森鸥外:“反正因为他们都很没脑子还不得民心,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可以将整个咒术界高层势力都交到你的手中,作为诚意。但首领大人给我的酬劳是什么?”   他暗示。   森鸥外想要的是实权,是实打实的地位和好处,是可以平起平坐的盟友位置。   小鹿御铃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港口Mafia干部的弱点情报,中高层成员的把柄,以及其他的Mafia关键情报——这些,能让你满意吗?”   森鸥外笑了。   “交易成立,首领大人。”   小鹿御铃子也笑了。   “我会通知五条君的。在此之前,好好准备吧,森医生。”   是那种有点傲慢味道的笑容。   怒火被剔除得干干净净,多余的情绪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对劲。   森鸥外突然惊觉自己好像主动钻进了一个圈套,这让他的手掌不由地发麻。   “那么再看看吧。现在,到底是谁算计谁呢?”她的笑容温温和和,声音也柔柔软软。   “——森医生。”   森鸥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对方的这句言语狠狠地掐了一下。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慎重道。   “是你啊,首领大人。”   “原来如此。真是可怕,我在进来到现在的所有言语,想法,举止和反应都在你的掌控中吗?”   她最开始的愤怒是假的?   不,不是的。虽然在爱丽丝酱面前有表演的夸张成分,但她的情绪是真实的,勃发的。   可是这几句博弈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显然说明她没有失去理智。   ——倒不如说这才是小鹿御铃子。   她同样在和他一样寻找平衡,很快地调整控制情绪后,和他坐在棋局两端对弈,静静地等待他付出他的筹码。   她甚至还是那样高高在上地坐在高处,冷静地垂眼,看着下面所有的人。   像神。   森鸥外头疼地轻轻揉捏了下额角。   一开始他以为她就是个被横滨和那些组织成员宠爱得无法无天的小女孩,宠着宠着,就被慢慢地宠坏到骨子里。   可这第二次的见面让他毫不犹豫地驳倒了自己的印象,改变了自己的理解。   这是一位真正的「首领」。   森鸥外其实犹豫过,他到底要不要孤注一掷。   太宰治也在他决定在对那几个暗组织派遣的卧底出手前就洞察到他的态度,和他进行了一场交谈。   “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啦,森先生。”   太宰治插着宽大黑西装的口袋,轻飘飘道,“铃子生气起来会很吓人喔!!!她很在乎普通人的性命,更何况这还是她的组织成员——随随便便开这种玩笑,做这种试探,即使是森先生也会被讨厌啦。”   黑发的绷带少年用那只鸢色的眼睛看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拜托想清楚啦想清楚,我还不想让我的监护人这么早死掉。但如果森先生不幸翻车,我就可以顺理成章赖上铃子啦!毕竟我还是没有自理能力的未成年人~这么一想,也算是好事一桩,对吧?”   森鸥外最终没有听劝。   他不觉得可以靠着温和的诉求改变现在港口Mafia不断堆积的问题,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在朝着麻烦的道路一路狂奔。   ——堕天使安卡斯非常的肆意妄为。   为了最佳的“制衡”,森鸥外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接受所有的结果——仿佛一场惊人的对赌。   那么现在,他赌对了吗?   森鸥外尚且在思考这个问题,裹在他四肢上的猩红色触手就在他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时,忽然缠得越来越紧。   像毒蛇冰冷地绕住他的致命点。   “不行啦,想了想,我还是有点生气。”   小鹿御铃子突然用一种撒娇的口气说,“想到那几个孩子差点罹难,我就觉得得让森医生好好为此头疼一下。”   “——首领也有想任性的时间,对吗。”   她说着这样的话,那双蜜金色的眼睛却没有激动情绪地看着他。   像是天生就透出几分冷感。   触手在涌动,吞覆。   小鹿御铃子坐在首领办公椅上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动弹,就连支着下巴的手腕也没有丝毫轻微的角度变化。   “我一直有个疑问。森医生,你的坚持和理想,建立在错误的地方上。你坚持牺牲他人来得到利益,哪怕牺牲的是自己,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这是正确的吗?这是横滨想要的吗?对你而言,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吗?”   她笑得温和。游刃有余。   “没有下次。”   随着她这句轻轻的话,艳丽的,危险的触手一点点钻进森鸥外的身躯内,裹捆住他的皮肤,压迫他的肋骨和胸腔。   森鸥外的眼角弥漫开一丝潮红,他艰难地张口喘了下气,喉结滚动。   疼痛在一刹那间如同潮水般袭来,扑在森鸥外身上细细地啃咬。   “你可真是位不服输的首领啊……唔……”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仿佛被揉捏成一团皱褶不堪的纸团,被触手很深很深地侵入精神,混乱,恍惚。   这是她的教训和警告。森鸥外想。   但暗组织首领这关,最具有难题的一关,他成功通过了。   横滨的三刻构想可以继续实现,他不会让老师失望,也不会让这座城市失望。   港口Mafia的发展将是独立的坦途。   他们的隔阂会融解,他们的地位也将变成平等,目前的敌对只是暂时的。   ——来日方长。   在这样的精神侵压下,森鸥外勉强挤出话语,思考道:“首领大人想过要怎么应付横滨政府的旧党吗……?那些政客可是很烦人的。”   他的意思很明朗。   如果你需要诚意,可以使用我。   森鸥外多少是带了点光明正大的小心思。   小鹿御铃子的目光始终看着他,神色无聊地推远了桌上的杯子,闻言摇了摇头。   “不需要。德兰马上就要到达横滨了,随便插手他的工作会让他生气的——玩弄政治和权术,没有人比“教皇”更合适。”   森鸥外看着少女的面色,顿时明白——   暗组织的第六位要出现了吗?   这居然让小鹿御铃子很担心。   森鸥外有点好奇,那位会是怎样的性格。   可传闻不是说第六位是女性吗?他想,难道是情报出错了?   小鹿御铃子看穿他的想法:“不是尼弥芙,她还在睡懒觉。德兰他是想来横滨玩玩才动身的——他对横滨政府的旧党和咒术界高层都很有兴趣。”   她不动声色地给自己还没出场的两个马甲刷刷存在感,嘴角的笑容那样宽和,说得很无奈。   森鸥外沉默了。   森鸥外幽幽地觉得,这大概就是人才济济的组织首领的苦恼吧。   啊,好酸.jpg   等到森鸥外起身带着爱丽丝离开暗组织后,小鹿御铃子掐了掐眉心,神色慢慢失去了那份运筹帷幄。   有点累。   又有点没有来得及褪去的兴奋和害怕。   已经进入游戏很久的玩家面色怅惘地捏了捏指尖,呼吸不太平稳地颤抖着。   她刚才的压力不比森鸥外小。   小鹿御铃子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还在一下下撞着胸腔,闭了闭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   直到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忽然睁开眼看向虚空中。   ——这座城市的目光在慢慢聚集向她,带着平静的关怀。   玻璃窗,办公室,暗组织基地,横滨。   祂的目光在以宏观的,全面的模样轻轻地观察她,里头有着担忧和询问的意味。   横滨在沉睡中醒了。   小鹿御铃子愣了愣:“横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   「不要因为他生气和难过,也不要把这件事怪罪在自己身上,铃子。」   「你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祂像对待一个委屈得不得了的小女孩,温柔地,轻轻地抱住她。   风很软和地停在她的身躯上,阳光以最合适的温度把她的身躯照得暖洋洋,这让人自内而外地感到愉快和放松。   是城市的拥抱,不带任何要求,索取,欲望,只有万物的安静和温和在这座城市的灵魂中流淌。   祂只是很单纯,很单纯地给自己注视的孩子一个安慰。   小鹿御铃子愣了愣,半天没说话。   她低着头任由这座城市摸了摸自己的头,小声道,“我没事的,横滨。”   这是自己必须要处理的事情。   「可是你的心脏在难受。」   这骗不过城市的意志。   「——你孤独吗?铃子。」   横滨看着少女。   小鹿御铃子可以任由自己在危险上无止境地慢慢走下去,但她不想让其他人因为她变得危险。   他们是普通人。普通人应该幸福。   小鹿御铃子很快地擦了下眼睛,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没事的,横滨。”   她弯起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   “我很好,没关系。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不用这么担心我,横滨。你不会再继续受到伤害的,港口Mafia的老首领也很快就会得到处理。”   横滨提醒:「老首领对你把控港口Mafia有利。」   小鹿御铃子有点任性:“但他伤害你,把你伤害得很重很重。我不喜欢他。”   所以我不想留下他。   横滨沉默地摩挲着少女的头顶,像是安慰一只疲倦的猫猫。   祂想。   可我只是希望你开心……铃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真情实感的森先生:我爱这座城市。   安慰铃子大失败的横滨:……:) 第4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九天   鬼娃娃站在暗组织基地外围的墙上。   她弯起了那只黑黝黝的眼睛,嘴角的缝合线随着她的弧度轻柔地动了动,从口里发出欢快的声音。   她叫着他的名字。   “久作~久作~”   她没有那些大人面对他的警惕,厌恶和小心翼翼,就像是面对正常的同龄玩伴般笑得高高兴兴,亲昵地喊着他的名字。   ——虽然鬼娃娃本身也不是多正常的小孩就是了。   她曲着腿,肆无忌惮地向前倾着身体,抱在怀里的那只笑脸布偶像是活物般低头和她一同直勾勾地看着地上安静的小男孩。   那头黑色鬈曲宛如绵羊般蓬松的长卷发披散在小女孩的身后,发质柔顺亮滑,显然是被打理得很用心。   鬼娃娃对他伸出手臂,笑嘻嘻的,嘴角挂着有点病态的微笑。   “来陪我玩吧?别不开心了,久作。”她说,“你不是小老鼠,也不是无趣的玩具,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糟糕的事情的噢?”   梦野久作默默地把自己那只长得丑兮兮的人偶往怀里塞了塞,黑白异色发让他的气质显得非常奇异。   他有点羡慕,也有点好奇地抬头看着她,只觉得自己仰得脖子都酸了。   梦野久作发出甜腻的孩子气的声音,问得却是不相关的问题。   “由里子爬那么高没关系吗?不会砰地一下摔下来吗?摔成肉酱什么的?”   梦野久作语气很用力地拉长那个拟声词。   他努力让自己的问题显得严肃一点,不那么可笑,眼睛里的星星在不停地一闪一闪。   鬼娃娃像是很喜欢他的提问,娇小的身躯又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些,形成一个非常危险的的角度。   她拍了拍手,咯咯笑起来,欢快道,“啊,我不会有事的!我就像小鸟一样轻,一样轻!摔下来最多是掌控不好平衡,让我滚上几圈,一点都不会疼的啊。”   梦野久作鼓掌:“好厉害!!!”他真情实感道。   鬼娃娃更加愉快了。   她很少碰到同龄人,更很少碰到不害怕她又愿意和她一起玩的同龄人。   “这可不是最厉害的~我还可以让所有想伤害我的大坏蛋只能发出可爱的惨叫声哦,嘻嘻嘻。”   小女孩发出了诡怪的,让人感到不安的笑意。   “如果你也碰到欺负你的坏蛋,可以叫我帮忙哦!”   聊到这个血腥的话题,鬼娃娃异常兴奋起来。   她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脖子上的缝合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地发着光。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对吧?”   鬼娃娃慢慢重复着那个词,反复把它含在嘴里琢磨,笑容越来越大。   朋友?   梦野久作慢慢眨了眨眼。   因为他可怕的异能力,他一直没有朋友。   他可以有朋友吗?   对方不会讨厌自己,害怕自己或者目的不纯地利用自己吗?   大人是很可怕的,不能相信。   梦野久作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是听那个黑头发白大褂的怪大叔对他说可以脱离那家医院,再也不回来才愿意和他走的。   但如果是同龄人小朋友的话……   梦野久作看着鬼娃娃,想起两人先前还算愉快的交谈,犹豫地反复抿唇。   鬼娃娃长得很好看。但如果让普通人看到她,肯定会失声尖叫出来。   小女孩鲜艳的嘴角和惨白的皮肤使她看起来宛如某种蜡像馆里的人偶,指尖残破得像是要结蜘蛛网似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废弃的,陈旧的气息,僵硬得如同尸体。   但偏偏那身黑暗风格的洛丽塔像甜点似的漂亮,甜美又透着不易察觉的阴暗。   ——就像是一块外表华丽的小蛋糕。   梦野久作犹豫着要不要去碰碰她,再尝尝她。   看起来怪诞又可爱。   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玩伴。   梦野久作想了一会儿,甜甜腻腻地说。   “我有异能力,有坏蛋想伤害我的话,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我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不用麻烦由里子啊。”   说到这里,他不安地眨着眼睛。   “可是想要帮助朋友是十分正常,甚至十分正义的,必须的事吧?铃子是这么和由里子说的哦。铃子的话都是对的,不可能错!”   鬼娃娃一下下地点着下巴,又露出那种非常神经质的笑容,“所以,就算久作有自保能力,碰到想伤害久作的小老鼠,由里子也会生气呀。”   她很理所当然地把梦野久作划分到自己的阵营来。   梦野久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铃子是谁?她是你的家人吗?你好像很喜欢她。”   对方的态度明显到他不用仔细观察都看得出来。   鬼娃娃:“当然,铃子是由里子最最最喜欢的姐姐!她是厉害的首领,也是家人的存在啊。有谁会不喜欢铃子呢?”   她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孩子的直白和尖锐。   “——铃子那么好那么好,所有人都应该喜欢她才对!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非常任性地下了定论,又慢慢蜷起腿坐在了围墙上,裙摆随着她绑着绷带的小腿一晃一晃带出弧度,变得脏兮兮的。   而鬼娃娃不在乎。   她看着他确认道:“久作你看到她的第一眼,也喜欢她吧?”   面对自己带着强烈首领控属性的小伙伴期待的目光,梦野久作想到看见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笑得温和的少女,沉默了很久,最终明智地选了正确答案。   “嗯……喜欢的!”他非常紧张道。   鬼娃娃满足了:“太好啦!你喜欢铃子,加一分!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梦野久作:……什么,这么草率的吗?!   他迷茫又有点震惊地想,朋友是可以这么交的吗?   难道这才是正确的交朋友方法???   鬼娃娃把自己的布偶随意地放在膝盖上,摸了摸下巴,动着那颗不太聪明的小脑袋努力地想了想,拍手叫道。   “对了!我还有一个特别讨厌的家伙,你千万不要和他玩,他叫太宰治,是个超级恶心的坏蛋!喜欢欺负小孩子!可恶……只是想想就要吐了!”   梦野久作天真地问:“不可以杀掉他吗?”   鬼娃娃目露愤恨:“铃子不许!混蛋太宰就是仗着这个才敢挑衅由里子的!要是打架的话,你一定帮帮我。这也是朋友要做的事!”   梦野久作想了想自己的异能力,又看了看鬼娃娃生气的表情,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一定会帮的!让别人把他锤成肉酱!”   鬼娃娃欢呼:“好耶!打太宰队伍喜加一!”   梦野久作:“诶,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鬼娃娃:“当然,有空就带你去见见他,他也是我的朋友哦。是个聪明人。”   梦野久作犹豫了一下:“嗯……好。”   如果是由里子的朋友,那就不伤害对方。   他想了想,甜甜地开口道。   “其实,我一直想问的是——由里子不会害怕我吗?”   小鹿御铃子:嘶。这小孩的思想很危险啊。   谁家孩子开口就问别人怕不怕他啊。   要改正。   她严肃地思考要怎么才能说服对方。   首先,让他的“朋友”告诉一下他自己的观点吧。   ——至少别让这孩子感到不安。   小鹿御铃子想。   看着梦野久作的眼睛,鬼娃娃顿了顿,道。   “为什么要害怕?久作不觉得我更可怕么?”   梦野久作反驳:“咦?没有啊,由里子很可爱的!”   她对他笑嘻嘻做了个鬼脸,被缝合线缝得乱七八糟的嘴角的血痕顺着角度的方向滴落,掉在裙子上溅开,洇出深深的痕迹。   “那也只是你这样觉得吧。我不会死掉,也不算活着。比起久作,我更让人害怕啊。我一直都在让别人恐惧我。”   鬼娃娃啃着指甲,“但这有什么不好的?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玫瑰会长出尖刺保护自己,小孩子也可以用特别的方法保护自己,我不觉得这是错误。”   “……啊。”   梦野久作有点茫然地听着。   她说着说着,对底下的小男孩建议道。   “如果久作的异能力可以保护久作,只要正确使用它,除了心怀不轨之人外,又会有谁害怕讨厌你?真的有的话,那样的家伙就是白痴和笨蛋!不要把他们放在眼里。”   鬼娃娃一口气说完这样一长串的话,脸颊涌上了不健康的潮红。   但她用那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咳了咳,补充道,“当然啦,你要正确使用你的能力,我也是得到铃子的允许才会那样的做的!哼,由里子可不想被铃子教训,说我教坏你呀。”   梦野久作:“……”   原来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保护自己不是错的,拥有这样的异能力也不是自己的错。   随意伤害自己,责骂自己,囚禁自己而不是好好教育自己的人……才是错的吗?   好难受,好难受,感觉心脏快要涨坏了般的难受。   但在这样的难受后,是新生。   梦野久作捂住了心口。   他想。   要正确使用自己的异能力么?他可能明白了。   鬼娃娃很快地说完那通话后,没管梦野久作的反应,思维又活泼地跳到了其他地方。   “好啦好啦,久作想玩什么?捉迷藏还是抓人游戏?我对横滨可熟悉了,大家都会叫我由里子大人,我可是很在行的!”   她有点骄傲。   梦野久作:“不,由里子带我去见见首领吧。那个怪大叔走掉了。我猜也该到我的时间了吧?”   鬼娃娃在对方的提醒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件事。   她懊恼地伸手拍了拍膝盖上的布偶,拍得很用力,硬生生把布偶从笑脸拍成了哭脸。   “哎呀!差点忘记了!快走快走,我可不想让铃子生气!”   她急匆匆催促着他,一口气跳了下来,抓着梦野久作的手,又一口气跑得老远。   ………………   首领办公室内。   小鹿御铃子看着站到自己面前的梦野久作,开口道。   “久作,你想清楚了吗?关于加入我的组织这件事。”   梦野久作一只手握着鬼娃娃冰凉的小手,一只手抱着那只丑兮兮的人偶,小心翼翼地抬头问。   “首领姐姐,你会让由里子陪我玩吗?你不会伤害我吗?你不会利用我吗?”   黑白异色发的小男孩的神色带着一种很刻意的乖巧。   小鹿御铃子:现在加入组织前都必须向自己问三个问题的吗?   她在心里这样吐槽,但表面上没有因为梦野久作年纪小轻视对方。   少女思考了一会儿,在对方的小拳头都忍不住紧张地蜷起来后,才主动打破了越来越安静的气氛。   “可以的。”   小鹿御铃子温柔道:“小孩子有任性欢笑和哭泣的的权利。我是一直对由里子这么说的。现在我也将这句话送给你,久作。”   “你还是孩子。”   少女首领慢慢蹲下身,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道,“我不会逼着你去做什么,也不会让你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孩子就不要提前思考大人该思考的事情,也不要因为这种东西忐忑不安,甚至责怪自己——开心是你们的权利。”   “加入暗组织后,你可以和由里子一起行动。但前提是保护好自己,和不伤害没有攻击意图的普通人。可以做到吗?久作。”   她摸了摸他的头。   梦野久作:“……”   他半天没有说话。   直到小鹿御铃子仔细去看,才发现这孩子脸上流下了亮晶晶的眼泪。   它们滴滴答答地掉到地上去了,透明的小珍珠在落在地面上的一刹那碎成了湿漉漉的泪花。   “呜呜……呜呜呜……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么……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人告诉过我啊!他们只会让我听话,听话,还说我是怪物!”   梦野久作叫道,“为什么不教教我,不告诉我呢!我讨厌他们!讨厌,讨厌!很讨厌!!!”   小男孩越哭越歇斯底里,哭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把这辈子没流完的眼泪一次性流干——   他最后一下子扑进了温和的少女怀里。   “我很乖,我很听话,我没有伤害别人,也没有做过分的事情!”   梦野久作不理解那些大人怪异的目光。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由头,任由温热的眼泪划过脸颊,拼命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总要讨厌我?我很乖很乖,可还是没有人和我玩!我想吃甜甜的小蛋糕,想喝非常好喝的牛奶,想玩新玩具……”   梦野久作泣不成声。   “可是没有,没有,都没有——我好孤独啊!”   那些眼泪一点一滴地掉到首领身上去了。   梦野久作很用力地擦掉那些眼泪,手掌磨过脸庞和眼角,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但他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明明这位首领的体温非常低。   但是——好温暖。他感到了一种错觉般的温暖。   这让梦野久作很安心。   “那个……对不起,我也可以叫你姐姐吗?”   他期期艾艾。   小鹿御铃子对他笑了笑。   “当然可以,久作。”   …………   中原中也在首领办公室内慢慢走出来梦野久作和鬼娃娃后,得到许可才进入其中。   他看到了办公室后坐着的小鹿御铃子,压了压帽檐,哑然,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直接开口吗?中原中也想。   会不会太突兀了?   可是中原中也呆得越久,少女首领注视他的时间就越长,首领办公室内的氛围越发安静。   这让他心头升起了奇怪的尴尬。   中原中也忍不住偏开头,又意识到这样的态度很容易让对方误会,飞快地转回脑袋。   可恶。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   中原中也在心中道,你倒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啊!   最终在小鹿御铃子长久的目光中,不知道在心里斗争了多久的橘发少年还是别别扭扭地开了口。   “首领。这段时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中原中也试探道。   小鹿御铃子:“?”   中也怎么突然不卷了!   她有点震惊,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小鹿御铃子的回应,中原中也以为这是对方无声的,委婉的拒绝。   他有点懊恼:“啧,我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当我没说这句话吧。”   小鹿御铃子不明所以:“中也?”   橘发少年看着少女被阳光燃烧出蜜金色的眼睛。   他的心里也像是被烧得慢慢烫了起来。   中原中也做好心理准备,又深深地吐了口气,声音低沉道。   “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   “如果首领感到困扰的话,就把那种糟糕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不是说过吗?”   中原中也道,“我会是你最锋利的刀刃。想用就用吧。”   “这不是下属的意思。”   “——这是朋友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鬼娃娃:打太宰!   久作:明白!   太宰:???为什么我没出场还要这么对我! 第5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天   小鹿御铃子有点懒洋洋地趴在首领桌上,被阳光晒得后背都变得很暖和。   只要在横滨这座城市里,她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感到任何不舒服。   舒舒服服地躺平。   这简直是她这几天的真实写照。   小鹿御铃子基本上没有事情要处理,全被继国缘一包揽,认认真真地完成。   关于这件事,横滨的里世界不是没有传过奇奇怪怪的风言风语,传言道继国缘一不满足现在低微的地位,心存不轨,狼子野心地想要夺权,披着小绵羊般忠诚的外皮,一点点蚕食暗组织,再抢夺小鹿御铃子的权能——   最后把自己的首领妹妹彻底囚禁成一只美丽柔弱的金丝雀。她会失去所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成为他掌权的傀儡。   松上美衣对这种诋毁的言语愤怒至极。   她难以忍受小鹿御铃子被这样编排,她手段非常严酷地明里暗里打压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这样的传言彻底打消。   这件事气得松上美衣直接找到继国缘一对他甩下一沓厚厚的文件,气冲冲地让他处理。   继国缘一听到这样离谱的说法后,紧紧地皱着眉头,带着不赞同的表情,握着日轮刀一个个找上门——   他神色平静地把他们打得再也不敢传谣,此事才算完毕。   当然,生性纯良的神子美名其曰:“切磋”。   另一位当事人小鹿御铃子对此的态度是:?   她瞅了一眼系统面板上继国缘一稳如泰山,纹丝不动的“100”好感值。   小鹿御铃子不禁露出非常迷茫的表情。   虽然系统坑了点,但在数据计算这方面还不至于出错吧?   继国缘一会夺权这句话,简直就是笑话,谁信谁是傻逼。   ……等等,如果是抱着能让妹妹不这么辛苦,那么就算万劫不复,万人唾骂也无所谓的这种想法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小鹿御铃子神色沉重地想。   虽然神子生性高洁,性情温柔——   但是目前这个缘一,他有一点点黑啊。   不行,她要相信他!   哥哥永远是最靠谱的!   小鹿御铃子默默摁灭了自己缓缓走偏的奇怪思维,伸了个懒腰,开始衡量起横滨目前的局势。   如果说原本刚经历过战火的横滨满目疮痍,在港口Mafia如同暴君般的老首领的暴力统治下更加苦不堪言,平民受尽苦难,那么暗组织的到来,就像是一场春天勃发的新生。   那样悄无声息地来,又声势盛大地变化。   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高濑会解体,GSS被迫解散,羊组织自行解散。   擂钵街还差最后一块地盘,等着盘星教暗暗发力,武装侦探社虽然是新兴势力,但还没有太大动作,港口Mafia老首领被控制,等待森鸥外完成任务后的权力交接……   横滨建设度已经达到50%。   它卡在了这个非常微妙的进度条上,既说明她走了一半的任务,又说明她还剩下一半的事情没有解决。   看得人心生烦躁。   小鹿御铃子握着钢笔,那道锋利的笔尖久久地停顿在被手肘压住的那份薄薄的私密文件上,点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   那个墨点不像是点在雪白的文件纸上,反而像是把她心头上的地方慢慢地吞没,覆盖上情绪,把她整片心脏都弄得乌糟糟的。   那是松上美衣密封后再拜托芥川银传递给她的资料,继国缘一显然被仔细地叮嘱过,没有擅自拆开它,而是很快就亲自送到了她这里。   绝密文件。   白发的少女垂着那双透出了一点点冰冷情绪的金色眼睛。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用特殊方式做出来的文字。   资金不足,横滨政府,异能特务科……   简直就像是三座完全没有踏足过的大山般死死压在她的身上,要把她的脊背压弯。   但小鹿御铃子并不感到畏惧。   倒不如说,她的脊背因为这样的挑战而隐隐感到了细细的酥麻。   ——来吧。   疯狂的赌徒玩家弯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像是毫无生机般,以一种非常冷淡的颜色,柔软地垂在她的耳边和肩腰上。   来打赌吧。   把你们的筹码推上桌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和我搏一搏的资格。   小鹿御铃子提笔签下了那份文件,又用非常特殊的方法直接干脆地毁掉了那份文件——因为她将所有重要的信息直接记录进了系统面板中,非常安全,不用担心出任何差错。   虽然奈亚拉托提普很爱玩,但在这种方面不会出错。   就和祂自己宣称的一样,祂不喜欢做劣质的交易,那会影响游戏带来的乐趣——当然,交易本身包含的恶趣味不算。   往常总是笑容戏谑的邪神把系统给她时,那张脸黑得像锅底,她面不改色地接过去了,也面不改色地用了,不至于现在才来怀疑它的可用性。   小鹿御铃子想到奈亚就有点心累地叹气。她想,这位邪神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但这样也好,祂不会在她的大脑中唠唠叨叨干扰她的思考。她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毕竟奈亚拉托提普的事情,和她无关。   谁会在乎?——反正她不在乎。   小鹿御铃子想。   芥川银在这时敲了敲门,得到少女首领的允许后推门走进来,轻声细语地向她汇报横滨其他组织势力的情况。   这次是武装侦探社的邀请。   黑色长发的温婉少女高高地扎起马尾,穿着暗银色的制服,报告的语气干脆利落。   “……对方的语气和要求都很奇怪,说是对朋友的邀请,但没有写明朋友是谁。首领,您的意思是?如果不可以,我会想办法推拒掉。”   芥川银的处理方法很成熟。   小鹿御铃子听完,撑着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她才刚刚想到武装侦探社,对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份语气古怪的邀请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毫无疑问就是那位自信满满又非常孩子气的侦探——江户川乱步。   那么和武装侦探社交好,会不会也是横滨稳定和建设度提高的重要一环呢?   横滨的“黎明”和横滨的“黄昏”吗……?   小鹿御铃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钢笔头,又点出了几个圆圆的墨渍,慢慢地扣上了钢笔盖帽。   如果他们两个组织势力能够成为盟友,会不会也可以提高横滨建设度?   单纯为了横滨,小鹿御铃子有点想试试。   她本来只想让鬼娃娃马甲去的。   毕竟江户川乱步除了面对本体和鬼娃娃的态度会好一点,后者是他承认的朋友——其他的马甲他都懒得理睬,当作空气一样直接忽略都是常态。   但想到刚刚加入暗组织还没有什么安全感的梦野久作,小鹿御铃子犹豫了一下,心里暗搓搓地决定把这两个小朋友编成一组。   和自己“朋友”一起出个小任务,总能让这孩子安心一点吧?   小鹿御铃子在答应武装侦探社的邀请后,很快就在约定的那天拜托勤勤恳恳,忙生忙死的中原中也送鬼娃娃和梦野久作去了武装侦探社。   面对首领可怜巴巴的目光,中原中也轻轻“啧”了一声。   他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在鬼娃娃和梦野久作两个小萝卜头的脑袋上转悠了一圈,勉强点头答应。   “……也行吧。”   中原中也叹气,“顺便带带两个小鬼去个地方,不算麻烦。——拜托别露出这么肉麻到可怕的表情啊,首领!”   小鹿御铃子:“没办法,因为中也性格太好了!我好喜欢的!”   中原中也:“!!!”什么?!   少女向他靠近一步,双手合掌,弯起金色眼睛,甜甜地道谢,“总之非常感谢!帮大忙了,中也!”   中原中也背脊的肌肉都忍不住绷紧了,“首领!!!”因为小鹿御铃子的距离问题,他的耳根忍不住发红。   最后中原中也实在受不了这样古怪的气氛,一左一右拎起两个小孩快步冲出首领办公室。他离开时,黑色的长风衣外套扬起锐利的衣角,弧度相当漂亮。   呜呜呜,中也真是大好人。   小鹿御铃子十分感动地看着他的背影想道。   …………   武装侦探社。   鬼娃娃牵着第一次出“任务”,神色惴惴不安的梦野久作直接跨步走了进来,这才恍然发现,偌大的侦探社居然空无一人。   不对,有人的。但是在上面。   小鹿御铃子下意识地操控着鬼娃娃马甲抬头往上看。   刚刚安慰完梦野久作的鬼娃娃一眼就看到了社长办公室门口的熟人。   ——五条悟。   他显然是刚刚正在和社长交谈私人委托事项,拜托侦探社帮忙调查咒术界的一些事情,穿着打扮间也看不出什么咒术界的影子。   显然是好好下功夫做了一番伪装。   虽然因为对方过分明显的身高和容貌,包括那标志性的咒力,还不如不刻意打扮就是了。   小鹿御铃子想,这来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本来还以为五条悟不会这么急着来横滨呢。   毕竟他又让伏黑惠在横滨多待了这么久,直到现在还强行顶着咒术界那边施加的压力,不停地拖延伏黑惠回高专的日期。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正在小鹿御铃子想着这件事时,五条悟终于从社长办公室门口开始,和社长并肩走出来。   他唇角轻轻挑起,神色晦暗地说着什么,双手很随意地抱着后脑,高挑的身形简直要把侦探社的天花板给顶破了。   抱着双臂,披着葱绿羽织的社长也神色严肃地说着什么,直到他在看到站在楼梯最下方的尽头两个身形娇小的,都抱着布偶娃娃的小孩子后。   他沉默了片刻——   神色变得更加可怕,厚重而难以言喻。   那双眼睛简直是带着久经沙场的杀气般往下看向两个小孩,紧紧锁定他们。   小鹿御铃子:!!!好吓人的目光!   梦野久作:!!!好可怕的大人!   两小只简直要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   社长发现他们的反应后,心里冒出了一点点迷茫的情绪:“?”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努力放松柔和了面色,还是让两个像小动物般可爱的孩子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   难道没有猫猫缘外,他还没有小孩子缘吗?   社长心情沉重地想。   他忍不住有点颓丧。   所以,他的气质更加恐怖了。   一些奇奇怪怪的恶性循坏×   因为自带全观视角所以知道到底什么情况的五条悟:噗。   他坏心眼地没有说明什么,也没有帮忙解释什么。   “……”   于是两方面面相觑,更加郁闷,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某种沉默。   两个大人站在楼梯最上方低头俯视,两个小朋友则站在楼梯最下方悄悄仰头,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最终还是五条悟高高举起一只手掌,嘴里轻快地发出了“哟”的打招呼声音,他凭着那双大长腿几步轻轻松松地走下楼梯,勾起愉快的笑意道。   “你们好啊,侦探社的小客人?”   这位忙得脚不沾地的最强咒术师今天难得没有穿着平时那套不带换般的高专教师制服。   他一副日常休闲打扮,往常被眼罩拢起来的白色头发放下来,自然地垂落在额角,多了几分慵懒的气质,戴着黑色的墨镜,嘴唇涂着一看就很润的唇膏,那双苍蓝色的宛如神子般的眼睛被完完全全遮了起来,下颔线流畅又漂亮,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如果只看外表的话,完全就是气质非常潮流的神颜帅哥。   当然深究内里的话……这位最强的性格可不是什么随和亲切挂。   但小鹿御铃子观察到五条悟现在处于一个非常放松的状态。   这说明他对武装侦探社很信任。   是之前就和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有过交集吗?   社长?还是乱步先生?或者其他社员。   五条悟不等小鹿御铃子思考出她的结果,就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鬼娃娃的身高差,大致划出来后,他真情实感道:“哇,好矮。”   鬼娃娃:“???”   小鹿御铃子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位最强说了什么狗话。   五条悟还没有停止输出。   他伸出手指勾下架在高挺鼻脊上的那副黑色的墨镜,露出那双冰珠般漂亮的苍蓝色眼睛,感叹道。   “小由里子你和暗组织那几位高层成员,嗯,也就是你的同僚——完全不同诶?”   鬼娃娃像是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有点炸毛:“你什么意思!”   五条悟神色坦然道:“啊,我只是实话实说啦!因为相比之下,你真的好弱啊。”和堕天使,狂信徒他们完全不同。   弱得让人轻易就能知道——   你虽然是暗组织内最弱小的孩子,却被那位冷酷又温柔的首领保护得很好。   白发的咒术师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鬼娃娃却仿佛被他这句非常轻佻的定论激怒了。   “不许……不许对由里子说这样的话啊!!!”她发出尖叫。   “虽然我是组织内最受保护的第一位,但也别想小瞧我啊!我才不弱!我不是废物,更不是什么玩偶!我也可以保护铃子!”   说到最后,小女孩的声音尖锐又带着一丝丝颤抖。   鬼娃娃愤怒地抬头瞪着他,她好像要哭了。   那只黑黝黝的眼睛边缘洇出了鲜红的痕迹,像是滴滴答答地要流下猩红的液体般,圆圆翘翘的眼尾充斥着诡异的,蛛网般的密密的血丝。   那些血丝在她的眼角一点点扭曲着。   如同纤细的毛细血管要从她的皮肤底层钻出来,彻底剥离,又如同蜘蛛细细的丝线,非常漂亮,也无比可怕。   五条悟不但不害怕,反而惊奇道:“哇哦。”   小鹿御铃子彻底无语了。   她忍不住在内心中吐槽道。   这难道是什么可怕的无良失德教师吗?为什么和她的本体最开始见到的靠谱成年人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啊……太宰治也好,五条悟也罢。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欺负鬼娃娃马甲啊?   因为她看起来还是小孩子,所以逗一逗就会歇斯底里大哭,又打不过他或者骂不过他,只能露出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吗?   太恶劣了。 第5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一天   被小鹿御铃子在内心评价性格恶劣的五条悟有点苦恼地看着鬼娃娃。   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难题。   糟糕。   最强的咒术师想,怎么突然哭了?   他可不擅长哄小孩啊。   明明是暗组织高层成员,让人望而生畏的鬼娃娃,凶名在外——   他还以为有多不好对付,没想到简简单单说几句就破防了么?   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脆弱了吧?   五条悟感叹着,完全没有想过这是自己造成这一切的结果。   倒不如说他非常自信自己的话没有半点问题。   小鹿御铃子透过系统面板轻易地看到对方的内心想法后,忍不住缓缓地打出了个问号。   你完全不会感到心虚是吗?   你难道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如果是其他马甲出现在这里,倒有可能对五条悟这番话一笑了之,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但鬼娃娃因为身份背景和人物设定,拥有一颗极为敏感脆弱的自尊心,这造就了她喜怒无常的性格,神经质的外表,很容易就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一蹦三尺高。   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五条悟而是其他人,她只会扛起斧头露出狰狞的微笑把对方砍得鬼哭狼嚎,直到向她道歉为止。   小鹿御铃子勉强按捺住心头里那股因为马甲影响产生的委屈和愤怒。   所以,如果是故意的话……这是试探?很轻微的,若有若无的试探。   可是这有什么必要?还是说她的盟友都很喜欢玩这一套?   小鹿御铃子想不通,但这不妨碍她反试探回去。   穿着哥特风格洛丽塔的小女孩睁着那只溢出猩红液体的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白发的男人,松松垮垮的绷带只差一点点就能从她的左脸上滑下来,露出那只空洞洞的可怕眼眶。   “呜呜……呜……”   她在陷入短暂的歇斯底里后,就努力将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像是有什么信任的人在温柔地安慰她,发出轻微的呜咽,直到她岌岌可危的神智慢慢稳定,她眨了眨眼睛,让那些纤细的,密密麻麻的血丝一点点消失掉。   乖顺,可爱,像是什么长相怪诞的洋娃娃。   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原因的五条悟想,哎呀,铃子真是厉害呢。   这样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坏孩子也能被训得服服帖帖,露出温顺又安心的表情么?   暗组织的首领能和她的高层成员能够在大脑中共享信息,互相交流,不是术式,也不是异能力。这不再是秘密,且更加让人感到忌惮。   五条悟的眼神变得有些淡地看着面前身形娇小的小女孩。   长相诡异甜美的鬼娃娃拼命地喘着气,不停呼吸,明明身上的气息阴暗得像是能够变成实质,偏偏那只眼睛因为大脑中少女的言语变得亮晶晶,满是期盼和喜悦。   说了什么?   五条悟这样的思考在大脑中一闪而过,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挑了挑眉头,语气悠闲地问道:“真的有这么生气和难过吗?小由里子?”   男人的嗓音低沉中带着磁性,很好听,也很容易让女孩子脸红心跳。   但是在他说一些欠揍的话时,只会不解风情地让女孩子想打他一顿。   鬼娃娃怒道:“住口!!!”   一样的,也是不一样的。她想。   虽然面前的男人和那个黑发绷带精一样让人感到恼火——   但她在面对五条悟时,又和太宰治不一样。   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有嚷嚷着要杀掉对方的原因。   她没有发觉对方语言下任何的恶意,只是单纯逗弄小孩玩般的笑吟吟,还有一些些无关紧要的试探。   ——但是要面子还自尊心很强的小女孩才不会承认这一点。   五条悟朝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鬼娃娃试探性地摆了摆手掌,“嗨嗨?”   鬼娃娃露出了更生气的表情。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张开修长的手指,像是在逗爱哭的小狗狗般勾了勾,弯起嘴角道。   “哎呀,气鼓鼓地看着我做什么?小由里子,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不要显得我像个坏人嘛。”   小鹿御铃子:。   这不是显得,你明明就是啊!   她在心里吐槽道,恶役气息都快溢出来了!   要不是你明确和我谈过话,我真的要以为你是反派啊!   五条悟惆怅地问道,“哎,我看起来有这么凶么?”   “……我可不是被你的外表吓到的,笨蛋大人!不好玩的玩具!”   鬼娃娃的手指硬生生抓进了布偶娃娃的躯体里,绷得发白。她大声否认着,那些布满她的手臂和手指,扭扭曲曲的缝合线在阳光下非常明显,像是嵌入皮肤里般,看起来可怕极了,也不难猜出这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五条悟看着那些痕迹,沉默半晌,转开目光。   “……”   这反而让小鹿御铃子愣了愣。   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保持着轻松的笑意,继续道。   “真的么~那我明明是实话实说,却自顾自地气哭了什么的……小心铃子觉得丢脸哦!要不要我帮忙保密?我可是很守信的,小由里子。”   他边用指尖勾着那副黑色的墨镜,在手指上转了个圈,边拖长声音道。   鬼娃娃握紧了拳头:“装模作样什么啊!!你知道铃子能通过我的视角看到这里所有发生的事情吧……所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有这么点作用?”   她忽然变得很失落。   她抱着的那个布偶娃娃变成一副哭脸的表情,像是昭示着它的主人糟糕的心情,乌黑鬈曲的长发也很没有精神般软软地耷拉下来。   但即使心情差劲到极点,鬼娃娃还是把自己一声不吭的朋友挡在身后,抬起眼睛看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五条悟。   鬼娃娃往常都会因为愉快和疯狂咧起来的嘴角在这时一点点垂了下去,那只黑黝黝的眼睛里褪去了那些情绪,只有阴雨绵绵般的低沉。   “你这种被从小宠爱到大,什么都不愁的天才,又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五条悟,铃子告诉我,你是咒术界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也是咒术界最强的咒术师……弱者,你没说错啊——我就是弱者。”   鬼娃娃没有了那种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她像是突然有了超脱这个年纪的成熟,像是在说着什么其他人的事情般道。   “组织里,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这个第一位。暗组织不按实力排名,是按加入组织的前后顺序排名。我是最早来到铃子身边的,所以我成为了第一位,我很努力地想要保护她——但我始终就是个被铃子反过来安慰呵护的孩子,一直被首领宠爱的洋娃娃。我派不上用场,脑子也不好使……”   “我一点用都没有啊。”鬼娃娃说。   她紧紧地抱住布偶娃娃,垂着眼睫毛,安静地说着这些伤害自己的,剖白般的话,那两只惨白的手背表面透出一根根细细的青筋,彰显出鬼娃娃的身体并不健康。   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一无所有的小乞丐珍惜自己最后一点东西。   “组织的其他高层成员,都会叫我废物。铃子安慰我,说我是她最喜欢最宠爱的孩子,我得到了她的爱。但是愧疚不安在以一种更加恐怖的速度和力气折磨着我……铃子说,我有哥哥的,他也会爱着我。”   鬼娃娃再度开始啜泣。   由小到大,像是悲伤的小鸟最后的巢穴也被毁得干干净净。   “可是,我只是不聪明,脑子有点迟钝,又不是真的笨蛋!我知道的,我没有哥哥啊……一直都没有啊!”   “我是故意让他们伤害我,抛弃我,再捂着心头滴着血的伤口,急急忙忙跑到铃子面前撒娇的!我不要哥哥,我只想要铃子啊!如果铃子能开心的话,这么点小事又算什么!我巴不得他们快点伤害我!”   鬼娃娃的情绪才刚刚稳定下来,就因为眼泪而开始二度失控。   “五条悟,你以为你看戏的态度是在看什么?”   鬼娃娃用那只眼眶变得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全部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喜欢我的答案吗?”   “没有人愿意帮我,也没有人告诉我怎样才可以不这么弱小……你也是这样的吧。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只是想满足自己无聊的好奇心罢了。”   鬼娃娃这样说。   梦野久作眨着那双带着星星的眼睛,默默牵住她的裙角,“不要伤心……由里子。”   鬼娃娃没有回答。   她有点孤独地站在原地,像是要把自己站成一个徒劳的影子。   她仿佛迷途的羔羊,明明那样无助——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随便跑上前帮忙,显然会被她露出獠牙,狠狠咬上一口。   “……”   五条悟半晌没有说话。   小鹿御铃子心里则“突突突”紧张地跳个不停。   五条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绝对是bug级别的存在。   这场游戏如果她无法完成控场,那么他造成的破坏将会是崩坏级别的。   但是,这样不是更·有·趣了吗?   小鹿御铃子心中奇怪的赌徒心理在作祟。   她想,必须要让五条悟带鬼娃娃马甲前往高专。   ——这是小鹿御铃子临时想出来的主意。   咒术界那边的任务线……   高层可以通过森鸥外解决,禅院家包括御三家其他两家都可以通过“魔女”温洛和第六位马甲解决。   那么作为咒术界人才的培养和输送基地的高专呢?   高专在咒术界任务线中占比很大,小鹿御铃子不可能放着这么块大饼不啃。   那么面对鬼娃娃这些话,五条悟的反应会是什么?对方会按照她设想的那样走吗?   小鹿御铃子反复查看着对方的个人信息和心理活动,调取出不同采自羂索大脑中对五条悟记录的信息来对比确定。   这是可能性最大的选择。   但再怎么精确的数据计算,也无法算准人心。   少女的心脏简直在这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看着在他苍蓝色的眼睛里显得那么小那么小的人影。   他身后慢慢走下来的社长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又出于某种考量蹙起眉头,最终还是闭上嘴。   鬼娃娃同样没有表情地抬头望向他,滴滴答答的血泪在脸上不停滑落。   两人大眼瞪小眼很久,五条悟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神色变得愉快。   五条悟语速很快地嘀咕了一句话。   小鹿御铃子靠着系统知道了他话语的内容。   “嗯……看来只能这样了。”   什么这样?玩家有些迷茫。   他在指什么?对鬼娃娃的处理方式吗?   白发的男人却没有给小鹿御铃子反应的机会。   他把黑色墨镜推了回去,重新压在高挺的鼻脊上,遮住那双像是可以看透一切的苍蓝色眼睛。   “哎呀~真的好爱哭啊,小由里子。”   他语气里带着轻快的抱怨,“我可不是什么恶德教师啊。当着我的面哭得惨兮兮的,要是让别人误会了我也要哭啦!好歹也是暗组织的第一位,嗯?”   五条悟前倾身体,半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伸出手掌放在她的头顶,像是要薅秃她的头发似的乱揉一通,“是第一位哟~”   鬼娃娃:“……”   五条悟见她不说话,继续自顾自道:“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到底是谁教你的啊?把她送到夜蛾面前,会被咒骸狠狠往脸上揍一拳吧?”   小鹿御铃子忍不住背后一凉。   那位校长有这么残暴吗?   但是……既然提到了东京咒术高专校长,那就说明五条悟往她想的道路上走了一步!   坚持,坚持住!   玩家在心里疯狂擦着冷汗,不断催眠自己,保持镇定。   五条悟看着依旧不说话的鬼娃娃,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笑眯眯道,“不想理我吗?这么讨厌我啊。嗯,看来还是很有必要解释一下的。刚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小由里子。虽然现在比起你的同僚们而言你很弱,但事实上你很具有才能哦。”   “你不是什么同僚口里的废物,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五条悟试图灌输鸡汤。   五条悟灌输鸡汤失败。   鬼娃娃:“……”   “啊,还是很没自信的样子啊~真难办。”   非常靠谱的成年教师左手握成拳头轻击右掌,面色苦恼片刻后,他突发奇想道,“有了——我有了个很好的主意哦!”   “铃子不是说她要帮忙插手咒术界改革的事情吗?那让暗组织成员加入高专当苦力这种事,难道不是顺理成章么?正好可以多方都能顺利渗透到呢~”   小鹿御铃子:。   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个很离谱的词?   苦力,你绝对说了苦力对吧?!   目的是奴役未成年人,完全不带掩盖啊!   小鹿御铃子震惊。   五条悟面不改色:“总之,要不要加入东京咒术高专?以旁听生的身份来当我的学生吧。老师会给你进行心理辅导的哦!好好地帮你纠正掉这些不正确的想法什么的~”   他兴致高昂地这样说。   小鹿御铃子却清楚,五条悟虽然说得很一本正经,但听起来完全是灵光一闪的想法,失去兴趣后肯定又会把鬼娃娃放养不管。   但只要能加入高专……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但为什么五条悟会突然同意?   她正思考着时,五条悟突然轻笑着,慢慢凑到鬼娃娃的耳边。   他像是什么大孩子在说秘密般小声地近乎气音道。   “当然,不愿意当我的学生也很正常。放心,故意在我面前演戏来博得铃子喜欢这件事,我会假装不知道的——这种程度铃子是听不到的,对吧?”   小鹿御铃子:……什么。   我是哪里没有跟上你的脑回路吗?   你不质疑我的居心就算了。   你这脑补都跑偏到哪个地方去了?   看着始终不吭声的鬼娃娃,五条悟笑得了然,对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毕竟我觉得,小孩子有点小心机不是坏事哦。如果你不想做我的学生,也要记得保持下去,由里子。”   还在消化信息的小鹿御铃子:……   终于反应过来的小鹿御铃子:啊???   玩家倍感迷茫地看着五条悟,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等等。她不就是想找个借口混进高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想争宠而故意扒开自己伤口给铃子看的心机小女孩,太坏了太坏了啧啧。   铃子:? 第5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二天   成功让小鹿御铃子这几天忙碌起来的事情,是继国缘一负责的南区“少女消失事件”。   根据松上美衣手底下负责人的报告,那些年轻的女性消失的区域出现了特级咒灵的身影。   对方非常狡猾,不仅躲过了暗组织巡逻的身影,留下的咒力痕迹也微乎其微,还把一切异常掩盖成正常的案件模样。   如果不是继国缘一亲自出马去调查南区,后果不堪设想。   这位日之呼吸法的创始人,将其运用到极致巅峰的天才凭借杀鬼那么多年的经验和敏锐度,才能直接把藏在暗处充满恶意的老鼠揪出来——没有继国缘一,恐怕小鹿御铃子还要被瞒在鼓里好长时间。   首领办公室中。   继国缘一边站在小鹿御铃子的身后帮她细心地绑马尾,履行着他口中所说的兄长义务,边低垂着眼睛,把所有的信息都掰扯开,仔仔细细地告诉她。   那个咒灵被他重伤到差点死掉,但最后还是成功逃走。   这让继国缘一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   黑红马尾的青年感到不虞和不安。   但是所有的表情都湮灭在了那张神色寡淡的面容上,只有充满探究精神地去细细打量,才能发现被他藏在心脏里的情绪。他很无措。   小鹿御铃子正是发现对方的心情不好,才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椅上像是乖巧的小学生似的让他帮她扎马尾,半闭着眼睛听他说话。   继国缘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像是炭火般温暖而内敛。   “虽然是特级咒灵,术式也很特殊,但是他还没有成长为最强的形态,硬要说的话,大概才刚刚从咒胎蜕变成咒灵。”   他这样平静地形容完对方的能力和状态,又说到当时的战斗情况。   “他好像知道我的身份,在碰到我的第一时间里连战斗的准备都没有,就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他和以前横滨出现的那些没有神智和思考能力的咒灵不一样,他可以作为独立的个体思考问题,判断形式,和人类无异——在某种程度上,他很像【鬼】。”   继国缘一说到最后一句话,言语冷到极点。他想到对方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和残忍的做派,眉头也皱得更深一点。   小鹿御铃子短暂地没有接话。   因为她能看到对方的个人信息面板,所以她更清楚当时的战斗情景。   银蓝长发的青年咒灵在判断得出自己对上继国缘一必死无疑的结论后,就把普通人变形,拽过来丢在他面前吸引注意力后逃跑了。   很显然,对方不在意人类的死活,更不介意利用普通人的生命来为自己当挡箭牌。   肆无忌惮,满不在乎,充满粘稠得让人呕吐的恶意。   继国缘一当然没有再追上去。   神子的性格不会让他放着普通人不管。   他皱着眉头收回日轮刀,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暗组织的后勤部门,把那些灵魂遭到变形,就连身体也扭曲成恐怖模样的普通人送到暗组织的医疗所。   这样的画面和可怕的病人吓到了不少医护人员,他们惨白着脸处理这件事,半天没有得出有效的办法——   最后还是小鹿御铃子用堕天使的马甲赶回来才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   堕天使马甲使用他的能力让那些人的灵魂恢复原本模样,身体也像是慢慢瘪掉的气球般,由膨胀的模样一点点变得正常。   但那样的术式仍旧会对普通人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损伤,需要静养。   这让小鹿御铃子硬生生气笑了。   “阴暗的老鼠。”   白发金眼的少女的嗓音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   这就是对方的挑衅。   性质非常恶劣的挑衅。   小鹿御铃子面无表情地下了定论。   那个特级咒灵让暗组织这几个月在横滨建立起来的威信,以及辛苦营造出来的安全气氛化为乌有。   仿佛无声的嘲笑。   这是一场对弈,不再是人和人之间的争斗,而是人面对非人的反击。   “少女消失事件”——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错误。   小鹿御铃子冷静地想。   如果她可以做得更好,想得更加周全,而不是就此松懈下来,完全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她是这场游戏唯一的玩家,她有对他人负责的觉悟。   这些少女,不应该是实验品,也不应该是牺牲品。将她们陷入恐惧和灵魂扭曲境地的家伙,不可饶恕。   小鹿御铃子伸手抚摸了一下脑后的马尾,轻声道。   “没有机会了吗?不,还是有的。”   按照对方那种猫戏老鼠般随意的态度,还有继国缘一得知的情报,她还有挽救这一切的可能。   必须要抓住对方。   这不难,这对小鹿御铃子而言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只要那个特级咒灵还在横滨,只要他还不知趣地在这座城市里自以为掌控所有般行走。她就能将他找出来。   横滨站在少女的身后。   祂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祂的目光所看到的每一处地方,也同样被她注视。   小鹿御铃子道:“哥哥,你去休息。这件事交给我吧。”   是不同以往的命令口气。   继国缘一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少女银色的长发被青年亲手束起来,露出那张光洁的脸庞,苍白的皮肤和那双仿佛带着神性般的金色眼睛。   她没有了那份透出微微温和的笑容,眼睛里的冷漠让人心头为之一震。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变了。   这样的小鹿御铃子甚至让他感到陌生。   他的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生气。   继国缘一怀着那分兄妹间的默契,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那双炭红色的眼睛和耳垂上挂着的日轮花牌耳坠让青年多了一分灿烂的颜色。   “真的不需要帮忙么?”   让妹妹开心,也是兄长的职责。他想。   小鹿御铃子:“这是我的责任,抱歉,哥哥。唯有这件事我不能交给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的声音在这时变得没有感情。   继国缘一清楚地看到那些藏在她身躯内部的触手在瘦弱的背脊上搏动的形状,它们很躁动,像是要挣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再涌出来。   宛如长相怪异猩红的小狗,蠕动着寻找让主人生气的源头。   看到这样怪异的场景,继国缘一面色没有变化,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脊背上那些狰狞的鼓动一点点摁了下去,像是借此平复小鹿御铃子的心情。   “兄妹之间,无需道歉。你不想让我插手,我就不会去行动。明明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尊重你的选择,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铃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   黑红马尾的剑士低声地,笨拙道。   我不想再失去你。   常人间的兄妹,一般都是兄长占主导地位。   可继国缘一因为那份长久的缺憾和执念,即使成为被动的那一方,被选择的一方,也没有丝毫怨言。   他只期盼她可以健康平安,得偿所愿。   “我知道的,哥哥。”小鹿御铃子道,“我只是有些着急。”   她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继国缘一放下的梳子,轻声道。   “横滨的形势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只有那个特级咒灵的手笔。既然他们那群混蛋不想把人命当命——”   “那就把他们的命交出来吧。最好再跪在我面前露出可鄙的,哀求的神情。那会让我更加愉快。”   往常咬字非常温柔的声音因为里头情绪极端的变化,潜藏着深深的名为“恶”的浪潮。   那能让听到的人不寒而栗,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这位少女首领能大胆说出口的话。   继国缘一:“我明白了。不管如何,我会帮你的,铃子。”   神子的那双眼睛非常通透,可以看穿世间万物,但在少女那样恶意的言语下,他明明知道这是不正确的错事,却还是仍由自己的精神也跟随言语毫不犹豫地坠落。   他接纳,包容,同化她所有的“恶”。   小鹿御铃子又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平静地看向系统马甲面板。   每一个现今存在于横滨行走的马甲都在微微亮着白色的光芒,这说明她的精神正在操控这些身份,他们正在用各自的能力工作。   第六位,第七位的位置虽然不再是一片空白,但是那两道身影被黑色的东西覆盖住,缠绕住,像是被黑雾弥漫的无人区的玫瑰。   隐隐可以看出来一个是体型娇小可爱的少女,一个是打扮庄重的青年。   横滨南区的特级咒灵频频引发的事件。横滨政府的高层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作为。   小鹿御铃子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眼睛里头却没有本来的笑意。   “阴暗的老鼠,想要螳螂捕蝉的黄雀……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期待暗组织的第六位和第七位吗?”   “那就满足你们吧。”   「自动生成马甲中……生成完毕。」   「恭喜玩家获得马甲——收债人」   「恭喜玩家获得马甲——教皇」   马甲面板上,两道模糊的人影上面缠绕的黑色雾气消失,露出了他们真正的面目。小鹿御铃子像是见到了自己最亲昵的半身,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两个马甲的身份背景,性格习惯在一瞬间输入她的大脑中,被有条不紊地分好区域一点点存放在记忆里,确定他们的能力和外在表现。   「玩家是否立即使用精神分流的能力,具现化马甲躯体开始行动?」   小鹿御铃子冷静答道:“否。”   「玩家已拒绝。系统自动保存马甲完毕,延后马甲具现化时间,等待玩家指令中……系统已保存当前进度记录,自动挑选合适时间ing。祝玩家游戏愉快。」   小鹿御铃子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神色再没有出现多余的波动,她站起身。   ——先去武装侦探社。   不仅因为那位孩子气十足的名侦探先生在这时带着另外一名社员回到社中开始和鬼娃娃交谈,还是因为那位被称为银狼阁下的社长在江户川乱步对鬼娃娃发出邀请后,翌日就亲自给她写信,请求她到侦探社一叙横滨情况。   更何况她和五条悟先前商讨的事情还没解决。   不论是宿傩手指,伏黑惠的情况,还是森鸥外的计划和交易,鬼娃娃连带梦野久作的入学事项,都需要好好掰扯。   而在继国缘一眼中,少女只是短暂发了会儿呆。   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她一声不吭地把低气压收敛得干干净净,直到他人难以发现才开口道。   “哥哥,准备一下,陪我出门吧。”   小鹿御铃子的声音在这时轻巧得如同被擦得透明的玻璃。   继国缘一没有问原因,他握紧日轮刀点了点头。   小鹿御铃子穿着暗银色的西装裙,走进了暗组织基层人员的车中。   继国缘一沉默地帮她披好了挡风的大衣外套,显得少女越发纤细孱弱得可怜。   可只要有这样想法的人对上小鹿御铃子的目光,就不会再有勇气产生这样的念头。那是很可怕的。   这辆车在少女首领的吩咐下缓慢地驶向武装侦探社。   ——这将是暗组织的首领和武装侦探社的首次正式会晤。   ……………………   “林太郎!!!快躲开!”   搬到横滨市区中心的诊所,伴随着爱丽丝的尖叫,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苦着脸,习惯地偏了偏头,伸手稳稳地抓住了忽然掉下来的玻璃试剂管。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声气。   “虽然我还没这么无用,不至于连个试剂管都接不住,让它砸到我的脑袋上。但是自那天开始,就日复一日像是被施加了奇怪的倒霉debuff般,总碰到这样大大小小的意外——森某也会感·到·厌·烦啊。”   森鸥外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在和这座城市意志那股轻微的敌意对抗。   本来还在嘟着嘴抱怨他粗心大意的金发萝莉慢慢变得面无表情,缺少了平时那种娇气后,便让人感到了一种攻击性。   她缓缓地走到他身旁,呈现出保护他的姿态,直勾勾地看向半空。   森鸥外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没有动弹,静静地感受到那些眼睛如同尖尖的毒蛇的牙,不带犹豫地嵌进他每一寸皮肤中。   他居然有点想笑。   他无奈道:“虽然没有到暗组织首领大人那种地步,但我很确信我也爱着你,横滨。你就这么喜欢她吗?你难道看不到我的努力么?”   森鸥外虽然是反问,但是语气却很冷静,理智。   不像是怨怼的责怪,倒像是坐在谈判桌另一端的斟酌筹码。   横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之后,海浪的声音,嘈杂的人声,港口海风的气味,大街小巷的热浪,模糊到让人不能理解的呓语。   这是这座城市的回答。   如果是小鹿御铃子在这里,她能一字不差地复述横滨的意思。   「我不需要。这座城市百年来,得到过一些人的温柔和努力,也得到过累累的伤口和延续至今的痛苦。我不再希望你们能改变什么,我也厌倦这场等待拯救的游戏。」   横滨压抑道。   「人太多了。生存在横滨中的人也太多了。死去的,新生的也太多太多了。我不会记住你们,但她不同。她是我的美梦,她建造的理想是我的理想,她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她是我喜欢的孩子,是我唯一愿意相信的人。」   横滨难得会对祂不在乎的人说这么一长串话。   与其说是告诉森鸥外的话,不如更像是祂的自白。   祂不会把这些话告诉现在承受着压力的铃子,祂不想增加她的负担,所以祂借着和森鸥外的对话,将这些言语一点点勾出口中。   横滨的声音落下后。森鸥外顿住了。   因为他没办法明白这座城市的语言。   他忽然感受到了几分可笑。   他爱这座城市,却连这座城市的话语都不能理解。   它对他说了什么?它是否在表达它的不满?它是不是不在意他所有的付出?   森鸥外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   他理所当然觉得他爱横滨,横滨自然也会爱着他。   但他不曾想到,这座城市存在一个鲜活的灵魂,它是有生命的,它早就知道他勤勤恳恳的努力却并不在乎,只冷眼看着,他也压根想不到,自己会被自己最深爱的城市讨厌。   他想着想着,就想起那位脸色苍白,身体不怎么健康的少女首领,想起了只要靠近她就能感受到的截然不同的温度和阳光,包括空气和风。   这样的对比——那位可真是得到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爱和温柔啊。   何其让人羡慕。森鸥外叹息。   他整理好心情,对横滨的话大致有了个猜测后,没有暴露出任何异常和弱点,不急不缓道。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横滨。即使你不需要我的喜欢,我也不会放弃我的理想。这是两码事。以及,我现在归顺属于那位首领。我对她很有用。”   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你不需要我,她需要我。   你还要继续对付我吗?   这次,横滨没有开口。   森鸥外停了停,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他用商讨的口吻说。   “……”   空气中没有这座城市的答案。   但那些如同毒蛇的牙般的目光,一点点消失,湮灭不见。   ——横滨同意了。   原因是小鹿御铃子。   森鸥外:“哎呀。”   他发出无意义的感叹,紫红色的眼睛里带了点复杂的感情。   与此同时,爱丽丝又恢复了鲜活的表情。她眨巴着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娇声娇气道。   “林太郎,横滨是讨厌你吗?”   森鸥外好脾气道:“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问题啊,爱丽丝酱。”   爱丽丝没有理他,自顾自地下了定论:“懂了。它更喜欢铃子,林太郎算计铃子,所以被讨厌了,还被针对了。活该,笨蛋林太郎!”   感觉到胸口中了一箭的森鸥外假装虚弱地捂住心脏:“……太直白了会让我的心受伤啊,爱丽丝酱。”   “那就受伤好了,反正也是自作自受!”   “爱丽丝酱~非常无情的回答,但果然非常可爱!说起来噢,我都这么可怜了,必须要爱丽丝酱的抱抱才会开心起来QAQ~”   “不要一副变态的表情!给我正常一点,林太郎!恶心死了!”   “我真的会哭的哦,爱丽丝酱~~~”   ………………   穿着侦探服披着小披风的黑发眯眯眼少年握着一瓶喝了一半的,最新款的波子汽水,嘴角还沾着点心碎屑,大摇大摆走进了侦探社。   金发小辫子少年还穿着整齐的学生制服,神色焦急地匆匆跟在他身后,边拿着小本子严肃记录着什么,边高声喊道:“乱步先生等等!所以刚才那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还没有告诉我!”   “哎呀笨蛋不需要知道这个,只要看着我这种天才侦探发挥才能就可以了!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啦!”   江户川乱步敷衍地朝国木田独步甩了甩手,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加快脚步远离身后那个一板一眼的少年。   他才走近楼梯间,一看到鬼娃娃的身影就像是看到了可亲的玩伴般,仿佛猫咪似的睁开那双绿色的眼睛,瞳孔“唰”地一下变得亮晶晶。   江户川乱步人还没到跟前,就开始对鬼娃娃叫嚷起来。   “你来了,由里子!乱步大人快要被那些笨蛋气死了!——什么迟到?乱步大人才没有!明明是算准时间掐着点到的,要怪就怪国木田那个热心笨蛋啊!……可恶不许质疑我的头脑,你这个迟钝的笨蛋小鬼!”   被他硬生生挤到一边的五条悟:“诶?”   社长发出尴尬的咳嗽声:“……小孩子不懂事,五条先生见谅。”   五条悟笑了一声:“没关系哦?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啊~”   江户川乱步没空理睬面前最强的咒术师。   他把穿着哥特风格洛丽塔的小女孩拉到旁边,蹲下身子和鬼娃娃嘀嘀咕咕,梦野久作也安静地蹲下来,蹲成小蘑菇,和他们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听他们嘀嘀咕咕。   虽然作为两个靠谱的成年人应该懂得尊重小孩子的隐私,自觉不要插进小朋友们的交谈,但是两位都是听力很好的大人——   所以三个生理上或者心理上的小朋友们的交流内容被听得一清二楚。   “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呜呜呜反正这个家伙很讨厌!乱步快帮帮我啊!”这是哭唧唧地要求扶贫的鬼娃娃。   “乱步大人早就知道这件事才会及时赶回来啊,笨蛋由里子。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靠我——你问我怎么对付?他不是来侦探社发布委托吗?我给他小小地使一点绊子,保证他会吃到苦头的。”这是自信满满地包揽下来的江户川乱步。   “不可以直接杀了他么?他这么讨厌,死掉也活该。欺负由里子的坏蛋不可原谅,呜……”这是语气弱弱地说出惊人言论的梦野久作。   然后,黑白异色发的小朋友就被其他两个小朋友恶狠狠地敲了两记暴栗。   “不可以!久作!他是重要的同盟,而且我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笨蛋,这是犯罪!你想坐牢吗!”   梦野久作:“QAQ。”   越听越尴尬的社长终于没忍住出声制止:“乱步!”   江户川乱步不情不愿:“切。知道了——社长。”但还是坚持没有给出他不会使绊子的承诺。   社长开始揉额头。   社长开始偏头痛。   五条悟倒是没有意见,甚至笑眯眯地竖起手指道:“没关系啦,我不是说了吗?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啊。要是名侦探大人你真的能算计到我,也是很有本事的哦!”   江户川乱步撇嘴:“嘁。”   五条悟还想说些什么,就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缓缓转向了门口,“哎呀,你们的贵客来了——铃子~到的太慢啦!”   “五条先生,请看准时间,我很守时的。比起约定的时间,足足早到了十五分钟哦。”   小鹿御铃子带着继国缘一直接踏进了武装侦探社的大门,温声反驳的同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根两面宿傩的手指烫手似的丢给五条悟。   鬼娃娃则一看见她就脱离了两位小伙伴,冲进她的怀里,扑在她的胸口撒娇。   五条悟轻松接过那个被老橘子们非常重视,心惊胆战的特级咒物,看都没看就直接塞进了口袋里:“谢啦,铃子。帮大忙了~要是不小心被普通人拿走,可是会造成很大麻烦的。”   小鹿御铃子边摸着鬼娃娃的脑袋边吐槽道:“普通人拿走也没用吧?熏腊肉吗?总不至于生吞它吧。”   五条悟思考片刻,一本正经:“这种事情不一定啊,可能有人就好这一口呢?”   小鹿御铃子果断道:“不可能。这东西——狗都不吃。”   她皱了皱眉,很快转移话题,聊起了伏黑惠的事情:“你怎么让伏黑君在横滨延长时间呆了这么久?那群老头子没有对你施压吗?”   伏黑惠这段时间因为根本不用清理咒灵,甚至开始被松上美衣半劝半哄着帮忙分担组织不重要的部分事务×   小鹿御铃子简直怀疑要不是伏黑惠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就会被松上美衣当成下一任阿卡纳什黑手党首领培养。   五条悟无所谓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当然,因为你被当成五条派了嘛。那群老橘子能安心才怪了,一个个把脸皱成了干巴巴的橘子皮,超级难看~我被总监会强行召开过不止一次审议。但不用担心,铃子,我可以反过来对他们施压啦!”   白发的咒术师摸着下巴,语气欢快道。   “毕竟我是最强嘛。只要愿意,杀光他们都可以哟!差不多差不多~反正都一样让人烦恼啊。”   他想了想,又回答了小鹿御铃子第一个问题,“你问惠?他一般都是我单独带着出任务,我是他的老师和监护人,也是直接的负责人。所以我才说,这次应该是我找那群老东西麻烦啊。他们逾越职权,犯规了哦。”   小鹿御铃子叹气:“所以就算得知他们那么多把柄和情报——五条君还是没办法把他们死死摁住,再也翻不了身吗?”   五条悟收起笑意,神色变得低沉。   “是的。铃子,但我不意外。咒术界的水很深,那些家族的腌臜事也有人帮忙隐瞒,光是那么一点远远不够。想要改革成功……至少还要十年啊。”   任重而道远。这位最强想。   小鹿御铃子:“……”啊?   她想起了森鸥外那天的“三天”和“两个月”言论,陷入了沉默。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五条悟,你不对劲。   这难道就是脑力派和武力派的区别吗?   为什么同样的情报信息,你们估算的效率可以相差这么大啊!   所以五条悟,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当最强吧。   小鹿御铃子心情复杂。   你根本不适合搞政治啊……   五条悟:“嗯?怎么这个表情,铃子?”   小鹿御铃子神色微妙:“没什么,五条君。我只是想趁此机会给你推荐一个人——你应该用得上他。他在政斗方面很在行,堪称如鱼得水哦。五条君不想参与这方面的事情,交给他就可以。”   五条悟有点感兴趣:“嗯?政治方面的人才吗?但如果是普通人,咒术界那群老头子可不会听他的话。”   小鹿御铃子轻笑道:“五条君,你弄错了一点。请不要小看普通人。推动这个世界发展的——正是普通人啊。”   她温和地看着身形高挑的青年,饶有深意道:“相信我,五条君。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也会给你带来惊喜。”   五条悟无所谓点了点头:“啊,我没问题。看你那边的情况和时间安排吧?我会让人来接他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一样,那真是帮大忙了呢~我来向武装侦探社下达委托,差不多就是为了这件事哦。”   白发的咒术师顿了顿:“对了。介意透露一下对方的名字吗?”   小鹿御铃子:“森鸥外。”   社长:“……”   这次轮到银狼阁下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五条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感兴趣地问:“社长也知道他吗?”   社长语气复杂:“只是没想到……他把他的雄心壮志转移到了咒术界。”   好奇怪,猜不透,真可怕。   那个恶趣味的家伙难道是受了什么打击堕落了么?   社长的内心反复斟酌着,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事情告诉神龙不见尾的老师。   五条悟则是懒得去探究他们的心理想法——他看着表面觉得有趣就够了。   白发的青年教师摩挲了一下指尖,思考几秒道:“铃子。我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的目光看向他:“?”   五条悟严肃道:“刚才见面就想说了,你有没有想过让鬼娃娃来高专上学?她的教育不收费,我全包哦。”   鬼娃娃愣了一下,发出尖叫:“我不要!我不要上学!”   梦野久作同样尖叫:“不可以!!!由里子去上学的话,我要怎么办!”   五条悟镇定改口:“嘛~反抗无效!现在可是大人事件,只有大人才能决定哦。铃子,买一送一,把这个孩子带上也可以的。”   他勾下那副黑色的墨镜,郑重其事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首领。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好吧,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更紧密地结盟。我们是同盟,需要互相信任,也需要你的支援。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铃子?”   五条悟十分无意道:“顺带一提,横滨xx大楼和xx公司的股份也是五条家的哦。”只要答应了就都是你的。   相当喜欢败家的五条家主满不在乎,笑得爽朗。   小鹿御铃子:“……虽然很心动,但果然还是要先和你确认一件事情,五条君。”   她道: “你可以保护他们吗?你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任何高层,任何人的危害吗?”   五条悟愣了愣,想明白后笑起来:“你还真是不放心啊……这么喜欢小孩子吗?”是真的把他们当作家人了。   这位首领……没有他想的那么冷酷。   也许可以深交。五条悟思索。   “绝对没问题啊。毕竟,我可是最强。”白发的男人笑容嚣张极了。   “——那么,我同意。”   在小鹿御铃子说出这最后一个字时,系统的通知跳了出来。   「系统检测到玩家关注的角色具体位置——特级咒灵真人,正在东区下水道基地中进行活动。」   「系统检测到横滨政府活动。距离他们和你的谈判时间还有一分钟。」   「系统检测到各项条件吻合标准,请问玩家是否具现化马甲?」   这次,小鹿御铃子没有犹豫地点了“是”的选项。   她使用了精神分流的能力。   两个马甲,同时睁开了眼睛。   而少女首领则坐在武装侦探社中,和武装侦探社社长,白发咒术师相谈甚欢。   ……   东区居民下水道基地。   「马甲收债人—尼弥芙扮演值提升至50%,请玩家继续努力。」   黑色的猫耳,斑斑驳驳得像是泼了牛奶,带着毛茸茸的耳朵尖轻轻地抖动,那串猩红色的圆形耳环摇来摇去。   是血一般的颜色。   “喵~”   娇小的少女披着黑色的斗篷,脚掌是猫的模样,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带满非人的气息。   铃铛声。   那串金色的铃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挂在她雪白的脚脖上,像是撞在对方的心头上,又重重砸下。   尖尖的,狩猎的牙齿本应该属于动物,在这时和少女的躯体融合得恰到好处。   动物的凶狠,暴力和人的美丽,用一种无比异常,具有冲击感的形式表达出来。   猫耳的少女没有穿正式的衣服。   她天性不喜欢人的习性。   她的胸口,双腿和手臂等关键部位都被绷带绑起来,她露出白如鱼腹般的肚子,深刻的马甲线和隐隐的肌肉感,让她显得很有力量,大腿根部也挂了串铃铛,随着她的走动撞着她的腿,但这串铃铛却是深深地穿过她的大腿骨,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体里。   尼弥芙其实习惯了这样屈辱的疼痛。   但这种习惯,让她会陷入自卑的懒惰中,也会变得高亢的,尖叫的,具有非常极端的愤怒特质。   而现在,尼弥芙就在愤怒。   长着猫耳的收债人暴躁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弓起脊背,那双猫一般的蓝绿异色竖瞳,冰冷地扫视这块区域,手中黑漆漆的生了铁锈的锁链和身后九条尾巴却在一同不断摇动。   她开始哈气。   她开始发出猫特有的叫声。   “垃圾,废物,给我滚出来!喵!!”   “你让我不能好好睡觉,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啊,白痴——想好要怎么忏悔吗?”   九条尾巴随着她越来越高昂,战意十足的叫喊,开始如同活物般,一点点铺满这片空间。   猫的领地意识可是很强的。   真人则藏在暗处里观察着收债人,很感兴趣地眯了一下眼睛。   哇,情况不妙啊。   这真的不是咒灵,他的同类吗?   真可惜。   银蓝长发的咒灵想,明明他们都是非人,却无法互相理解,甚至要做一个人的走狗——   夏油果然没有说错。   暗组织的首领,很危险。   横滨政府的会议室内。   「马甲教皇—德兰,扮演值提升至30%,请玩家继续努力。」   火红的长发,深金的耳坠和金红色的教服。   威严灿烂的,纯正的颜色,那是血统的代名词。   青年握着太阳般璀璨的金色权杖,那让他的手掌都仿佛微微发着光。   权杖的顶端,金色的不死鸟在仰着脖子歌唱政治家的美德,金色的蛇则缠绕着鸟的腹部嘶嘶吐信,象征着权力游戏中的勾心斗角。   穿着盛大教服,透出一股古典封建气息的青年每一步都非常讲究。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踏在会议室里,响起节奏感毫无变化的回响。   这是教皇独特的礼仪。   “久等了。”   “——你们好,羔羊们。”   教皇面带嫌恶,气质高贵。   即使是蔑称,都被他咀嚼在唇齿间显得非常美好,如同在低头念诵圣经。   他是极力控制情绪,才没让自己加上肮脏这种修饰词。   德兰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片地方很脏。   脏得让他多呆一秒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   只要他想,他刻薄的,犀利的言语能让这方面的负责人员羞愧到无地自容。   但教皇是高傲的,他的刀锋要用在最该用的地方上,哪怕多说一个字都会让他觉得不妥。   在政治方面具有敏感度的政员们噤若寒蝉,不敢和他对上眼睛。   因为那就像是弱小的动物在狮子面前的挑衅。   所以他们没有发现——   这位教皇双眼紧闭,英俊的面容和铅灰色的睫毛,大理石般的皮肤和苍白的削薄的唇,像一副圣洁的油画。   他天生目盲,但他讨厌平庸,不甘平庸,恶心平庸。   所以,他的成就远超常人。   他最终从孱弱的羔羊,变成了一头狮子,优雅地踱步进羔羊群中。   德兰坐下了。   谈判,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杏子の小剧场——   铃子:宿傩的手指,狗都不吃!   五条悟:nsdd   虎子:QAQ? 第5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三天   “废物……滚出来啊,喵!”   尼弥芙睁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兽瞳缩紧,最中间的部分如同一根尖锐的针贯刺进漂亮的翡翠玉里,破坏了那份无辜的美丽。   猫耳少女神色暴躁地甩出锁链,将地下基地的设施打得粉碎,九条猫尾像是毛茸茸的黑色潮水般开始游动,卷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甩飞!   那条长长的锁链表面散发着黑色的光泽,血腥气十足,让它像是灵活缠绕的蛇,把碰到的所有阻碍全部咬碎。   但是这座地下基地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响。   小鹿御铃子清楚,真人还躲在暗处。   他没有被她挑衅的言语激怒,而是相当冷静地看着她表面狂怒的模样。   自作聪明的咒灵没有逃跑。   他想说服出现在这里的暗组织成员加入咒灵阵营,也自信自己可以在尼弥芙的手里全身而退。   这恰恰是最致命的错误。   小鹿御铃子想,这会成为你一生最屈辱的败绩。   「系统接到玩家诉求,正在打开下水道基地地图中,请稍后……」   「下水道基地地图已开启,玩家重点锁定对象已标注。」   「游戏任务进度更新,祝玩家玩得愉快。」   少女大脑中系统的机械音响起,落下的一瞬间,这片区域地图在眼前慢慢成形,名为“真人”的咒灵位置的红点在不停地刷新,闪烁。   ——找到了。   小鹿御铃子眯了眯眼。   她任由属于本体冷静的情绪一点点被属于马甲尼弥芙的愤怒和战斗欲侵蚀,席卷。   这让她的心脏开始疯狂加速,像是要撞碎胸腔,四肢里属于猫的力量和轻盈在刹那间让她再次甩飞锁链,将藏身真人的障碍建筑打碎!   “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臭老鼠!”   猫耳少女低吼,咆哮,金色的铃铛在她的腿根和脚腕上疯狂作响,发出近乎尖锐的声音。   猫的欲望——就是将老鼠生吞活剥。   银蓝长发的咒灵轻轻“嘶”了一声,飞快地从背脊两侧生出雪白的翅膀,没有硬生生接下来,明智地躲开尼弥芙第二道更加凶狠的攻击!   真人看着地面上深深犁出来的痕迹。   “哇~好险好险,我差点就被打中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哟!这还真是不得了的力量呢~很让我吃惊呐。”   他语气夸张地形容尼弥芙的能力,简直是手舞足蹈地说话,弯着眼睛,表情非常活泼,口气里满是唏嘘。   但小鹿御铃子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害怕的情绪。   ——甚至可以说他非常自信。   谁给了他这种底气和勇气?   特级咒灵的名头听起来固然厉害,但在她的马甲面前不堪一击。   尤其是这种具有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无限趋近于人的特级咒灵……   他们应该更狡猾,也更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可对方完全不同。   还有在横滨南区闹出来的“少女消失事件”……这个咒灵难道是有什么倚仗么?   小鹿御铃子心中有一种预感。   对方的身后绝对站了一道身影。   而那个人才是让乱成一团,意见不同的咒灵阵营变得团结,井井有条行动的关键。   ——抓到对方,审问看看吧。   ……   真人一点都不意外自己会被暗组织成员找麻烦。   毕竟羂索早就猜到这种可能性,甚至是故意让他这么做。   真人不在意,甚至非常乐意。   他本身不在乎什么咒灵的理想和大计,那是漏瑚和花御关心的事情。   他只是对人类充满轻视和兴趣,又对传说中几乎凭着一己之力笼罩整座横滨的暗组织非常好奇。   但真人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这位追杀自己的成员——会是传闻中尚未出现的第六位。   猫耳,猫尾和猫掌……面前的少女很显然不是人类。   那会是和咒灵差不多形成原因的东西,还是什么人类违禁实验的造物?真人想,差不多吧。   总之人类就是那么回事吧?   有趣又无聊,让他喜欢也让他讨厌。   真人望着踩着柔软的猫掌,裹着黑色斗篷,头顶的猫耳一动一动的少女,神色无辜地摊了摊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企图,声音越发甜腻。   “不要这么凶嘛,我们可以说说话。比起咒灵和咒术师,你的力量不遑多让啊~所以,你是什么东西啊?我是在人类恶中诞生的诅咒哦。我叫真人,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心想,不。   这种自我介绍是多余的。   系统的个人信息面板上显示,青年外表的咒灵是从人类恐惧,憎恨等等所有负面情绪里诞生的诅咒,也被简单称为“人之诅咒”。   可想而知,他会对人类具有极大的兴趣。而对他有效的攻击必须作用在灵魂上。   这不是巧了吗?   尼弥芙的第二种能力刚好就是灵魂相关方面的。   「收债人」——这个意思很明显,收取他人债务。   简而言之就是他人借走什么,拿走什么,就必须要还回来,或者拿其他远高于债务本身价值的物品抵掉。   暴力催债是收债人的工作。而她是最出色的收债人。   在这方面,尼弥芙非常自信。   小鹿御铃子:“自我介绍?我没兴趣告诉垃圾,喵。想知道我的名字……你配么?”   最后几个字像是猫柔软的爪子轻轻踩在对方的胸口上,高傲又不留情面。   真人摇头,不赞同地叹气。   “哎,我说过不要这么凶吧?女孩子这么凶可不行噢!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他装模作样道。   尼弥芙露出狞笑,锁链飞舞着拍向他的方向,精准得像是长了眼睛。   “想教训我?不自量力!”   真人故技重施,再度扇动那对雪白的翅膀身形后退躲开——而下一秒,那堆猫尾伸出,缠绕住他的四肢和身躯,直接狠狠拍进地里!   咒灵青年砸出了一个凹型的人型状深坑,灰头土脸,两条手臂都硬生生折断,软绵绵地垂下,呈现出可怕的弧度。   可这远远没有结束。   他像摸透了尼弥芙的路子般慢慢站起来,笑嘻嘻地甩了甩手,让那双手臂恢复正常的模样。   真人道,“原来只会这么几招吗?根本没办法对我造成伤害。你也不过如此啦,暗组织的第六位。”   尼弥芙没有生气。   她情绪最暴躁激烈的时间慢慢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懒惰和冰冻般的神色。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这样吗?”   真人道:“当然。”   但他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毕竟他还想拉拢面前的少女。   于是,他笑着说。   “要先来说说话吗?聊一聊天再打架,如何?先礼后兵,这可是人类最喜欢的方式啦!”   他用言语试探着对方,用这样隐秘的话术讨好对方,他暗示对方在他眼中和人类无异。   ——真人猜对方会喜欢这样的话。虽然他觉得这很蠢。   不出所料,尼弥芙歪了歪头。   猫好奇的天性和被讨好的骄矜,让她暂时压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战斗欲,同意了对方的聊天申请。   她问:“好啊,喵。反正杀掉你也很简单,你想聊什么?”   真人忽略了对方的前半句话,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啊。你包括你的同僚们,为什么要屈尊在你们的首领,小鹿御铃子之下?”   他语气惋惜,挑拨离间的意思明显极了,“你明明这么强大。”   尼弥芙顿了顿,冷笑:“真是低级的话术啊喵。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都是追随首领的理想道路,不断前进的理想者吧?帕斯卡伊是,我可不是。”   “我会跟随首领,仅仅是因为她是铃子而已。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国度——这绝不是你这种东西可以理解的。”   尼弥芙道,“所有让她皱眉的家伙,我都会一点点清除干净。喵。让铃子不开心,这就是他们欠下的债务。”   “至于强大?我还没这么自傲啊喵。放心,我不是最强的那位,安卡斯那个疯狗,还有帕斯卡伊那个别扭的家伙才是组织里最强的两位。”   收债人大大方方地承认。   真人忍不住嘲弄地笑起来。   “所以,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野猫变成家猫?真是软弱啊——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就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吗?”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猫耳少女大腿根处深深贯进去的金色铃铛和黑色的纹路,仿佛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弱点,真人笑起来,言语轻柔极了。   “原来是奴隶啊——真可怜。纹路不能消除吗?代表屈辱意味的铃铛都没办法取下来么?你是不是遭遇过很糟糕的对待,才会对人类那么一丁点善意,感激涕零?”   真人的话里头藏着的意思,是对女性深刻的恶意。   猫耳娘在里世界一直很抢手,他在暗示什么,非常明显。   尼弥芙:“闭嘴。”   “为什么要逃避?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才是值得你追寻的东西。”   真人循循善诱。   “你那个身体孱弱又不断利用你的首领只是在用那温柔的外表迷惑你啊——小心被当成垃圾扔掉哦?要不要加入我们,我们咒灵对同伴可不像人类这样虚伪啊。”   小鹿御铃子:……为什么总有人想撬我墙角。   他们逮着机会就想把自己的马甲拉进阵营是怎么回事?   问题是,这些马甲都是我自己。   你们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想把我挖走……说真的,怪尴尬的。   小鹿御铃子沉默。   但刚到横滨就开始肆虐,只对普通人动手的真人——他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绝对有什么人,在指点他,教导他,甚至把关于她本体的情报告诉他。   会是谁?   小鹿御铃子想要在真人的个人信息面板中翻找,却发现系统的权限被暂时锁定——   「玩家你好,因为对方的种族限制,部分信息隐藏,你无法查看所有内容。」   小鹿御铃子:……   为什么系统越更新越垃圾?   奈亚,你要不要好好反思一下?   系统像是听到她的吐槽,停顿了一下。   「……系统建议您使用收债人马甲的能力,逼迫他交出全部情报,或者利用他的身份,解锁背地锁定目标。」   小鹿御铃子:彳亍。   正经人谁会二选一啊?   我两个方法都用上,保险。   本想速战速决的尼弥芙,因为真人这些话改变主意。   猫耳少女在黑色的斗篷阴影下,睁开两只圆溜溜的异色眼睛,看向对面侃侃而谈的咒灵青年,拳头一点点握紧。   不。不是这样的。   尼弥芙想。   铃子……不是这样的。   “我说,给我闭嘴,喵。你以为你在自以为是地说什么?你想感动我吗?还是说你想拯救我?”   尼弥芙的语气激烈而尖锐,“恶心的家伙,恶心!恶心!!!”   “我是奴隶又怎么样?你猜出来了又怎么样?我会让你比奴隶更加生不如死!”   “我本来打算仁慈一点直接杀掉你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尼弥芙的锁链,如同被风吹起般扑卷向真人——被躲开,重重砸在了地面上,溅起尘土。   但猫耳少女仿佛完全不意外攻击的落空。   真人没有深想。   “嗯哼,那么下面是我的场合了哦?”   银蓝头发的咒灵满是商量的口气,但出手攻击的速度和力量却没有半分留情!   他把手臂化成螳螂般锋利的砍刀,飞快近身向尼弥芙,发出大笑直接砍向少女的脑袋——   目标是一击斩首!   真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让我看看,你们组织成员是不是都是不死之躯吧!!”   他的笑容里带着恶毒的味道,“要是真的死掉,可太好玩啦!第六位!”   “……”   尼弥芙一声不吭地弓起脊背,伸出手指,黑色的斗篷随着她的退开滑出弧度——坚硬尖锐的手指甲自她的指尖弹出,抬起直接挡住了那两道呼啸袭来的异形的砍刀!   “啊?只有这么点力气吗?第六位!”   锵!   青年咒灵的手臂变形,伸长,边缘锋利,散发着危险的属于利器的光,攻击范围在瞬间变大,砍向黑色的猫尾,一道血痕绽开!   尼弥芙没有躲,像是敏锐的猫猫突然变得钝感。   真人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劲,但这没能让他变得敏锐,反倒是让他更加高兴地笑起来。   咒灵本就是肆意妄为,顺着本能行动的生物,他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刚才不还是很嚣张的样子嘛?差点点就真的要被你吓跑了呢!”   “没办法伤害到我,你的攻击无效~看来暗组织也不是专克咒灵嘛!”   “哎呀,好弱啊好弱啊好弱啊?拿出来刚才的力量啦,现在一昧躲来躲去简直让我看不起你哦!”   青年咒灵发出嘲笑。   真人充满恶意的咒力在空气中溢散,包裹——是让人窒息的气味。   而尼弥芙却表现得非常异常。   她任由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一蓝色一绿色的瞳孔被垂下来的睫毛挡住,真人看不见她的神情。   他发现对方一直没有和自己正面对上的意思。   这让真人有些困惑。   为什么不反击?   真人想,难道是什么对方的阴谋吗?   对方想要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等等。   人类恶的诅咒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神色猛地变了变——下一秒,猫耳少女的行动印证了他的猜测。   生满铁锈的黑色锁链,流血的黑色猫尾,慢慢交叠在一块。   一秒,二秒,三秒。   它们散开,它们滚动,它们涌起。   它们带着深渊中无止境的索取的欲望般,在那一刹那间清除真人所有的攻击使其无效,一拥而上,覆盖住他的全部身体!   「你拿走我的东西,你伤害我的身体。」   「你的债务会自动增加,理所应当。」   尼弥芙翘起唇角,露出微笑。   像是终于可以把猎物收入腹中的贪心猫咪。   「所以,我向你收取债务——这是应有的事情。」   真人想,不可能……不可能有事的。   肉体的攻击对他没有效果!   可是。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胸口中,灵魂上,那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锁链一点点禁锢,撕扯,带来可怕的痛苦!   他的四肢像是被人塞进去铁块,一块一块臃肿,挤压他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   刚刚对方的攻击明明没有作用!   但是灵魂上传来的威胁,绝不是假的!   真人的笑容消失了。   无形的恐惧在他心头升起来。   人类恶的诅咒是非常能屈能伸的生物。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求饶。   “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或者你的首领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找到!我都可以给你们!”   尼弥芙没说话。她伸出生着柔软倒刺的舌头,细细地舔了舔手指上的血。   她受伤很严重。   可这才符合她能力的触发条件。   拿到什么,借走什么,就必须要还回来。   尼弥芙的能力「收债」,却不一定是等价抵消。   她可以千百倍地索取,千百倍地要对方偿还。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如果真人只是划伤了她的手指,那么她的能力发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切掉真人的手掌。   真人在尼弥芙的身体上留下这么多的伤口——   猫耳少女露出猫戏老鼠般愉快的笑容。   “你不能偿还我的债务。所以现在,你是我的东西了。”   “我刚才好像和你说,我不是组织里最强的,对吧?那我想,我得让你知道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啊。”   她道。   “除了收债人,我还有另一个在暗组织同僚口中知名度更广的称呼,刑讯专家。”   猫耳少女的眼中,银蓝长发的咒灵青年神色,在刹那间变得难看至极。 第5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四天   武装侦探社。   五条悟和小鹿御铃子说话,说着说着,不顾江户川乱步变得震惊的目光,伸手拿走了桌子上的草莓大福,剥开表面的包装,像是偷腥的猫似的吃进嘴里。   小鹿御铃子沉默了。   社长沉默了。   眼睁睁看到这一切发生的江户川乱步则不敢置信地睁大那双翡翠绿的眼睛:“!!!不可以,这是乱步大人的草莓大福!”   ——是脑子反应过来但手反应不过来的典型。   自称靠谱大人的五条悟不但没有心虚,还甚至当着他的面,神色坦然地咬了一口。   “没关系,我会付钱的哦~嗯嗯,这个口味很不错嘛!”   江户川乱步:“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啊QAQ!我的草莓大福!”   国木田独步拼死拉住气得猫猫炸毛,简直想要扑上去打架的黑发少年侦探,紧张道,“乱步先生!没关系的,乱步先生!我们再去买就好了!”   江户川乱步握紧拳头,气鼓鼓道。   “这不一样,这是我要给由里子吃的!”   他低头看着坐在小鹿御铃子身旁,像乖巧的洋娃娃般的小女孩,不高兴道。   “我想让这个脑子不好使的笨蛋变得开心一点啊!!!”   这下就连国木田独步都哑口无言,没有理由劝阻了。   他察觉到朋友心底的伤口和扭曲的隐痛,他敏锐地发现某种导致鬼娃娃的性格变得神经质的原因。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江户川乱步不明白。   世界上也只有笨蛋会这样自己为难自己吧?所以,由里子是笨蛋——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不懂人情世故的侦探,理所当然觉得他是聪明人,要想办法安慰对方,使用的方法简单又直接。   不开心的话,吃点甜食就会变好吧。   江户川乱步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自己的朋友,就被可恶的大人截走了。   鬼娃娃看了江户川乱步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角,插嘴道:“被你这么讲怎么可能开心啊……没事了,乱步。”   她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反正五条悟也是坏蛋,和太宰治一样的坏蛋!习惯就好!”   江户川乱步点头肯定:“果然大人都是坏东西,糟糕的家伙!社长除外!”   鬼娃娃:“铃子也除外!”   梦野久作帮腔:“对,姐姐也除外!”   糟糕的大人五条悟笑眯眯道:“哈哈哈哈,要叫老师哦,由里子,久作?”   武装侦探社的氛围是让人放松的愉快,而小鹿御铃子在这时得到了尼弥芙那边同步的情报和信息。   收债人凭借那些伤口,不但将真人狠狠报复回去,还把对方嘴里的情报全部撬出来。   真人符合尼弥芙的能力发动条件,被强制执行命令,无法反抗,协调,只能被一点点挖掘出所有的价值。   而这些情报……   小鹿御铃子神色顿了顿,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互动问道。   “五条君,你知道盘星教么?”   社内的气氛在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就连江户川乱步也把目光看向小鹿御铃子。   “——要出手了么?”   少年侦探歪了歪头,开口说了句只有小鹿御铃子和他才明白意思的话。   小鹿御铃子:“是的。我很确定。”   江户川乱步定定地审视她半晌,嘟哝道,“希望你不是笨蛋——现在可不是最好的时机啊。”   小鹿御铃子微笑:“谢谢你,乱步先生。但我不想继续等待了。”   江户川乱步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有点生气,“算了,随便你吧。我不管你了!”   小鹿御铃子:“对不起?”   她表面轻松,内心里却不算轻松。   她没想到,擂钵街H区背后的诅咒师团体盘星教,居然会和今天抓到的这个名为“真人”的特级咒灵有关。   准确来说,一直在横滨为真人打掩护的不但是部分政府高层,还有这些藏在暗处,游走在横滨内外的诅咒师。   这让那个背地里捣鬼的家伙身份变得非常明显——又是羂索。   小鹿御铃子想,看来上次的警告还是没有让他得到教训,才会让他明目张胆地继续在横滨捣鬼。   她当然让累调查过盘星教。   对方是很多年前就存在的由普通人组成的宗教组织,被五条悟的同期夏油杰叛逃后接手管理。   他成为盘星教的教主和掌权者,慢慢将其变成诅咒师团体,靠传教等手段将盘星教的势力范围扩张到让咒术界忌惮的地步。   ——直到夏油杰在2017年像流星般陨落,这件事情才算结束,盘星教也慢慢把自身的存在藏起来。   但擂钵街一直算是他们的据点和观测地,小鹿御铃子将前七块区域吞下来后,他们才终于慢半拍般采取措施。   不。少女想,可能不是反应慢半拍,而是盘星教内部成员起了争执,分裂成两派,彼此内斗,才没有及时做出应对措施。   那让盘星教重新团结起来,开始对付暗组织,故意捣毁暗组织威信的原因是什么?   只可能是“死而复生”的“夏油杰”。   五条悟听到高专时期的挚友相关情报,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当然知道。但为什么会问这个?”   小鹿御铃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答非所问道:“夏油君的情况,你查过了吗?”   五条悟深深看了她一眼,平静道,“空的。杰的墓地是空的,里面的尸体被盗走了。罪魁祸首就是你说的那个家伙。”   这时,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小鹿御铃子点了点头:“那就对了。果然是这样……我知道了。五条君,你打算插手吗?”   虽然是这么问,但她很清楚对方的答案。   小鹿御铃子要做的是确认和说服。   五条悟:“当然~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会偷懒,所以把事情全部推给盟友干的人吗?”   小鹿御铃子:“你是啊。”   江户川乱步:“你是啊。”   五条悟:“?”   本来因为夏油杰的事情,心情变得有点低沉的最强咒术师被他们两个异口同声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   “喂喂~铃子,这就太冤枉了吧?”   五条悟抗议道。   小鹿御铃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江户川乱步就抢先一步直接开口道。   “可以了。她是为你着想哦,五条。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她处理。否则就真的正中敌人下怀了啊。”   “如果你真的去了,你的弱点就很可能会被敌人利用。他们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毕竟你是这场斗争中最大的变数和最难扳倒的阻碍。”   “五条,你知道的吧——现在是两方抗争最激烈的,即将爆发的时间。”   侦探少年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子,扬起脑袋,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里满是洞察的意味,孩子气的脸蛋上的神色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江户川乱步在这方面是真正的,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天才。   他拥有的才能咒术师也难以想象。   所以这让他的话简直变成了某种真理般的存在,更多人愿意相信他。   五条悟沉默半晌,捂着脸笑起来:“哎呀,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意难平。   小鹿御铃子突然道:“你不愿意相信我吗,五条君?”   五条悟愣了愣。   白发金眼的少女看着他,她的指尖苍白,慢慢放在她自己的心脏处,像是一场对盟友的宣告。   “你不觉得我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么?你要求我对你交付盟友间的信任,我答应你。但信任是相互的,五条君。”   小鹿御铃子的态度平静而稳定,“我希望你可以信任我。”   “我知道你的考虑和想法。但这不单单是你们咒术界的事情,他二度挑衅横滨,我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即使那不会一蹴而就,也会好好谋划。”   五条悟:“……”   信任。   他想,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   在证实夏油杰的尸体被人偷走,利用,死后也不得安眠后,五条悟是愤怒的。   他和夏油杰走上不同的道路,但不论如何,他不能让他高专三年的挚友死后遭到这样的利用。   这是对死者的折辱。   尤其是在得到那些小鹿御铃子共享的情报,他用那颗聪明的大脑冷静地深入思考其中的因果关系后——   五条悟的内心感受到了一股战栗。   这是一场针对夏油杰的阴谋。   哪怕没有天内理子那件事……他也早被暗中盯上了,那些人甚至会露出丑陋的嘴脸,讨论要如何利用他,引导他走上歧途,榨干他最后的一点价值。   ——无形的「谋杀」。   可五条悟不再是高专时期的神子,现在他要担负更多的责任,思考更多的事情,他不能再无所顾忌地开口道,“杀光他们吧?反正我是最强。”   但如果是小鹿御铃子呢?   这位年轻的盟友会给他想要的答案吗?   她的能力,品性,手段……   五条悟在思考。   他望向这位静静等待他回复的少女首领,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双苍蓝色的眼睛藏在墨镜下,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吧,可以哦。我相信你,铃子。”   她不是什么需要他保护的普通小女孩。   五条悟想,他必须清楚盟友的定义。   “盘星教的事情就拜托你啦——我会等待你的好消息的。”   这位最强说道。   小鹿御铃子松了口气:“谢谢你,五条君。”   她也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在那张苍白的面容上,这显得脆弱而温和。   五条悟顿了顿,叹气道:“要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啊,铃子。”   他在一开始以为他们最多是相互利用的盟友,现在看起来却显然不是这样的。   铃子是位好首领,也是好盟友。   「恭喜玩家,你得到了五条悟的信任。盟友的信任将为你咒术界主线降低难度。」   「——盘星教的任务正式开启。」   小鹿御铃在心里满意地暗自点头。   果然你还是靠谱的,五条君!   正在她开始思考如何完成盘星教的任务,再把港口Mafia进行最后一次的整合时——   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再度响起。   「您的第三位眷属,童磨,已到达横滨。因为其身份的特殊buff,他将与盘星教任务进行对接,所以不降临在暗组织基地。」   小鹿御铃子:……?   ???   等等,这第三位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她瞄了一眼第三位眷属「童磨」的信息,心里咯噔了一下,又缓缓地回头瞄了一眼继国缘一。   继国缘一对她露出迷茫的眼神:?   小鹿御铃子缓缓收回目光:。   怎么又是鬼啊!   玩家哀嚎.jpg   继国缘一和鬼的相性非常差。   平时碰到累,两方虽然不会动手,但都对彼此都没有好脸色——这还是两方都不怎么喜欢搞事的前提下。   但是童磨……小鹿御铃子看了看对方的性格,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非常喜欢挑事和踩别人痛脚。   啊这。   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和同事好好相处的类型吧???小鹿御铃子吐槽。   ——那就只能希望第三位眷属可以慢一点回到组织基地了。   否则会打起来的。   一定会打起来的!   小鹿御铃子怀着这样忧心忡忡的心情,在社长的邀请下和社长一同上楼,前往社长办公室,准备继续交谈武装侦探社和暗组织结盟的事情。   而这部分内容显然不方便让五条悟听到。   所以最强的天才六眼咒术师和具有通透世界,创造日之呼吸法的神子坐在楼下,面面相觑。   五条悟先打了招呼:“嗨~”   他摸了摸下巴,好奇道,“陪伴铃子出行——你是铃子重要的组织成员吗?”也只有备受信任,才能跟随在这位首领身边吧?   继国缘一补充道,“是的。是组织成员,也是哥哥。”   黑红马尾的剑士青年对兄长这个身份相当在意,甚至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五条悟顿了顿,哥哥?   但根据刚才少女首领和他零星提到的对方的信息,一个姓小鹿御,一个姓继国。   ——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面对五条悟怀疑的神情,继国缘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缓缓道:“……反正,是哥哥。”   他垂下头,莫名有点奇怪的低落。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被抛弃后又努力将对方找回来,小心翼翼跟随的大狗狗。   察觉到继国缘一态度的五条悟:哇哦。   铃子的组织成员和她的关系都这么复杂混乱的吗?   简直都要成为横滨每日的八卦小报主要内容了。   他托着下巴,没有深入讨论这个话题,而是笑眯眯道,“那你见到过安卡斯吧?我还以为他会寸步不离地和铃子一起行动呢。果然,看来铃子才是主动方啊。”   继国缘一不解:“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五条悟无聊地握着小勺子在咖啡里搅来搅去,随口道。   “铃子不是喜欢他吗?她最纵容的组织成员什么的,擂钵街关于他们的传闻也很多……还是说铃子又变心了?虽然没有插手暗组织内务的意思,但果然不太赞同这种行为。”   说着说着,这位六眼神子的神色变得有点遗憾。   继国缘一挤出反驳:“不是。”   五条悟兴致勃勃:“什么不是?你在不高兴吗,继国君?”   继国缘一语气平淡,藏在脸色下的情绪却透着不高兴:“铃子不是那样的孩子,铃子也没有喜欢他。她的年纪还小——她是我的妹妹。”   五条悟:“噗。”   他像是觉得有趣般拍着手,笑出声。   “天底下的哥哥都是这个样子吗?不管妹妹多大,不管妹妹是否能力超群,在哥哥眼中,永远是个小孩子呢。”   “真不知道铃子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应该会很有趣吧?”   五条悟道。   继国缘一皱眉,想张口说些什么,武装侦探社的门被推开了。   来客对在场所有人而言,都很陌生。   “你在说什么?安卡斯那条疯狗也配和铃子相提并论?他最好离她远点。”   火红长发的教皇握着金色的权杖,穿着古典的金红色教服走进侦探社。   他双眼紧闭,铅灰色的睫毛下垂,明明是非常圣洁的外表,说出的话却满是轻视,毫不客气。   就连厌恶都那么优雅。   教皇是神职,代表的是神权,也和俗世进行一定的接轨,与皇室抗衡。   在某种角度而言,他是擅长勾心斗角的政治家。   他掌控权力,野心勃勃,身上带着某种让人心惊的性格。   ——而这显然是五条悟不会喜欢的特质。   所以白发的神子慢慢眯起了眼睛。   德兰的脚步不急不缓,随着权杖轻点在地面上,像一头狮子在巡视自己的领土,面对五条悟,神色也毫无畏惧。   “你们好。我是教皇,德兰。”   他自我介绍,又把面孔转向紧紧抓住梦野久作双手的鬼娃娃道。   “——过来,小废物。”   这句话显然是在叫由里子。   五条悟发现了,鬼娃娃在看到教皇的一瞬间就僵住了背脊,身体轻轻颤抖。   而在被教皇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后,更像被巨型野兽盯上的,弱小可怜的小动物。   鬼娃娃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不要……”她连反抗都这么微弱,那种恐惧如同刻进了骨子里。   明明对方不是战斗人员,却让她害怕成了这样。为什么?暗组织内部果然有一定程度的分割吗?   还有这个称呼……   五条悟和江户川乱步的神色都变得认真起来。   德兰冷冰冰地笑起来,“哦,居然学会反抗了。或者你更喜欢我叫你小羔羊?”   鬼娃娃:“……”她更紧更紧地抱住梦野久作的胳膊,用的力气很大,几乎让小男孩感到疼痛。   但梦野久作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警惕地看向教皇,带着满脸敌意将自己的朋友慢慢保护在身后,“你离由里子远一点!”   他的声音甜腻腻的,但里面尖锐的情绪让他像是刺猬,可以刺伤所有想伤害他和他朋友的人。   德兰轻蔑地看着他,想要说话,最强的咒术师率先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容,站起身来,挡在了鬼娃娃面前。   “抱歉抱歉~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大人对小孩说这么过分的话,可不好啊。”   “毕竟这也会是我的学生,嗯?”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兴致勃勃推cp   缘一:这cp狗都不嗑。 第5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五天   社长办公室。   事务员安静地给小鹿御铃子沏好茶水,轻轻端到了她面前,动作弧度很小,没有声响。   白发少女容貌和神色苍白而冷淡,却在对上事务员那双忐忑恐惧的双眼时慢慢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很温和道:“谢谢。”   然后才伸手接过茶盏。   事务员呆呆地看着小鹿御铃子的手指和她柔柔地擦了一下,带来这位首领冰凉细腻的体温——这让她忽然红了脸,收回目光,又钝钝地收回了手。   小鹿御铃子:耶?   旁观的社长看不过眼,轻轻咳了一声:“咳。”   他的目光带着谴责,这位正经的大人意思很明显是在让她别调戏侦探社的事务员。   小鹿御铃子很无辜地眨了眨眼:“?”这可和她没关系。   她又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间再没有其他人的插入后,静静对坐半晌。   社长不动如山,坐如磐石,拧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少女首领则不受影响,安然地低头喝茶,白色的长发掉在她胸前,又被她伸出手捋到耳后,露出玉石般透着冷质感的耳垂,嘴角的笑容柔柔弱弱。   “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最终还是社长缓缓开口。   一个值得让人深思的,指向性不明的问题。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不解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抱歉,福泽社长。我以为需要解惑的不是我哦?”   “……”   面对一时无言的银发剑士,少女态度客气,语气柔软道。   “没有为难社长的意思,但这场谈话不是出自您的意愿吗?应你的邀请,为了横滨和夏目先生所谓的三刻构想改变——我来了。”   小鹿御铃子:“所以再怎么说,都不该是我先全盘托出哦。”   社长顿了几秒,才在变得寂静的空气中慢慢点头,语气稳重地承认道:“的确是这样没错。”   小鹿御铃子轻轻抚摸茶盏的表面,氤氲的雾气让对方没办法看清楚她的神色。   “社长知道是好事。我明白,所谓的公平在这时总会显得非常小孩子气,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您是剑士?”   社长被她忽然跳开的话题弄得神色愣了愣,略带迟疑道:“这个很重要吗,小鹿御阁下?”   小鹿御铃子不明地笑了笑,没有解释的意思:“不,只是问问。”   “那么现在可以回答了吗,社长的问题是什么?这关系着你的诚意,也将直接决定我是否愿意回答。”   她的态度柔和,话语却意外的非常强硬。   社长沉吟道:“我明白了。夏目老师是否给您留了一封信?”   小鹿御铃子:噫。   她点了点头,眉目间的神色舒缓了些,没有说话,将那封由夏目漱石撰写好的,未拆封的信交给面前的男人。   等社长粗略看完,细细思索后,他看向小鹿御铃子的目光里满是若有所思。   “这是老师的意思吗?”   借由系统个人信息面板毫不费劲地看到信的内容后,小鹿御铃子:?   夏目漱石,您老人家闲得没事干,非要把我加进您的横滨计划里才算安心吗?   什么叫位于三刻构想之外,实则立在三刻构想最核心的那个点上啊!   黎明是独特的。   它和黄昏相距最远,但不那么黑白分明,界限模糊,同时它和白天与黑夜接壤,彼此互有联系。   三刻构想被提出时,所有人包括夏目漱石在内都忘记了黎明的存在。   直到小鹿御铃子带着她的组织出现在横滨,以无比强势的姿态和迅速到惊人的速度,让所有人想起——这就是「黎明」。   夏目漱石表面对小鹿御铃子保持观察态度,其实内心已经隐隐认可了黎明存在的合理性。   所以这位相当于隐藏BOSS的存在,选择的不是「出手」而是「商量」。   但小鹿御铃子觉得有点迷。   这位好为人师的传说级别异能力者,嘴上说着“老夫绝不会再插手你的计划,但老夫也会默默观察你是否合格”,实际在苦口婆心写给社长的信上送了这么大一个助攻?   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鹿御铃子一时半会想不通。   她本来想好的两种解决方案都被这个信打了个措手不及,暂时搁置。   不过没关系——这是好事。   小鹿御铃子坚定地想,碰到问题不要慌,点头就是对的!   反正社长的老师都毫不犹豫地反水,开始忽悠自己的学生相信她了,那利用信息差稍微坑一坑对方也没什么吧!(?)   银发的社长郑重说出最有可能的人选后还在等待面前少女首领的答案,并因为她长时间没有表情的停顿感到了一点点疑问。   他想要张口再问什么时——   “是的哦。社长。”   小鹿御铃子微笑,“是您的老师的原话,也是他想要的结果。您应该听过横滨的传闻吧?那是真的。正是因为和他进行过探讨和商议,我才会答应您的邀请。”   “——这不是很简单的因果关系么?”   她尽可能模糊了一些必要的信息。   这显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社长没有再怀疑,轻轻颔首表示理解后,他开始尽可能简洁地问清楚小鹿御铃子对横滨的想法。   少女神色里是对这座城市的亲昵和不可割舍的眷恋,她的阐述非常坦诚,没有保留,带着那份属于首领的自信和把握,不紧不慢。   即使身体孱弱,也耀眼夺目。   社长终于在这样井井有条的话中隐隐明白了她的目的。   他不由地露出赞许的目光,带着几分长辈的感叹。   又在意识到这样不够尊重面前这位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首领时,下意识收敛起来,垂目,平唇,脸颊紧绷,透出了武士的气度。   老师没有看错人。   社长暗暗想,这是一位值得信任的首领。   其实是跟着对方的想法不断解题,狂背台词的小鹿御铃子:……你开心就好。   社长思考了一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小鹿御阁下。你了解横滨这座城市吗?”   最本真的问题。   小鹿御铃子眯着眼睛笑起来。   “这个?抱歉,在这方面我不输给任何人。我对横滨的熟悉,只会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少女语气谦逊温和,内容却非常傲慢。“你可以理解为——我清楚横滨的所有。”   因为祂本就向我无私而宽容地敞开一切。   社长久久地沉默片刻后,感叹:“你真的很爱这座城市,且以此为骄傲。”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和小鹿御铃子问了问森鸥外的情况。   知道对方是因为挑衅少女首领,多番周转谈判后被抓去咒术界打工,整治那群老头子后,社长:“噗。”   男人的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小鹿御铃子:……社长,你刚刚绝对是笑了吧。   绝对是笑了吧!!!   明明摆出了非常严肃的表情,但那嘴角的一点点开心的弧度根本没打算盖住啊!   社长一本正经:“抱歉,失礼了。那么,具体的结盟事项是要交给您的下属洽谈么?”   小鹿御铃子:“是的,把这些交给美衣就好。”   她也就是表面亲力亲为一下,碰到这种更加细致的东西只会觉得头痛——除非她可以高强度开着教皇马甲处理文件×   小鹿御铃子表面上继续和社长进行下一场融洽的交谈,实则准备一到时间,就下楼去控制一下一楼的场面。   有五条悟和江户川乱步在场,应该用不了多久。小鹿御铃子想。   侦探社楼下。   教皇的眼睛闭着,听到五条悟这么护崽的挑衅,铅灰色的睫毛动都没动,嘴角的弧度则透出冰冷的不屑。   “学生?这个小废物不需要这种身份。毕竟她毫无作用。你觉得我说的话很过分吗?那是事实。”   德兰的咬字带着独特的矜贵味道,“——正如你所说,外人不要多管闲事。”   即使是这种负面的,鄙薄的情绪,在那张宛如油画般的面孔上也只显出庄重和神圣的模样。   让人想要碾碎压折那分高傲。   金色的不死鸟和金色的蛇,像是融进了教皇的灵魂里,让他一举一动都带满久居上位者的傲慢和轻视,那份性格简直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德兰本身就是他最坚硬的矛和盾。   所以,他是让对手倍感头疼和棘手的野心家,阴谋家,也必定会让旁人看到他刁钻,冷酷,毫无人性的手段感到不喜。   五条悟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德兰的脾气和性格很难不让想到咒术界高层的那些惹人心烦的老橘子——于是,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没有再露出那种轻佻的,笑嘻嘻的表情。   白发的男人缓缓勾下墨镜,苍蓝色的眼睛像是剔透灿烂的冰川般让人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但属于六眼的特性足以让任何人感到心惊胆寒。   德兰被他看着,却连金红色教服下摆的弧度都没有动一下。   担任教皇多年的巨大抗压能力让他显得冷漠而冷静。甚至算得上无动于衷。   五条悟动了动眉头,拖长声音道,“我想说啊~从刚才见面开始,我就非常讨厌你诶。”   ——讨厌到想要把你像祓除咒灵一样祓除掉。   这对五条悟来说就是最严重的表达不愉快的话了。   但到底还是顾忌到盟友的面子,他带着危险的笑容将最后一句话险险地吞了回去。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受欢迎才在这里指点江山吧?不·会·吧?”   五条悟超级欠揍地将最后几个字很重很重地咬下来。   他确信这大概可以激怒德兰——毕竟是和咒术界高层相似的脾性。   想到这一点,他就左思右想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小鹿御铃子会有这样的高层组织成员?   五条悟心想,德兰的性格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乖乖听话的类型吧?不,倒不如说完全相反,很有自己的主见,很自我,也很傲慢。   他们组织首领和这样的组织成员相处不会很尴尬吗?比如管不住什么的……光是这一点就能让首领头疼大半天吧。   德兰:“哈。”   他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嘲弄般发出了一声笑。   “你是否讨厌和我无关,你所有的猜测也毫无可信度。先生,希望你不是只为了说这样无意义,无理智的废话。”   教皇冷冰冰道。“也希望你对得起你光辉灿烂的外表——至少保持你的优雅和风度。”   德兰的态度十分挑剔,毫无破绽。   他“看”着五条悟的方向。   好多年没被人说过这方面的五条悟有点不爽地砸了一下嘴,他伸手像赶小鸡仔一样将在场两个显得弱小无助的未成年人赶到自己的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教皇。   “哎呀,德兰冕下——是要这么叫你么?总而言之,不管你是要找铃子,还是其他的事情什么的,这两位都是我可爱的学生哦~”   “虽然不知道由里子为什么这么害怕你,但作为非战斗人员,还是别这么莽撞比较好吧?”   五条悟点破了这一点。   德兰被他说到战力问题,脸色黑了黑,“……失礼!”   五条悟:哦豁。   居然是因为战力问题感到不高兴吗?   因为自己太弱小,所以没办法完全掌握一切可能性的不愉快吧。   还有一种非常微小的可能性——因为铃子。   他为自己不能为小鹿御铃子做到极致而感到不虞。   五条悟看着面前的教皇,想起对方对鬼娃娃造成的严重心理阴影,果断pass掉这个选项。   对方和铃子只可能是虚假的工具人关系吧。   真情实感的话,也太难以想象了。   毕竟这种和老橘子高层像得离谱的家伙……真的会在乎比他更高一阶的上位者吗?恐怕连进来的那句话都是假的。   德兰的胸膛平稳的起伏在一瞬间变了一下后,就再没有外露情绪。   倒不如说,他把所有的情绪变成名为言语的,尖锐的刺。   教皇的那张嘴唇只是轻轻张合几下,就吐出了嘲讽。   “真是没想到,最强的咒术师会是这副性格。你是什么紧张的鸡妈妈么?”   五条悟:“哈哈哈哈,抱歉,那也比你这种走路都没人扶的瞎子好哟?”   “哼。虽然你不是庸人,但比庸人还无聊。这也是一种最强的本事吗?见识了。”   “你在说谁无聊呢,封建老——古——董——”   ……………………   德兰和五条悟的针锋相对,每一句都能让人血压飙高,还是越飚越高的那种。   继国缘一一开始还想插嘴,但很快就满脸“我是谁我在哪你们在干什么”的茫然表情。   睁开那双绿色的眼睛眼睛定定观察教皇半天的江户川乱步,倒没有被他们的言语影响。   少年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后,他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们简直快要打起来(此处单指五条悟)的氛围。   “德兰。你讨厌小孩子,是因为你不屑的小羔羊利用你的善良让你失去所有吧?”   疑问句硬生生被江户川乱步说成了肯定句。   他也不在乎这用法到底对不对。   小鹿御铃子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她本来就一直在等江户川乱步说话。   对方简直是刷马甲扮演值的利器——果然带着新马甲过来刷点是对的×   重头戏,终于来了。   小鹿御铃子很快就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深深吸了口气。   ……   笑容冷漠,带满攻击性的一字一句都仿佛装填的子弹般射向五条悟的教皇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五条悟顺利地停住了口,因为这句话而把探究感兴趣的目光放到了这位高傲的教皇身上。   德兰的面色在刹那间冷如冰霜。   “住口。”   教皇难得有了那么一丝失态,从那具完美而坚固的躯壳里裂出来的缝隙中泄露了出来。   但鬼娃娃是江户川乱步认可的朋友。   他不会容许自己的朋友遭到他人的侮辱和践踏,他也不在乎他人会不会因为他的言语受到伤害。他不高兴就不会遮遮掩掩,而是毫不犹豫地用言语打回去。   ——毕竟在江户川乱步看来,这只是将非常易懂的事实陈述出来罢了。   名侦探利用出色到非人般的推理,把德兰的身世利落地扒得一干二净。   “……你最后的善良,你用你觉得只属于弱小羊羔的善良,心软地拯救了心怀异心的孩子。最后,是这个孩子由背后狠狠给了你一刀,让你的骄傲被生生碾碎,最后死在教堂之下。”江户川乱步不带一丝感情地冷静道。   “明明是野心勃勃,手段可怕的政治家,却因为这件事输得一塌糊涂啊。真是,可怜又可悲。”   德兰没有说话。   “……”   金色的权杖上,这时的不死鸟不像是在高声歌唱,而是在低低地悲鸣。毒蛇的尾端那条花纹般的裂痕,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它是被人劈成了两半。   但即使这样,这位教皇依旧挺直脊背,神色高傲地站在原地,就连金红色的教服的下摆弧度都没有动一下,那张面孔没有败者的颓废,而是如面具般固定的冷静的表情。   “这只是我的过去,我不觉得它能彻底打败我,让我沦为败者。我只是深刻地意识到,弱小的孩子不值得怜悯,善良会成为他人刺向自身的刀刃,平庸的人也只能成为工具——我将强大而不朽。”   德兰道,“无用的羔羊般的秉性……早该舍弃了。”   「马甲教皇-德兰扮演值提升至50%,请玩家继续努力。」   五条悟一时没有说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但他不赞同地想,不,这并不强大。   这很可悲。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江户川乱步:“嗯?又是这种笨蛋一样的说法,算了。”   他往下压了压贝雷帽,一撮一撮翘起来的黑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被柔软地往下按了按,他晃了晃腿,嘟哝道。   “也只有铃子才能让你短暂地改变这种扭曲的想法了吧,待会儿你最好乖乖听她的哦?不然——她会超·级·生·气的。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吧?”   五条悟:“?”   这听起来怎么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白发的咒术师很快反应过来江户川乱步话里的意思,神色变得古怪了一瞬间。   不可能吧……?   虽然惨是惨了点,但性格确实很像无心烂橘子的代表啊!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楼梯上传来的响动被吸引过去。   银白头发,金色眼睛的少女首领和社长走下来,她在看到德兰的第一眼,有些吃惊道,“德兰冕下。你没有回去吗?”   教皇“看”向她,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走向少女,那头火红的长发飘扬,像是在燃烧的日焰般美丽。   德兰道:“庸人的世界里,你总是如钻石般夺目。总不能让您停留太久,我想亲自来接您回去。”   五条悟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这位高傲又高贵的教皇低头吻了吻小鹿御铃子的手背,又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小鹿御铃子低声安慰劝阻的模样。   ???   「马甲教皇-德兰扮演值提升至60%,请玩家继续努力。」   迫害了一把五条悟,还顺利提高教皇马甲的扮演值,可以想办法去进行盘星教·双人斗殴·任务的小鹿御铃子:XD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不可能是真情实感吧,感觉真的很烂橘子欸!   五条悟:……嗯?   五条悟:??? 第5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六天   和武装侦探社的结盟成立后,小鹿御铃子就默默地看着系统面板最顶端的横滨建设度又缓缓涨了一截,变成了60%,缓缓闪着亮光。   她忍不住对这个上涨的速度感到惊诧。   虽然是刚刚建立不久,名声不显的武装侦探社——但因为是三刻构想的一方,所以对横滨建设进度条起这么大的作用吗?   小鹿御铃子思忖时,感觉到江户川乱步目光在她脸上久久的停顿。   她心中并没有感到丝毫慌乱,反而抬起苍白的面颊,对侦探少年露出一个微笑,温和而看不出任何其他的不该有的情绪。   她想,她不用感到惊慌。   这座城市始终站在她的这一方,她的想法是自由的,选择也是自由的。   所以渗透到横滨每一个角落,可憎的污垢,那些诅咒师……小鹿御铃子追着这座城市的目光锁定他们。   她定了定神,短暂地抛开这副汹涌的心情,想到了目前亟待解决的盘星教。   在江户川乱步和五条悟两个人的共同作用下,教皇马甲的扮演值顺理成章升到60%,他的说服力和话术将随之提升到恐怖的地步。   这会对教派的分裂和摧毁起到很大的作用。   ……就是不知道第三位眷属会对盘星教做什么==   啊,头疼。   想到那位还没能见面,就直接深入敌方大本营的眷属,小鹿御铃子感到嘴角抽了抽。   对方对女性非常偏爱——但白蜘蛛马甲肯定行不通——那就先让尼弥芙去配合一下对方吧。   刚好收债人马甲在把真人和那些被咒灵变成改造人的少女带回暗组织后,两个问题都得到合理的解决,就闲置下来。   第三位眷属那种欠打的乐子人性格,要是战力不强就遭殃了啊……   还没见面,小鹿御铃子就开始感到操心。   即使被这位少女首领不紧不慢地回了一眼,递来一个微笑,江户川乱步的目光也没有从她的面孔和神情上挪开。   毫无仓皇,也没有心虚。   那双深邃锋利的绿色眼睛简直和那张孩子气的面容产生一种矛盾,又显得非常融洽。   好奇怪。   这位年轻的侦探转了转身下的椅子,脚尖点了点地面,随意甩了甩手里的波子汽水,通透的汽水晃晃悠悠地折射阳光。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江户川乱步看着首领和组织成员间的互动,心中那股古怪的,跳动的情绪仿佛在对他那颗聪明的大脑不断地传递出可疑的信息。   这位首领的身份……他已经得到了一些猜测,并想办法证明了这些猜测。   可是,这样高强度的付出和谋划啊。   侦探想,少女那具孱弱的身体就算随着这座战后城市的好转慢慢变得健康,即使本身拥有极强的单体战力,也应该早就撑不住了。   这才是正确的结果。   江户川乱步睁着那双眼睛,观察着少女首领,没有放过任何一丝可以被捕捉的线索与痕迹。   是在强撑吗?是在强撑吧。   不想被下属和盟友们担心,所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尽管身体都在发出承受不住的疲惫的气息,骨骼和皮肉在不断地阵痛,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所以——刚才那个对他安抚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啊?   以为乱步大人也是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笨蛋吗?   江户川乱步气恼地想。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么明显的停顿和迟钝!   笨蛋就要好好休息啊!   多偷偷懒,把这些事情全部交给自己的组织成员不好吗?   他不能理解她的坚持。   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不愿意放弃?为什么要把所有的,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根本就不值得。   年轻的侦探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孩子气的冷漠。   他总是注视着所有人走向他们该有的结局,如同看着不同的命运的河流,流向固定不变的远方。   但是,小鹿御铃子是他见过最不能理解的一条河流。   他找不到她的源头,就连自身也和她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交集。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朋友的不忍。心软地不忍看着笨蛋朋友给自己不断增加负重。   想到这里,江户川乱步皱着眉头,别开目光,有点生气地在嘴里发出小声的嘀咕:“笨蛋首领!”   不要再装出这副模样啊。   这只会让那些在乎你的人心疼。   声音虽然小,但是在场所有人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疼的社长:“……乱步!”   他们才刚刚结盟就要得罪盟友吗?!   终于在满满的问号里缓过神的五条悟:“噗。”   他总觉得今天在武装侦探社波动的情绪和得到的快乐比这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但是江户川乱步为什么要突然对小鹿御铃子说这样的话?   五条悟发现对方的态度是在看到少女时改变的。就连原本很好的心情也在一瞬间变得非常恶劣。   所以是铃子发生了什么吗?   五条悟仔细观察了一下少女首领的状态和表情,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挑了挑眉,很快摸出手机低头打字给刚加了好友不久的江户川乱步发信息,试图作弊。   忽然被说笨蛋,还被所有人目光围观的小鹿御铃子:“?”   她瞄了一眼江户川乱步的个人信息面板,嘴角抽了抽。   该说聪明人就是很容易想太多吗?   这都什么和什么?   她的停顿是因为在想童磨的事情啊!   正在社长忧心忡忡武装侦探社和暗组织两方的合作会不会因为江户川乱步的原因取消时,小鹿御铃子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江户川乱步不领情道:“我没错!乱步大人才没说错!”   他气哼哼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愈发高昂。   “本来就是——笨蛋!因为你们,乱步大人才总是这么操心!非常讨厌!”   “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就不能让乱步大人放心一点吗?”   小鹿御铃子无奈:“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抱着双手,口是心非道:“干什么?乱步大人现在不想理你。”   小鹿御铃子:“谢谢你。”   虽然理解的方向完全错了,但是这份别别扭扭的关心她收到了。   小鹿御铃子感叹,尽管外表看起来孩子气又不靠谱,这位侦探也确确实实在按照他的处事逻辑和方式关心朋友。   ——他比所有人都要清醒而明确,自己在做什么。   被感谢砸了一脸的江户川乱步:“!!!”   不知所措.jpg   侦探那颗不会被任何人动摇,面对一次次犯罪也不会加速的心脏,忽然紧缩了一下。   他盯着小鹿御铃子的金色眼睛,反复确定对方的情感和言语都是真实的,缓缓呆了呆。   江户川乱步以为,自己这样恶劣的态度得到的只会是少女的不理解和自以为是的大人的包容。那只会让他更生气。   但是他等到的却是道谢。   少女不会照着他的建议,放弃她的计划,但她在认真地对待他所有的话。   就像一开始他对她的抱怨,也被她微笑着点头认可接纳般。   小鹿御铃子还是他熟悉的小鹿御铃子。   这位包容的少女首领,一直没有变。   ……笨蛋。   乱步大人最讨厌笨蛋了。   但是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难过?   那是多少甜食都没办法弥补的难过。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几秒,闷闷道:“哼,道谢也没有用的!要不是你最开始请我吃的可丽饼……乱步大人早就懒得管你啊。”   黑发侦探伸手压住贝雷帽盖住大半张脸,虽然还是气鼓鼓的模样,但语气显而易见软了下来,没有那么硬邦邦的。   像是被摸了摸脊背,打着哈欠,慢慢放松警惕的黑猫。   “比起任性地挥霍精力,还是稍微关心一下自己吧。铃子。”   江户川乱步说着其他人都不太理解的话。但他知道,这是他和这位首领间秘不可宣的对话。   河流的另一端,他伸出手。明明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却第一次多管闲事。   江户川乱步想改变什么。   这不是出自社长的意愿,也不是什么盟友的原因。   ——这仅仅是他自身想改变什么而已。   红发的教皇本来想要开口对年轻的侦探说什么,在自家首领的态度下,他闭上嘴,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优雅的表情。   穿着金红教服的青年神态庄重地站直身躯,缓步走到小鹿御铃子身旁,并肩站立,闭着双眼,却准确无误地伸出那只空余的手轻轻扶住自己身体孱弱的首领。   德兰的动作温柔,眼神却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看向五条悟他们,尤其是刚才对小鹿御铃子口出不敬的江户川乱步得到了重点关注。   ——包括鬼娃娃这位同僚在内也没能得到他的任何优待。   仿佛在他眼里,除了小鹿御铃子,其他人就只分有用和没用这两种。   五条悟:豁,还有两副面孔。   比起和五条悟交锋时的刻薄,德兰在小鹿御铃子面前更加优雅,严谨,矜持而彬彬有礼。   ——比如,他现在的敌意就非常隐晦。   装模作样。看不惯这种烂橘子性格的最强咒术师在心里哼笑一声。   他收起了暂时没有得到江户川乱步回信的手机,相当自来熟地拍了拍瑟瑟发抖的鬼娃娃和梦野久作的头,将其当作大人的安抚。   被两个小朋友轮流愤怒地瞪了一眼,这位有点恶趣味的咒术师也笑嘻嘻的,神色坦然。   “五条君,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鹿御铃子看向他们,带着关心的面色问道,“你们和德兰冕下闹不愉快了么?”   五条悟沉默半晌,为自己喊冤:“……虽然是的,但是铃子不要又一副我欺负你的组织成员的表情啦。明明是他先挑衅我的哦?我可没做错什么欸!”   而且第一时间就问我而不是问江户川君是觉得我更喜欢搞事吗!   小鹿御铃子摆明了不信的表情。   “五条君说这种话真是毫无信服力。德兰冕下是非战斗人员,请您宽容。”   银发的少女温声说话,态度却不容辩驳。   察觉到小鹿御铃子偏心的态度,五条悟十指交叉叠在下巴处,勾起一丝不明的笑意,慢悠悠道。   “宽容?比起让我宽容,首领大人不如问问你的组织成员干了什么?他对小孩子可不够宽容哦?——不要着急,让我说完啊。由里子。”   五条悟虚虚地按住想阻止他的鬼娃娃的脑袋。   “铃子,你要一昧地纵容他,还是训诫劝导他?”   五条悟意味深长,“我最开始就建议你,恶犬要系好缰绳哦~不然反受其害,伤到自己,可就不妙啦。”   小鹿御铃子:“……”   她沉默半晌,伸手挡住面色不愉地想要说什么的德兰,又用眼神制止态度抵抗地站出来一步的由里子,缓缓开口道。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也许是德兰的过错。但是你说的那种可能不会存在。”   少女首领说。   “我表明过很多遍我的态度。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是我的半身,是我的组织成员,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们不会背叛,更不会违抗我的命令——打个比方吧。”   她歪了歪头,“如果这是一场游戏,就根本没有你说的这种选项。”   五条悟微妙地顿了顿:“……真是有自信啊,铃子。”   彼此信任到这种地步——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曾经也如此信任过……但结局终究不如人意。   五条悟像是想继续说些什么时,他的手机在这时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看到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收起手机的动作,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五条悟手比脑子更快一步,摸出来看了一眼。   小鹿御铃子感到了一点不妙。   然后不出所料——   她看到这位最强的咒术师脸色变了变。   五条悟神色低沉下来。   “嗯嗯……原来如此么。”   “首领大人~现在有更加紧急,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了。介意和我去社长的办公室聊聊吗?关于你。”   准确来说,是关于你的身体。   他把关键词隐去,双手插在裤兜里,语气里带着笑意,嘴角却没有笑意。   五条悟难得会拖长声音叫她首领大人,尤其是两人熟悉之后。   感觉自己一时半会走不了的小鹿御铃子:啊这。   乱步你自己乱猜就算了——你居然还当着当事人的面乱传消息给五条悟。   这是造谣!造谣!!!   作者有话要说:   乱步:果然是在强撑!   五条悟:?   乱步:啪嗒啪嗒打字发给他.jpg   五条悟:!!!   面对这一情况。   铃子:造谣,打咩。 第5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七天   半天没有收到少女的回答,五条悟也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   他看向社长,双手合十地笑眯眯道,“社长,借用一下办公室可以嘛?”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首领大人商·讨呢。”   最强的咒术师在关键词上刻意咬重字音,苍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本来有意识收敛起来的气势在这时微微放出来一些,便让人忍不住侧目。   大概猜出来什么原因的社长像是验证了心头的某些东西,银狼阁下对小鹿御铃子投来非常不赞同的目光,然后点头同意,“五条先生,铃子小姐,请便。”   江户川乱步撇开目光,躲掉少女谴责的眼神,将波子汽水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晃啷一声响。   “就算这么看着我也没办法。乱步大人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了而已。”   戴着贝雷帽的侦探声音很轻,不肯妥协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小鹿御铃子:……   为什么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决定完毕了啊!   不信谣,不传谣!   完全不给她解释机会的吗?   五条悟和江户川乱步也就算了——社长你是凭空验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小鹿御铃子只觉得心里的吐槽欲难以发泄出来。   她有点无力地想,我的身体很好,真的很好。   能被邪神眷顾,得到这座城市庇护,身体差才是奇怪的事情吧?只是外表看起来羸弱倦怠,不代表我真的弱不禁风啊!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心,少女难以理解又有点仓皇般睁大那双蜜金色的眼睛。   眼角的艳红像是蝴蝶潮湿的翅膀洇开的颜色。   简单的,困惑的神色在她苍白的脸上弥漫起来,又在她迅速地眨了眨眼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没有出现过般平静。   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啊,首领大人。   五条悟想。   把所有的痛苦全部藏起来,假装从来没有发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吗?   可是为了赢取盟友的信任和稳定横滨的情势,已经让面前的少女殚精竭力,付出所有。   所以,仅仅是这么短暂的会议都让年少的首领变得迟钝,感到费劲。   作为盟友,他没有发现不对劲,不是他不够敏锐。   只是他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干扰他们间的距离,逾越那条界限。   毕竟即使两方是互相信任的盟友,也不能真的没有一丝顾忌地干涉对方的行为。   虽然看起来再不着调和无所顾忌——   五条悟心里也能衡量规矩与界限。   但如果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朝着这样不知道尽头的道路艰难地坚持走下去。   甚至把咒术界的重压全部交付,而他却只轻描淡写将五条家在横滨家的产业美名其曰作为“报酬”付给对方。   就算是他也有点没办法心安理得呢。   ——这样真的够了吗?   五条悟蓦地笑了起来。   做不到啊。   更何况,真要细究起来,她的年纪和他的学生也相差不大。   五条悟看着面前少女年轻的面容,想道。   还是“孩子”。   一个对盟友来说有些不应该说的词。   小鹿御铃子面对他突然的反应,轻轻地摇了摇头,试图张口说些什么,就因为五条悟的举止短暂顿住了言语。   “嘘~至少现在,我不想听首领大人发挥出色的话术来说服我哦?”   白色头发的咒术师在短时间内以一种普通人看不清的速度靠近她,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指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压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噤声,黑色的墨镜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滑,那双苍蓝色的眼睛被小鹿御铃子看得清清楚楚。   非常美丽的一双眼睛,在这时失去所有表层的笑容,不再是那种如同微微融化的冰淇淋般对朋友的无害,而是没有任何情感,属于神子那种极度纯粹的冰川般的冷静。   小鹿御铃子:糟糕。   玩家心头的警报一直在疯狂拉响,呼啸着席卷整片心脏的情绪。   她感觉到五条悟绝对是误会了什么,甚至在江户川乱步误导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还有那股愧疚又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啊。   本来就很辛苦了,现在还要擅自背负不存在的责任吗?   小鹿御铃子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她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而是闭上那张苍白的嘴唇,和五条悟再度上楼,进入社长办公室。   事务员小姐还没有离开,正在清理茶具。   看到并肩走上来的两位客人,她有些疑惑地出声问道,“五条先生,铃子小姐?”   小鹿御铃子弯了弯嘴唇,“抱歉,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事务员小姐有点腼腆,她看了看一言不发的五条悟又看了看她,连连否认道,“不麻烦的!刚才社长一直在办公室内和您交谈重要事项,所以我没办法和您道谢。——谢谢您,铃子小姐。”   这下子不光是小鹿御铃子愣了愣,就连五条悟也看了过来。   小鹿御铃子定了定神问道,“为什么要道谢?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事务员小姐解释道。   “我不算是侦探社的正式员工,目前只是兼职员工,处于侦探社的考核期。”   “您还记得东区18号居民楼吗?是狂信徒帕斯卡伊大人拯救了那里。我的父母和弟弟都在那栋楼里,如果没有您的命令……可能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您,铃子首领大人。如果方便的话,也请您帮我们向帕斯卡伊大人表达感谢!”   说到这个时,面前年轻的女性眼里还含着隐隐约约的对港口Mafia暴政的恐惧。   但更多名为春天的勃勃生机在她的身上生长,让她的脸颊变得健康,红扑扑的——   那是即将挣脱寒冬的希望。   五条悟没有作声,却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   暗组织带给这座城市的变化太多了。   即使在没有人会费心注意的小处,也处处可见。   不光是里世界的格局震荡,变动,被面前名为小鹿御铃子的少女首领高坐在顶端,漫不经心地尽数收入囊中。   她对普通人的温柔也没有被人辜负。   她的努力被这座城市中的人们牢牢铭记,心怀感激——   这难道也是小鹿御铃子为之付出的原因之一吗?   五条悟目睹着事务员和小鹿御铃子激动地交流完毕后,就朝他们轻轻躬了躬身,离开社长办公室,还贴心地轻轻带上了门。   “好啦~首领大人,现在该是我们的时间了哦。”   门锁“咔嚓”响了一下锁上,五条悟干脆利落地坐下。   小鹿御铃子谨慎地没有落座。   他微微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小鹿御铃子,咂了一下嘴道,“欸,难道首领大人还不喜欢在身高上屈于他人之下吗?”   小鹿御铃子:“……我喜欢站着。”谁让你的身高太有压迫性了!   五条悟挑了挑眉,可有可无道:“好吧,首领大人的兴趣爱好。”   小鹿御铃子:怎么越听越阴阳怪气的。   “抱歉,五条君。虽然不知道到底哪里让你生气了,但是可以不要这么叫我吗?”   少女困扰道,“你叫这个尊称,太奇怪了。”   五条悟:“哈。小鹿御首领——意思是要这么叫吗?”   小鹿御铃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你这个称呼也和先前没区别吧。”   五条悟故意重重叹气,“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首·领?”   小鹿御铃子一时半会没有答话,她仔仔细细地看着青年的脸庞和神情片刻,发现了什么般开口:“——因为乱步先生?”   五条悟:“……”   小鹿御铃子:“五条君,好幼稚。这种事情还是来问当事人更加靠谱吧?乱步先生是很有名的侦探没错,但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更加清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很严肃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五条君……我的身体没有问题,非常健康。”   少女首领用那张苍白的脸说着这样的话。   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没有说服力。   五条悟:“……”   小鹿御铃子:“……五条君露出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五条悟真诚道:“没什么哦。就是感觉铃子在撒谎时会变傻诶。”   突然被说傻的小鹿御铃子:?   “我说啊,虽然是首领,勉强自己也是不可取的行为哦。”   穿着常服的男人显然没有揭过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坐在椅子上,抱起双手翘起二郎腿,完全是一副坐没坐相的模样,微微仰起那张俊脸,轮廓棱角锋利,涂着唇膏的嘴唇弯起弧度。   “我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不靠谱盟友,铃子。”   “坚持不住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可耻可鄙的东西。哪怕不是盟友,也可以作为朋友倾听一二哦?——应该算是朋友吧?虽然总共也没说过多少话就是了。”   五条悟语气很散漫,就连关心都显得随意。   但被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注视,没有人会觉得他不是认真的。   小鹿御铃子眯起眼睛:“坚持不住……五条君这是看不起我的意思吗?说这种话是一种冒犯,我不相信你会察觉不到这一点。我也不希望我们因此闹不愉快。”   “……”   面对神色透出锐利,如同冰刀般透明锋利的少女首领,五条悟伸手盖住半张脸,没有说话。   小鹿御铃子背脊很单薄,但挺直的弧度让她更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虽然如你所说,我们同样可以称得上是能互相抱怨的朋友。但是——我是首领。”   “首领就要对所有的组织成员负责。我知道我的身体到底还能撑多久,我有把握我可以做到哪种地步。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后退,不会倒下。”   五条悟只是静静地听着。   最强的咒术师抬起修长的五指,慢慢遮住眼前的灯光,后背靠在椅子上,坐姿相当放松,带着一种很久没有松弛下来的懒倦感。   最后他缓缓吐了口气。   “冒昧啦,冒昧啦!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但铃子就算再厉害,也还是年轻的孩子吧?”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内里的情绪内核实则在一点点走向低沉。   同龄人尚且蓬勃生机,意气风发,她的生命却和这座城市死死纠缠。她的余生都要这么下去吗?   五条悟想,那也太让人意难平了。   小鹿御铃子睁大那双眼睛刚想要说什么时,白发的咒术师就忽然站起来,半俯下身和她二度对视。   “我好歹也是靠谱的大人啊。”   他的眼睛里面如他所说,没有丝毫看轻的意思,是出自盟友间的惺惺相惜。   “嘘~多休息一下吧,铃子。”   五条悟竖起手指,轻轻搁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假装可爱般歪了歪头,笑眯眯道,“已经很厉害了哦,我的盟友。”   ——辛苦了。 第5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八天   小鹿御铃子和五条悟一起下了楼,首先就是教皇有些关心地“看”了过来,“铃子。”   男性的音色醇厚优雅,“——您有受到伤害吗?”   话语里明晃晃是在指控五条悟行为不妥的意思。   五条悟:“……哇,这副我是坏人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   他忍不住抗议道,“我也是在关心铃子哦?”   虽然语气非常不满,但他默契地没有把小鹿御铃子身体这件事公然讲出来,也恰到好处地没有让鬼娃娃和教皇察觉到异样。   这位首领,应当是不想让自己的组织成员感到担忧的。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会永远站在顶端,也站在最前方,肩负责任,抗下所有。   五条悟想,没有关系。他可以把这个当作盟友间的秘密。   合理的行动并不会妨碍什么。   少女首领见他没有说出口,放心了些,对德兰笑了笑,温声道。   “我没事,德兰冕下。五条君只是和我进行了一些私下的交流,不用为此担心。”   被安抚的教皇温驯地低了低头,他握住黄金权杖轻点地面,“我明白的,铃子。你的决定会是正确的。”   五条悟幽幽开口:“盲从可不是好品质。态度严谨的教皇冕下?”   德兰面无表情,“在首领面前,只有服从,没有盲从。你还是多多头疼一下咒术界乱成一团的局势吧?最强的五条先生。”   说到这一点,教皇轻笑起来,态度变得从容不迫,就连言语也饶有深意,“我在横滨政员这里,知道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光鲜亮丽只是表面,内里被肮脏的老鼠啃得精光,愚蠢的羔羊也毫无察觉。你说,这有趣吗?”   五条悟笑容轻松:“也许吧。虽然老鼠很多,但我有铃子帮忙诶!”   他伸着手虚虚圈住少女,看着神色陡然变得难看的德兰,加重语气,魔鬼低语,“你有吗?”   “……”   面对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单独处理这方面事件的德兰的嘴唇顿时抿成一条直线,铅灰色的睫毛深深下垂,半天没说话。   五条悟夸张地捂着嘴道,“啊,看来是没有了。好可惜嗳~”   德兰:“需要铃子帮忙处理事情的庸人,到底有什么值得自豪的?”戴着冠冕的教皇冷漠而稳重,吐出来的字慢而尖刻。   五条悟心里却清楚得很。   这是正正好踩在对方痛脚上了。   哎呀……暗组织的组织成员都因为首领被牵动着一丝一毫的注意和情绪啊。   五条悟刚想再张口说什么,就被小鹿御铃子向德兰走了几步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   “德兰冕下。”少女首领叹了口气,“不要对盟友说这样的话啊。还有由里子的事情,你也做得过头了。”   面对她温声的斥责,教皇沉默下来,“看”向她。   “只是不想让您沦落在庸人的世界中太久。我已知道,联想,象征和隐喻,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虽然我相信您可以做得比我想象中要更好,但担忧是情理之中。”   “您不愿意接受吗?”   小鹿御铃子缓缓道:“德兰。”   她只是简简单单叫了他的名字。   五条悟观察到,教皇神色暗了暗,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又像是被击碎翅膀的飞鸟,安静下来。   是在大脑中进行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对话吗?他猜测。   德兰没有再进行任何辩驳,像是面对少女再多的心机也会自甘自愿地放下,他显出几分不同于野心勃勃性格的笨拙,无声无息地走到小鹿御铃子身边。   那身金红色的教服即使和少女的距离近得再近一分就会碰到她的小腿,也终究隔着一分顾忌。   五条悟感叹,虽然性格真的很像烂橘子,但是看起来还是有本质区别啊。   如果说咒术界高层追求的是权力和利益,那德兰追逐的就是面前的少女,哪怕再不愉快的东西也会因为她毫不犹豫放下。   这种感情,涵盖了所有的组织成员,到底是对是错呢?   五条悟望向神色冷静的小鹿御铃子。   对和错,或许只有面前这位首领能够知道一二吧。   江户川乱步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搭理走下楼的两个人。   他坐在座位上和继国缘一气冲冲说着什么,黑红马尾的剑士尽管有点不太懂他生气的点,但还是认真地听着,然后——   面上的问号越堆越多。   小鹿御铃子于心不忍,解救了茫然无助的继国缘一,“哥哥,乱步先生。社长不在吗?”   江户川乱步回答:“社长被政府人员紧急联系,已经匆匆离开了。那群讨人厌的政员被教皇吓得够呛吧?不然才不会放下他们傲慢的态度亲自来求社长保护。”   “——讨厌的大人。”   少年侦探哼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小鹿御铃子,突然开口道,“要离开了吗,铃子?”   小鹿御铃子:“没办法,暗组织还有事情要处理啊。”   五条悟:“可以全部推给自己的属下啦!”   江户川乱步:“明明只要动脑子就足够了吧?”   两人同时齐唰唰开口,把小鹿御铃子都震了一下,最后抽了抽嘴角缓缓摇头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不用了,两位。”   五条悟:“欸——”   江户川乱步:“铃子!!!”   小鹿御铃子当然知道他们是好意,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暂且不谈那些公务她实则能推就推,推不掉也是交给系统自动解决——   光是横滨建设度已经高达60%这一点,就能让每一个玩家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当咸鱼啊!   只要再努力一点,再肝一点,就能顺利到达100%!   ……可恶,说到底就是策(奈)划(亚)的阴谋罢了。   想到五条悟这次离开不仅要带走伏黑惠,还要把鬼娃娃和梦野久作也顺手牵羊一块拐去高专,小鹿御铃子就生出了点不舍。   鬼娃娃是她的马甲,可以凭借精神分流的能力操控,相当于多了双眼睛观测东京咒术高专,悄悄改变东京咒术高专的东西,成为五条悟能够放心的后盾。   但梦野久作不仅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个有点走偏方向的奇怪早熟的未成年小孩。   如果做法简单粗暴,直接把这个问题儿童塞去东京咒术高专,交给五条悟教育,遭殃的不是咒灵,而是他的同学了。   小鹿御铃子相信,梦野久作小朋友绝对做得出来。   未成年的孩子,本就是理性和无理性的集合体。   必须要好好地对待,认真地斟酌每一句话。   她越过他们,示意教皇远离她,就走到了亲昵地拉着小手,像是双生姐弟般的梦野久作和鬼娃娃面前。   小鹿御铃子轻轻蹲下身子看着两个外表年幼的孩子,唤出他们的名字,“久作,由里子。”   鬼娃娃率先甩掉了对教皇的恐惧,像只黑色的,毛茸茸的兔子似的蹦进了她的怀里。   在所有人的眼中,鬼娃娃仰着脸看向抱住自己的少女首领,那只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湿哒哒的,眼角是一圈红。   “铃子,我不要读书,我不想去东京咒术高专啊!五条悟是坏人,会欺负我的,呜……”   他人眼中喜怒无常,凶狠恐怖的鬼娃娃,在小鹿御铃子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血红的眼泪滚落个不停。   其他人面色保持如常,唯有处理完工作,好不容易能在楼底下休息一会儿的国木田独步目瞪口呆。   “!!!”鬼娃娃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吗?   等等。更重要的问题是——   看到这个会被灭口吗?   金发小辫子的眼镜少年开始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并且开始考虑如何保全自己。   不同于鬼娃娃的撒娇和讨好,梦野久作安静的诡异。   他抱着自己那个丑兮兮的人偶,一头黑白异色的头发没什么精神般耷拉下来,闪烁着小星星的眼睛垂下来,手臂上的创口和伤痕被薄薄的绷带包裹,让他显得更加可怜。   完全配得上惹人怜爱这个词。   小鹿御铃子抱着鬼娃娃,有些不确定梦野久作的态度,试探性再喊了一声,“久作?”   梦野久作默不作声半晌,安安静静地说。   “又要被抛弃了,对吗?”   甜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走钢丝的人,踏错一步,就会摔向万丈深渊。   小鹿御铃子很快就察觉到了梦野久作的情绪倾向变得很奇怪,这让她皱起眉头,按捺下想要反驳的欲望,准备倾听对方的想法。   ——如果在这种时候随便打断,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啊……谎话,都是谎话!说什么可以成为家人,可以成为姐姐,都是骗人的鬼话!”   梦野久作用力地扯住了怀里那个丑陋的人偶,作势要把它恶狠狠撕开,恶狠狠地瞪着小鹿御铃子,手指却半天没办法使劲。   他没办发狠下心对少女出手。   孩子是心肠最硬的生物,也是心肠最软的生物。   最后,梦野久作崩溃地哭出了声。   “呜呜……好过分……把我丢掉,我还舍不得杀掉你……我是不是活该要被一次次抛弃啊?为什么不要我啊?!”   “——不是这样的,久作。”   小鹿御铃子伸出了手,鬼娃娃和她同步般也伸出了手。   她和她,都轻柔地摸了摸梦野久作的脑袋。   “我没有抛弃久作。我知道久作是乖孩子,你一直都在好好遵守我们间的规则,不随便伤害别人,也保护好自己。这样就足够了,不对吗?为什么还是觉得我们会抛弃家人呢?你是暗组织的一员。”   梦野久作被她摸着脑袋,低声哽咽道,“对不起,首领……”   小鹿御铃子柔声道,“没事的,久作。由里子一个人去咒术高专会很害怕的,久作陪着她的话,会让她不那么难受。久作愿意去保护她吗?”   “如何保护自己的朋友,这同样是很重要的一课。”   鬼娃娃被小鹿御铃子轻轻推出怀里,慢慢走向自己的朋友。   她在梦野久作面前站稳后,歪了歪头,对他摊开手掌,手指纤细娇小,满是残缺的伤口。   “呐,要保护我吗,久作?”   像一块华美黑暗的昂贵小蛋糕般的小女孩对他笑起来,愉快得不带丝毫奇怪的目光和恐惧的情绪。   梦野久作擦了擦眼泪,有点害羞,但还是伸出手,握紧了鬼娃娃的手掌。   “嗯,答应你了。由里子。”   金色的小星星在小男孩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很明亮。   ——他想保护由里子。   如此简单。   五条悟旁观片刻,感叹道:“哎呀,真没想到铃子还有当老师的天赋呢。要是哪天不想当首领了,就来我们高专当文化课老师怎么样?平时还可以兼职心理老师,关心一下学生们的心理健康哦~”   小鹿御铃子:……我还没退休你就开始挖人啦?!   哪有这种好事!   白发的咒术师看到金色眼睛的少女仿佛有些无奈般扯着嘴角笑了笑,像是在发一个很重要的誓言般轻声道:“嗯。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   五条悟忽然有了点不妙的联想。   ——如果我能活着走到那一天。   她是这个意思吗?   明明面色那么平静,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忍不住感到一丝丝纠紧。   但愿只是他想多了。五条悟想。   ………………   白橡色的长发,七彩色的眼瞳的男人长相非常俊美,手持着金色的莲花扇,穿着一身华贵的教祖服,头戴莲花帽,脸上露出悲悯而温柔的笑容,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想对他倾诉烦恼。   但只要再仔细看看,就会忍不住脊骨生寒。   男人眼底深处没有笑意,只有一片虚无的毫无感情。   那带满理解和悲戚的笑容,只是一层羸弱无力的壳。   万世极乐教教主童磨,他天生就不懂得感情,却作为神子降临在教会中,接受所有人的朝拜和祈祷。   “铃子……妹妹?啊,好奇怪,为什么我会感到高兴和难受?这就是极乐么?真有意思啊~”童磨笑得轻快,伸出手指,紫色的指尖慢慢停留在他的唇角,被他轻轻咬住,呢喃道。   “多么有趣。像是从我的心脏上撬走了一块什么东西,将那些名为感情的东西倒进了我的胸口中。”   但这些突兀自心脏中涌出来的情感只针对某一个人,也就是那位他现在迫切想要见到的少女,他的妹妹?妹妹吧。也许。   童磨笑了起来。   他像是把身躯中所有无法寻觅的,本不该有的感情浓缩,加倍在少女身上,如同饥渴的旅人在沙漠中长时间的穿行,最后找到了一汪解渴的甘泉。   他好奇着那是怎样动人的甘泉。   童磨摇着扇子,弯起那双八字眉,七彩色的眼睛流溢着发自内心的对少女产生的愉快。只要想到对方,就会高兴。   高兴——这样的体验对他而言无比新奇。   童磨自言自语道,“她是我的妹妹,万世极乐教的圣女大人……噗,妹妹不听话,所以要哥哥来管教吗?人世间兄妹的情感,是这样的吗?好有趣哦。”   冰之鬼微笑着抬头,看向裹着满身绷带,咧开獠牙,抖动着猫耳朵走过来的少女道,“嗯?小猫咪,你是想听我讲哥哥妹妹故事吗?”   金色的扇面,无声开合。   尼弥芙歪了歪头,懒洋洋地舔了舔尖尖的指甲,“傻逼。”   童磨继续微笑:“?”   尼弥芙:“要不是铃子说,让我来配合一下我的同僚,谁理你啊,喜欢自娱自乐的家伙喵。”   童磨:“哦呀?我被讨厌了吗?让人伤心的事实。”   尼弥芙威胁地抬了抬手里生锈的锁链:“再罗里吧嗦就把你捆起来丢给铃子啊喵!我讨厌你轻佻的表情喵!”   童磨神色安然,并不怎么害怕她的威胁,甚至维持着礼貌的笑容道:“嗯嗯,知道了呢。但是没办法,不是铃子的话,就只能维持这样的假笑啦~”   他状似好心般问:“你大腿根部的铃铛好像给你带来了不少痛苦?我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说是感情专家哦!绝对不会嘲笑你的懦弱和你的黑暗时期的,毕竟再强大也会有弱点嘛。”   尼弥芙:“喵!!!”   童磨打开金色的折扇遮住半张脸,笑眼弯弯。   “哎呀,生气了?哈哈哈?”   感受到尼弥芙的怒气槽简直要爆满后,小鹿御铃子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对方的个人信息面板。   童磨对她的好感当然是雷打不动的100。   而非常不可思议的是——   即使他对收债人马甲说出非常挑衅的话,嘲讽值拉满,情感波动也在0左右。   感情专家?   小鹿御铃子:……不,你这是感情黑洞吧!!!   作者有话要说:   童磨:哎呀呀,你的妹妹,我的妹妹,好像都一样呢~   缘一:杀气腾腾拔刀 第5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五十九天   尼弥芙:猫猫挠墙.jpg   她被童磨气得那对毛茸茸的黑色猫耳都在愤怒地一抖一抖,那串耳环不断摇晃发出乱响,嘴里“喵喵喵”个不停。   “喵!喵!!住口啊!再说这样的话我就……”   她咬住尖锐的指端,喘着气,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暴躁声音,那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到让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她的怒气。   ——猫耳少女一改之前的懒散状态,陷入了情绪上的暴怒。   她睁大了那双如同翡翠玉般的蓝绿色异瞳,圆圆的瞳孔不断紧缩,变成针般的尖尖的形状,紧紧盯着对方寻找弱点,只要找到就会毫不犹豫扑上去,绝不留情,把对方咬断喉咙才罢休。   这正是万世极乐教教祖想要的东西。   他明白,情绪失控就会露出心理上的破绽。但现在这个程度,还不够,远远不够。   所以童磨假装不知道般继续明知故问,就连语气都非常温柔。   “为什么要生气呢?我的同僚。我说的都是实话,承认这一点让你非常恐惧吗?”   他甚至笑吟吟地,亲切地喊她同僚。   仿佛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接受良好。   但在这时,它宛然成为了一种嘲讽。   尼弥芙:“……”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哎呀,好吧~我果然不是很懂感情。”   许久没有得到猫耳少女的回答,童磨用扇子盖住自己下半张脸,如此感叹道。   “就如同你会为了你在乎的首领再三忍让般,如此充沛的感情真让我羡慕。啊,对了。那位首领就是我可爱的妹妹,对吧?”   万世极乐教教祖身上显然有些东西随着世界的改变而改变。   但那种来自骨子里的轻慢是不变的。   小鹿御铃子:说了那么多句狗里狗气的话,只有这句“我不懂感情”,我承认你说了真话。   如果不是系统把他打上了名为她的眷属的烙印,他的好感值自动加满为100,她也没有把握能好好利用他。   ……不对。   就算是好感值100,他看起来也是很爱搞事的乐子人啊!!!   意识到这一点,小鹿御铃子缓缓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性格,这种欠揍的言语能力,绝对是会把暗组织搞得鸡飞狗跳的类型吧?   小鹿御铃子开始紧急思考。   如果单单只是面对她的马甲倒也不算太糟糕,就算童磨疯狂挑衅,她也能控制马甲合理对戏,或者干脆不搭理他。   但是除马甲之外,她现在的组织成员……   想到累,芥川龙之介,中原中也,继国缘一等等“敢冒犯首领你就完蛋了”或者“冒犯首领就弄死你”这种性格的成员——   小鹿御铃子不但脑袋痛,还感到胃痛。   白橡色长发的教祖在这时再度露出了那种非常恶心人的笑容。   “让人心疼的小猫啊。你需要名为万世极乐的净土吗?那能让你忘掉一切痛苦哦。简而言之——也就是救赎你。”   不是侮辱,而是陈述。   他的嘴角轻轻上抬,眼角微微下弯,眉头悲天悯人般蹙起,明明是一副非常讨喜的模样,但只要知道他的本性,就不会被这张假笑面具骗得失去理智。   尼弥芙显然是不会被骗的其中一员。   她用那双蓝绿色的异瞳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然后在下一个刹那——   尼弥芙不由分说地瞬间甩开锁链和九条尾巴,意图要将他缠住!仿佛要将他的债务层层累积,再层层清算。   “闭嘴,聒噪!喵!”   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要忍受的打算。   猫猫的骄傲才不会让她一退再退。   童磨:“真不风雅啊。”   他边抱怨,边在身周慢慢浮现出一层又一层雪白的,细小的冰晶,把锁链覆盖,形成了一层屏障,挡下了尼弥芙的攻击。   那些莲花状的冰晶非常密集,简直要把这片空间都冻结起来,美丽而充满杀机。   小鹿御铃子看过他的天赋·血鬼术,她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冰晶粉末是由他的血液制造的。   童磨的血里面含有剧毒,所以一旦被吸入肺部中,就会造成肺部的细胞严重坏死。   但恰巧,收债人马甲抗毒性很高。   小鹿御铃子的本体在继国缘一的陪伴下慢慢走向森鸥外的诊所,精神却在高度集中地观察这边的战况,操控着尼弥芙准备和童磨战斗。   她本来是不想打的。   毕竟成员内部打架成为组织企业文化可不是一件好事。   少女叹气。   但让心里在打着鬼主意的童磨看看暗组织成员目前的实力,感受一下暗组织的本质,也不是坏事。   还有就是……她想验证一件事情。   战斗当然不可能是尼弥芙一出手就结束。但是童磨的攻击失去作用,也就彻底输了。   七彩眼瞳的教祖还没有察觉到这一事实。   他笑意盈盈,向前挥斩出两道裹着冰晶的攻击——尖锐锋利的金色扇沿,直接利落地切割向尼弥芙!   尼弥芙面无表情地顶下所有的伤害,伸出五指拧曲成爪,生生切断那些冰藤蔓,撕裂冰莲花!   她没有躲开。   每次战斗,她都没有发挥出属于猫的敏锐,而是格外钝感。   她雪白的脸蛋上没有表情,黑色的斗篷也盖不住肩膀和腹部上的伤口。   它们非常细小,但冰晶附着在上面,密密麻麻,如同吸取生命力的活着的莲花。但尼弥芙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她的每一次对战,身上的伤口都只是在给她增加筹码。   童磨疑惑地歪了歪头:“诶?”   他有点吃惊,想要说什么的下一刻,就被猫耳少女牢牢实实地摁在地面上,膝盖对准他的脖颈狠狠压下去,整个人的重量都加在他的胸口上!   莲花帽散落在地的教祖被她压得闷哼一声,平摊在地面上,尼弥芙却没有丝毫心软,而是以更狠的力道压迫他的身躯,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雪白的绷带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摇摇欲坠,大腿根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女呼吸急促,那双蓝绿色的异瞳如同烧起来的两团鬼火,死死地盯着身下被迫扭过脑袋,呈现出屈服模样的童磨。   尼弥芙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但藏在里面的高昂的愤怒像是火焰一样能灼烧对手。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的小计俩对我没用?剧毒?疼痛?断尾?一次次的进攻?你以为这很严重吗?想得太简单了喵。”   她锋利的指甲压在青年的喉咙上,像是要让童磨失去说话的能力,带着一点点记仇的意味。   “看在你是同僚的份上,告诉你一点小事情吧喵。猫是最擅长忍受的生物。我曾经遭到过比这严重千百倍的对待,早已习惯,只会感到非常恶心。你的手段只是小儿科罢了。”   “别小猫咪,小猫咪叫我啊。听好了——我叫尼弥芙。”   猫耳少女笑起来,一字一顿,“不想惹我,赢来一顿刑讯的话,就安分点。否则,杀了你。”   童磨反应平淡:“哎呀。好厉害啊,尼弥芙。”   小鹿御铃子看着系统面板上的眷属信息。   他的情绪波动依旧是在零左右,就连先前血鬼术无效都没能让他的感情变化曲线拔高。   ——小鹿御铃子成为了那个唯一的「意外」。   验证完这一点后,猫耳少女伸出的指甲,最后还是慢慢收了回去。   她只给了他一个教训,就直接起了身。   “恶心的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再挑衅我就让你去死,和垃圾废品相伴吧喵。”   尼弥芙磨着爪子,“听懂我的意思了吗,童磨?”   暴躁状态的猫耳少女眼睛亮得锋利,言行间的攻击性浓度很高。   童磨没有生气地径直站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扳正自己的脑袋,垂着那双眉头,神色可怜地叹气道。   “唉,好心好意也要被人曲解,还莫名其妙被揍一顿。真叫我难过啊。”   小鹿御铃子:……不,完全看不出来你在难过。   童磨:“对啦!刚开始就想问哦,你很喜欢我的妹妹,嗯?听命行事?”就连放过我,恐怕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童磨笑眯眯道,“哎呀,心甘情愿当走狗什么的,有点可笑耶。”   尼弥芙露出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捏紧拳头,“呕……白痴同僚!我是猫,不是狗!别把我和狗相提并论,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了!”   “想死吗,你?!”   小鹿御铃子边操控收债人的马甲和他进行对话,边观察着第三位眷属的神色和语气,很快就发现他和继国缘一不同。   童磨对目前所有的信息都接受良好——   不管是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的现代世界,还是突然出现在面前自称同僚的非人。   小鹿御铃子想起来,最开始的累也是这样的。   难道是因为鬼的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关系吗?   被她凶巴巴地吼了一顿,童磨反倒叹了口气。   “才不要呢。态度好凶啊,尼弥芙。你就是这么对同僚的吗?当心我要和妹妹酱告状哦。”   小鹿御铃子:草。   妹妹酱。这是个什么恶心人的称呼。   她发现童磨在吸引仇恨这方面简直无师自通——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想打他。   还有这个奇奇怪怪的兄妹剧本……他接受得是不是太迅速了!完全是乐子人心态吧!   童磨摇了摇扇子:“对啦对啦,现在要干什么?把我带去妹妹酱那边么?尼弥芙大人?”态度调笑。   尼弥芙不会知道,所以尼弥芙瞬间歇火。   但猫猫这种生物才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结巴了一下,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铃子让我来配合你处理盘星教的任务啊喵!”   那双猫耳犹豫地摇摇晃晃。   童磨对“妹妹”的态度显然很感兴趣。   “诶~那关于我,妹妹酱说了什么呢?”   白橡色长发的青年收起扇子敲了敲掌心。   “不许叫妹妹酱,恶心死了。你要叫她首领!”尼弥芙凶着一张小猫脸纠正他道。   “铃子她……担心你武力值不够又太过欠打,被打死了怎么办才把我叫来帮忙。现在看来,铃子压根不需要有这种顾虑。”   童磨更加感兴趣了:“诶?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实力很不错吗?”   尼弥芙吐槽:“喵!没有自知之明吗你?因为你光是说话就能气死对方!”   童磨愣了愣,用近乎撒娇般的语气抱怨道:“哎呀,好过分,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明明每一句话都在为他人着想啊。至于实力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担心的。”   冰之鬼眨了眨那双七彩色的眼睛,笑吟吟,“虽然还没和所有同僚见过面,但我在你们组织应该排得上号哦。”   “同事关系?”童磨恍然,“哦,这个嘛,我和我的前同事们相处得非常和谐,其乐融融,大家都很喜欢我呢!不要担心,我相信暗组织也会如此~”   童磨,尽管刚刚才惹怒了猫猫,被猫猫揍了一顿,警告一次,但对自己的实力和人缘十分自信。   小鹿御铃子:啊,真的吗?   想想原本就对鬼非常不待见,本身还是呼吸法创始人的继国缘一,想想身体里封印着荒霸吐,操控重力不费吹灰之力的中原中也,想想战斗起来疯得一批,罗生门越发熟练的芥川龙之介……   她很快就把童磨这句话通过某个马甲的手,实时转发到暗组织高层成员群里,顺便还添油加醋了一下,暗搓搓地助他一臂之力。   小鹿御铃子:毕竟,这可是你说的XD   打倒他们证明你的实力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至于企业文化这种东西……   少女首领面带微笑。   ——放弃也没什么。   童磨刚说完,就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寒。   他打了个寒颤,有点困惑:“?”   察觉到尼弥芙古怪的神色,童磨的笑容又重新灿烂起来,对着自己的倒霉同僚问东问西。   小鹿御铃子用尼弥芙不耐烦的口气,语气飞快地和他简单说明情况后,童磨一脸恍然大悟:“啊呀~原来如此,很有趣呢,这个世界。”   不再是被困在万世极乐教里的金丝雀般的圣女,也不是那个神色冷寂苍白如同人偶般毫无生机的傀儡吗?   妹妹。   已经变成能够支撑起偌大组织的首领了啊。   他伸出指尖,轻轻掐拢自己胸膛心脏冰冷又微弱的跳动,怀念般地叹了口气,“情感……”融化在你的骨血里。   妹妹。   万世极乐教教祖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容。   ——你快乐吗?   横滨擂钵街H区,童磨和尼弥芙在逐渐深入这片区域。   小鹿御铃子则到达诊所,最后再和森鸥外见了一面。   在她出现时,提前知道这个消息的黑发白大褂的医生正抱着金发的萝莉,絮絮叨叨让她不要乱说话。   “首领大人生气可是很可怕的哦~爱丽丝酱,你千万别惹她啊!”   爱丽丝鼓起脸蛋,不情不愿道。   “知道了,林太郎!如果不是你挑衅铃子,我也不会被你拖累连带着一起讨厌吧。都是你的错啦!”   森鸥外:“欸?欸欸?!”   爱丽丝揪住了他的脸:“笨蛋!铃子变得凶巴巴都是你的错!等会肯定要道歉的啊!”   森鸥外含糊不清地发牢骚:“呜呜好凶哦爱丽丝QAQ!”   小鹿御铃子:“……咳。”   她咳了一声,隐晦地提醒对方说话不要这么不加收敛。   她又不是听不出来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自己和自己演戏给她看,情感变化还能这么丝滑——   不愧是你,森鸥外。   不去当演员都是演艺界的一大损失啊。   森鸥外双手合十,笑眯眯道:“哎呀,哎呀。首领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他面对她时倒没有往日具有迷惑性的颓废模样。   虽然言语和行为间都多加收敛,带着面对上位者恭敬的意味,但绝不会有人觉得他被磨光了爪牙。   ——森鸥外的本性是危险的。   如果没办法做到时时刻刻都能压制他,那么被反将一军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加客气和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森先生。横滨是不是来找过你?”   这段时间,这座城市没有再回应她。   往常横滨的建设度得到提高,她都会感受到祂在温柔安静地抚摸她的脑袋,像是对宠爱的孩子的夸奖。   但这次,即使横滨建设度提高到60%,她也没有在风里找到这座城市的影子和那道沉默的目光。   这很奇怪。奇怪得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安。   像是有什么更加强大的东西降临,将祂强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睡。   森鸥外笑意顿了顿,然后用一种非常无辜的声音道:“抱歉,不方便告知唷,首领大人。这是我的一个——秘密。”   “是的哦!这是林太郎的秘密。”   最后两个字,被爱丽丝接了过去,金发的小女孩露出笑容,一反刚才对森鸥外怒言怒语的傲慢大小姐味道。   她弯起那双眼睛,甜甜地开口道:“呐。首领姐姐,你不明白吗?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的啦~”   那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   小鹿御铃子想,森鸥外隐瞒的理由,无非只有两个。   第一个,横滨不允许他告诉她。   第二个,他想要充分利用这份情报的价值在她手中拿到更多东西。   小鹿御铃子更愿意接受第二个可能性,因为那说明至少她还可以得到横滨的消息。   所以她没有犹豫地问出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小鹿御铃子错觉,面前这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他的人形异能体在平视她时,听到她的话语时,眼里带着一丝感叹。   “您和横滨……确实没有辜负对方啊。”   森鸥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改了主意。   “好吧,我只能告诉您,横滨找过我,但它说的是关于你的事哦。”   森鸥外对她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便告诉她,他不日后就要前往东京咒术高专去找五条悟进行交接工作,把他顺利安插进咒术总监会。   被他宣布送客后,小鹿御铃子走向了横滨的街道。   她看着横滨,这座城市,在慢慢变好。   森鸥外最后一句话留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久久缓不过神。   “横滨担心你。它来警告过我。你是它非常重要的人啊,哪怕是你一丝一毫的不开心,都让它紧张不安。”   小鹿御铃子垂着眼睛,在心里反驳。   不是它,是祂。   …………   横滨港口。   海浪,海鸥和轮船形成一副热闹的画面。   深色皮肤的男人走在人群里,明明长得非常显眼,其他人却像是没看见他般,甚至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位置。   他有一副非常好看的骨相和深邃的面容,笑容爽朗无害,却自带着一种让人发自内心恐惧的邪异感。   不能仔细看他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也不要主动搭话。   否则会陷入无穷的疯狂。   他,或者该说是祂,无声无息地走在人群中。   祂的身躯都没有碰到那些趴在人群肩膀上或者背上的低级咒灵,非人之物们就仿佛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般发出怪异的尖叫,消失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留。 第6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天   伏黑惠在和五条悟一起离开横滨前,他在横滨南区和松上美衣告别。   不是阿卡纳什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而是最开始他们交谈的那间咖啡厅。   黑发绿眼的少年,黑发绿眼的少女。   他们互相对视时,没有人会怀疑他们间是否存续着血缘关系。   伏黑惠有点烦躁地看着自己这位堂姐,又深感无力,慢慢低下头去。   他垂着眼睛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你真的要一直留在暗组织首领的身边?不准备离开横滨么?”   简直像是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   明明还是很年轻的少女,却自愿成为他人手中利用的刀刃,在短时间内接手黑手党,又在里世界的政治和经济战场上进行厮杀。   伏黑惠成为咒术师不久,入学高专也同样不久。   面对咒灵,五条老师面不改色,偏偏咒术界高层的那些老头子能让五条老师头疼得不知道怎么解决,还要请求外援——光是这一点,伏黑惠就深刻意识到,政治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   但松上美衣面对这种没有硝烟的战场,毫无后悔之意。   伏黑惠知道,他的堂姐和那位暗组织首领达成交易,对方会正面对上禅院家的压力,保住她不被禅院家强行带走,得以自由生活,自由选择。   可是他不懂,这明明只是冷冰冰的交易,她却真的在尽心尽力地帮助那位首领管理横滨大大小小的事务,哪怕交易期限结束也没有离开,没有选择一家独大。   小鹿御铃子——伏黑惠对暗组织首领的感观一直以来都非常复杂。   在帮忙处理一些不要紧的小事务时,他总能听到有人在私底下说的闲话,都是对小鹿御铃子的评价。   对方是好首领。但她不一定是好朋友。   总觉得这种人……会为了这座深爱的城市放弃重要的人。   所以伏黑惠即使非常尊敬这位年轻温柔又手段狠厉的少女首领,但出于某些考虑,敬而远之。   伏黑惠想,当堂姐的母亲逃到横滨来时,是否想过她会给自己的女儿带来灾难?   大概是没有的。就和他不负责任的人渣父亲和逃离家庭抛弃孩子的继母一样。   他从来不对所谓的父爱和母爱抱有期待。   松上美衣对此的回答很坚定:“是的。铃子需要我。只要她还需要我,我为她燃起的野心就不会穷尽。”   但看到伏黑惠紧紧抿起来的唇角,她还是顿了顿,把声音微微放软了一点,“惠,我没事。比起咒术高专或者禅院家,横滨对我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他还是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但是少年眼睛里流露的关心让松上美衣知道,伏黑惠是个好孩子。   他或者不是普世观中那种乖巧的小孩,但他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容易细腻地观察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面对自己面色平静的血亲的拒绝,伏黑惠深深吸了口气,感到难以理解。   可他不是喜欢插手别人决定的人。   所以他抓了抓脑袋,冷声道:“算了。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谢谢你,惠。”   松上美衣笑了笑,真诚道,“你在高专一定要过得好好的,我会时不时抽空去看你。还有你的姐姐津美纪——我和铃子申请过,堕天使大人会帮忙治好她,让她醒过来。”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的权力有限,所以……”   松上美衣歉意地看着伏黑惠。   伏黑惠却猛地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突然提到自己最重要的,还在昏迷的姐姐,他喉咙有点发紧,费力地吞咽了一下,轻声得像是怕打破什么,“真的,可以吗?”   松上美衣慢慢弯起那双和他颜色非常相像的眼睛:“绝对可以的。那么,再见。惠。”   伏黑惠:“嗯。再见,美衣姐。”   他纤长得惊人的睫毛轻轻垂下来,又慢慢上翘,露出那双绿松石般的眼睛,不知道要说什么般沉默了一下道。   “……她对你很重要吗?”   伏黑惠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说了废话。   松上美衣面对这个直白的问题,轻轻地微笑。   “嗯,很重要。我要把自己奉献给黎明,我要为这座城市和首领奋战在我所擅长的战场上。惠,不用担心,我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那就是她想要的自由。   松上美衣,而不是禅院美衣。   伏黑惠沉默片刻。“是吗?”   于是,他朝少女点了点头,少女也朝他点了点头。   伏黑惠背对着松上美衣默默离开了。   即使是血亲,也有不同的两条路。   ……   站在港口,臭着张脸抱着手臂,等待迟到的五条悟和自己的两位同学的伏黑惠意外地碰见了第二个横滨认识的熟人。   “魔女”头披着半透明的黑纱,顺滑的长发如同融化的金子般流淌在他的背脊上,那双银色的眼睛如同透明的水银。   “伏黑君。”   他神色温柔,带着一点出乎性别的美艳,声音还是那样具有辨识度,   一半柔和的海水和一半明亮的火焰。   这段时间,“魔女”在横滨的名声不显,很少在普通人面前出现,虽然是备受瞩目的暗组织成员,但仿佛一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成员。   可在咒术界,尤其是禅院家内部——他是被禅院直哉暗地里派遣很多诅咒师追杀,仍然安然无恙的心头大患。   那些诅咒师一个接一个地栽在他的手里后,又被那种怪异的银色花控制,反过来自杀式袭击禅院家,给禅院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听说对付禅院家的武器人选,温洛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位是收债人,暗组织的刑讯专家,尼弥芙。   面对这位熟人,伏黑惠有点疑问:“温洛?”   “魔女”的腰肢被那身长裙掐得细细的弧度,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笑容柔美,雪白的鼻尖上那颗红色的小痣,让他整张脸都多了男性的艳丽感。   温洛:“伏黑君,能拜托你给姐姐……不,真希小姐带一句话吗?”他及时改了口。   伏黑惠被他的问题问得有点愕然:“真希学姐?可以是可以,但她最近不在高专。”   准确来说,是整个二年级组都不在高专。   除了目前在国外出差的乙骨忧太外,为了防止咒术界总监会打歪主意,其他人都被五条悟打包吩咐,集体出任务去了。   温洛顿了顿:“是这样吗?本来还想问,我能不能为她做些什么。魔女虽然无法实现所有愿望,但大部分还是能做到的。”   伏黑惠忍不住道:“别乱来,温洛。你不是说过,那要付出代价吗?”   魔女。她们熬煮出来的魔药可以治病,施展出来的魔咒可以诅咒他人,也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   温洛嗓音哀婉柔和,又带着一丝矛盾的醇哑。   这让他像是一只美丽的,忧愁的夜莺。   “那不重要。抱歉,我觉得男性在女性面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是错的。”在这方面他的态度一直都非常偏执。   伏黑惠:“……”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这种想法。   但很快,温洛想了想,抿了抿艳丽的红唇,打消了这个想法。“算了。这只会让她感到苦恼吧。我不希望给她带来心理上的负担。那是不对的。”   看着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骨头抽出来当作礼物,伏黑惠忍了忍,最后给出简短的建议:“如果真的很纠结,不如送信吧。信很方便,也不贵重,真希学姐不会介意的。”   温洛愣了愣,笑了起来,神色里带着一种魔性的美丽。   “啊,很好的建议……非常感谢。那么麻烦你了。”   “——伏黑君,能帮我带一张魔女的信函吗?”   “魔女”挥动着蛇纹木魔杖,顶端猩红的眼球吞吃着空气中无形的东西,直到一封古老的熏香信纸凭空出现在他的手掌中。   上面只用魔女语写了一句繁复华丽,任何人都无法解读的话,弯弯扭扭的血红色的符文,非常漂亮。   「身体健康。真希小姐。」   因为对女性非常温柔和关心的性格,他没有写上姐姐,而是用名字称呼对方。   尽管他很思念姐姐,但对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尽管这件事,可能谁都不知道。   温洛将它交给了伏黑惠:“请把它交给真希小姐吧。拜托您了,伏黑君。”   “它可以塞进平安符里随身戴在身上,关键时刻可以保护真希小姐和她在乎的,重要的人。”   伏黑惠看了他一眼:“它的代价是什么?”   温洛笑得有点虚弱,轻描淡写:“我的血。”   伏黑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半天只吐出来一句:“……知道了。会帮你交给她的。”   “但你过来就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的吗?”   温洛:“啊,差一点把正事忘了。是首领让我来告知你,我有同僚会在暗中和你们一起去往东京高专,突发事件可以拜托TA。”   伏黑惠迷惑地问:“TA?没有具体性别么?”   暗组织是真的什么物种都有吗???   温洛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下,“当然,因为每天的保护者都会改变啊。不出意外的话,你甚至可能会看到我哦。”   “伏黑君,一路顺风。期待下次见面。”   温洛勾起红唇,“也许,我们会在禅院家重逢。”   伏黑惠:“……”不,那有点可怕。   不如说太惊悚了。   想到温洛的性格和对男性教育的热情,又想了想禅院家大大小小的烂橘子,伏黑惠缓缓地抖了抖。   这真的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吗?   他甚至忍不住想象到了禅院家那些堪称封建糟粕本身的男人们对女人们一口一个“尊贵的女性”“卑贱的男性”完全反过来的荒唐场景。   ……呕。   伏黑惠皱着脸,觉得简直想想就要吐了。   在温洛离开后,五条悟终于拽着两个小朋友姗姗来迟。   “哟~惠,久等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伏黑惠面无表情收起来,无意让自己的老师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   五条悟倒也没有介意他的隐瞒,刚要笑嘻嘻地对他说话,就被手机的消息声打断。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神色慢慢认真起来。   伏黑惠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五条老师——”   他还没说完,五条悟就在瞬间离开了原地,不但把鬼娃娃和梦野久作留给伏黑惠处理,还在最后抛下一句话。   “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你的新同学哦!一定要好好相处哦!老师我先走一步啦~”   只留下黑色海胆头的少年垮着一张脸和鬼娃娃,梦野久作面面相觑。   伏黑惠:“?”   伏黑惠:“……”   伏黑惠:“。”   缺德教师。他要报警。   低头盯着两个小孩半天,满脸冷静的伏黑惠摸出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惠惠:总觉得这种人会为了城市放弃重要的人。   铃子:?   森先生:放下,那是我的剧本! 第6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一天   下午三点。   离开森鸥外的诊所,小鹿御铃子回到了暗组织基地的首领办公室。   少女白色的长发散下来,有点乱糟糟地垂在脸侧,被她伸出手背蹭了蹭,蹭得脸有点发痒,倦怠地轻轻闭了闭眼睛。   ——横滨。   她在心里再度念了念这座城市的名。   但空气中依旧毫无波动。   她没有得到任何来自这座城市的回应,仿佛深海的波涛变得平静。   小鹿御铃子心中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让她感到了不安的地步。   「横滨」又睡着了。   第一次,祂的睡眠很短暂,因为她的情绪波动,祂被像春天的鹿般惊醒。   祂很快就出现,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现在是第二次。   也许她会是幸运的,祂会因为她再度出现。但如果是第三次呢?第四次呢?   直到横滨再也没有办法醒来。   她想主动找到祂,必须找到祂。   这座城市的灵魂,百年来坚守的意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祂沉睡,甚至可能消失。   所以变故在哪里?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小鹿御铃子的大脑中感到有根细细的弦在不安分地,一跳一跳地作痛。   明明胜利靠得那么近,近在咫尺——再等等我吧。   除了给奈亚一拳这个奇怪的执念,我想听到你对我的夸奖,横滨。   对小鹿御铃子而言,这场游戏,不再是单纯的她被奈亚目睹着完成的交易。   这座城市成为她坚持的第二个理由。   少女首领靠在办公桌上,下颔线显得冷锐,神情也越来越冷厉得惊人。   或许会有人想去怜惜地轻轻抚摸这脆弱的玫瑰,但肯定会被她冰棱般的尖刺穿破指尖,带来冰冻的疼痛和一点猩红的血。   小鹿御铃子想要着手处理桌面上的文件,直到一直都像透明人般默默跟着她的继国缘一看到这副画面,伸出了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   “铃子。你需要休息。”   小鹿御铃子困惑:“哥哥?”   继国缘一没有移开手,冷静陈述。   “你现在的脸色很糟糕。被芥川小姐看到就会立刻把你拖到床上让你好好睡一觉吧。”   小鹿御铃子:“?”   她的情况应该也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像是看出了少女脸上想反驳的意思,继国缘一神色很认真。   “松上小姐,中原先生,芥川先生,芥川小姐……很多人很多人,他们都很担心你,铃子。”他们拜托我,好好照顾你。   本来嘴舌笨拙的青年,炭红色的眼睛没有如往常般温柔地垂下,而是始终平静,直直地望向少女。   “——我也很担心你。”   直白,妥帖,温和。   这是兄长的关怀。   小鹿御铃子:!   这种温柔大狗狗的眼神暴击,真的很让人想要屈服!   虽然这件事她的确不能让其他人插手,但是原本紧绷作痛的神经,的确因为继国缘一突然的插话而慢慢变得缓和。   ——是的,其实她不用恐惧。   小鹿御铃子想。   但在思考这种事情前,先当一当让兄长头疼的固执糟心妹妹吧。   欸嘿。想想还有点奇怪的激动×   “哥哥。你在担心我却不愿意相信我?你是在理解我,还是为了宽恕自己?”   她心中充盈着对继国缘一的理解和怜爱,表面上却带着更加冷厉的神色,道出更加尖锐的言辞。   这让小鹿御铃子看起来愈发像是彻底定格成冰做的人偶。   失去生机,也失去感情。   如血般鲜红的眼尾冷冷低垂,又带着怒意轻翘,就像红色的蝴蝶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她的眼睛边上。   老实人继国缘一:“!?”   青年炭红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睁大。   名为茫然,震惊和愧疚等等非常复杂的东西在刹那间涌现出来,将他本就偏深的眼睛颜色烧得更加艳丽。   “不……”   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可能对妹妹产生这么自私的想法。   那对漂亮的日轮花牌耳坠随着黑红马尾青年靠近少女的动作晃出了焦急的弧度。   他艰难地说出否定的话语,却在下一步卡顿住。   继国缘一当然迫切想要否认。   可他感觉到少女快要被那种诡异的神性,压迫得只留下一点点的理智——   每一秒,每一秒。   少女身体内部那些数不尽的疯狂挤压,混乱扭动的鲜红触手给她脆弱的五脏六腑带来恐怖的压力。   它们勒住她的内脏和骨头,它们缠住她的身躯和血肉,它们用婴儿渴求母亲的养分般嗷嗷待哺的模样,向她汲取她的东西。   这是他的妹妹曾经变成「鬼」的代价。   但现在,更加严重的,变异般的情况已经让他的妹妹不知道变成怎样形容的存在。   继国缘一不得不承认,她没有陷入致本身死亡的疯狂,都是难以复制,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想,如果少女能在他的情感上发泄那最后一点点的属于人的这部分的感情——   是不是不会让那愈发明显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非常邪恶的神性侵吞她的一切?   所以,继国缘一滚动喉结,慢慢吞咽掉没有说完的话,陷入缄默,用那双安静的眼睛看着少女。   他承受她所有的指责,他低下头颅将她的那些话变成绳索套入脖颈,宛如自愿受刑的,无罪的罪人。   小鹿御铃子:罪恶感加重ing   她把话说出口,像是又觉得难受。苍白的嘴唇无力地抿了抿,有些脱水,少女疲倦地闭上眼睛。   小鹿御铃子沉默了一下,轻声道。   “抱歉,缘一。可以让我单独呆在办公室吗?我的工作还没有处理完毕。”   小鹿御铃子没有喊他哥哥。   而是直呼了他的名字。   即使在情绪波动的边缘时,她依旧做到了首领的温和与理智。   继国缘一没有让她为难。   他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发现眷属离开自己的感应范围,小鹿御铃子终于一下子变得放松。   她的脊骨都慢慢地松懈,双臂窝住自己的下巴,趴在桌面上仿佛发呆般开始思考。   小鹿御铃子想,她其实不需要想得这么复杂。   她可以想得再简单一点。   比如这个游戏要怎么做才能导向正确的结局,而不是任由感情再三主导她的立场——   那不是玩家该做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的目光没有带多余的情绪,她看到了桌面上被梦野久作遗落在这里的纸牌。   那是鬼娃娃马甲和梦野久作玩闹的证明。   她记得那天他们在首领办公室玩了很久,她的本体在睡午觉时,梦野久作自主自动地放小声音。   只要不踩雷区,他是很乖巧很懂事的孩子。   小鹿御铃子顿了顿,虽然现在不在她面前就没那么懂事,但是——   嗯,毕竟是孩子的青春期啊。   她在大脑里缓缓忽略了某个焦头烂额的高专生咒术师和满脸严肃的检票员。   小鹿御铃子完全没有对方才是真正的青春期少年,没有撑起这个雪上加霜的家庭的觉悟和力量的自觉。   她只是轻轻捏起了一张桌面上的纸牌,侧脸趴着,无聊般抬起手将那种牌慢慢举到空中。   牌面在慢慢揭开。小鹿御铃子想,她要改变固有的思路,成为完美的「玩家」。   玩家只需要胜利。这没有错。   但她要最理想的胜利。   所有人都不会遗憾的胜利。   小鹿御铃子揭开了牌面。   她看到了牌面。少女露出笑容。   ——原来是这张。   不错,这就是她最满意的牌。   她将牌盖了回去后,就开始重新判断和梳理现在的局面。   小鹿御铃子轻轻点击系统界面上并行的任务线详情,它们显示得更加清晰明了。   「咒术界高层线,开启中。」   「任务简介:贪婪,欲望,争夺利益,咒术界高层真让人难以忍受。但如果以毒攻毒,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任务负责人:森鸥外。(是的,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毒)」   小鹿御铃子一扫而过。   咒术界高层当然是森鸥外负责的事情和不能推脱的对象——他会和五条悟商量如何对付咒术界总监会。   小鹿御铃子想到森鸥外的“两个月”和五条悟的“十年”这两者相差甚远的言论,她沉默片刻,还是没有细想。   不要对比,对比真的太可怕了。   「咒术界高专线,开启中。」   「任务简介:可爱又元气的高专生活大作战!加上世界的主角,和玩家马甲进行碰撞,这场游戏会不会变得更加有趣呢?」   「任务负责人:马甲鬼娃娃-由里子,梦野久作。」   小鹿御铃子同样是一扫而过。   五条悟不知道第多少次顶住咒术界高层的压力,强行为由里子和梦野久作两个小朋友办理入学手续,以旁听生的身份进入高专。   目前情况——两人正在和伏黑惠同学进行绝赞磨合中。   青春期少年臭着脸,一手牵一个地带小孩,还很不放心地让两条玉犬把他们挤在中间,怕他们走丢。   现在,三个人正被正义感爆棚的检票员教训得一声不吭。   中途鬼娃娃和梦野久作当然想拉着手逃跑捣乱,被提前察觉到的伏黑惠毫不犹豫全部抱住,一个都逃不掉。   伏黑惠露出谁都别想跑的笑容:)   「港口Mafia线,开启中。」   「任务简介:堕天使马甲的威慑和管理可不是长久之计,港口Mafia的某些人正蠢蠢欲动……请玩家尽早让教皇马甲进入管理港口Mafia!」   「备注:关于您的新马甲在进一步筹备ing,玩家加油。」   「任务负责人:马甲堕天使-安卡斯,马甲教皇-德兰」   港口Mafia老首领的异常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   他不再具有「暴君」的特质——平静许久的暴君,不是让人敬畏到连头也不敢抬的暴君。   所以,如果继续拖下去,只会吸引更多的质疑。堕天使已经借着老首领之口削掉了余下的阻碍,空置高层干部位置,该收手了。   还有那个在风尖浪口上自荐加入港口Mafia,利用大量的钱财成功混到港口Mafia高层五大干部职位的干部A……   他的野心恐怕不止干部之位这么简单。   她必须要紧紧盯着他。   必要时,小鹿御铃子会毫不犹豫动用新的马甲压制他,取代他。   少女飞快地看完了开启中的任务线,跳到最后几个非常显眼的未开启的灰色列表上——   「咒术界禅院线,暂未开启」   「任务负责人:马甲“魔女”-温洛,马甲收债人-尼弥芙,???」   「关于收养小孩这件小事,暂未开启」   「任务负责人:???」   小鹿御铃子知道,现在她要负责的事情太多,忙碌过头会影响状态和效率,前一个问题暂不开启还能理解,但后一个问题,收养孩子?   小鹿御铃子:?她收养的孩子还少吗?   算了。   系统神神秘秘,不肯公布,跟她当谜语人,她也没兴趣一个劲追着问。   那么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盘星教的最后事件」。   目前最紧急,也是最容易处理的问题。   小鹿御铃子将纸牌轻轻翻折过来,她纤细的指尖压着牌的边沿,直到窗外降临的黄昏,一点点模糊了牌面上的图案。   少女眯着眼睛,微微笑起来。   那双眼角的红色蝴蝶宛如要扇动翅膀般艳丽。   ……   等到童磨和尼弥芙真正深入擂钵街H区时,这里安静得诡异。   它没有任何盘星教的痕迹。   是真的完全不在意擂钵街的归属,对小鹿御铃子的挑衅无动于衷,忙于内战和混战……还是单纯涂着蜂蜜的陷阱?   但没关系。   天·黑·了。   尼弥芙看着圆圆的月亮。那双蓝绿异色的瞳孔开始乱糟糟地充斥着线团和扭曲的符号,直到最后,它们变成水晶般剔透的粉色和血液般污浊的红色。   她不再维持懒惰的模样,也不会选择性或者针对性地露出暴躁的表情,开启暴躁的模式。   猫耳少女笑容变得越来越狂躁,黑色的锁链无止境地飞舞,淹没这片空间,吞吃,吞吃,就连空气和土地都被吞得干净。   这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收债人」。   收债人是在夜晚行动的。   而被催债的所有人都知道,收债人是一只巨猫。他们深深恐惧它。   属于猫的,独特的敏锐在夜晚回归尼弥芙的身躯,她白天的钝感消失得干干净净。   童磨看着这一切发生,像是看到了让他惊奇的东西,弯起眼睛笑得无忧无虑,天真至极。   “啊,有趣的尼弥芙。”   猫耳少女没有理他,雪白皮肤的身躯上覆盖猫厚厚的皮毛。直到最后,她变成一只直立的,巨大的黑猫。   她发出一声沉重的吼声,隐隐有她尖锐的人类言语夹杂其中。   “猎杀的最好时间——开始。”   尼弥芙喜欢睡懒觉。   但如果在夜晚的时间里她不进入沉睡。   那么,这就是她的绝对捕猎时间。   童磨借用着自己的血鬼术,给自己舒舒服服找了块最好的地盘准备看戏,甚至不打算出一点战力。   然后——他就发现了两个不得了的意外惊喜。   “嗯?让我看看,这是谁家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不乖乖回家,躲在这里瑟瑟发抖呢?”   万世极乐教教祖笑得很孩子气,说话也很温柔好听,只要被人听去,就会忍不住觉得他简直是一副菩萨心肠。   菩萨心肠的教祖托着下巴,盘腿坐在冰莲花座上,莲花帽垂落下来的两条飘带随着尼弥芙刮起来的飓风飘来飘去,看起来颇为亲和。   而童磨则睁着那双绚丽的七彩色瞳孔,直勾勾看着暗处中僵硬住身体的那对双胞胎。   作者有话要说:   美美子:危   菜菜子:危 第6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二章   夜晚除了圆圆的月亮,就没有一丝光亮。   黑色的巨猫弓起厚实的脊背踩在废弃建筑物上面,悄无声息。   尖锐的爪牙,艳丽的异瞳,雪白的绷带随着肢体的张展团团破碎。   毛茸茸的皮毛包裹住圆滚滚的,充满力量的身躯,表面泛起银色的尖针般的光芒,整只猫都仿佛融入这片夜色中。   每一个看到她的人,会感到像老鼠碰到猫般的发自内心的颤抖和恐惧。   ——那是天敌恶意的俯视。   她没有发出恐吓的咆哮,没有磨动爪牙的躁动。   只有那双竖起来的如针般的瞳孔死死盯住视野范围内的猎物,锁链游走,重重地甩碎所有障碍物。   “哗啦啦”,“哗啦啦”。   宛如毒蛇吐着鲜红的芯子。   诅咒师们感到了头皮发麻。   他们亲眼看到暗组织的第六位在月亮下由半人半猫的怪物,变成真正的猛兽。   就像温顺的小猫突然展露真正的面目,撕开你的血肉。   这是什么术式?还是什么异能力?   但他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强。   强到让他们只能退缩,或者低头臣服。   简短的情报中,原本维持人型的猫耳少女,透出一种被禁锢住的钝感。   即使暴怒也像被束缚手脚,只能通过让对方伤害自己来叠加对方的债务。   非常被动。   可彻底抛弃了人类模样的巨猫,像挣脱了那层枷锁,开始毫无限度,毫不顾忌地索取债务,榨取骨髓和血肉——   他们必须要为此抵押代价。   那是什么让她一直坚持使用人类的模样?   诅咒师浑浑噩噩地想。情报中找不到理由,只能在这一栏上面显示空白。   他们只知道,她非常在乎自己的外表,又对他人的评价极度敏感。   ——如果有人敢说她是非人的怪物和屈辱的奴隶,那么就会迎来猫的复仇。   尼弥芙开始甩开四肢奔跑,仿佛奔跑在猫的原野上,肌肉弧度随着她的动作舒展,拖出长长的铃铛的响声。   …………   小鹿御铃子正利用系统一寸寸搜索检查擂钵街H区的情况。   她借此发现了不少偷偷躲藏在暗处,观察动向的红点。   这些都是敌人,威胁程度可以忽略不计的敌人。   她暗暗分析着。   虽然是登上咒术界悬赏榜单的诅咒师,但在收债人马甲面前弱得不堪一击。   盘星教只在这里留下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他们被「放弃」了?   果然是盘星教内部分裂,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吗?   小鹿御铃子尝试着打开系统相关界面,依旧如同卡出BUG般久久停留在主页面动也不动,直到缓冲很久后,她正以为要看到希望时,页面变得一片空白。   小鹿御铃子:啧。你好菜啊。   系统:「……系统固件升级ing,请玩家保持冷静,不要辱骂系统。」   小鹿御铃子微笑着追加一句:废物。   系统顿时自暴自弃,不吭声了。   她发泄完毕,叹了口气,在心里一一记下红点的位置更方便行动后,身后传来的,巨大的难以忽略的动静就让她顿了顿。   那是童磨的方向。   他在干什么?   偷个懒摸个鱼也摸不安生吗?   她停住四肢,身躯顿在原地,将毛茸茸的黑色猫猫头扭向身后,就看到童磨在和两名外表看起来不超过十四五岁的年轻JK对峙。   小鹿御铃子:?   啊这,专业对口?   她记得眷属个人信息中,童磨非常喜欢年轻的少女。   万世极乐教中,他更是不加掩盖自己的喜爱,留了许多美丽的女人照顾他和他孱弱的妹妹。   小鹿御铃子不想直接插手这场战斗,她打算静观其变。   面对一个如临大敌地掏出绳索和布偶,警惕看着他,一个摸出手机,咬牙切齿对准他的两位年轻诅咒师,童磨不在乎她们带来的威胁。   七彩色瞳孔的青年嘴角含着温柔的笑容,莲花帽垂下的两条飘带和阴影让他的面容愈发俊美。   他伸开手臂,像慈悲的神佛般笑得包容,手掌中握着金色的莲花纹铁扇,身躯周围拢着一层薄薄的冰晶。   “嗯……一见到我就很紧张地拿出了小女孩会用的布偶和手机吗?我长得很可怕?”   细小的冰晶聚拢,成型。   「血鬼术·蔓莲华」   细长的冰藤蔓窜出来,抽向菜菜子的手腕,少女的手机被卷走,摔在地面上,黑掉的屏幕顿时狼狈得不成模样。   碎片亮晶晶地掉了一地。   菜菜子的面容刹那间变得非常难看。   童磨窃笑般的声音响起。   “哎呀,不好意思。不小心弄坏啦?手机,这东西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随便,尼弥芙也没有告诉我太多啦。”   童磨向她们走过去。   他踏着一层层生长托举着他的脚步的冰莲花,八字眉微微下弯,举起扇子盖着半张脸,语气柔和极了。   “诅咒师?术式?好有趣。别害怕,我会陪你们好好玩玩的。不会杀你们,也不会吃你们啦。”   “——毕竟我还要配合我的同僚啊。”   童磨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调笑。   但两位年轻气盛的少女诅咒师,把这当成了一种挑衅和威胁。   性格更加温柔的黑色头发少女有点犹豫地抱着布偶,想要对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说什么,金色头发的少女就将她保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越走越近的童磨,咬着牙道。   “快一点,美美子!”   她们躲不掉了。   菜菜子的术式必须要靠手机发动,失去媒介的她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只有美美子还有希望。   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才能逃出去,逃出尼弥芙的视线!快点!再快点!找到那个空隙!   美美子明白姐姐的意思。   她猛地冷着脸看向童磨,伸手抓握住布偶和绳索——   她拼尽全力,孤注一掷般发动了术式。   小鹿御铃子看到美美子脑袋上冒出来的情报,愣了愣。   居然是和梦野久作有点相似的能力。   必须要凭借媒介才能发动术式,操控他人,但比起梦野久作发动起来后果就是尸山血海的异能力——   名叫美美子的女孩发动的术式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她的能力范围有限。   小鹿御铃子很快地加了一点笔记。   突然出现在半空的绞索般的绳子,如同垂挂的蜘蛛之丝,无比顺利地套住童磨脖颈后,就顺着美美子手里的动作和力道往上方拉拽,想要将青年的脖颈直接勒断——   “嘎哒。”   轻轻的一声,在小鹿御铃子和美美子菜菜子的目光中,童磨漂亮的脑袋毫无挣扎地歪掉。   他颈骨断折的声音,在空气中非常响亮。   美美子的呼吸变得有点粗重。   她当然不是因为自己杀了人感到惊惶不安。夏油杰去世后,美美子和自己的姐姐全心全意寻找着最后的希望,杀的猴子只多不少。   她只是对原本游刃有余的敌人死得这么突然轻易感到茫然。   就这么,死掉了吗……?   青年的莲花帽掉了下去,露出白橡色长发头顶泼血般的痕迹,就连嘴角都尚且定格在那个虚假的,温和的微笑。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菜菜子也有些不敢置信。   “哈……?真的假的??”   她试探着拽着自己双胞胎妹妹的手往前走,满脸防备,想要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死亡,准备随时补上一刀时——   她看到了可怖的一面。   脑袋都歪斜成非常诡异的角度,按照常理绝对不可能活着的男人,居然保持着原本的角度,歪着脑袋,慢慢弯起嘴唇——   他对她们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   “给你们一个惊喜,开心吗?哈哈哈,我还活着哟!”   虽然知道但还是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的小鹿御铃子:草。   好阴间,不愧是目前脑子最不正常的一位。   童磨用一种非常欢快的口气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中自顾自般说话,完全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我说我会陪你们好好玩的,不会杀掉你们的嗳!”   菜菜子:“……!”   美美子:“!!!”   双胞胎不约而同露出了见鬼般的神情,尖叫着抱住对方,“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啊!这不科学!”   她们被吓得完全忘记了,术师和咒力本身存在就很不科学。   童磨不解:“活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菜菜子忍不住露出三观崩毁的表情,抓狂般吐槽道:“哪里正常了!?”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脖子断了的情况下还能笑眯眯地讲话啊!   美美子:“呜呜呜好可怕,好可怕,菜菜子……”   刚刚还杀敌人不眨眼的少女开始抱着姐姐的袖子抹眼泪。   长相再美丽,手段再狠辣的JK,说到底还是小孩子。   童磨想了想,恍然大悟:“啊,抱歉!我是不是忘记说啦,我不是人类哦。”   “我是鬼啊。”   他伸出紫色指甲的手指,将绳索随意扯断,再将脑袋一点点扳回原来的位置,矫正成正确的角度,笑眯眯地伸出扇子,轻轻点了点下巴。   “所以,在这个没有鬼杀队和日轮刀的时代——你们没办法杀掉我啊。很意外吧?我倒是很高兴。”   “现在到了我的回合吧?两位可爱的小姐。”   冰晶形成的莲花,一寸寸铺展开,结晶御子在童磨的掌心中慢慢成型。   危险。   金发的JK握住了腰间的刀咒具,保护着黑发的JK,露出凶恶的小狼崽般的表情。   “别过来,死变态!”   被骂变态的童磨:面色如常。   小鹿御铃子看着看着,笑意慢慢弥散。   她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在和尼弥芙对战时没有尽心尽力。   就像是和同僚笑眯眯地闹着玩似的,对输赢也毫不在乎。   倒不如说,除了好感度100的小鹿御铃子,童磨对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感情,更无法让他产生波动。   她心里轻轻动了动。   万世极乐教的教祖没有被菜菜子的言语阻止前进的步伐,他甚至边走边笑道。   “不要着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反正,尼弥芙也只是想要你们活着就行了,对吧?”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远处那只静静扭头看来的黑色巨猫一眼。   尼弥芙只对他发出冷笑般的咆哮。   童磨听懂了,是随便他的意思。   吼完,她没有理他,继续奔跑起来,前进,卷起一阵阵飓风——   直到第一个想下黑手的诅咒师死在她的手里。   那是个臭名昭著的诅咒师,平日里最喜欢对孩子和老人下手。他最后露出的表情是扭曲的惊恐和哀求。   “你的债务还清~喵。下一位。”   尼弥芙舔了舔自己沾着血的爪子,獠牙里的东西也被她伸出舌头软软地舔掉。   这果断干脆的杀戮像是某种开战的信号,诅咒师们主动慢慢靠近这片地方——这片被尼弥芙占据的区域。   巨型的黑色猫猫朝着向自己慢慢靠拢的诅咒师们咧开一个非常怪异恐怖的,像极了人的笑容。   “喵~”   债务不可以拖欠。   末路的恶徒如果不能偿还,就拿他们低贱的命来填补。   那些黑色的,缠绕的,宛如雾气般的东西,就是他们欠下的债,也是他们手中犯下的一条条人命。   所有的诅咒师朝尼弥芙攻击了过去。   收债人则对他们裸露出尖锐的獠牙。   擂钵街H区。   在这片土地上,瑟瑟发抖听着动静的人们心中知道——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盘星教留下的旧部成员遭到清洗,一部分杀死准备拿去领取悬赏金,一部分俘获准备送给五条悟让他头疼。   而美美子和菜菜子,被系统重点标红的角色——小鹿御铃子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两个满脸倔强,宁死不屈的JK送去警署。   夏油杰的养女吗?   难道那个暂未开启的任务对象是指这两个小姑娘?   总之,先想办法带回来吧。   …………   小鹿御铃子的本体正独自躺在办公椅上,等着马甲和童磨带着两个JK回组织基地。   白色的长发如同绸缎般顺着椅扶手滑下去,她闭着眼睛,轻轻按捏着发疼的额角,直到感受到毛茸茸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怀里。   小鹿御铃子茫然地睁开眼睛。   一团黑得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吸进这种颜色里的猫伸着猫尾巴,弯弯曲曲地勾住小鹿御铃子的腰,伸着爪子踩在她的腹部上。   哪里来的猫?   看起来可以养。   她脑袋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直到小鹿御铃子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面前这只“黑猫”散发着她非常熟悉的气息。   那是在这场游戏开场前就深刻感受过的,混乱的,邪恶的,疯狂的气息。   黑猫的眼睛是一种显得分外污秽,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猩红色,其中透着戏谑的恶意。   而这种恶意……   嗯???   小鹿御铃子猛地支棱起来,非常精神地一下子坐起,声音第一次差点变调。   “吾神???”   奈亚怎么变成猫猫,还和她强行贴贴?   好怪。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缓缓重复了一遍。   真的好怪。   黑猫——也就是奈亚拉托提普对她发出诧异的声音。   “我的信徒,我以为你会很喜欢。为什么要这么如临大敌呢?”   尽管声音里非常吃惊,那双眼睛也没有什么感情,反倒全是愉快。   小鹿御铃子想,好吧,能理解。   毕竟祂不是人。不要用人的思维去看待祂,不然肯定会被祂气死。   黑猫蹲在她的怀里,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发出低低的笑声。   祂慢慢化成一个男人的虚影,低垂头颅,靠着少女的肩膀,压住腰肢和躯体,简直像是把她圈成自己私人的猎物。   习惯得如同进行了千百遍。   小鹿御铃子却无暇管祂的举止。   因为她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在恍惚,在颤抖,自己的精神遭受到了更加巨大的冲击和污染。   不知名的山脉,山洞和冰川,奇怪的油画和雕像,它们搅和混合成乱糟糟的恐怖的颜色,倒入她的胸腔里,她的内脏里,她的血液里,“咕咚咕咚”不停地冒泡。   奈亚即使有意控制自己,小鹿御铃子也不能脱离被祂影响的状态。   因为她是「邪神的眷属」,她不能不被祂吸引。   无论多少次,她都会被吸引。   少女睁开的眼睛里慢慢凸出红色的血丝,眼角也宛如被撑开般冒出了细密的纹路。   兴奋,激动,愉快的情绪,它们源源不断地勃动着她的心脏,催促她血管的破开。   她迟钝地张开口,感到大脑像是承受不住重压快要爆炸时——小鹿御铃子体内猩红的触手控制不住地溢出来,发狂般纠缠住那道虚影。   邪神的虚影。   这简直就是自杀式的行为。   但是奇迹般的,小鹿御铃子像是喝了镇静剂般成功稳定下来。   她扶着额头,喘着气,任由触手蠕动着缓缓包裹住祂半虚化的身躯,散发出更加深红绮丽的颜色。   那是不详的,邪恶的。   但是,小鹿御铃子不会放开。   她在两者都心知肚明的地方越界了。   奈亚眼皮都没抬一下,任凭自己被信徒越界的行为和亲密的方式缠得结结实实。   “铃子。你很难受吗?”   明明是关心的语气,却硬生生被奈亚念出一种非常愉快的感觉。   小鹿御铃子:……她很难受,祂就爽了是吧。   奈亚很喜欢负面情绪,尤其是祂带给的她的负面情绪,祂甚至丝毫不掩盖祂取乐的理由。   小鹿御铃子阴阳怪气:“对啊,吾神。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你要不要考虑赶紧离开这个世界。”   奈亚提醒:“观众席。”   小鹿御铃子:“……”祂怎么还惦记着她画的大饼!   奈亚:“不是说了吗?你要给我最佳的观众席。放心,作为观众,在你完成这场游戏前,我不会向你提供任何帮助哦。”   某位邪神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得冠冕堂皇,像是完全没有做过去威胁反派BOSS这件事。   小鹿御铃子:“……我知道了,吾神。”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奈亚的到来,横滨的消失……   横滨不见的理由。   小鹿御铃子突然开了口,“——横滨在哪里。”   奈亚才不会被她乖乖套话。   他笑眯眯道。   “你在担心吗?铃子。”   说这句话,邪神的音调都有些奇异。   “你喜欢玩游戏。那你肯定知道,游戏都会有剧情。这场游戏的剧情在开始按原计划进行,所以不该存在的东西都应剔除掉。”   小鹿御铃子感受到奈亚拉托提普那双猩红色的,邪异的眼睛在注视自己。   不是最开始面对小羔羊般的恶意,也不是最开始交易时只对所有物的宽容。   那是非常,非常感兴趣的目光。   但让奈亚感兴趣可不是好事。   小鹿御铃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麻了大半,但猩红色的触手纠缠着对方的身躯,她又感到心头钻出来古怪的情感。   陌生。但很熟悉。   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脆弱的,又难以打破的外壳。   她听到邪神充满愉快的轻笑。   奈亚面对她时虽然会有愠怒,但大多时间总是撑着下巴,非常懒散的愉悦。   “想要见到祂,就努力把游戏彻底结束吧。我相信你能做到的,铃子。”   毕竟。你总是能做到的。   我的信徒。   作者有话要说:   铃子:猫猫,可以养。   奈亚:原来你想养我?(感兴趣) 第6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三天   小鹿御铃子发现盘星教的成员除了诅咒师,还有更多的普通人。   他们被羂索留在这块地区。   她有些琢磨不透对方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才走出来的这步棋。   但很快,小鹿御铃子就没有空档思考这件事情了。   因为她要想办法安置这些普通教众——   这显然不能像对付那些臭名昭著的诅咒师一样简单粗暴,也不能像对付菜菜子和美美子一样直接打晕。   他们是属于横滨地区的教众。   他们对盘星教教主抛弃自己这一事实感到惶惶不安,在看到尼弥芙巨型猫猫的外表时,更是像水面上漂浮不定的小舟,吓得快要当场昏厥过去。   ——普通人害怕夜晚里的尼弥芙。   童磨用扇子盖住下半张脸,没能盖住笑声:“噗。”   小鹿御铃子:“……”   她忿忿地想:可恶!   猫猫不可爱吗?   巨型猫猫就是翻倍的可爱!   不喜欢就算了,一个个的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干什么?她又不会一口一个吃了他们!   虽然小鹿御铃子不擅长应对这些对宗教极其狂热的普通人,但童磨却是这方面的熟手。   白橡色长发的青年将愤怒的猫猫头摁下去,含笑走向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像是对此感到习惯。   童磨想,真奇怪。   他没有对人的食欲,也不再害怕阳光。   但他的情感依旧如同千年不化的冰,无法感知到那些具体的喜怒哀乐,也没有足够的同理心,真正地去「爱」他人。   只有这一点没有变化。   不对,还是有的。   童磨想,为了验证他的某个想法——   他要赶快见到他的花。   青年翘起嘴角,笑得无忧无虑,如同真正的神子。   但他知道,他心里的渴求和冲动在极度叫嚣,如同缠人的藤蔓般攀住尚未见面的少女,他的妹妹。   童磨掌控万世极乐教很多年。   他明明本身没有感情,却因为普通人把他当作树洞或者垃圾桶般不间歇的诉苦,渐渐对普通人的心理了如指掌,并怀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所以在这种场面上,童磨不止相当能压住场子,还能反客为主。   看着被童磨用简简单单的言语安抚下来,满脸信服,甚至恨不得原地认他当新教主的普通人们,小鹿御铃子:?   懂了,老本行了是吧?   以后就由你负责招揽组织新成员。   她在童磨的配合下对这群普通人进行筛选,将部分盘星教成员送去警署处理,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色慢慢泛起鱼肚白,小鹿御铃子才终于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天亮了。   这条街区上,到处可见的深刻的猫爪印和锁链的痕迹,血迹斑驳。   尼弥芙的身躯一点点变回了原本的人类模样,黑色的斗篷和松松垮垮的绷带下,是少女的躯体,那双蓝绿色的异瞳在天色下熠熠发光。   她懒得和警署里负责登记的人解释这次行动不是暗组织的威胁,也不是暗组织首领脑子突然出毛病了,交代完该交代的事情,伸了个懒腰就快速离开。   身穿警服的警员们神色紧张严肃地看着猫耳少女灵敏离去的方向,半天没有人说话。   这位暗组织的第六位……相当的肆意妄为,甚至很不喜和他们对话。   她对他们的态度是不屑的。   像是猫看到蚂蚁,不感兴趣。   “这个消息,要不要报告给上层?”   “废话,当然要啊。”   “暗组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要把横滨搅个天翻地覆吗?”   “哈,毕竟他们可是横滨人眼里的英雄不是吗?做什么事都是正确的。”   “荒谬!居然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们要为自己的违法乱纪付出代价吗!”   “嘘。这种话可不要乱说,谁知道上面的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   小鹿御铃子倒没有在乎他们对暗组织的愤懑。   毕竟她能理解底层的警员为什么对暗组织没有好感。   因为不管如何,目前的暗组织都是没有得到政府公开承认的合法组织。   即使它在横滨拥有难以撼动的影响力,也不能被官方认同。   但这些愤怒有什么用呢?它们就像是蚍蜉撼大树。   完全无所谓的东西罢了。   小鹿御铃子平静地想。   她伸手轻轻点击了一下系统的任务面板,面板上显示,盘星教的任务完成进度达到了100%,擂钵街H区遭到了暗组织的回收。   ——整片擂钵街,被正式划入暗组织基地名下。   横滨政府吃了她的暗亏,中了她的陷阱,只能对此装聋作哑,忍气吞声,不敢在这时再去试探德兰锋芒锐利的手段。   小鹿御铃子非常满意地看见横滨建设度随之往上跳了一小截,变成了65%。   那么她的下一步计划——   镇压港口Mafia某些人不安分的躁动。   堕天使安卡斯要暂时退场,留出让人神经松懈的时间。   教皇德兰则借此机会进入港口Mafia,和其中的老派成员们进行沟通,和不满老首领的成员进行合作。   其中,最受重点关注的是森鸥外和她密谈时指出来的三位角色。   “黑蜥蜴”百夫长,广津柳浪。   他是港口Mafia的老派成员,但对日渐昏庸的老首领不再那么忠心耿耿,也没有亲自上位的兴趣。   反叛的金色夜叉,尾崎红叶。   非常厌恶港口Mafia的一切,又不得不为其办事,因为爱人的死亡,她年轻的心里充满对老首领的怨恨。   港口Mafia底层成员,兰堂。   陷入失忆状态,体质怪异,非常怕冷,默默无闻,且不受老首领重用。但是森鸥外向她保证他非常有用。   “他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哦,首领大人。在这方面就相信我的眼光吧?您可以尽情期待他的表现。”   黑发紫红眼睛的医生将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笑得饶有深意。   期待他的表现吗……   小鹿御铃子想到累收集到的某些情报。   那些零碎的信息被整合成了让她灵光一闪的东西。   她摸了摸下巴,准备让堕天使马甲抽空去看一眼名叫兰堂的男人,探探对方的虚实。   至于老首领——   到时间了。   白发的少女抱着怀里的黑猫坐在首领办公椅上,她有点慵懒地眯着眼睛,脊背弯曲,把脸埋进毛茸茸的腹部里。   他没有用了。所以要清理掉。   而菜菜子和美美子——她们刚好在尼弥芙和童磨踏入擂钵街范围后醒了。   穿着JK裙的双胞胎少女被尼弥芙轻轻松松拎在手里,不光动作丝毫不温柔,面上还带着一点点嫌弃。   在其他人眼里,这副画面看起来就像一只黑色的大猫嘴里叼着一金一黑两只小猫。   暗组织基地不少基层成员都在一边满是好奇地悄悄瞄着他们奇怪的互动,一边恭恭敬敬和尼弥芙打招呼。   “尼弥芙大人早安,您辛苦了。”   猫耳少女对他们骄傲地颔了颔首,继续拎着两个满脸懵逼的JK向首领办公室走去。   菜菜子:……这个手臂力量真的是女孩子能有的吗?!明明外表看起来不堪一击!   美美子:有点害怕QAQ,她们要被关进暗组织地牢里面吗?   尼弥芙扭头看了眼悠闲的童磨,头顶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懒懒地抖了抖,恶声恶气道。   “童磨,不要走得慢吞吞的喵!你是老爷爷吗?铃子在等我们!”   她相当看不惯万世极乐教教祖的行事风格,但迫于首领的命令,并不能对对方做什么。   “如果光说岁数的话叫我老爷爷也没错啦。”   童磨道,“啊呀。妹妹酱居然这么想见我吗?真让我感到高兴。”   这高兴二字倒像是他发自内心的,就连那双七彩色的瞳孔也晕出了绚丽的光芒。   尼弥芙:“呕——不要用这种话故意恶心人啊喵!”   她不高兴地压出软绵绵的飞机耳,蓝绿色的瞳孔在光线下反复转变形状,说明她的不悦。   童磨夸道:“尼弥芙真可爱~”   尼弥芙露出猫猫呕吐的表情:“……呕呕呕!”   她瞪了他一眼,锁链缠上了他的脖子,对他威胁地龇起牙齿。   “我讨厌男人夸我可爱,不想被我折磨就闭上你的嘴,喵!”   童磨:“嗨~嗨嗨~”   他还是一脸温良无害的笑容,合起扇子又打开扇子,完全没有被威胁到。   面对童磨这挑衅般的态度,尼弥芙脑袋上顿时暴出了青筋。   直到菜菜子开口打断他们即将爆发的冲突。   “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暗组织剿灭了盘星教的大部分成员还不能满足吗?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金发的叛逆少女满脸警惕,即使被她拎着,也努力像个小大人般说话。   但她的眼底毫无底气和支撑的不安连藏都藏不住。   尼弥芙不爽地回答道。   “当然是带到首领面前去,喵。你们两个臭小鬼最好给我安分点。”   她想了想,对她们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黑色的斗篷盖下冷酷的阴影。   “别给我生出什么坏心思。要不是首领及时阻拦,你们早就该死掉了。所以乖一点,小鬼——不想死掉还把你们所有的价值都榨取干净的话。”   菜菜子和美美子感受到少女尖锐的指甲,轻柔地划了一下她们的后颈,带来一阵杀气的凉意。   这让她们背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不敢吭声。   尼弥芙思忖了一下:“当然,你们想要赢取主动权也不是不可以,喵。”   “立刻把你们到横滨的目的和原因告诉我。”   她用命令的口气道。   菜菜子沉默片刻:“死心吧。唯独只有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美美子斩钉截铁地小声道:“没错。就算逼迫我们也不会说出来的……”   瞄到她们头顶的小鹿御铃子:哦豁。   傻孩子,就算你们不肯告诉她原因以及盘星教内部的争执是什么,你们的个人信息也老老实实地写得清清楚楚啊。   她心生怜爱,表面还是危险地看着她们道。   “是吗?嘴皮子倒是很硬,只要首领同意,我就立即把你们拽去刑讯室,撬开你们的嘴——”   “尼弥芙前辈?”   温和的,平板的嗓音响起,让小鹿御铃子成功中止了自己对两个JK的恫吓。   她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脸,但出乎小鹿御铃子意料的是——   「滴,检测到两位任务负责人碰面,任务正式开启。」   「关于收养小孩这件小事,开启中。」   「任务简介:横滨孤儿院的孩子,也许可以交给织田作之助收养。月下兽……欸,和猫猫马甲相性肯定很不错吧?」   「任务负责人:马甲收债人-尼弥芙,织田作之助」   小鹿御铃子:!!!   这个昨天还没触发的随机任务居然在这时开启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织田作之助。   原来是要任务负责人碰面吗?   所以要被收养的孩子在哪?   还有月下兽……是什么?   红发的少年许久没有再干杀手的活,他穿着暗组织的制服,领带整齐,胸针闪亮,气质沉静地抱着一本书,书里夹着一支笔,笑得温和而平淡,谁都想象不到他是最近大受追捧的织田老师。   他在芥川银手下办事,不仅可以肩负保镖的责任,也能很勤快地干很多杂事。   因为脾气不错,性格温和老好人,组织里不少同龄人都很喜欢他,有事没事都爱找他唠嗑,更时不时就缠着他问他打算写什么故事。   ——毕竟这可是文坛升起的新星啊!   活的,热乎的,近在咫尺XD   他不嫌弃也不厌烦,还总会充当前辈的角色为后辈们耐心解答,非常高兴地和他们讨论自己的故事,眉目舒展。   于是,织田作之助在组织里的人缘就更加不错了。   除了太宰治这个组织外结识的朋友,他还时常会和其他同龄的朋友一起喝酒聊天。   变得孤家寡人的太宰治:……这是坏文明!   小鹿御铃子被黑发绷带的少年天天电话骚扰,不停委屈地嘟哝,倒是知道织田作之助最近在尝试写长篇小说。   不但包括且不限对白蜘蛛莉尔拉,教皇德兰和“魔女”温洛等等组织高层成员进行调查取材,还锲而不舍地问了他们很多问题。   组织的所有成员在知道织田作之助能从白蜘蛛手下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后,满脸敬佩:织田前辈,吾辈楷模!   织田作之助满脸茫然:“?”   他其实是凭着由里子的一点面子,托鬼娃娃和白蜘蛛进行隔空交流?   但误会能这么容易解开,就不是误会了。   织田作之助勇士的名声到现在还是没有彻底澄清×   尼弥芙看着红发少年半晌,猫尾晃了晃。   “干什么?织田。”   她说话很不客气。   织田作之助:“啊。”   他指了指童磨,问道。   “抱歉,打扰您了。这就是新成员吗?芥川君和中也君他们都摩拳擦掌……咳,非常开心,很想见他。”   童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满脸虚假的喜悦道。   “哈哈哈哈,还没见面我就这么受同僚欢迎吗?真让我开心呢。”   万世极乐教教祖,神色欣然。   老实人织田作之助:很想说什么,但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沉默,一脸欲言又止。   小鹿御铃子倒是被织田作之助这通话提醒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通过马甲使用手机把当时那句话发到暗组织的中高层成员群里。   啊这。   童磨,保重XD   尼弥芙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古怪地笑了起来。   “知道了,织田。你把他带过去吧。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拎着这两个小鬼去见铃子了。”   正好方便两拨人错开时间。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看向白橡色长发的青年,很有礼貌道:“童磨君,对么?请和我来。”   童磨眨了眨眼睛:“欸——不可以先去见妹妹酱吗?”   妹妹酱?   想了想,织田作之助不确定道。   “你是说,首领?她要单独约见尼弥芙前辈和那两个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吧。”   童磨接受了这个理由:“好吧。好哥哥总是不能让妹妹为难的。”   织田作之助带着他走向干部会议室,听着他的话心想,这就是首领的……第二个哥哥吗?   比起继国君,的确更像是和首领具有亲密血缘关系的兄妹呢。   怪不得继国君在知道这位后会那么生气。   生气得连平日严苛的礼仪都忘记了。   继国君平日恐怖的武力收敛都让大部分人吃不消,那生气的,不加收敛的继国君……   难以想象。   童磨微笑:“?”   他没看明白织田作之助变得同情的目光。   直到进入会议室。   本来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万世极乐教教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面色不善的未来同僚团团围住时,总算反应过来尼弥芙那个笑容和织田作之助眼神的意思。   “哎呀。情况有点糟糕啊,都这么想要打败我将我的排位压下去吗?”   童磨笑着,神色里却没有什么压力。   他明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还是故意用这种话去挑动在场所有人的怒火——兴致勃勃的态度像个探索的小孩。   七彩眼瞳的鬼说着话,有些轻佻地举着扇子压住嘴唇,对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披散着黑红长发的剑士笑眯眯道。   “鬼杀队的剑士?你就是她的另一个哥哥吗?看起来很败犬欸。生气了?我说的是事实。”   “比起身为猎鬼人的你——妹妹酱肯定更喜欢我这个哥哥吧?”   童磨疯狂踩雷,无所顾忌地摊开手掌说话,对他笑得开心,眼睛里是一股难以忽视的疯狂。   继国缘一没有废话。   他面无表情地拔出日轮刀。   作者有话要说:   童磨:妹妹酱~   缘一:给我死!(杀气腾腾拔刀) 第6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四天   在尼弥芙带着童磨和菜菜子美美子回来暗组织前,中原中也和小鹿御铃子在首领办公室见了一面。   晨光熹微。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和芥川龙之介联合负责镇压横滨的帮派组织间不断产生的斗争。   被查出来的某些违法药品贸易被他清除得干干净净,暗组织和外界的军火交易也是他负责出面谈成。   中原中也凭借雷霆手段和强横的异能力成为里世界名声更加出众的新星,以暗组织重力使之名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小鹿御铃子抬起双眼看他很久,先开口道:“中也。”   她如以前每次见面一样,轻轻叫着他的名字。无论多久,没有隔阂也没有疏离。   中原中也:“抱歉,我来迟了,首领。您是有什么要对我吩咐的吗?”   他取下黑底银边的礼帽,露出一头热烈的橘色半长发,对她微微地低下头,表示出对待首领的恭敬。   中原中也的身周明明总带着少年特有的锋芒感,却在对待小鹿御铃子时永远保留着一份独特的温柔。   那是和面对下属或者其他朋友,有着细微不同的温柔。   “……”   小鹿御铃子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膝盖上的黑猫,又看了一眼完全看不到这只猫,把猫当空气的中原中也。   豁,祂真的在好好地当观众。   居然完全没有搞事的意图?   小鹿御铃子想,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黑猫看傻子般瞥了她一眼,重新趴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还顺手把她体内的猩红触手按了回去。   小鹿御铃子:好吧。这个眼神……还是熟悉的吾神。   她没有在此多加纠结,重新把目光转向神色困惑的中原中也:“啊,没关系。其实是关于你的事情哦,中也。”   尽管小鹿御铃子可以轻易地在冷冰冰的系统面板里翻出中原中也全部的过去,甚至直白地告诉他所有东西——但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也许是最快速的办法,却不是最优的办法。   而面对中原中也,小鹿御铃子更加郑重,不想这么轻率。   她一边在拜托太宰治帮忙寻找,调查荒霸吐的线索,一边向江户川乱步下了委托,想帮他亲自摸索他的过去,身份和记忆。   小鹿御铃子语气不急不缓向中原中也慢慢说明这些事情后,看出来少年皱起眉头想说什么,温柔地弯起眼睛道。   “中也不用觉得这是负担。如果能为中也做什么,我会很高兴。”   少女首领用温和的,轻飘飘的嗓音说出这些话。似乎不值一提,做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尽心尽力。   中原中也将那顶帽子轻轻搁置在胸前,安静半天,终于抬起头,完完整整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首领。”   简单的话语和平静的气氛。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有具体地说,却好像把那些话仔仔细细地说了千百遍。   橘发的少年有一双锐利的钴蓝色的眼睛,很漂亮,让人觉得里面仿佛装着整片深沉的海。   他年纪轻轻就升为了暗组织新的高层成员,中坚力量,这更证明他可以独当一面。   “但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自己去解决吧。”   中原中也沉声地道出了下一句话。   这是非常明白的拒绝。   累负责管理暗组织的情报部门,对横滨的所有情报了如指掌,中原中也借此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一点眉目。   在累的提醒下,他打算去港口Mafia找堕天使安卡斯——   虽然那位外表温润,实则性格傲慢的医生和他一直不对付,相性差劲。   但要找目标对象,只能通过他走快捷通道。   即使这件事很麻烦,中原中也为自己可以找到自己的过去感到高兴。   一切都在变好。   他想,不管是怎样的过去,怎样的身份,他都可以承受——他拥有面对的勇气。   因为他现在有他的「归处」。   中原中也不会逃避。   至于为什么这么果断地拒绝小鹿御铃子的帮助——   他看着少女透出惊讶神色的面容给出答案。   “我只希望你可以多多休息,首领。”   不要太为他人操心了。   总是为别人的问题劳心劳力,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中原中也从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看到在被这样回答后,小鹿御铃子露出了怅然的面色,而后缓缓变成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答案,我总是会尊重你的。中也。”   无论是作为首领,还是作为朋友。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介意:“……哈?你倒是好歹生点气啊。”   他叫出她的名字。   “不用总对我露出体谅和包容的表情,也不用克制自己的情绪……啧。”   笨蛋首领。   中原中也顾忌着最后一层界限。所以,他最终还是停留在表面,没有再说下去。   橘发的少年看了她半晌,简短地告别,戴上黑色的礼帽,扬起黑色的长风衣想要离开了首领办公室时——   小鹿御铃子开口,接上了他的话。   “唔,其实本来是要生气的。但想到中也是朋友,就完全没办法对你生气。至于体谅和包容——它们正是朋友间所需要的东西啊。”   小鹿御铃子说,“中也也会体谅我,包容我。那我回以这样的对待,又有什么不好呢?”   中原中也:“……”   他顿在首领办公室的门口,想反驳,却没办法反驳。   “虽然中也不想让我帮忙,但是非要去港口Mafia的话,不一定非要先找安卡斯。”   小鹿御铃子对着愕然的中原中也缓缓道。   “德兰后天要去港口Mafia和安卡斯交接工作,你可以和他一起去。明天——我想出门见一下太宰君,中也也可以陪陪我。”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就当保护德兰和我了,怎么样?”   中原中也清楚,所谓的「保护」只是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   少女首领还是将她温和而不伤人的关心,轻轻地放在他的身上。   “我知道了,首领。”   橘发少年有些无可奈何,但是他又无法反驳,他的心脏在轻轻地,酸涩地跳着。   少女首领总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最好的结局。   那她呢?她的结局会是什么?   总之绝对不要比想象中更糟糕,就是一件好事了。   中原中也轻轻关上了首领办公室的门,大步走向干部会议室。   …………   尼弥芙最终还是把菜菜子和美美子放了下来,没有再像叼小猫似的伸手拎着她们,倒是有点嫌弃地舔了舔手指。   “童磨那个欠揍的混蛋——不被他们联合起来打一顿都说不过去吧喵。看不到那个场面真是可惜啊。”   她想起同僚,自言自语道,又把眼神投向了面前两个身体紧绷的少女,头顶的猫耳缓缓地抖了抖。   金发的JK和黑发的JK亲密地手拉着手,警惕地和她对视,一声不吭,显然是在等待她的开口。   还挺聪明的。   尼弥芙用眼神制止了想走上前询问情况的组织成员。   等到他们全部退下后,她眯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行了,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最好乖一点,你们两个小鬼。在暗组织的地盘,任何外来者的嚣张都不被允许。”   “——以及,逃跑是最愚蠢的事情,懂吗?”   猫耳少女的身高比她们高出一截,居高临下般的态度和咄咄逼人的语气带着猫的傲慢。   她的身上仿佛天生就长着尖锐的刺。   菜菜子扶住美美子,咬着牙望向面前非人的少女,低声问道。   “你的首领,为什么独独放过我们?”   她们为什么成为了特例?   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难道是暗组织的首领想利用她们吗?   ——可是她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吧。就连夏油大人……她们都没有办法保护好他。   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点,菜菜子的眼神变得黯淡,美美子也陷入沉默,不言不语。   盘星教的分裂和争斗,最终没有波及到教主的养女一丝一毫。   既是因为内部成员非常默契地将她们排除在外,也是因为她们没有担起责任的觉悟和掌控盘星教的魄力。   菜菜子和美美子失去了真正的夏油杰的温柔和庇护,就像是两只失去保护的脆弱小鸟。   因为在一开始,她们就没有独立选择过什么。   她们没有得到真正的「成长」。   被夏油杰拯救的双胞胎跟随夏油杰的脚步,将一条路彻底走到黑。   在他宽容的教导下长大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仍旧保留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天真。   直到夏油杰意外死后——她们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道路。   小鹿御铃子心中很清楚这一点,暗暗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引导好她们,交给五条悟也许是件好事。   毕竟是故友的养女……再怎么不靠谱,也会好好安排她们的吧。   小鹿御铃子不确定地估摸着。   ……   面对两个少女的敌意,尼弥芙完全不当回事,她睁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看着她们,带着猫惯来的挑剔。   听完菜菜子的问题,猫耳少女满不在乎地回答。   “还能是为什么?谁让你们的那个监护人恰好和五条悟很熟?不出意外,铃子很快就会把你们送到他那里去吧喵。”   菜菜子:“?”   美美子:“?”   双胞胎姐妹顿时来不及emo了,睁大眼睛,露出了无比抗拒的神情。   菜菜子:“五条悟?那个杀死夏油大人的家伙?我才不要!”   美美子:“……被交到他手里的话,我宁愿被杀掉。”   小鹿御铃子:震惊.jpg   这俩孩子居然这么讨厌五条悟的吗?   她想,虽然本来就猜到了一点点,但是还是很意外。   “别废话喵。”   尼弥芙懒懒道,“谁管你们愿不愿意啊喵,难道比起和五条悟离开,你更愿意呆在我们组织的审讯室吗,喵?”   猫猫威胁地亮出爪子。   菜菜子不甘示弱:“我才不管!总之,你要先把我们带到你首领面前吧?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啊!”   尼弥芙顿了顿,暴躁地挠了挠脸,“知道了,知道了喵!都怪你们这两个麻烦的小鬼,我被铃子催了!你们肯定吵到她了!”   她对她们翻了个白眼,拽起她们就火急火燎地一路上楼,最后进了首领办公室。   菜菜子在猫耳少女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白发金眼的首领。   少女站在窗前,被阳光勾勒出纤细孱弱的身体轮廓,很美,也很脆弱。   她伸出手指按在窗上,苍白的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细细的,显得肤色越来越白得可怕。   这位首领像是在因为什么事情感到烦恼。   围在她身躯周围的情绪,让人只想怜爱地抱住她,安慰她。   菜菜子意外于小鹿御铃子攻击力不足的外表,她甚至有些迟疑地想,这真的是暗组织的首领吗?   光看脸的话,完全是无害的,柔弱的,和她们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女。   如果她是支撑起偌大一个组织的,身为组织的核心存在的首领……根本让人无法相信。   美美子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叫:“啊。”   菜菜子刚有些疑惑,就也看到了让她吃惊的一面。   本来态度差劲,暴躁还懒洋洋的猫耳少女,在看到首领时就一下子把她们抛在原地。   她踩着柔软的猫爪,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首领面前。   尼弥芙没有做出任何侵略性的举动。   她只是像只乖巧的家猫般半蹲在小鹿御铃子的面前,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在少女面前晃来晃去,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   “别难过啊喵,铃子。”   “实在难过的话,就摸摸我的耳朵吧。”   猫猫是敏感的生物。   所以,猫猫总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自己的主人。   菜菜子也跟着美美子一起惊愕地睁大眼睛。   原本生长在尼弥芙身体上的刺——   居然在她的首领面前一点点软化。   菜菜子顿时意识到,这位首领或许身体很差,但她「驯心」的能力很强。   爱着她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很多。她也值得被爱着。   作者有话要说:   菜菜子:爱着她的人很多。   铃子:里面有不少都是我自己(点烟) 第6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五天   奈亚早在菜菜子和美美子进来前就知道小鹿御铃子的打算。   祂抬起脑袋,眯起猩红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天,打了个哈欠,幽幽道。   “你在这方面倒是越来越熟练了,我的信徒。”   奈亚向来就是这个阴阳怪气的调子,玩家一时间也不知道祂到底是夸奖她还是嘲讽她,索性就当成前者听在耳朵里,非常受用。   小鹿御铃子语气轻快地回答:“谢谢吾神。我也这么觉得。”   因为借着马甲的视角围观到童磨被群殴的场面,十分解压,她的心情变得非常不错(?)。   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在原本邪神未曾降临的时间里,她面对奈亚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和难以抗衡的焦虑——   可在真正看到奈亚变成黑猫的模样进入游戏,进入横滨后,祂站在她面前,用那双非人感十足的眸子盯着她时,他们间难以言喻的那层隔开的壳,松动了一点点。   那是什么?   小鹿御铃子还不清楚。   她只是低头默默地逆毛撸了一遍奈亚的脊背——不管了。   总而言之,战胜恐惧最好的方式就是猫猫!   只要是猫猫,管你是正常猫猫还是邪神猫猫,撸,都可以撸!   小鹿御铃子:非常肯定.jpg   奈亚翘起尾巴摇了摇,哼笑了一声:“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非要装傻吗?”   小鹿御铃子:“诶嘿。”   她乖乖地坐在首领办公椅上,由着黑猫伸出爪子将她身躯里不自觉往外扭曲涌动的猩红触手按回去,有一根尤其不听话地想努力钻出来,被奈亚熟练地叼住,硬生生塞进了她的身体里。   少女的身躯在这时苍白得宛如透明。   如同细长的蛇般红色的纹路爬满她的皮肤,妖异到如同一朵花沿着她的体内开到表面,纠缠着生长,身躯内部的猩红则呈现出一种格外混乱的状态。   她的人性在朝着另一端滑去,又被她不懈地拽住。   ——邪神的馈赠,总不是那么好受的。   副作用会在后期加倍反扑。   虽然这是她早就想到过的后果,但是它来得太过迅速了。   仿佛冲击头顶的洪水般让小鹿御铃子难以招架。   就算这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但用了这么久,她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的。   所以——怎么想都是奈亚的错!   小鹿御铃子斩钉截铁地想。   作为合格的信徒,就要果断地把所有错误推到吾神身上去×   她在胡思乱想着,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变得简单而轻松,不至于产生过重的负担,但很快,那一波一波的潮水般的东西再度挤压过来。   少女的挣扎成为徒劳。   身体的异常当然没有带来生理上的疼痛,因为那臃肿且多余。   但是相比之下,降临在精神上的眩晕和呕吐感,更难克服。   少女喘着气抱紧了黑猫,在喉咙里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混蛋奈亚……狗比……”   奈亚:“……”   她一边抱紧祂,一边讨厌祂。   为什么要这么矛盾呢?   明明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吧。   猩红眼睛的猫看着少女,聆听着她的声音。   祂听到祂的信徒在心里恶狠狠地,不高兴地叫祂混蛋。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扭曲的愉快,也没有庸俗的心疼——   不该被这个维度理解的东西在俯视,在思考。   就像个难受的小女孩。奈亚在心里这样形容着对方。   祂对幼崽没有什么偏好,也没有任何兴趣,但用这个词来形容小鹿御铃子,祂只觉得非常贴切。   有些时间里,小女孩也需要安慰。   祂想着,伸出长着柔软倒刺的舌头,懒懒地,无所谓地舔了舔少女的脸颊。   宛如拙劣的把戏。   明明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安慰,却仿佛变成什么甘甜粘稠的糖浆,一点点注入少女的躯体里,塞满她的血管和骨肉间的空隙,混乱的,恶意的,让人战栗,但也无法拒绝。   像一场盛大的献祭。   很美。   失去人性的模样肯定会更美丽。   想到这一点,奈亚有些遗憾。   但如果是她的话——就没办法了。   算了。   祂将尾巴一点点缠到了少女的手腕上。   就当是为了支付一点看戏的报酬吧。   ………………   首领办公室里,菜菜子和美美子半天没有出声。   小鹿御铃子当着两个JK的面,伸手轻轻揉了揉尼弥芙凑过来的猫耳朵,温和地笑了笑道,“不要闹,尼弥芙。”   分明是带着责怪的口吻,态度里却没有多少责怪。   披着黑色斗篷的收债人少女一点都不管目瞪口呆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心情和感受。   她将柔软的猫耳向下面压了一点点,微微耷拢,那双锐利得和捕食者无异的蓝绿色瞳孔变得圆圆的,呈现出无害的形状。   尼弥芙撒娇般抱住少女首领,一点点地跟着她踉踉跄跄走到了办公桌前,嚷嚷道,“我才没有故意闹你啊喵!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可不是笨蛋……”   尼弥芙:“我就不该相信他们可以保护好你!只是一小会儿没有呆在你身边,你就变得这么难过——原因是什么?是哪个家伙?我要宰了他!”   她眼睛里闪过凶恶的光芒。   “是港口Mafia?还是那个禅院家?后者的话——我会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的。一群讨厌的,恶心的男人罢了,对付他们的能力和手段我还是不缺的喵。”   小鹿御铃子头疼:“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不要过度敏感和紧张,都过去了。尼弥芙。”   随后她坐下身,双手交叉看向面前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神色变得深了一点。   “我以为你们会想问我什么。为什么都不开口呢?”   “比如盘星教的问题,比如处置你们的方法,比如你们已故的监护人夏油先生……”   银白长发的少女明明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岁,神情平静,眉眼里却有一种冷淡的温和,说话时嗓音又轻又柔。   猫耳少女保持闭口不言的状态,像只乖巧的小猫般趴在她的膝头,半闭着眼睛,冷幽幽的,蓝绿色的光在她的睫毛下微微流出来了一点,只是瞧一眼就明白,对方相当不好惹。   菜菜子仿佛在那一刻呼吸停止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们明明确定没有透露出任何不该有的信息!这不可能!   小鹿御铃子没有因为双胞胎眼中的惊诧停止言语。   “求助无门,无法挽回,无论多么努力也没办法……”   她慢慢道:“你们在害怕吗?毕竟已经没有可以退路了。”   美美子咬着嘴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这不是单纯的情报网丰富能够做到的。   小鹿御铃子睁着那双蜜金色的眼睛看着她们,在她们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弯了弯眼睛:“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意味深长道,“谁让它们就那么明晃晃地写在你们的脸上呢?”   “你们的神色,动作,举止暴露了你们想要极力掩盖的东西。越是希望不被他人所知,越是明显得不用推断。”   少女首领的声音轻柔的如同钻进她们耳朵里的棉花。   “——无用功。”   她在最后温温柔柔地下了定论。   菜菜子:“……”   美美子:“……”   性格倔强的金发JK被她的话说得有点难堪,抿着嘴看了她半天,她也没有给出其他更多的反应,只伸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尼弥芙的耳朵和头发,氛围一时间非常安静。   ——倒显得她们格格不入。   菜菜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克服心里的胆怯,率先开了口。   “我知道,我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但无论付出什么……”   她咬了咬牙,“只要你能帮助我们拿回夏油大人的身体的话!我们会竭尽全力的,什么事情都可以!”   菜菜子抱着一股微渺的希望,将所有的话不管不顾说出了口。   是谁都可以。   她已经不在乎这是不是与虎谋皮了。   就算是暗组织的首领,只要可以帮助她们,哪怕反手捅羂索一刀也不是问题。   黑发的少女听到姐姐大声喊出来的话,睁大眼睛,坚定补充:“是的……我们比你想得更有用,如果您愿意交易,就请利用我们吧。”   尽管美美子相比起自己的双胞胎姐姐更加害羞内敛——但在这方面,她和姐姐达成了共识。   尼弥芙看不惯她们视死如归般的神情,发出刺耳的嗤笑道。   “有用?你们是指被童磨直接打倒晕掉带回敌方基地这件事吗?”   猫耳少女神情冷漠地看着她们,舔了舔爪子,指甲锋利地闪着光。   “算了吧。要求助的话,求助五条悟不是更快吗?他不也是不错的选择么。不会让你们死掉,也不会陷入危险。”   小鹿御铃子没有阻止尼弥芙。   她也在等着她们的答案。   尼弥芙有了少女首领的默许,更加高傲地撑着下巴,咧了咧嘴角,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   “别忘记了,铃子会放过你们是看在五条悟的面子上。得寸进尺可没有好果子吃,喵。”   菜菜子:“不。哪怕死掉……也不会求助五条悟的。我们恨他,非常痛恨。一切都是他的错!”   美美子细声细气:“是他杀死了夏油大人……”   小鹿御铃子听着她们的反驳,和尼弥芙说来说去几个回合,终于开口了。   “年轻天真的孩子有勇气是好事。但抱歉,我不接受空头支票。”   即使是拒绝,她的神色也非常平静。   菜菜子不甘心地看着她半天,脱口而出:“你明明那么温柔……为什么不能对我们也宽容温柔一点呢!?”   这句质问般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糟糕了。菜菜子想。   它没有让小鹿御铃子的神色有所波动,却在瞬间点燃了尼弥芙的怒火。   猫耳少女睁圆了眼睛,弓起身子,两条尾巴在她背后飞快窜出来,如绞索般绞住两个少女的脖颈,让她们难受得白了脸色——   “住口,这是铃子的自由。”   尼弥芙龇起了牙齿。   “妄图改变她的想法,阻碍她的自由,把温柔的枷锁加在她的身上……哪怕被铃子惩罚也要杀掉你!喵!”   她像是为了自己孱弱的主人露出獠牙和怒意的猛兽,无所畏惧地不在乎后果,拼尽全力要把少女挡在身后。   “……”   菜菜子感到眼前因为缺氧感到一阵阵发黑,喉咙被扼住的窒息感让她如同溺水的人般喘不上来气。   她有些怔然地想,是啊。   她怎么忘记了,面前的少女首领只对普通人充满温柔。   ——而她们不是普通人。   她们甚至是他人眼中的恶人。   菜菜子感到了眼眶发酸。   所以……没有利用价值的她们要因为她的失误死在这里了么?   ——小鹿御铃子当然不会让这两个小姑娘被自己的马甲杀死。   她只是有点头疼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死脑筋,思考着怎么让她们改变想法,才出了这么一个下策。   猫猫这么深恶痛绝的态度,总能让对方衡量一下吧?而且从客观理论上来说,五条悟对她们才是最好的选择对象。   小鹿御铃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边在心里吐槽五条悟来得好慢,一边准备再度开口说话提升逼格时——   「您的第四位眷属,夏油杰已到达您的基地。」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小鹿御铃子:……咦。   小鹿御铃子:咦?!!   她上一秒还在念叨这位双胞胎的监护人,下一秒系统就直接把人送货上门。   等等,如果是夏油杰的话……   那会是哪个时间段的夏油杰?   她沉默片刻,没忍住缓缓地看了一眼眷属个人信息,然后在心里超级小声“哇”了一下。   DK时期欸。   同一时间。   出现在群殴童磨现场中心的夏油杰:满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铃子呢?悟呢? 第6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六天   继国缘一看到出现在战场中心的黑发少年,第一反应就是收起日轮刀,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也及时停了手。   被围殴得一身狼狈,还在努力保持风度的童磨也收起了两把不断扇出冰晶的金色莲花铁扇,眯起那双彩虹色的眼睛。   “哎呀,新人?还是客人?”   其他人不作声,他率先开口问道。   “……”   现场所有人,包括夏油杰在内都默契地没有搭他的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优先孤立童磨。   生性谨慎的夏油杰:危险,不要乱说话,慢慢观察。   其他人:露出了不想理KY怪的眼神。   童磨倒是对这种厌恶十分熟稔,习以为常。   他弯起那双八字眉,可怜兮兮地叹气道,“老实说,你们比猗窝座殿更难以相处啊……同僚对我这个样子,迟早会让我去找铃子告状哦?”   ——虽然不知道猗窝座是谁,但那肯定也是被童磨反复骚扰折磨,骑脸KY输出的可怜人。   所有人想。   面对童磨半软半硬的威胁,中原中也相当不买账,挑了挑眉,干脆道:“你倒是去试试啊,混蛋。”   他可不相信一向公正温柔的铃子会在这种事情上站在对方那边。   芥川龙之介则怒瞪他,声音沙哑道:“如果敢打扰首领,在下一定要杀了你。”   童磨感叹:“真凶啊~”   不久前,他面带微笑,只用两三句话就气得继国缘一拔出日轮刀,依旧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战斗力惊人地同时踩到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的雷点。   那是和铃子相关的,压在所有人敏感神经上的事情。宛如不能触碰的禁忌。   那时,几乎是一瞬间中原中也就冷着脸在身周升起深红色的重力场,芥川龙之介也不甘示弱地操控黑色的恶兽,虎视眈眈。   但是他们再生气,心里也清楚这是自己共事的同僚,不想让铃子感到为难,所以最终再意难平也不过是痛揍一顿。   童磨:XD   其他人:哈。   直到夏油杰的出现打断了他们对群殴童磨的热情——   他们的视线朝着对方的方向聚集,或探究或好奇或不愉的目光,如同棱钝分明的刀子般要将少年特级咒术师的皮肉一寸寸刮干净。   夏油杰脸上温和的笑容不由地变得有点僵硬,他感觉得到对面这群人很强。   不是属于咒术师的「强」——而是其他体系中身为佼佼者的强大。   年轻的特级咒术师心中警钟大响。   事情有些麻烦了。   这应当还是他熟悉的世界,就连咒力波动也能清楚得感受到……但又不像是他所在的世界,一些细微的变化简直像是羽毛般轻轻搔着他的神经。   那么,铃子和悟在哪?   他们都不在这里。   如果放任他们碰面的话……   夏油杰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情多了几分焦躁。   他的朋友,和他在乎的少女。   他们三个人在分道扬镳后的第一次见面就因为小鹿御铃子的固执打了起来。   在正式开始战斗前,五条悟怒不可遏地询问她为什么要叛逃。   不同于以前面对少女不解的吊儿郎当,满不在乎,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和生气。   夏油杰张了张口,也想和面前变得陌生的少女说点什么,却徒劳地蠕动嘴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   他感到了心情上的苍白,那是无比灰暗的颜色,无法言说的东西。   像是有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脏上,带来碾压的疼。   为什么?夏油杰不能理解。   他不能理解铃子的选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像是有什么方向在他们没有察觉到的地方一点点偏移了。无声无息。   铃子对他们露出了如往常般温和的神色,像是回到了曾经,声音却含满了曾经绝对不会对他们流露的冷漠。   “抱歉,悟。我不觉得你可以「拯救」我,我以前就想说,你很自以为是。有一种神子的可爱。”   白发的少女温柔地撩了撩头发,金色的瞳孔,苍白的嘴唇,平静的语调。   它们化成尖锐的刀刃,割在五条悟最柔软的心脏上。   夏油杰看到了天之骄子般的挚友露出了有点受伤的,愕然的表情,然后就是加倍的愤怒。   “什么……别再说莫名其妙的话了,铃子!不管你在想什么,你都最好快点放弃那些危险的念头!”   五条悟一字一顿:“相信我,我不会杀你。我说过我要带你回去。”   年轻气傲的神子,希望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所有的事情恢复原状。   他不觉得有自己无法摆平,无能为力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却只是摇了摇头,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发出感慨。   “莫名其妙?你果然还是不懂我,悟。继续保持这样的天真吧,我会很开心的。”   她又将苍白的面孔转向一直没有说话,手指都僵硬起来的夏油杰。   “你也来了啊……对我很失望吗?对不起,杰。”   比起对五条悟的毫不留情面的言语,体弱的少女看向他时,眼中充满歉意,就连声音都轻了很多。   “我食言了。但这个世界……不会再好起来了。”   她没有办法继续等待下去。   她违背了她对黑发少年许下的承诺。   所以,她要成为黎明。   她要杀死所有的咒术师,最后再杀掉自己。   夏油杰一直都知道,她爱着普通人……比他更甚。她遭遇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然后就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三位特级咒术师间的冲突和战斗。   夏油杰的神情麻木,大脑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一遍遍地配合盛怒状态下的五条悟朝着自己在乎的少女不断进攻。   嘴里……血腥味。   难受,眼前发黑,昏厥。   后来就再也记不清了。   回忆结束。   还真是狼狈啊……   夏油杰边想着,边睁着那双细长的紫色狐狸眼环视一周,语气变得紧绷,“这么不妙的场景。我是来错地方了吗?”   黑发的少年梳着丸子头,穿着高专校服,圆圆的耳垂上打着黑色的耳钉,看起来像是不良,偏偏那张年轻的面庞温和端正,乖学生模样十足。   对方熟悉的出现方式让继国缘一心里大致有了底,刚想开口接话时——   “哼,外来者。你最好真的只是单纯误入暗组织基地内部,否则,在下会让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芥川龙之介没有好脸色地开口威胁道,“吵到首领安眠的代价,不是你可以支付的。”   灰白色发尾的黑发少年即使身体变得健康,脸色依旧苍白中透着几分病气,而当他狠戾瞪着夏油杰时,表情如同某种护食的大型野兽。   芥川龙之介一直都在用自己执拗,尖锐,宁肯错杀一万的方式保护着首领的自由和温柔。   他没有主动提起过,也没有以此为荣,像是这是最简单,最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她给了他和妹妹安稳,那么他就会拼尽全力将她当作目标前进。   ——她就是他所要寻找的意义。   所以,任何有可能妨碍影响到小鹿御铃子的人,芥川龙之介都不会掉以轻心,更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这几句警告无疑将本来就紧绷的气氛推向了最高点,继国缘一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芥川龙之介:头铁.jpg   对此,夏油杰神色冷了冷:暗组织?首领?   难道是什么新兴的里世界组织吗?   他居然没有半点印象。   还有对方所说的首领……也让他感到了一丝奇怪的熟悉。   像是某种答案在呼之欲出。   夏油杰保持微笑,不紧不慢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但请冷静一点。我也是受害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这么急着给我定罪,不觉得实在让人恼火么?”他的身后隐隐出现了黑色漩涡。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是和继国一个原因吗?”   他同样带着审视看着夏油杰,看到他身上的高专校服时忽然开口问道。   “穿着高专的校服……你是五条的学生?”   夏油杰:“?”什么?   本来心情还在大起大落的他被这句奇奇怪怪的话砸得发懵,黑色漩涡随之消失。   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他可不记得悟说过五条家的人有在高专当老师的。   ——更何况,他也不觉得五条家的人有什么资格进入高专教导他们。   外表温和好学生模样的夏油杰骨子里就有一种天才的傲慢。   他将咒术师和普通人区分,也将有天赋的咒术师和没天赋的咒术师区分。   即使再露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温柔模样,也能让人察觉到这种区别。   中原中也愣了愣:“?你难道不是五条悟的学生吗?”   夏油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悟那家伙什么时候变成老师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把眼睛睁得比原本大了一点,声音都因为惊诧而扬了起来。   中原中也恼了恼,同样扬高了声音:“哈?他不是一直都是高专的老师吗?”   他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啊,难道你是京都咒术高专的学生?”   夏油杰假笑:“……抱歉,你在侮辱谁?”   他可看不起京都咒术高专那群家伙。   继国缘一终于听不下去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他打断了他们的交流,简单地给夏油杰说明了情况。   知道了世界异常原因的夏油杰沉默了很久,声音都有点恍惚,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就和小鹿御铃子相关。   “所以……铃子,这个世界的铃子是你们组织的首领?”他的神色复杂至极。   继国缘一慢慢道:“是的。她是我们所有人都尊重的首领。”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当然。夏油,为什么感觉你好像对这一点很吃惊?难道你的那个世界……铃子也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吗?”   他都快习惯自己的首领时不时就蹦出来一个哥哥了。   同样想到这个可能性的芥川龙之介猛然一惊,然后带满杀气道:“不!恕在下不能接受!”   一个两个就够烦的了,再来第三个……   芥川·铃子毒唯·龙之介:陡然升起了想杀人的欲望.jpg   夏油杰心情复杂:“妹妹?当然不是。铃子是我的同期,也是我的……朋友。”   他有些艰难地将最后两个字吐出口,然后他的注意力重新挪到了「这个世界」的小鹿御铃子身上,相当锲而不舍地提出许多问题。   直到夏油杰知道得七七八八后,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这样么……也不错。如果是她的话,我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啊。”   空闲时间里,听过继国缘一说过他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的人默了默,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不同世界中每一个铃子的结局,都不算好结局。   那么夏油杰所在的世界……铃子又发生了什么?   黑发丸子头的少年因此又想到了一些事情,难得有点消沉,神色都变得颓了不少。   直到白橡色长发的青年笑眯眯地伸出扇子点了点嘴唇,开口打断了他的情绪扩散。   “哎呀,原来又是新的同僚啊——”   他仔细打量了夏油杰半天,拍了拍扇子笑起来。   童磨:“哈哈哈,你的刘海好怪哦。”   完全没有自己也是刚来的新人的自觉。   其他人:“……噗。”   虽然但是,确实很怪。   突然被群嘲的夏油杰,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在首领办公室围观半天的小鹿御铃子一边忍笑,一边对此感到不忍,很快就让德兰去把夏油杰带上来,将他拯救于水火之中。   至于童磨……就暂时晾着吧。   对于万世极乐教教祖,小鹿御铃子只是想想就感到头疼。   她对这两位眷属的剧本都一无所知,但相比起童磨笑眯眯的假面下深沉得让人发怵的内在,夏油杰这种单纯的DK(?)应该更易相处吧?   而且同学和朋友关系的话——小鹿御铃子对此相当满意。   一看就非常单纯,非常有趣的校园日常。   好耶!应该不会出岔子!   毕竟夏油杰一看外表就是好学生什么的×   她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开口就让尼弥芙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猫耳少女轻轻喵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背,狠狠瞪了双胞胎姐妹一眼,就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围观着这一切包括小鹿御铃子的神色变化的菜菜子捂着喉咙咳嗽几声,惊疑不定道,“你……改变主意了么?”   她们是不是还有希望?   只要能够拿回夏油大人的身体……   小鹿御铃子:“不是改不改变主意的问题,孩子。”   她托着下巴看着她们,白色的睫毛落下来顿了顿,轻声道,“你们想见的人,他要来了。”   菜菜子瞳孔缩紧了一瞬:“什么……?”   她是在说羂索吗?   但是少女的神情不像是面对敌人的警戒,反而是想起故人般的怀念。   直到首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美美子条件反射般回过头。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出现在她的面前。   黑发的JK猛地睁大了眼睛,伸出手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像是快哭了般的声音被一点点按碎在了她的手掌里。   菜菜子因为美美子的反应,很快就猜到了什么,心如擂鼓,扭头望去——   面容年轻的黑发丸子头少年,穿着一身高专制服,神色温和,嘴角挂笑,紫色的狐狸眼看着她们,透出了一点困惑。   他像是不太理解两个女孩的表情含义,但出于礼貌还是对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菜菜子感到呼吸都有点沉重。   夏油大人。   是夏油大人……   透明的眼泪在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滑出了眼眶。   “夏油大人!”   “夏油大人!!!”   菜菜子和美美子简直是用最大的声音喊出了夏油杰的名字。   她们明明想要跑上去,想要拽住夏油杰的衣角,但一种莫名的胆怯,还是让她们两人驻足在原地。   菜菜子和美美子其实知道,面前的少年不是她们所熟悉的监护人。   他不是他。   虽然如此,但她们还是失态地大哭起来,“夏油大人……年轻时的夏油大人……”   是最开始拯救她们的少年模样的「父亲」。   她们无法忘记的初见。   面对哭得一塌糊涂的双胞胎,夏油杰:“???”   他有点震惊,又有点懵逼,不明白为什么两个陌生的女孩会看到他就哭成这副模样,小鹿御铃子却不需要他明白,“德兰。”   红色长发的教皇优雅地欠身,“首领。”   小鹿御铃子示意:“把她们带离这里吧。”   菜菜子红着眼眶:“不要!我们不要离开!”   小鹿御铃子平静道:“放心,只是让你们休息一下,平复心情。毕竟在一开始,我没有答应你们的理由就是这个。”   虽然不是,但临时瞎编×   “——但既然他出现在你们的面前,那就没有办法了。”   看着神色遗憾的少女首领,菜菜子抿起唇确认:“……首领应该要说话算数的,对吧?”   小鹿御铃子温和点头回答道:“是的。说话算数。”   这下子,两个女孩才乖乖跟着德兰离开。   首领办公室进进出出几波人,小鹿御铃子总算恢复1V1的单人模式。   她看着夏油杰,翘起嘴角露出微笑,“杰。”   小鹿御铃子:准备应战——首先打个招呼熟悉一下。   夏油杰:“……”   他简直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几分恍惚。   白发金眼的少女对他笑起来,毫无阴霾,仿佛他们间的隔阂和分歧都不存在。   紫色狐狸眼的少年感到喉咙一阵干涩,不知道要说什么,久久地看着少女的笑容,最后只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铃子。你会开心吗?”   他像是在问眼前的首领,又像是在问自己的那位同期。   仿佛面对一个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问题。   小鹿御铃子:“当然。”   得到了新的眷属就能解决新的问题,心情值UP,多么简单的道理XD   眷属,摩多摩多!   和小鹿御铃子满怀期待的内心不同,黑发少年却愈发觉得喘不过气来。   夏油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牵起嘴角,有点僵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那就好。”   你没有后悔——   对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哪怕是不同世界的你,你的答案也对我有效。   小鹿御铃子:气氛怎么怪怪的。   她决定转移话题调节一下氛围,“说起来,五条君马上就要到了。杰不打算吓他一跳吗?”   “本来他来暗组织是为了解决菜菜子和美美子的事情,结果居然会这么凑巧撞上你的出现——”   少女首领撑着脸,歪在自己的手掌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表情,带着一点很少见的孩子气,“五条君肯定会被吓到的。”   ——毕竟是年轻的,青春时期中的挚友。   夏油杰刚想说话,就被窗户外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嗯?什么什么?我好像听到某位首领在说我的坏话哦~”   小鹿御铃子神色自若:“才没有这回事,五条君。还有,你迟到了。”   “迟到这种事情不早就——”   五条悟翻窗进了首领办公室,第一眼给了小鹿御铃子,第二眼就看到了夏油杰。   这让他笑嘻嘻的言语,戛然而止。   面对那张熟悉的面容,五条悟忽然安静下来,半天没有说话,身躯宛如雕像般卡在原地。   他透过黑色的眼罩,用那双苍蓝色的六眼久久地看了夏油杰半晌,吐了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被吓到了。这可真是个大大的意外啊——”   “好久不见,杰。”   五条悟道。   夏油杰:“……悟?高专老师?”相当质疑的口气。   五条悟:“喂喂,这么奇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不要不相信,这是事实。我可是本年度人气超高,超受欢迎的最强教师哦——”   他熟门熟路在首领办公室坐下,翘起二郎腿,超级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夏油杰微笑:“算了吧,悟,强行挽尊只会更让人难堪。最受欢迎这件事,歌姬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五条悟:“哎呀,谁会在意弱者的意见嘛!”   夏油杰:“被听到的话会被打的,悟。”   小鹿御铃子坐在办公椅上,一边喝着芥川银非要给她泡好的红枣枸杞茶,一边听五条悟和夏油杰互怼,拼命揭对方老底。   虽然五条悟表面毫无异状,但是对方高速运行的大脑里刷屏般的信息,被系统的个人面板一条一条十分忠实地记录下来。   总结一下就是——   “我靠,挚友活了!!!”   “居然还是DK时期的弱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不同世界的不同可能性?铃子成为了我的同期??最后还成了反派要消灭所有的咒术师?这不是相反的杰路线么啧啧。”   “???等等,喜欢……完了,他暗恋我的盟友怎么办?”   看到这一条,小鹿御铃子刚喝下去的红枣枸杞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啊?什么喜欢?什么暗恋?   这难道是什么青春疼痛剧本吗?   她在一旁围观,心里精彩纷呈,五条悟和夏油杰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五条悟:“好啦,回归正题~杰,你不打算回高专吗?”   夏油杰顿了顿:“……我想留下来。”   五条悟饶有深意:“哦~留下来,好吧。”   他当然看出夏油杰对小鹿御铃子的感情,也发现这是还未走上歧途的另一个世界的旧友。   他的苦夏还没到来——   他代表的是回不去的「过去」。   五条悟很理智,也没有非常吃惊。   他只是有些想起过去的怅然。   但作为成熟的成年人——   他不会让这些情绪如同可以轻易剥离的树皮般随便地暴露在其他人的面前。   所以他藏住了那些心情,表面笑嘻嘻的,甚至开始坏心眼地给DK时期的夏油杰一个一个,绘声绘色地说起这个世界的他叛逃后这些年做出来的离谱事。   比如喊普通人猴子,比如收养了一对双胞胎姐妹早早当上男妈妈,比如成为盘星教教主就开始到处传教,比如他还想NTR五条悟的学生……   说到最后,看到自己的挚友越来越陷入自我怀疑的表情,五条悟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狂拍桌.gif   夏油杰:???   这真的是他吗?好怪。   小鹿御铃子:“噗。”   在小鹿御铃子那边的反应中得到确认的答案后——   夏油杰,瞳孔地震。   作者有话要说:   wtw:宣读黑历史。   杰哥:脚趾扣地.jpg 第6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七天   被五条悟和小鹿御铃子联手无情嘲笑,夏油杰黑着脸,捏紧拳头,半天没说话:“……”   小鹿御铃子却通过仔细观察发现他整个耳垂都是通红的。   噫。自尊心强的DK果然是被这个世界的自己做的事情尴尬到了吧。   毕竟在如今还坚持正论的夏油杰的眼里,这是他不能理解,也绝对不会去理解的东西。   她十分同情地想。   ——被当面宣读黑历史的夏油杰,惨。   五条悟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悠闲地翘着长腿一晃一晃。   “哈哈哈哈哈哈哈杰你要不要再来一遍那个,就是那个——我讨厌猴子!”   他装模作样地将最后一句话用非常严肃和冷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来,然后又捂着脸,笑得浑身颤抖,靠在小鹿御铃子肩膀上。   夏油杰:“……”   小鹿御铃子:“……”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在少女首领的面前露出这么开心的模样。   明明不再是DK,却带着几分从未消弭的少年气,像是回到了最开始没有丝毫顾忌,为所欲为的少年时期的神子。   看着笑得很高兴的五条悟,少女神色镇定,缓缓伸手,想要推开这位偶尔靠谱,大部分时间不靠谱的盟友。   “五条君,请克制。”   她温声劝道。   而成功目睹这让人血压升高的一幕的夏油杰,感觉到自己的额角青筋猛跳。   “悟!不要靠铃子那么近!”   他下意识地开口,宛如以往般驱赶着紧紧贴住少女不依不饶的白发少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习惯般的嫌弃。   直到夏油杰定睛一看,才忽然想起来——   面前的早已不是DK时期的挚友和暗恋的少女。   不再熟悉。   “……”   那双紫色的狐狸眼微微睁大了一瞬,而后慢慢变回原样,轻轻地垂了下来。带着几分很难扫除的阴霾。   五条悟顿了顿,单手拖开椅子和小鹿御铃子拉开距离,一本正经道。   “好严格啊,杰。我和盟友贴贴这种事也要管吗?”   夏油杰咬牙切齿:“……无论如何,随便骚扰女孩子就是错误的事情吧,悟。”   他眯着那双细长的狐狸眼,额角散落下来的一撇刘海遮下阴影。少年温和端正的面容上同样带着名为“最强”的锋芒,分毫不让。   五条悟:“……啧啧。”   他发现了,面前年少的挚友假装无意般没有重点提起少女。   但那仿佛时时刻刻都望着对方的目光,又有些理智地克制,收回时不舍的停滞,被五条悟敏锐地捕捉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思笑起来,伸出手掌盖住半张脸,感叹道,“骚扰?好严重的指控。难道铃子也这么觉得吗?”   五条悟拖长尾音有些黏黏糊糊道,像只雪白的长毛猫在对少女“喵喵喵”地叫。   小鹿御铃子:“不会。但这样的行径有点过分幼稚了,不符合你的年纪,五条君。”   她微笑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五条悟震惊道:“啊,什么什么?是在嘲笑我老吗?我可是标准的童颜啊!”   他不服气般把黑色眼罩又扯了下来,露出那张帅得惊人的脸冲着少女嚷嚷道。   “铃子——好好看看我的脸啊,哪里不符合外表年纪了?”   小鹿御铃子:……为什么明明是咒术界的最强,却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还没有违和感。   夏油杰忍无可忍:“悟!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吧!”   五条悟看着两个人双双无语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脸,惆怅道。   “唉,好吧,真没办法,谁让现在杰和铃子才是同龄人啊——嗯?等等,那这么说来我比杰大!”   他本来还有些惋惜的声音瞬间变得兴奋起来。   “杰,快叫声老师让我听听?”   五条悟到底还是没有随便调戏笑得温和无害的盟友,开始对着自己的挚友嘴欠。   夏油杰微笑地捏紧了手指:“想打架吗,悟?”   五条悟被这熟悉的邀战方式激起斗志,捏着黑色的眼罩笑眯眯道,“哦?那打赢了你要叫我老师吗?杰。”   夏油杰:“做梦来得更快。”   小鹿御铃子见他们蠢蠢欲动的模样,眉心跳了跳,抬手制止。   “要打架请出去打,不要在我的办公室捣乱。杰就算了——五条君,成年人请理智一点。”   她翘起嘴角,微笑道:“如果你不想五条本家收到罚款单,知道他们的家主在暗组织闯祸的话。”   少女警告般的伸着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敲出了一点声响。   五条悟转头看着她一会儿,捧着胸口哀怨道:“好无情啊,铃子——盟友和眷属就这么差别对待吗?”   “对杰这么温柔,对我就是警告?喊他用名字,对我就用尊称?”   小鹿御铃子肯定点头:“对哦,作为成熟靠谱大人的五条君就请好好接受这个事实吧。”   五条悟:“?太无情了,铃子。”   他满脸我要闹了.jpg的表情,小鹿御铃子却没有继续和演戏上瘾了似的五条悟互动,而是看向夏油杰,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情况。   同时也是说给五条悟听的。   夏油杰想起刚进入首领办公室看到那两个看到他就捂着嘴失态大哭的JK,神色诡异,半晌后道。   “所以,这个世界的「我」……是她们的监护人?”   小鹿御铃子:“是的,她们是「你」的养女。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们应该还会交给你养吧。”   夏油杰嘴角抽了抽:“养女?”   他指着自己,发出灵魂提问,“我现在看起来像是能养女儿的模样吗?”   他看起来有这么早熟吗?   想起面前夏油杰的年纪和菜菜子美美子的年纪相差不多的小鹿御铃子:哦豁。   《年轻的父亲》(不是)   五条悟在旁起哄:“当然可以啊,杰!男妈妈属性可是从出生到死亡都不会改变的~”   夏油杰:“?”   嘎嘣。   那是大脑中某根代表理智的弦断掉的声音。   黑发丸子头少年的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冒着黑气的笑容:“悟。我们还是打一架吧,我认真的。”   ………………   等到两个人终于打完一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鹿御铃子也通过德兰的视角在菜菜子和美美子那里得到她们的答案。   五条悟像是和夏油杰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协议,由他一个人率先进入了首领办公室。   “进来了哦,铃子~”   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对上小鹿御铃子抬起来的目光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坐下。   小鹿御铃子沉默半晌,慢慢对面前的男人开口道。   “抱歉,五条君。”日常客套.jpg   五条悟侧目:“欸?铃子为什么又又又要和我道歉?”   他的语气间带着些许好奇。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吸了口气,平静地解释道。   “德兰告诉我,菜菜子和美美子这两个孩子最终都决定留在暗组织,为暗组织效力。她们不会再和你一同前往高专。明面上的身份也会走政府的关系办理成功。”   少养两个人和多养两个人都没区别,就先养着吧。   反正不是她亲自养×   五条悟:“嗯?这不是很好的结果吗?”   他摸着下巴道:“要是真的把她们交到我手里,要怎么才能不被她们背刺就是很让我头痛的问题啊。”   最强的咒术师露出笑容,苍蓝色的眼睛里却晦暗得毫无笑意,“你知道的,铃子——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应付小孩子。”   小鹿御铃子当然明白五条悟的意思。   他和咒术界高层的冲突越发激烈,就差撕破最后一张脸皮。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在这个时间点,再多任何一个变故都会如同一颗火星蹦到干燥的木柴上般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出现一旦被咒术界发现,有可能把结局导向更不可控的地方。   小鹿御铃子道:“但不管如何,对你来说都毫无助益吧?白白把你叫过来一趟,却一无所获——这就是原因啊。”   五条悟怔了怔,态度认真了些。   “为什么会这么想?铃子。”   “你说得不对哦~明明很有帮助啊。”   他眯起眼睛,纠正道,“不论是过程还是结果而言,我都没有白跑一趟。”   倒不如说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他很少有时间会这么高兴了。   五条悟继续道:“道歉的首领会显得气势全无啊。还是说,铃子只在盟友面前这样?”   最强的咒术师笑起来。   “那我也不会高兴的,铃子。”   作为朋友,还是希望你在我面前能轻松一点。   小鹿御铃子:“……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五条君。”   五条悟:“这也算奇怪的话吗?说起来铃子还是这么客气地叫我五条君啊。太疏远了吧——”   他睁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像是一只绕着她转圈圈的白色长毛猫猫,不依不饶道。   “不能叫悟吗?真的不能吗?”   小鹿御铃子被他那双眼睛看得妥协了,勉勉强强道:“好吧——悟。”   五条悟顿时十分愉快地拖长尾音应了一声。   小鹿御铃子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看到一双雪白的猫耳朵在对方的脑袋上支棱起来,欢快动来动去。   ……幻觉吧。   这段小插曲过去,她想起了什么般开口。   “说起来,悟,盘星教那边剩下的问题交给我吧,不用你来心烦——我会派人好好清理他们的。”   小鹿御铃子说着说着,语气无害,一脸温柔地垂下双眼。   虽然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度100%,但这只是横滨范围内的成果,它的判定有限。   真正的盘星教并没有消失。   他们将跟随着羂索的脚步活动,联合咒灵干很多坏事,一桩桩一件件,只会数都数不尽。   小鹿御铃子主动帮五条悟解决剩下来的麻烦的态度显然让对方有点惊诧。   “欸?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吧,铃子?”   “嗯?这次就不是你的原因了,悟。”   小鹿御铃子弯了弯眼睛。   “因为我和羂索之间有一笔账要算——如果不算得清楚明白,只会像一根刺哽在我的喉咙里般难受。”   “我这么说,悟可以明白吗?”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知道了。铃子。”   小鹿御铃子愣了愣:“你在这种敏感的事情上居然答应得这么快吗?”   盘星教的问题不是小问题,羂索更不是小问题。他很容易就会牵扯到咒术界的动荡。   咒术界的最强轻松地抬了抬手,笑眯眯道,“哈哈哈,没必要这么惊讶吧?毕竟我信任你啊,我的盟友。”   小鹿御铃子弯起了眼睛。   那么,谢谢你的信任。   玩家在心里想。   五条悟相当轻易地把这件事交给她,就开始和小鹿御铃子说森鸥外的进展和近况。   黑心的医生混入咒术界高层那群人的手底下,又开始了勤勤恳恳地从最底层干起的生活,拿着在港口Mafia的同一套剧本都不带变的。   勾心斗角,挑拨离间,两面三刀,拉拢人心……简直是咒术界政治方面最常见的操作。   在横滨毫无用武之地的森鸥外:不错,这次终于对味了。   森鸥外干得很满意,五条悟说得很满意,小鹿御铃子听得也很满意。   她看着系统面板上稳步上涨的任务进度条——好耶!   五条悟趁着难得的空闲,又和她说了点话。   大意是烂橘子最近又有了什么动向,两面宿傩的手指做了什么事,高专这学期难得要入学三个孩子什么什么的……   他讲得意犹未尽,最终还是考虑到时间问题不得不打止,不等小鹿御铃子示意他其实可以走大门,五条悟就直接低下身从窗口跑路。   少女想了想首领办公室的楼层,又想了想距离地面的高度……   她沉默了。   这难道就是强者的离场方式吗?   不等小鹿御铃子吐槽,夏油杰就紧随其后,仿佛嘉宾进场似的敲门,推门,顺利进来,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时间衔接得非常紧。   不愧是挚友×   小鹿御铃子完全不慌,撑着下巴望向他:“杰,你是有什么单独想和我说的吗?”   居然还要特意避开五条悟。   他们在交谈的东西,她都通过系统面板显示的个人信息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那个世界的「自己」和他们间发生的事情和结局。   小鹿御铃子实在有些好奇,拿到暗恋剧本的夏油杰真正的态度。   夏油杰久久地看着她。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两个世界,我们走上的道路会完全相反。”   白发的少女有一双很冷的蜜金色的眼睛。   像冻结的蜜橘,表皮都变得坚硬,冰冷。   所有人都知道,那双眼睛只是看起来颜色诱人,实则很难打动,但他们难以控制自己不一步步走向她的目光中心。   就像是一种难解的蛊。   半天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喉咙因为紧张变得干干的。   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太奇怪,轻轻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最后还是坚持看向少女的眼睛。   年轻的咒灵操使,骨子里带着一种傲慢的天才在她面前,居然只觉得浑身都是矛盾和不自在。   小鹿御铃子却像是没有发现这些异常般,用那双蜜橘般的眼睛看着他,看得夏油杰一阵阵的烧心。   她歪了歪头道:“你问的这个问题,你的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杰到底想问什么?”   夏油杰睁大了那双细长的眼睛。   咯噔。   是心脏一瞬间掉下来般的声音。   他忍不住想,她知道。   那她的问题……是故意的吗?   “故意的”。   这样有点阴暗的猜想把他吓了一跳,夏油杰想要抛弃这样的念头,它却仿佛在他的心头扎根了般无法拔除,甚至加快生长。   黑发的少年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耳垂上黑色的耳钉,总算让自己镇定下来。   “铃子……我不明白。”   夏油杰想反客为主,不让自己陷入这么被动的地步,但撞进了少女的目光中后,他就再也没办法思考。   还没有步入苦夏的少年下意识地说出了被动的,迷茫的言语。   像是被温柔的蜘蛛网缠裹住的虫子,微小,没有威胁。   小鹿御铃子想,毕竟还是非常年轻的DK啊。   虽然拥有很强的实力,但在心理和精神方面……他很脆弱而被动。   仿佛只需要她进行一点蛊惑和操控,他就会主动握住她的手,开始走她为他准备好的道路。   会很「听话」。   ——而这种听话,建立在他对她的感情上。   小鹿御铃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克制了这种想法。   因为它非常危险。   “杰真的想要明白吗?那会是很残酷的事情。不知道所谓的真相,你会得到更多的快乐。”   她温声道。   “……”   回应小鹿御铃子的则是长久的,固执的沉默。   夏油杰的手指尖掐得掌心发白,刘海盖住他的额角,垂下狐狸眼,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   矛盾,挣扎,一些羞耻的混合物。   小鹿御铃子顿时知道了什么。   DK别扭的心思啊……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颔了颔首,“我明白了。”   “——那就到我身边来吧,杰。”   少女对他伸出了手。   夏油杰感到了大脑窒息般带来的空白。   而当他终于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少女面前,俯下身,将修长的,布满茧子的手放在她的掌心里。   他被轻易地捉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DK杰:大脑空白ing 第6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八天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仓皇地收回手的,他的理智在少女的注视下全线崩塌又以慢得可怜的速度恢复的。   “杰?”   小鹿御铃子很无辜地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她仿佛不知道正是她的言语和举止让少年咒术师变成这副模样。少女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无法怪责的温和无辜感。   夏油杰被小鹿御铃子看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哑口无言。   他明明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面对少女那么一句温柔的“到我身边来吧”,仿佛什么答案都不再重要。   像是为了维持自己清晰的判断,夏油杰再度沉默地向后退了几步,那双紫色的狐狸眼定定地看着她。   “让我到你身边来,希望我呆在这里……那你需要我么?”   夏油杰问出口的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甚至带着一种奇怪的期冀。   ——明明是他因为自己隐秘的情绪想要留下来陪伴少女,他却将问题和缘由不负责任地抛给对方。   小鹿御铃子没有对此提出什么不满的异议,弯起了那双眼睛,温柔开口,“当然。”   “——我需要你。杰。”   夏油杰:!   他像是被这句简短的话揉酸了眼眶,怔在原地,然后弯了弯嘴角。   “啊。知道了。”   我会帮助你的,铃子。   他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再度发生在她的眼前。   夏油杰垂眼看着手掌上少女随意塞来的一颗糖,合拢,包住。   少女想要拯救他人的愿望,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破灭。   本性带着傲慢的少年在此刻如同彻底释放了心中某种隐晦而克制的感情般,眉目都慢慢展开。   他摸了摸耳垂上的黑色耳钉,简单和笑意吟吟的小鹿御铃子聊了几句,露出笑容,就走向了首领办公室的门口。   夏油杰要去见菜菜子和美美子。   他们间的问题没有解决,而教皇德兰会充当他们的调解人。   他在出门时抬眼,意外地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个人。   披着黑色斗篷露出尖锐獠牙的猫耳少女面色不善,是「收债人」尼弥芙,以及——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不停气她,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童磨。   夏油杰:“……”   他记得这个家伙——   是只比他来早了一天的同僚。   他还嘲笑自己的刘海很奇怪。   表面不动声色,实则非常记仇的咒灵操使对童磨露出一个假笑,“任务没有好好完成,要被铃子问责了么?真是没用。”   通过尼弥芙视角看着门外动静的小鹿御铃子:!   不!好好完成,老老实实当任务工具人的童磨才可怕吧!   她倒情愿童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划划水,摸摸鱼,这至少说明他没有兴趣搞事情。   夏油杰全然不知道少女首领心头的吐槽欲。他在现场看到对方被同僚围殴,心里不由有点轻视,慢条斯理道。   “毕竟是弱者……啊,这就不奇怪了。弱者呆在强者身后,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童磨完全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也对他露出了一个非常虚假的微笑,声音柔和好听。   “是啊,作为哥哥的我当然可以好好地躲在妹妹身后。你难道有这种可以站在铃子身后的资格吗?”   被一击KO的夏油杰:“……”   他面色“唰”地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典型的好学生般的笑容顿时从嘴角撤得干干净净。   七彩瞳孔的教祖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惹怒了对方,两个人互相假笑了一会儿,就被尼弥芙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推开,推得远远的。   猫耳少女对他们威胁地龇了龇牙,“滚开别挡路,喵!铃子要让我带他这个混蛋进去,快点去干你自己的事情!”   夏油杰的眼神暗了暗,还是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尼弥芙前辈。”   随后他就没有再看童磨一眼,和他们轻飘飘地擦肩而过。   唯有童磨听到了夏油杰那句滑过耳畔,带足了嘲讽意味的话。   “哥哥?你也只能是哥哥而已。”   ——年轻气盛的DK说起刺人的话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童磨一直保持良好的笑容因为这句话滞住。   除了小鹿御铃子,他不会对其他任何人或者事具有情感波动。   所以,一旦牵涉到她的相关事情,他所产生的情感就如同压缩千百倍,陡然爆发的小行星,冲击着空荡荡的心脏,裸露出黑黑的洞口。   万世极乐教教祖扭头,慢悠悠地想要对黑发DK的背影说什么,小鹿御铃子的声音就在首领办公室里响起,通过门响到他的耳边,成功将他想说的话压了下去。   “童磨君?”   听到小鹿御铃子的声音,白橡色长发的男人遗憾地看着夏油杰的背影,将那些更加伤人的话咽了回去。   无视了身边猫耳少女杀人般的瞪视,童磨漫不经心的想,下次再说也不迟。   不过,下次再见面的话……他也很快就会对这种无趣的人失去兴趣吧。   像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催促,小鹿御铃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童磨君。”   少女温和,平静,不急不缓地重复了第二遍。   童磨弯起了唇角。   “进来了哦,铃子。”   不同于面对他人的虚假的面具——这是真实的,发自内心愉快的笑容。   他忽略了站在门口不动的尼弥芙的警告,抬步进入了首领办公室。   ……   小鹿御铃子在正式和童磨见面前,心里还抱着对混邪乐子人的敬畏,但在见到童磨后,她缓缓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感值100带来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所有的情感都在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很难有人不沉溺。   但是小鹿御铃子:好怪,打咩。   …………   看到少女陡然皱起来的眉头和仿佛有点不愉的面色,童磨想。   是看到自己的模样感到不高兴?   还是对自己对夏油杰说的话感到不悦?   他的妹妹……这个世界的妹妹,的确变了很多。她不再是万世极乐教里那个终日如冰般寒冷不言的圣女。   童磨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的那些相关回忆。   她被万世极乐教所有人奉为圣女,穿着深紫色的教服,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和他一同高高坐在金色的莲座蒲团上。   白色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理,戴上美丽的花环和发冠,如同银白河流中的艳色。   少女没有多余的厌倦,也没有讨喜的笑容,只有神一般的冷漠。   所有人都敢于和童磨面对面抱怨,诉苦,唠唠叨叨,但没有人敢趴在圣女的脚下,卑微地打扰她,哪怕她只是抬起那张苍白的面容,无悲无喜地看着窗外的飞鸟。   圣女变成万世极乐教中没有人敢随意触碰的存在。   她更像是超脱在所有人外,成为概念性的,抽象的东西,她该被写在万世极乐教的经书里。   童磨偶尔也会有点羡慕自己的妹妹不用充当情绪垃圾桶——但他是哥哥,哥哥要照顾妹妹。   他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自己的妹妹,而在闲暇之余童磨总会听到少女对他说。   “哥哥。这个世界很糟糕。它不会好起来的,快点放弃拯救那些人前往极乐吧。”   白发金眼,透着一股冰冷的病气的少女是比他更富有神性的「神」。童磨一直清楚并承认这一点。   她用冷静的,剔透的声音道。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所有的生死,都不是我们在意的东西。”   小鹿御铃子闭上眼睛,苍白的嘴唇张合出言语。   “——我讨厌他们。”   我讨厌名为「人」的存在。   因为他们太吵了。   童磨撑着下巴,衣领半敞开,莲花帽也随意地散到一旁,他抚摸着妹妹的头发,笑着好奇问道,“那铃子讨厌我吗?”   讨厌「人」的你,会讨厌哥哥吗?   小鹿御铃子看他半晌,摇头道:“不会。因为是哥哥。亲缘关系是无法切断的,就连神也无法切断。”   她反过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直到指尖停留在童磨七彩色的瞳孔前一点点的距离。   像是下一秒就要戳进那只艳丽的瞳孔里。   “哥哥不要再低头去看那些人了。我不喜欢他们。”   “好任性的话啊,铃子。赚钱养家的可是我哦?在撒娇?好吧,那我同意。”   这句承诺他还没有遵守多久,他们就变成了鬼。他的生活变得愈发奢靡,而少女却越来越像一块要将自己冻结得干干净净的冰。   最后……是什么时候呢?   明明鬼是不会死的生物,但少女却死掉了。   童磨有点记不清那天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她平平静静的对他说,“哥哥,今天天气很好。”   他看了她一眼,“是的哦,铃子。但白天不要出门。”   童磨满不在乎地叮嘱。   小鹿御铃子没有回答。   她只对他笑了笑,然后离开了他的房间。   再后来……她在瑟瑟发抖的教徒们的行礼中站在阳光下,在他们抬起来的目光中闭着眼睛,张开双手,苍白的皮肤燃烧起来。   终日没有感情,冷静得如同冰一般的少女,在阳光下融化了。   童磨甚至没有看到她死去的模样。   回忆结束,万世极乐教教祖依旧是笑着的。   童磨:“铃子,好久不见~”   通过系统的眷属面板得知对方脑子里的一场大戏的小鹿御铃子:深受震撼。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童磨君。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才对。我不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你的妹妹。”   “欸——对待哥哥也要用敬称吗?哥哥会很伤心哦。”   冰之鬼佯装出伤感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擦着眼泪道,“好残忍啊,铃子。面对其他人你没有点破这一点,任由他们沉浸在虚无缥缈的美梦里,却不愿意给我一个梦境么?”   小鹿御铃子:“因为你不会相信的。”他非常清醒。   “……”   童磨安静了几秒,“居然被看穿了啊。”   白橡色长发的教祖看向少女,笑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吗?”   童磨很突然地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有没有用姑且不论,在向我寻求情感和安全感这件事上倒是很熟练。”   “站在我的身后,偏安一隅——这是你想要的吗?哥哥。”   小鹿御铃子还是叫出了那个称呼。   而且,她大概明白为什么童磨会下意识看夏油杰不爽了。   不仅仅是他本人KY而不自知的特质,还有背景故事截然不同,相性不合的原因。   毕竟两个世界的「小鹿御铃子」对比太过惨烈了。   两个世界,不同的「她」虐童磨的程度显然虐得比夏油杰狠,所以导致前者看到后者只会满脑子的问号——就这?就这?   我可是连我的妹妹死前的最后一眼都没有去看啊!   你的暗恋对象至少还活着!!!   他们现在的状态 be like——   夏油杰:我的暗恋对象不喜欢我还叛逃了还想杀我。   童磨: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鹿御铃子光是想着都觉得生草。   童磨观察她片刻,悠悠道:“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我只知道我想要铃子哦——如果呆在铃子身边,做什么都无所谓啊。”   他用一种被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看到,绝对会被暴怒的两人混合双打的炙热的目光看向小鹿御铃子。   “换言之。铃子想对我做什么也无所谓。我非常欢迎啦。”   冰之鬼面不改色地说出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小鹿御铃子:“……?”   果然比起那种单纯好欺负的DK,这种不知道被腌制多久的厚脸皮老黄瓜就是非常难搞啊。   她想。   …………   童磨慢慢走向少女首领。   他看着小鹿御铃子如同冻蜜橘般的双眼随着他的靠近融化成微微柔软的表皮,他将她的指尖轻轻牵起,靠在胸口的心脏处。   鬼的心跳是很微弱的。   童磨十分喜悦地笑道:“摸到了么?我的心脏在为妹妹跳动哦。”   摸到了一手大胸肌的小鹿御铃子:“……”撒开啊!!!   一人一鬼正在进行极限拉扯时,首领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外面的人不等小鹿御铃子应声就直接推门进来。   是芥川龙之介。   小鹿御铃子清楚他的性格,他虽然头铁,但对上司极为尊敬,不可能不等她应声就擅自闯入首领办公室——这对芥川龙之介而言是非常无礼的举动。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一种情况。   就在刚才,发生了情况非常严重,非常急迫的事情,才让芥川龙之介来不及顾忌那么多上下尊卑。   比如她派他暂时看守的,地牢中的真人。   发尾灰白色的黑发少年的身上自带一股凶神恶煞的气息,可在面对她时总会把所有坚硬的刺一点点软化,温驯地收回体内。   他半屈膝下跪,连气都没有喘匀就向她报告道:“首领——地牢里那个特级咒灵被他的同伴救走了。”   千等万等的小鹿御铃子:哦豁。   特级咒灵的「同伴」终于来了吗?   她说过,她不会再让自己出于被动,被迫和勉强的状态,那对她自己的损耗量太大。   所以,玩家要化被动为主动。   而这个巨大的转变需要一个契机。   现在——很好。这不就是一个崭新的机会吗?   小鹿御铃子愉快地想。   芥川龙之介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向小鹿御铃子,面上愧色十足。   “在下失职,没能完成您布置给在下的任务,还让地牢里重要的犯人被救走,请您责罚!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芥川龙之介终于看清了首领办公室内如今的情形。   身体孱弱的首领面无表情地被他刚刚暴揍一顿的同僚握住纤细的手腕,作出极为亲昵的姿态,身躯贴得很近。   贴·得·很·近。   “无礼之徒!放开首领!!!”   芥川龙之介发出怒吼,满带杀意的罗生门恶兽咆哮着冲向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芥川:首领控震怒×   芥川:因为不能和铃子进行充分贴贴而恼羞成怒√   *引用自《阴符经》 第6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九天   被激怒的芥川龙之介差点和童磨干一架,还是小鹿御铃子及时阻止,解释了一下情况,才没让他们成功在自己的办公室打起来。   ——不然又该是松上美衣为此头疼的时间了。   她想起某位黑发绿眼的温柔美人下属发飙的模样,心有戚戚地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   美衣本来就很忙碌了,她可不希望因为这种小事给对方添麻烦。   松上美衣是最开始陪着小鹿御铃子一步步走到目前这个地位的。手段高明,人人惧怕,但看到她时总是眼睛发亮,透着说不尽的喜欢。   那种喜欢无关情爱,只是对自己所敬仰的人下意识产生的孺慕和尊重。   小鹿御铃子当然问过她伏黑惠困惑过的那个问题。   她向这位阿卡纳什黑手党首领求证。   “为什么不离开,美衣?”   “因为您还需要我。横滨也需要我。”   “不用勉强自己。我们的交易虽然没有完全结束,但你不必再担心会被禅院家找麻烦。我会处理他们的。”   松上美衣笑了笑。   “我知道。我知道铃子一直都在保护横滨的所有人,我也是被庇护的那一员。我感到非常高兴。”   “……”   “我没有勉强,铃子。如果不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可能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请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啊。”   她们互相成就,互相改变。   ——不仅仅是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你本性是个温柔的人。温柔的人总是会受到更多的伤害。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坚持留下来。   松上美衣藏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这两句话,还是通过系统的个人信息面板传递到了小鹿御铃子的眼前。   其实自己倒也没有这么惨……   白发的少女默默地把反驳咽回了肚子里,对此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美衣。”   小鹿御铃子记住她们首次密谈时的承诺,保护她,松上美衣更没有忘记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话。   ——她不会背叛她的。   …………   回过神来,小鹿御铃子发现芥川龙之介还端端正正半跪在她的面前,恪守着下属的礼仪。   “……起来吧,龙之介。没关系的,不是很严重的大事。”   她温声道。   芥川龙之介坚持没动弹,只是慢慢抬起头,仰望般地看着小鹿御铃子,哑声道,“不。请您责罚,首领。”   小鹿御铃子:虽然忠诚是一件好事,但是为什么他总在这种地方倔强。   她在心中吐槽道,在这方面就不要这么执着了啊!   哪怕上司不想打你,也会被你逼得想打你的!   小鹿御铃子无奈,重复道:“龙之介,起来。这不是你的问题,不用太自责了。”   她试图改变对方的思维。   芥川龙之介的态度愈发坚定:“不,这是在下的失职。请不要同情在下,为在下推脱——在下会用事实证明自己,将功补过!”   典型的吃硬不吃软。   小鹿御铃子无言片刻:“……”   好,不愧是你,很有精神。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语气变得强硬,“芥川君。”   “——你难道想让我重复第三遍吗?”   她没有称呼他为“龙之介”,而是“芥川君”。   白发的少女神色冷淡地撑着下巴,半垂下眼睛看他,身边坐着头戴莲花帽,满脸笑盈盈的万世极乐教教祖。   硬生生给芥川龙之介带来一种非同寻常的压力,使他僵住神色。   小鹿御铃子一字一顿道,“——我不希望你在这种事情上不听话。”   她眯起金色的眼睛,不愉快的情绪像是随着眼角的深红挑起来。   惹恼首领当然不会是芥川龙之介所希望看到的。   他也不愿意小鹿御铃子因为他感到不高兴。   可是……   发尾灰白的少年带着迟疑看着少女,张了张口半天,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他就像是一只被上位者突然惊到的垂耳兔,背脊绷得紧紧,如芒在背,看了小鹿御铃子半天,最后总算是低着头,温驯地站起身。   芥川龙之介被迫改变了自己的坚持,神色间还颇有一点不甘和不认同。   小鹿御铃子:……难不成还要怪自己没有罚他吗?!!   年纪轻轻就这么老古董思想可不行啊。   她十分心累地揉了揉额角,“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问题,龙之介。这本就是德兰事先想好的情况,也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芥川龙之介愣了愣,反应很快道:“这是一个陷阱?”   他只是头铁,不是愚蠢。   少女首领的意思太明显了。   只有被迫陷入局中的人对此心存侥幸,一无所知,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这场戏码。   小鹿御铃子微笑着承认:“是的,这是一个针对特级咒灵和他的同伴的陷阱。”   “那群没有自我判断能力的蠢货不是很喜欢和羂索合作吗?真不巧,因为羂索的原因——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轻轻巧巧地弯着眼睛道。   小鹿御铃子:“我本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谁让他们选错了合作对象呢?”   芥川龙之介看着神色十分温柔的首领,一时失语:“……”   一网打尽。   很狂的语气。   但如果是小鹿御铃子……他莫名相信对方绝对可以做到。   因为她是「首领」啊。   所有人都会为成为她的敌人感到恐惧,而被她保护的人只会无比安心。这就是首领的权能和作用。   芥川龙之介想。   他没有追随错人。   她即正确——所以他选择的道路就是正确的。   小鹿御铃子:“龙之介?龙之介?”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难得走神的芥川龙之介。   “怎么在发呆?算了,你先回去吧。小银和我打了报告,有事需要你的配合。”   知道自己又有事情可以做了的芥川龙之介眼睛亮了亮,“明白,首领!”   小鹿御铃子: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工作狂。   中也是这样,芥川也是这样,不咸鱼不偷懒就算了,一个个还对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完全是让别人看到就会高呼“卷死了卷死了”的地步。   应完声,芥川龙之介又忙问道:“那地牢里的特级咒灵被救走的事情——”   显然还对自己的失职耿耿于怀。   小鹿御铃子:“这件事我会交给莉尔拉处理。追踪这件事……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尼弥芙在她面前也不够看。”   芥川龙之介:“……”   她一提到白蜘蛛,他像是回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脸一下子就变了个颜色。   小鹿御铃子:豁。   看来是想起来那段十分残暴,毫不留情,要不是被狂信徒马甲拦着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揍的训练时间。   难道真的是她动手太狠了吗?   小鹿御铃子深刻反思了一秒,然后果断下了结论——   不,这明明就是让龙之介充分成长的上上策啊!   还顺带满足了一波白蜘蛛马甲的扮演值提高的需要×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脸色青青白白变来变去的芥川龙之介。   “居然还这么害怕莉尔拉吗?莉尔拉明明那么温柔可爱。我已经告诫过她了,她不会对同伴动手的。”   “所以不要太介意她的手段啦,龙之介。”   小鹿御铃子劝道。   芥川龙之介:“……”   温柔可爱???   白蜘蛛那个女人和这四个字沾得上半点关系吗?   她没有在训练时间里把他切成四段都算好事了吧?   芥川龙之介要不是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简直要怀疑小鹿御铃子口中的组织成员是不是他认识的白蜘蛛莉尔拉。   还有什么不会对同伴动手……这怕不是首领限定版吧?   表面乖巧温顺地答应小鹿御铃子的叮嘱,背地里疯起来明明恨不得把异性同僚也给宰了的态度——这可是组织里人人皆知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停了停:“怎么了,龙之介?是有什么问题吗?”   芥川龙之介:蚌埠住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意还是反驳,索性聪明地不吭声了。   适时保持沉默是职场的规则之一。   但芥川龙之介这种可贵的沉默……也只有面前看起来无害无辜的少女首领才会拥有了。   小鹿御铃子忍不住:“噗。”   她像是被面前芥川龙之介逗得笑出了声,示意少年靠近些。   芥川龙之介有些不明所以,朝她谨慎地走了几步,然后默默地把自己卡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距离上。   小鹿御铃子也不介意,站起身,直接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实在是太可爱了,龙之介。”   被首领主动贴贴的芥川龙之介:“?!?!”   他感觉他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嗡鸣着一下子炸开了,耳根被红色覆盖了一大片。   少女要比他矮了一截,手腕都显得苍白无力,但芥川龙之介看到她伸出来的手,就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然后被小鹿御铃子动作很温柔地摸了头。   “别怕莉尔拉,她只是不喜欢异性。小银和她相处的倒是很好呢。不怕不怕~”   白发的少女有些恶趣味地笑着哄他,眼神却温和得像是褪去名为首领的硬壳。   芥川龙之介被她摸脑袋摸得有些恼羞成怒,语速很快道。   “——请别把在下当小孩看待,首领。”   小鹿御铃子有点诧异:“但是龙之介的年纪确实还是孩子年纪啊?”   芥川龙之介没有做声。   他想,孩子年纪。   在其他人对暗组织狂热的恶犬的恐惧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情况下——   也只有面前的首领会这么说,有资格这么说了。   小鹿御铃子慢悠悠道:“欸,龙之介的耳朵红啦。”   芥川龙之介咬牙,继续用着敬语抗拒:“……首领!请不要再戏弄在下了!”   他感觉到一种窘迫的情绪在膨胀,如同蘑菇生长着撑起来整颗心脏,柔软的菌褶一丝丝地填满他的胸腔。   这简直让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尤其是——童磨还坐在旁边,眯起眼睛有点嘲弄地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的一些心思。   小鹿御铃子对此有点吃惊,她微微睁大眼睛,“不可以摸头吗,龙之介?”尾音轻轻拖长了一瞬。   芥川龙之介:……这种撒娇一样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他被少女看得愈发纠结,脸红耳热,大脑都变得昏昏胀胀,直到最后放弃挣扎般垂下眼睛,连带那颗脑袋也慢慢向下垂了垂。   像只耷拉下长长的耳朵的垂耳兔。   他低着眼睛,闷声闷气道。   “当然不是。您是首领,要摸就摸吧。在下……不会介意这种事。”   看着耳朵红得更加明显的芥川龙之介,小鹿御铃子:不,明明在意得不行吧。 第7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天   把芥川龙之介和童磨赶出首领办公室后,小鹿御铃子分散注意力,看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尼弥芙找到了织田作之助,成功拦住对方——两人要一起去完成系统自动发布的收养小孩的任务。   目的地,孤儿院。   她站在暗红头发的少年面前,扯掉了黑色的兜帽,软绵绵的猫耳朵转了转,又往下不高兴地压了压。   织田作之助有点不解,但还是好脾气地停在她面前,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甚至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   感觉到自己的身高被蔑视的尼弥芙脸色黑了黑,“……后辈!”   织田作之助假装自然地停住,“尼弥芙前辈?有什么事吗?”   尼弥芙睁着蓝绿色的异瞳抬头看他,语气凶凶地让他不得不暂停了手里等待完成的工作。   “别说废话!快跟我走一趟,喵!”   织田作之助被她逮捕犯人般凶狠的语气震撼了一下,“?”   他十分茫然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开始苦思冥想,自己是哪里犯下严重的错误导致要被组织有名的高层成员抓起来。   难道是因为今天左脚迈入暗组织基地大门吗?   他满脸严肃。   看到他的心理活动的小鹿御铃子:……不是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她看起来是这么苛刻的首领吗?!   尼弥芙反驳:“笨蛋,是首领派发给我们两个的任务啊喵!我们组织可没有随便抓成员审问的传统!”   她气得像是要给他一爪子,“别把不入流的小组织的陋习和我们暗组织的规矩混在一起!知道吗喵!”   知道自己想错方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的织田作之助:“啊,抱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首领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我?”   小鹿御铃子也被他的这个问题哽了一下,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确实啊……为什么系统判定会觉得织田作之助合适啊?   比起收养和照顾小孩,他明明看起来对其他事情更拿手吧。   小鹿御铃子沉思片刻。   算了,反正系统智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怪奈亚,胡乱编一下吧。   在织田作之助的目光中,猫耳少女愣了愣,“喵?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按照铃子的命令去做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织田作之助想:该说不愧是狂热的激进派吗……三句不离首领啊。   猫耳少女像是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太敷衍了,顿了一下,慢慢舔了舔手指,挑剔地上下看了织田作之助几眼,勉勉强强道。   “啊,我可能知道了喵。也许是因为你看起来很像擅长照顾小孩,讨小孩喜欢的那种人吧?”   织田·前杀手·作之助:“?”   ——他在尼弥芙前辈心里居然是这种人吗?但他也没有进行过什么教育相关的创作吧?   织田作之助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上,十分危险,踌躇不定。   尼弥芙可对首领之外的人没什么耐心,拉着他就直接离开了暗组织基地。   小鹿御铃子又不太放心地看了看童磨,他被她派去公费摸鱼,暂时还没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东京盘星教总部的事情,很大可能要推延到咒术界线的后期,现在只要他不搞事就谢天谢地。   夏油杰则和菜菜子美美子呆在一起。   他通过她们的讲述知道更多这个世界的自己的情况,时不时还要按着额头,像个知心大哥哥般安慰眼眶红通通的双胞胎姐妹。   德兰则坐在一边,事不关己,一脸冷漠地优雅喝茶。   夏油杰总算把菜菜子和美美子安抚好情绪后,终于松了口气,多出了点空闲的时间看向教皇。   穿着金红教服的青年明明有一头颜色非常热烈明艳的长发,神色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孤独的高傲。   ——明明站在权欲的河流里,却不屑和任何人为伍。   夏油杰莫名看他不爽,这让他有些探究地出声问道。   “德兰先生……是么?我能知道一些关于铃子的事情吗?”   德兰听到了关键词,顿了顿手中端起的茶盏,“当然——不可以。”   “你是用怎样的底气希望我告诉你首领的事情?她对你的宽容,还是她的心软?”   教皇说出口的声音是优雅的,美好的刻薄感。像是透明的玻璃碎在地上,闪着亮亮的光。   他闭着那双眼睛,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但修长的指节捏紧茶盏,发白,让夏油杰发觉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也意识到,不仅是自己看对方非常不爽,对方看自己同样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而原因正是小鹿御铃子。   夏油杰心情顿时变得不太美妙。   他用那双紫色的狐狸眼冰冷地看向他,冲动地脱口而出:“铃子知道你这么自私的一面吗?”   黑发的DK再冷静,也没有办法在这种场合下维持理智,带着几分细微的妒意。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已经受够了。   他不想忍受下去。   教皇抬起那张英俊的面孔,没有自乱阵脚。他语速不急不缓,却如同一颗颗子弹,撞碎他的胸膛,击穿他的心脏。   不偏不倚,无比精准。   “自私?你是指什么?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事情?如果是你的话,你难道不也这么想吗?首领能包容你,当然也能包容我。”   夏油杰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德兰的语气愈发如同岩石般坚硬,冰冷。“新人,你知道吗?往往只有自私的人,才会指责别人自私。”   “属于你的世界中的那个人,你没有办法留住她,也没有勇气追随她一同踏上她的道路——自私的到底是谁,还不够清楚吗?”   夏油杰瞳孔紧缩了一瞬,杀气四溢地看向他:“你以为你在说什么……别说自以为是的话了!!”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在三人还没有真正分道扬镳时,所有事情尚有回转余地时,他明明想劝说她的。   但是所有的言语都在少女平静的目光中,变得苍白无力。   “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啊,我还以为会是悟。”   夏油杰:“……不是悟就让你这么失望吗,铃子。”   小鹿御铃子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要反驳这少年在这方面独有的敏感,静静看他半晌,又放弃了无意义的言语。   “已经没必要解释了。对不起,现在就开始习惯离我远点吧,杰。等我叛逃后,我们就是敌人。到那时候,千万不要对我心软。”   她在这时,仍然带着让人心惊的温柔。   夏油杰不甘心:“铃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能告诉我,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吗?你明明和我承诺过,要坚持下去——”   少女背对着他,轻声道。   “抱歉,杰。我反悔了。我不会再相信这个世界。它是谎言,针对普通人的谎言——所以,所有的咒术师都应该被消灭。”   “只有彻底消灭咒术界,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正常。”   少女的口气像是在陈述事实。   夏油杰哑着声音,不敢置信道:“铃子,你冷静一点。我也是咒术师,咒术界的一份子,难道你想要杀我吗?”   面对这个问题,白发的少女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夏油杰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说动了对方,怀着几分高兴的心情,慢慢走向少女拉住她的手时,他听见少女轻声道。   “是的。抱歉,杰。”   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就像一记重锤敲在了黑发DK的头颅上,砸得他晕头转向。   ——她承认,她想杀死他。   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   他感到大脑变得空白,就连手掌中握住的少女的手指温柔而毫不留恋地离开,也无知无觉。   她总共对他说了三句道歉,却句句都不是他想听的话。   夏油杰不能控制地感觉到了一种酸楚。   这让他在心头没有愈合的伤口被德兰硬生生揭开后,感到了成倍增长的怒意。   ——他不想再听教皇胡言乱语。   咒力因为强大的负面情绪开始增加,一股巨大的压力降临在这片空间,年轻的特级咒术师直直地盯着教皇,再度重复道。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非战斗人员,德兰却没有因为夏油杰庞大的咒力感到惶恐。   他不曾握住武器,但他的言语就是最好的武器,一寸寸地打碎夏油杰的傲慢和坚持。   “恼羞成怒了么?你凭什么来夺走首领?凭借你那可怜的愧疚吗?”   “她不是你的世界中孤军奋战的同期,她是我们的领导者。只要暗组织还存在,我们就会追随她,绝不会让她走到绝境。”   “庸人总妄图去碰触不属于他的钻石。却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份资格。”   红发的教皇轻嘲地笑了笑。   “你一厢情愿把她当成你熟知的那个人,是否想过她自己的意愿?首领的温柔,不是你卑劣的借口。”   “——这明明是连继国缘一和童磨都明白的事实,你却没有明白。该说不愧是没脑子的DK吗?”   德兰“看”着他。   “她知道。她放纵你。但不代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最好向暗组织证明你有什么可贵的利用价值。”否则,你会承受所有高层人员的压力。   施舍般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德兰站起身,教服的衣摆难得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握着金色的权杖离开。   面对这番未尽的话,看到菜菜子和美美子发白的面色,夏油杰愣住了。   咒力波动一点点平歇下去。   DK的心情却没办法平歇。   他难道又做错了吗?   夏油杰想到不久前对他微笑着伸出手,仿佛在告诉他,这个世界在接纳他的少女。   她好像在和自己世界那个坚定离开的少女渐渐分离开,不再重叠成完整的一个人。   ——原来,他还是在自己骗自己啊。   DK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捏得喘不过气来。   首领办公室。   奈亚:“因为不是亲人的身份,没有亲缘的羁绊和联系,所以故意借着马甲的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敲打对方吗?软硬兼施,还真是称职的玩家啊。”   小鹿御铃子看着膝盖上评价她的黑猫抱怨道:“请不要这么说我,吾神,显得我好没有人情味。”   这明明是必要策略!   奈亚舔了舔爪子:“人情味?那种东西没有才是好事。”   小鹿御铃子:“……”   人类的三观果然不能和邪神兼容,这让她聪明地转开话题。   她摩挲了一下下巴,神色严肃思考道,“吾神,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很久了。”   “问问看吧。看兴趣回答你。”   “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你?”   奈亚感觉有趣般笑道:“真是可爱的问题。因为——不可直视神。真正看到我的人都疯了。”   祂猩红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   “虽然这也是一种挺有意思的,不错的结局,但我目前还不想破坏游戏的平衡性。所以我用了一点点小方法,让他们没办法看到我的模样。”   “——你是唯一可以看到我的人啊,铃子。”   小鹿御铃子:“?疯子竟是我自己?”   黑猫咧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当然。在很早很早前,你就已经疯掉了,铃子。我的信徒。”   小鹿御铃子差点被口水呛到:“……不要突然讲鬼故事!!!”   奈亚笑眯眯:“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第7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一天   小鹿御铃子与膝头上的黑猫四目相对,非常惆怅地叹了口气,“吾神……”   语气里那股拼命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少女托着腮帮子,眼巴巴看着祂,满脸都是“我想拉你的赞助”这种无需说出口都能让对方明白的,充满渴望的表情。   宛如一只惹人怜爱,嗷嗷待哺的小鸟崽,恨不得祂把所有东西都喂她嘴里。   奈亚却像是猜到她要对祂说什么,舔了舔爪子,先一步截断她的话。   “不要在这种方面作弊,铃子。我只是观众。观众要遵守观众的规则啊。”   那双非人的,猩红色的眼睛盯着朝祂俯下脸的少女,语调慢悠悠的,宛如某种不可否认的强调。   “我可是个很讲公平的神。”   小鹿御铃子:……鬼才相信奈亚会老老实实不搞事()   她敢拿自己的人格保证——   要是这场游戏让祂觉得无聊,祂就能违反观众规则给变得平稳的局面加一把火。   而如果惹得祂不高兴,奈亚拉托提普亲自上场达成团灭所有人的结局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非常任性,把所有人都视作不可见的尘埃的邪神。   所以,小鹿御铃子也不明白——   为什么在正式见面前她如临大敌,胆战心惊,在真正见到对方后,心脏里不安分跳动的因子却一瞬间平静下来。   甚至习以为常。   她想,难道是自己被突然激发了奇怪的咸鱼属性吗?   还是……更深奥隐晦的东西?   但这种让小鹿御铃子困扰过头,又想不明白的问题,怎么想都不可能在她每分每刻都分出去精神进行工作的大脑中占据主流。   所以她果断抛弃了这个需要她自己苦思冥想的东西,开始对奈亚软磨硬泡。   “在我的世界里,观众和玩家也会有互动,他们可以向玩家提供范围内的帮助,增加趣味性——这怎么会是作弊呢?这也可以是合理互动啊,吾神!”   小鹿御铃子面不改色地胡扯,循循善诱,势必要把黑白颠倒过来,糊弄对方成功才罢休。   被她用喋喋不休的言语轰炸敏感的猫耳朵的奈亚:诡计多端的玩家。   祂打了个哈欠,打断了她的话道:“好吧,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可以提供一点点小小的帮助。”   “但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么?我的信徒。亲爱的。我希望你好好考虑。”   奈亚微笑。   “你的请求等于把本来对你有利的战场扩大到了东京,增加了更多变数。虽然游戏会变得更加有趣,但这对你来说是不利的。”   祂愉快地点明了小鹿御铃子没有主动提出来的问题,语气仿佛在说什么动人的甜言蜜语。   实则是一句句GM的告诫×   小鹿御铃子只对此笑了笑。   “不用担心,我相信我自己。无论是什么地方,什么战场——我都能反败为胜。”   她说着赌徒般非常张扬的话,表情却很谦逊,慢条斯理道,“吾神,化不利为有利这一点,不是玩家最基本的守则吗?”   黑猫直勾勾地看她半晌,听着她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嗯……是这样也没错。倒是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啊。”   “那就努力让这场游戏更有趣一点吧,铃子。”——我会看着你的。   黑色触手的虚影一点点爬上少女的腰,直到她的背脊和后颈也没有任何暧昧的味道。   小鹿御铃子有些不解对方的行动,伸出手指抓住其中一条触手,然后就僵硬在了原地。   痛……好痛!   黑猫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抬起猩红色的眼睛,对她愉快地叫了一声,就带起了一种像是撕裂她的大脑般的疼痛和眩晕。   小鹿御铃子没有动弹。   一阵阵尖锐的,覆盖掉其他所有声音的嗡鸣后,几乎丧失理智的她在刹那间听到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滴!玩家您好,系统检测到更新,系统固件自动升级中……」   「系统更新完毕,系统固件升级成功!请玩家及时查看系统面板新增内容!」   「玩家请注意,系统任务已扩大范围!东京区域管理权限已开放,祝玩家游戏愉快!」   「系统已锁定目标特级咒灵「真人」的位置,追踪路线可选择。」   …………   这么多话一刻不歇地砸下来,小鹿御铃子人都快痛麻了。   她抱紧黑猫,瘫在办公椅上两眼无神,完全是放弃思考的状态。   奈亚忍不住:“噗。”   躺平好半天,小鹿御铃子才终于缓过神恢复精力后,咬牙切齿道,“吾神……”   奈亚慢悠悠道:“毕竟这也是代价之一,铃子。”   小鹿御铃子看着祂那副戏谑的模样,心里顿时明白对方就是想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恶。   她只觉得恶胆心中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低头啃了一口毛茸茸的猫耳朵。   突然被咬耳朵的奈亚:“?”   小鹿御铃子一脸冷静地松口道:“好的,扯平了。这也是观众的代价之一。”   奈亚猫尾静止了一瞬间,然后缓缓地动了动,看着她评价道:“贪心还这么不服输可是要吃亏的,铃子。”   祂的语气变得有点危险。   小鹿御铃子翘起嘴角,露出标准的微笑:“放心,这一点只针对你哦。”   十分坦然的承认。   被哽了一下的奈亚:“……我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小鹿御铃子沉思片刻:“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   黑猫甩了甩尾巴,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记仇,任性,不高兴也会直截了当说出来。   真是可爱啊,我的信徒。   …………   横滨人来人往的街道。   小鹿御铃子面色轻松,时不时会停下来满脸感兴趣地钻进店铺里东张西望。   中原中也则一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往下压了压帽檐,神色警惕观察人群,精神高度紧绷。   他当然对自己的异能力抱有自信,绝对可以把所有心怀不轨之徒用重力碾压,轻松暴揍——   可所有的自信在非常重要的人面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虽然知道小鹿御铃子的实力,但看到她苍白的肤色和孱弱的体型就会忍不住担心的中原中也:紧张.jpg   少女首领瞟了他一眼,看到他大脑中各种各样的想象,不由弯出了个笑容,出言安抚道。   “中也,不用担心啦,保护我的工作很简单的。”   小鹿御铃子将手里的购物袋挂到他的臂弯里,“横滨现在非常安全,况且只要见到太宰就可以顺利返回基地了。”   中原中也接过购物袋,沉默了几秒低声道:“不是担心自己的工作……啧。”   是担心你,笨蛋。   假装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的小鹿御铃子:“欸?”   橘发的少年高层看到少女首领茫然的神情,感到有些挫败。   明明是很会洞察人心的类型,怎么就在这种事情上迟钝得要命?   但同时,他又有点放松地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好事吧。   ——对他而言,她开心就是最大的好事。   少女边往前走,边回头和中原中也微笑说着话,仿佛回到暗组织都尚未完全成立,两人夜里散步聊天的时间。   “中也还习惯吗?组织里的生活。”   “其实你是想问羊对我造成的影响吧……别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往事不可追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欸,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那如果有不喜欢的东西和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哦。”   “嗯,我知道。至少目前一切都不错。”   ——不管是暗组织,还是自己决定追随的首领。   哪怕想要严肃问答,中原中也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了点笑意,那双明亮的钴蓝色眼睛也在此刻显得暖暖的。   他不自然地伸出手压了压自己的表情。   小鹿御铃子回头瞄了他一眼,继续道。   “那就好。还有一件事——我昨天晚上处理完文件休息时,听到中也的属下都在偷偷夸你哦。”   “哈?夸我?夸什么?那群小兔崽子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在干什么啊啧。”   “对啊,他们说有你这么一个性格好能力强的上司很棒!”   “咳咳!这种事就不要单独拎出来说了吧……?!”   “害羞了吗中也?”   “没有!!以及就算逗弄下属是你的个人兴趣也有点太恶趣味了,首领。”   “明明是实话,心虚的中也。”   “……喂!首领不要随随便便戏弄下属啊!”   “诶嘿。”   …………   小鹿御铃子的语调和表情都很温和,一副平常聊天的模样,间歇性插着一点活泼的气氛,总算让中原中也的精神状态没那么高度紧张。   他不快不慢地跟在小鹿御铃子身后,脚步很轻。   黑色长风衣的衣摆随着风被吹起来,又被中原中也手疾眼快地压住,才没吹到前方少女的身上去。   这让他的心脏跳快了一下,慌张间随意拽了个话题。   中原中也问道,“……所以这趟出行是为了找那个叫太宰的家伙?”   小鹿御铃子回答:“嗯,要去找太宰君。森先生透露,有一部分和你相关的重要情报和资料被单独握在他的手里,得到那份情报你的压力肯定就会小很多。”   她随口解释完,自顾自嘀咕道。   “咦,约好的地方……好像是在这里吧?应该没记错吧?”   中原中也则因为她的解释怔住了一瞬。   所以究根追底,这趟出行的原因是他。   犯规了,铃子。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   但问到这个,他又确确实实对其产生了好奇:“太宰……我只听你说起过他。为什么会一直拒绝他递交的组织入职申请?我记得他还没有加入任何组织吧?”   小鹿御铃子委婉道:“因为他隶属森医生的派系,加入组织不能只凭他随口嚷嚷。还有——由里子极其不喜欢他。”   中原中也沉吟:“这样么……”   “但他的脑子不错,能力也很强,里世界对他评价很高。既然加入组织的意愿很强烈,铃子让他试试也没关系吧?就当给新人一个机会。”   中原中也想了想目前组织里的脑力派,向前方的少女提出建议。   小鹿御铃子:嗯……怪不得中也在暗组织内部很吃得开,很多组织成员都喜欢他,尊敬他。   外向的性格和强大的能力,也很难有人会不喜欢他吧?   但是想到太宰治那副非常难搞的猫猫模样,小鹿御铃子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然后,她郑重开口。   “你确定吗,中也?”   系统可是提示这俩相性差得离谱啊。   感觉两个人见面就会产生可怕的化学反应。   中原中也茫然:“啊?”   小鹿御铃子试图说太宰治坏话:“嗯我的意思是,他的性格差劲,三分钟热度,还热爱自杀——”   少女的言语没道完,就被一道轻飘飘软绵绵的声音打断,反驳。   “哎呀,我好像听到铃子在说我的坏话?但不可否认,自杀是一种美学和浪漫啊。”   鸢色眼睛的黑发少年夸张地裹着满身雪白的绷带,逆着人流迎面走来,神情自如地走在两人面前。   太宰治——突然出现。   中原中也:……绷带怪?   说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的小鹿御铃子毫不意外,对太宰治笑了笑道。   “好巧,太宰君。我本来还想去找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太宰治按住自己的心脏部位,对她深情道,“当然。因为这是命运的巧合,命运让我和可爱的铃子相遇了一次又一次啊——”   “要不是铃子对自杀没兴趣,我一定会在每天早晨起床后都找铃子聊聊哪条河最适合殉情哦!”   太宰治满脸遗憾道。   对此,小鹿御铃子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而越听越一头雾水的中原中也:“哈???你们在说什么危险的话题啊?”   太宰治没理他,像是把他当成无关紧要的路人般无视个彻底。   他脚步轻盈地走向小鹿御铃子,坦荡荡地张开双臂,就想抱住少女:“铃子~”   不等中原中也开启暴怒模式,小鹿御铃子就十分冷静地躲开,“太宰君,自重。”   “好无情啊,铃子。”   差点摔一跤的太宰治鼓起脸,对她哀怨道,“怎么还是这么冷冷淡淡的负心汉模样?我可是很思念你哦!”   小鹿御铃子让他举例:“比如?”   太宰治一本正经:“比如,每天我在准时下水奔向死亡女神的怀抱前都要想起你哦。”   小鹿御铃子:……把我当日常任务了是吧。   太宰治笑吟吟地看着脸色毫无波动的少女,距离拉得很近,裹着绷带的面容俊秀乖巧,笑容灿烂至极,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好孩子——   然后,这位“好孩子”宛如登徒子般握着少女首领的手,语气懒散,喋喋不休地说着关心的情话。   被忽视的中原中也:“……”   “…………”   “够了!!!我还没死啊混蛋!”   橘发的少年忍无可忍地吼出声。   太宰治对小鹿御铃子亲昵的举止和轻佻的态度,让中原中也感到额头青筋暴跳。   他将拳头缓缓握紧,猩红色的重力场开始包裹他的皮肤。   “看来我错了,错得离谱……什么加入组织,你这种败类加入绝对会让组织完蛋的吧!”   中原中也怒道。   “见面就看你很不爽啊!混蛋!叽叽歪歪叽叽歪歪的,说话黏黏糊糊,还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你是青花鱼吗!!!”   “给我滚出首领的视线!”   她是重要的首领——他怎么能这么轻慢地对待她?   中原中也再度意识到,是自己让小鹿御铃子欠了一个难还的人情。   太宰治顿了顿,总算把脸转向他,握着小鹿御铃子的手却纹丝不动,宛如黏了粘合剂般紧紧贴住。   中原中也,血压升高。   黑发绷带少年完全没有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的痛斥打击到,甚至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对他扮了个鬼脸:“略略略~才不要,臭蛞蝓!”   中原中也:“哈??!”   蛞,蛞蝓?!!   太宰治一脸柔弱地靠在小鹿御铃子肩膀上,挑衅道,“为什么摆出目瞪口呆的样子?我难道说错了吗?毕竟比起你这种多管闲事的蛞蝓,我可是铃子重要的人呢。”   他故作娇羞地把话说得非常暧昧。   中原中也冷笑反击。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组织申请递交了几次都没被通过的重要的人?”   他把“重要”两个字咬得又狠又重,表情狠得像是要杀人。   被两个人夹在中间的小鹿御铃子:……   不不不!   我不要玩什么奇怪的夹心PLAY啊!!!   作者有话要说:   碰到哒宰前   中也:可靠の前辈   碰到哒宰后   中也:滚。 第7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二天   太宰治像是被他这句话戳到痛处,表情阴了阴,嘴角明显绷起来了几秒,不悦到了极点,又缓缓放松。   他在这方面的博弈上一直都很警惕,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有机可乘的破绽。   如果中原中也以其他的事情作为攻击点,那么将自己本身看得无比无比轻的太宰治只会无所谓地笑了笑,轻飘飘地三言两语把对方气得够呛。   ——因为他不在乎自己。   他是快要把自己都放弃的人。   哪怕对方不停地唾弃贬低,指责他多么多么糟糕,太宰治也会满脸坦然,笑眯眯地点头承认。   仿佛那些话毫无杀伤力。   可是中原中也提到的事情是——小鹿御铃子不在乎他。   这让太宰治突然陷入了一种不愉快的情绪中。   像是早已习惯泥潭的人被他人愤怒地打断了那只想要伸向温柔的手,被迫醒了过来。   察觉到少年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抢走她般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指,小鹿御铃子默默想,啊。   好的,太宰治生气了。   只要他想,他能让那张非常讨女孩子喜欢的嘴变成最让人深恶痛绝的毒刀子,把对方戳得遍体鳞伤。   这是太宰治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想到这里,小鹿御铃子突然发现——   她好像很久没见到具有攻击性的太宰治了。   准确来说,是太宰治在她面前展露攻击性的模样越来越少,趋近于无。   小鹿御铃子努力回想了一下。   黑发绷带少年在她面前大部分都是笑得可爱灿烂的模样,像个性格乖巧的好孩子。   虽然总像好奇的猫猫般不断作死挑战她的底线——但还在她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所以她对太宰治没什么意见。   更何况他和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放松,就像是最外层的那层尖锐的刺软化了般,托着脸看着她笑起来,总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当小鹿御铃子有些不解地去问他时,他又会像个喜欢逃跑的小孩般,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最多是半遮半掩地说一句,“这是秘密哦,铃子。”   而现在面对中原中也,太宰治又露出了那种不可忽视的攻击性。   尖锐的,敏感的,像是能刺伤所有想跨越他人边界的陌生人。   ……原因是她。   他总算把紧紧握住小鹿御铃子的手松开了,轻轻甩了甩手腕,黑色西服的袖口被他掸了掸,很是嫌恶地对中原中也轻嗤了一声。   像是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听到耳朵里。   “你这家伙!”   中原中也被他的态度气得拳头握得更紧,有些冲动地伸手勾住小鹿御铃子的肩膀就想把自己的首领拉回来,下一秒就被太宰治强行按住。   突然感到了某种压力的小鹿御铃子:“……”   她欲言又止,最后保持沉默,想看看这俩人到底要干什么。   太宰治用那双鸢色眼睛挑剔地看着中原中也毫不退让的表情,弯起眼睛,慢声冷嘲道。   “前任羊之王,荒霸吐的安全装置,暗组织重力使——一个个可怕的名头砸下来都能吓死人呢。结果说不过我就翻这种无所谓的旧账吗?”   中原中也在他提到某一个词时,脸色猛地变了变,“你!”   然而太宰治的话没有中途停下。   “——现在这恼羞成怒的举动又是怎么回事啊?”他简直是用言语当刀明晃晃地嘲笑对方的无能。   中原中也本来还想跟着那个词深究下去,又被太宰治恶意慢慢的话带歪,火气上头。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哈??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重力使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因为不愉变得更加明亮锋利,直直瞪着一个人的话,就如同刀刃扎入对方的骨髓,不留一丝余地。   他沉声道。   “我要保护我的首领——这是我的职责和义务。你这种危险可疑,身份不明的家伙……离她远点不是应该的吗?”   “完全没有自觉的混蛋!”   中原中也即使在这种时候还顾忌着他和小鹿御铃子身为下属和首领间的距离。   他的手掌向上轻轻抬了一段距离,没有冒犯地抓紧少女纤细的肩膀,温柔又体贴。   像个单纯尊重首领的组织成员。   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对小鹿御铃子维护的情绪很激烈。   简直恨不得把她牢牢地,密不透风地护在身后,将她和太宰治隔出一道天堑。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而是什么有害健康的病毒。   才打了个照面,拉起高度警惕的中原中也就非常希望小鹿御铃子远离太宰治。   因为对方的性格确实如少女首领所说,非常差劲——   他本来以为堕天使安卡斯的嘴毒和教皇德兰的傲慢就是极限,现在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太宰治因为他的话笑出声,少年的声音轻柔好听。   “哦?你在为自己保卫者的身份沾沾自喜什么?因为可以保护她,留在她身边这种「合法性」感到高兴吗?”   中原中也:“闭嘴吧。你这条自作聪明的青花鱼。”   被迫夹在两人中间吃瓜的小鹿御铃子:哇……这是可以说的内容吗?   太宰治才不会乖乖听中原中也的话。他的笑声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轻蔑。   “哦?居然还要限制我开口的权利吗?我偏要说。”   “我和铃子同生共死一起面对危险时,没脑子的蛞蝓还在给那群小羊累死累活地做事,任劳任怨地当着老妈子呢~”   太宰治稍微美化加工了一下和小鹿御铃子的碰面,语气格外夸张道。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像条喜欢看家护院的小狗哦。”   他叹息道,“真是——蠢得可怜。”   中原中也的声音里满带杀气:“混蛋,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一点……杀了你啊!”   太宰治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眯起眼睛笑了一声,扭头就继续亲热地靠在小鹿御铃子的身上,嘟囔道,“铃子,你的部下好凶哦。”   中原中也的额头上刹那间绷出了几条青筋,“混蛋……”   小鹿御铃子道:“问题不是你先招惹的中也吗?”   太宰治睁大眼睛:“偏心!是他很没礼貌地对我大吼大叫好不好?”   小鹿御铃子冷静指出:“但主要还是你的态度问题吧。”   要是他没当着中也的面和自己贴贴,中也就不会这么大反应了。   在这方面,小鹿御铃子并不否认自己偏心。   太宰治半捂着耳朵,耍赖般道:“不听啦不听啦~”   “随随便便就被我激怒,这样的人真的能承担起保护你的责任吗?”   他笑吟吟地,有些轻慢地质疑着,又在看到小鹿御铃子平静的面色时缓缓顿了顿。   小鹿御铃子:盯.jpg   太宰治被她看得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   “好吧,不说扫兴的话了。要去喝一杯吗,铃子?我请客哦!”   中原中也闻言再度炸毛:“——不许撺掇首领喝酒!白痴!!!”   小鹿御铃子几乎没喝过酒,哪怕是应酬也都是陪同在她身边的组织成员帮她挡酒——毕竟也没有人会这么不长眼,硬生生威胁她喝。   太宰治攻击他的过往,他还能勉强维持冷静。   但当他将目标重新转回小鹿御铃子身上,中原中也就会气得不行。   太宰治得意:“略略略~”   而捕捉到其中关键词的小鹿御铃子,缓缓地打了个问号:?   请客?真的吗?我不信。   众所周知,太宰治长得有多小白脸,他的钱包就有多空——绝对是会被富婆看中想要包养的类型。   像是看出小鹿御铃子心里在想什么,太宰治委屈道。   “不要这么不相信我啊,铃子。这次我出门真的有记得带钱哦!”   他自信满满。   小鹿御铃子不抱期待:“……”哈哈,希望吧。   Lupin酒吧。   三个人并排坐在座位上,气氛却不怎么融洽。   中原中也脸色差劲,一杯接一杯地端着酒往肚子里咽,咬牙切齿像是在生吞仇人的血——   明摆着是下定决心要把太宰治的钱包喝空,让他再也没办法缠着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看了他一眼,不确定地想,中也现在不是才十五岁吗?   喝这么猛不要紧吗?   但平时她好像就看到他在和下属一起喝酒,房间里还摆了整整一橱柜的名贵高档酒。   小鹿御铃子只能劝道:“中也,少喝点吧。”   她劝酒不止是因为年纪,还有一个两人心知肚明的原因——他是暗组织里有名的酒量好但酒品差。   平常在组织里喝醉了还好,面前坐着个非常欠揍,而他非常讨厌的家伙的话……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   小鹿御铃子默默地瞥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治,危。   她只能给酒吧老板使了个眼色,对方很会察言观色,很快就走来,笑着和中原中也主动开口聊天。   两个都是爱酒懂酒的人,聊着聊着,总算让愤怒状态的中原中也神情缓和下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酒。   小鹿御铃子瞥了瞥中原中也,总算松了口气。   她端着那本酒吧老板递给她的果酒浅浅地尝了尝,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满是感叹。   狂信徒马甲和太宰治,织田作之助三人碰面时就是在这家酒吧。   周围不少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声,所以很少有人敢来惹事。   这还是她本体第一次来到这里。   太宰治坐在吧台前,一边哼着他喜欢的自杀之歌,一边将拿到的一些资料整理成的文件夹交给小鹿御铃子。   其中还带了江户川乱步随手匆匆写下来的纸条,小黄鸭花纹的风格和里面的加密文件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江户川君要求带给铃子你的东西哦。”   太宰治专心致志搅拌着酒杯里果汁中加入的冰块,笑着解释道。   “他特意找上门时我都吓了一跳呢~”   是乱步啊。   小鹿御铃子心中暖了暖,颔首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太宰。改日我会登门拜访武装侦探社,亲自向他道谢的。”   太宰治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趴在吧台上,声音软绵绵,“铃子……总是脾气这么好,这么温柔,会把其他人宠坏的哦。”   小鹿御铃子不明所以:“啊?”   帮助她的明明是对方吧?怎么突然发出了这样奇奇怪怪的感叹。   她下意识想看太宰治个人信息面板上的内容,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用以掌握下一步的动向——就被他晕乎乎靠过来的身体打断注意力。   “啊,好晕好晕……酒好难喝,我要坐不稳啦,铃子……”   太宰治整个人的重量都加压在了小鹿御铃子的身体上,没什么力气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耳朵小声嘟嘟囔囔,“千万别推开我哦……”   小鹿御铃子:“!”   在同一时间,他伸出手,有意无意般盖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中,看不到他的想法。   小鹿御铃子的心脏差点在那一秒跳出胸膛,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他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已经喝得半醉,和酒吧老板聊得起劲的中原中也一时半会没有注意这边。   小鹿御铃子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太宰,这不是酒,这是果汁。果汁也会把你喝醉吗?”   太宰治半天没吱声,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然后,在一片黑暗中,他慢慢道。   “铃子,我知道你不是横滨了。但你在找横滨,对不对?”   明明没有喝酒,他却像是喝醉了酒般醉醺醺地笑。笑得像是眉眼里都带着一股属于少年的魔力。   小鹿御铃子皱眉道:“这件事……是森先生告诉你的吗?”   太宰治神神秘秘地朝她耳朵旁“嘘”了一声,活泼地笑起来道。   “是也不是哦,当然大部分是我自己猜的啦。”   “……”   小鹿御铃子一时间没办法判断他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奈亚也不在身边。   小鹿御铃子:说好要最好的观众席,这种情况就别缺席啊!!!   太宰治的声音在这时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有点黏糊。   像是沿着她的耳朵在往里轻柔地钻。   “别相信不该相信的人,别被他诱惑,铃子。我总感觉……你好像在踌躇一个没必要纠结的事情。”   “不要只看你的感觉,不要执着找不到的过去,你要看的是未来,不是吗?”   小鹿御铃子:“……未来?”   她感觉到对方这番话像是在指代什么,而她对自己的记忆进行了基础搜索,发现只有一个人符合。   或许不该叫他人,而是「神」。   ——奈亚拉托提普。   小鹿御铃子的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   不对。   太宰治不可能知道奈亚的存在——他如果真的知道,那他早就疯了。   那是禁忌的,不可被普通人知道和理解的东西。   就连太宰治也不能触碰。   那么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太宰治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虽然猜想的方向歪了,但歪打正着。   小鹿御铃子张了张口,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像是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言语。   太宰治有些累了般的停了停,然后继续道。   “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铃子。”他厌倦地靠着她,像是在她身上汲取不可能存在的暖意。   仿佛自欺欺人。   “不要让任何人左右你的想法,也不要为任何人停下你的脚步。”   太宰治微笑道,“我是说,任何人哦。铃子要一直往前面走才行。”   “这种愿望是不能因为他人升起的啊。不然会毁掉它的。”   他在这时像个喜欢挑拨人心的妖怪,说出来的话一句句都像是带着深意。   小鹿御铃子的心脏被他这么几句话,像根轻飘飘的羽毛般反反复复不停地挠,挠得痒痒的。   太宰治说完了,像是突然断了线的电话,没了声音。   他将那张脸趴在她的肩膀上,离得很近,就连睫毛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眼睛半睁半闭。   小鹿御铃子看了他很久,那句“谢谢”含在嘴角半天没有吐出来。   最后她说,“好。我会的。”   太宰治没有回答。   …………   等到中原中也反应过来,黑着脸把太宰治一脚踢下座位时,这奇奇怪怪的气氛才算结束。   突然清醒过来,精神百倍的太宰治坐在地上一脸笃定地叫道:“臭蛞蝓!看吧,你果然在嫉妒吧!”   中原中也:“哈?杀了你啊!”   小鹿御铃子端着酒杯:“噗。”   成功拿到文件,也聊完了天喝完了酒——终于到了结账的时间了。   自称请客的太宰治往口袋里摸了摸,又摸了摸。   摸了半天后,他满脸无辜道。   “哎呀,这可真是太不巧啦。我突然想起来,我的钱包在我今天出门入水时候弄丢了……可以赊账吗老板?”   酒吧老板委婉道:“不可以哦,太宰先生,这是你第三次赊账了。”   小鹿御铃子:“……”   她就知道!!!死性不改!   小鹿御铃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帮忙付账,摸了摸西装裙的口袋,空空荡荡——   她沉默了。   因为平时都是组织成员陪她出门,付钱什么的都是组织成员来,她逐渐养成了不带钱的坏习惯。   所以——小鹿御铃子也没钱。   两个人满怀希冀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端着酒杯,将最后一杯酒一口气喝完的中原中也。   在场唯一一位带钱的中原中也:“?”   他看了太宰治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爆发。   “啊啊啊啊啊!我要宰了你!混蛋!!”   “啊痛痛痛痛!铃子救我——”   Lupin酒吧,很快就响起了中原中也暴怒的吼声和某种可疑的骨头断掉的声音。 第7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三天   时间步入夜晚,横滨擂钵街变得很安静。   暗组织接手这里后,擂钵街的街道和大大小小的房屋变化很大。   所有的基础建筑都得到改善,不仅变得更加井井有条,安全系数也大大提高——至少不再是先前那副仿佛战后危房般的模样。   在把这块地方完全放弃和漠视的政府高层眼中,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但它偏偏就是发生了。   被所有人放弃的地方,迎来了新生。   小鹿御铃子握着一罐还带着冷气的桃子汽水,慢慢地走在擂钵街里,走向暗组织基地的方向。   她特意嘱咐了松上美衣和继国缘一不要派人来接她——   这两位对她的担心简直快要从各种举动里溢出来了。   小鹿御铃子要是不明令禁止,他们肯定又会想办法用各种方式保护她。   哪怕她根本就不需要保护。   中原中也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那沓厚厚的文件,他默默看着前方的少女。   刚才的交流显然让小鹿御铃子很放松,她神色里没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脚步和表情都是轻盈的,那头长发像是白色的蝴蝶。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开了口。   “首领。其实不管是你,还是德兰……都不需要我的保护吧?”   只是在借着保护的名义,想办法给他提供相关的便利。   尽管他明说不希望小鹿御铃子插手这件事,导致她更加劳累费神,这位首领还是用最温柔的方式来帮助他。   ……可这才更让他难受和心疼啊。   中原中也直直地盯着手里那份还没拆开的文件看了一会儿,低声道。   “今天,你因为我欠了太宰一个人情。谁知道他会利用这种东西做什么?我不想……”   重力使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清晰,又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焦躁。   中原中也在察觉自己要把不该说的东西说出口时,蓦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上。   小鹿御铃子站在原地,缓缓地停住了脚步。   中原中也愣了愣:“首领?”   少女背对着他开口道。   “虽然被中也关心很让我开心,但以前的中也不是这么拘谨的人……为什么现在却越来越想和我拉开距离了?”   明明她的语气温和到毫无指责,中原中也还是被她说得一阵词穷。   “我没有……”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手中的桃子汽水还在缓缓冒着冷气:“中也难道不喜欢我吗?”   更加直接干脆的问题。   中原中也懵了懵,然后急忙出声反驳:“怎么可能!要是不喜欢你,我就不会加入暗组织了——”   不对,你在说什么啊!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满脸懊恼,伸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很快改口道。   “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可恶……喜欢是指朋友间的喜欢!况且,我加入暗组织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小鹿御铃子看着连反驳都变得磕磕巴巴,乱七八糟,生怕她会误会的少年,内心有点想笑,表面满脸失落。   “那为什么面对其他朋友,中也可以放声笑闹——面对我却这么严肃和陌生?我是首领,但也是中也的朋友啊。”   少女对他软声道。   “比起所谓的辛苦和你的体谅,我看够了你为他人不断付出的模样了。我想帮中也,我也想看到中也对我笑。不可以吗?”   小鹿御铃子道。   “真的不可以对我笑一笑吗,中也?”   “……!”   中原中也在这样的言语前,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好犯规。   像是某种表面柔软的尖锐的东西,突然刺到了眼前,逼迫着他作出答案。   但他没有愤怒不甘,也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只是徒劳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   最后——中原中也还是输了。   自愿自发,彻彻底底的缴械投降。   “……答案当然是可以的。铃子。”   他想要叹气,想起面前的少女想要看到他的笑容,又硬生生忍住。   小鹿御铃子顿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中也的表情好奇怪。”   中原中也无奈,抬起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看她半天道,“谁让你提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要求啊——现在就想看到我的笑容什么的。”   但既然是她想要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吧。   暗组织的重力使在夜色的擂钵街中,对她慢慢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带着温度的笑容。   像是融化的太阳。   小鹿御铃子直白地说出这个形容,并且夸道:“好棒,中也的笑容简直满分!完全可以原地出道!”   中原中也被她夸得被迫用帽子盖住了自己通红的脸:“……喂!别用这种奇奇怪怪的夸奖啊!”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摸了摸鼻子道,“算了,反正在你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丢脸,都快习惯这种事情了……总之,谢谢你,铃子。”   小鹿御铃子:“感谢的话就不要说太多了。中也不如做出一点实际行动怎么样?”   中原中也:“比如?”   小鹿御铃子轻轻“唔”了一声,“啊,不要着急,让我想想……中也明天再给我买一罐桃子汽水吧?我喜欢这个口味。”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语气放松:“哈?除了这个呢,没有了吗?”   小鹿御铃子点头:“对啊。没有啦。”   她握着桃子汽水,看着中原中也古怪的表情,揣摩片刻道,“那要么,中也先欠着吧?”   中原中也干脆同意:“可以。”   他将帽子戴回头顶,压了压帽檐,勾起嘴角道,“那就让我好好期待你的要求吧,首领。”   ………………   小鹿御铃子回到卧室,就看到黑猫坐在她的床上反复舔着爪子,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幽幽地发散着光芒。   祂像是有点不愉快。   她想起太宰治在她耳边呢喃的那些黏糊的言语,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开始抵挡自己发自心底升起来的放松。   小鹿御铃子在进入房间前,一直在反思,鞭挞自己。   她为什么会觉得对方很熟悉,熟悉得像是很久前就见到过对方?   她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警惕,在不该大意的地方上尽情信任对方?   她为什么会软化自己的态度,放松下来,觉得就算是奈亚也没什么不好的?   奇怪。非常奇怪。   小鹿御铃子想,简直像是一个蜜糖罐。   而她是一只即将被这股甜蜜溺死,还毫无察觉的蚂蚁。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活下来的?   小鹿御铃子陷入思考。   好奇怪。这些她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她要加入这场游戏,她要把所有的东西包括胜利都带给奈亚拉托提普,让祂看到这一切。   越想,越深入,越发难以相信。   但这没有让她露出不该有的恐慌,反而让小鹿御铃子的笑容变得更加轻盈,无害。   她扑上床抱住黑猫,熟练地蹭了蹭,“吾神,你在不高兴吗?因为什么不高兴?”   奈亚幽幽道:“高兴不起来。”   “其他世界的调查员不仅把我的分身封印,还驱逐出了那里。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是很喜欢那个世界的。”   祂的语气十分不快,看得出在这件事上吃瘪让祂的心情很不美妙。   封印?驱逐?   小鹿御铃子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呼吸顿了顿。   然后她发出嘲笑,“哈哈哈哈吾神,你好拉啊。”   奈亚:“……”笑容逐渐危险。   因为恐怖谷效应,黑猫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瘆人,黑雾中溶解渗透的触手则慢慢动了起来。   祂对她发出低语。   “我的信徒。你笑起来的模样实在让我讨厌……今天的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奈亚的声音,由正常的模样一点点地变得扭曲和混乱。   小鹿御铃子笑容不变,“怎么会呢?这难道不是你允许的吗,吾神?”   她的大脑开始因此疼痛,但她的言语还是没有一分动摇,保持着平静和稳定。   “我想要带给你的世界……你还没有看到,不是吗?”   小鹿御铃子身体里猩红色的触手不甘示弱地钻了出来,和那些黑雾中混淆神志的触手缠在一起。仿佛无形的厮杀。   奈亚:“带给我的世界?也只有你会说这么天真的话了,铃子。”   祂又开始喊她的名字,即使触手被她缠住也没有动弹挣扎——   但它们在腐蚀,侵入那些猩红色的触手。带来分解神经和理智的痛感。   小鹿御铃子感到了她自己的视线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般溢出来密密麻麻的白色噪点,铺满整片空间。   仿佛可以穿透这个世界的真相。   “别让我失望,也别让我失去对你的兴趣,铃子。你会努力做到最好,呈现给我看的,对吧?”   祂说得越多,小鹿御铃子接收信息越困难。少女的额角,透明的水滴和鲜艳的血丝一同流淌下来。   “是的。我会的。吾神。”   她对祂面不改色地许诺,她对祂平静不移地发誓。   奈亚满意地露出蛊惑的笑容:“希望如此。我相信你,亲爱的。”   小鹿御铃子仿佛被扼住的呼吸一下子松开了气,变得通畅,不再那么难受。但她捡起来的先前的警惕,没有随之一同消失。   在她明白这些问题的真相前,她至少要想办法找到能够制服对方的方法。她不能处于完全的被动地位。   如果是奈亚拉托提普的真身降临这里,不要说对抗,直接摧毁这个世界也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但降临在这里的,是祂的分身。   那么就像祂所郁闷的那个世界的调查员对付他的方法一样,祂是可以被封印的。   「封印」。   小鹿御铃子想,她会找到的。   她洗漱完毕后,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时间点——她却在这时感受到咒术界线那边传来了重大事件波动。   奈亚踩在她的被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运气真好啊。你在咒术界的任务,正式开始了。”   “嗯?我看看。”   小鹿御铃子被祂说得来了精神,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在查看完鬼娃娃的情况后,她平静地发出感叹。   “哇。这可真是……”   这就是五条悟和她说的今年招收的三个特殊新生吗?   她想,两男一女,个个都是重要角色啊,确实很特殊。   那么他们会进行互动简直是必然的。   小鹿御铃子想,让她期待一下吧——和他们进行接洽会发生什么。   …………   鬼娃娃和梦野久作在刚刚完成五条悟分派给他们的任务。   两个都是具有神经质特性的孩子,根本没有辅助监督能制住他们,全程鸡飞狗跳,尖叫狂笑。   因为地点问题,任务需要祓除的咒灵很多,鬼娃娃玩得十分尽兴。   梦野久作原本还有些束手束脚放不开,直到有个咒灵差点伤害到由里子——这让他突然爆发了。   故意露出破绽的鬼娃娃:“哦豁。”   带着满脸咒灵血迹的梦野久作,满不在乎地伸手擦掉,对自己的朋友笑得羞涩又可爱。   围观的辅助监督:冷汗直流.jpg   直到两人回到高专时,他们脸上乱糟糟的咒力残秽还没有清理。   而鬼娃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虎杖悠仁,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见面了。   本来还在吵嚷抱怨的钉崎野蔷薇看到两个完全不像是普通人,甚至不像人的小孩,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这是……五条老师说过的他们的同期?   黑白异色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般的小男孩。   皮肤上遍布缝合线,半边脸绑着松松垮垮的绷带,鬼气森森的小女孩。   想起那位白发的咒术师十分随意地打了个响指笑着对他们说,他们的同期是很可爱的孩子,身为年长的同期,完全不需要紧张。   钉崎野蔷薇:是孩子没错,但可爱这一点还有待商榷吧?!   完全是非常诡异的风格啊!就像那种可怕的,会吃小孩的食人狂魔!   鬼娃娃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走过来的身影——更准确的来说,她不在乎他们是谁,也没有关注他们的意思。   非常傲慢。   伏黑·老熟人·惠臭着脸:“……”   明明是他把他们两个带回高专的。他想。   这两小鬼真是翻脸不认人。   就在高专一年级三人组沉默的注视中,鬼娃娃摸着自己的脸和梦野久作很突然地发起脾气。   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蓬松得让她像是只外表柔软可爱的小绵羊,黑色的哥特洛丽塔仿佛某种表面甜美,内里腐烂的小蛋糕。   明明任务时还是兴高采烈的模样,现在却晴转阴,生气得不行,恨不得吧嗒吧嗒掉眼泪。   ——充分说明了什么叫喜怒无常。   肤色惨白的小女孩不管不顾冲自己的朋友愤怒地跺着脚,带着哭腔尖叫。   “久作,不要看我了!脏兮兮的!脏死了脏死了!它们好脏,擦不干净,不喜欢!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五条悟!他就是故意的!”   伏黑惠:口嗨被五条老师发现的话,肯定又会被罚的。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怎么就是不长教训。   钉崎野蔷薇:大放厥词想杀老师……实打实的刺头啊,有好戏看了。   虎杖悠仁:?!!!五条老师有这么招人讨厌吗?连他的学生都!   梦野久作和鬼娃娃一样,也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目不斜视地轻轻拍着她的背,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道。   “不要生气了由里子!被五条悟发现的话,肯定又要告诉铃子了!”   完全没接到一通五条悟的相关告状电话的小鹿御铃子:傻孩子,他骗你们的。   大人可最喜欢骗小孩子了。   因为不止一骗一个准,哇哇大哭的样子还很可爱。   梦野久作看着快哭出声的鬼娃娃,绞尽脑汁,努力强调,“不丑哦,一点都不丑哦!由里子是最可爱的女孩子!等硝子老师回来就能帮你弄干净了!”   但同伴的安抚显然无法让崩溃状态的鬼娃娃变得冷静,反而更加狂躁,脸上血红色的毛细血管,越发像扭动的丝线般可怕。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我想要铃子啊!”   鲜红的眼泪因为最后一句话,还是滴答滴答地掉了下来。   鬼娃娃哭了。哭得凄凄惨惨,惨惨戚戚。   和冷眼旁观的伏黑惠,饶有兴致看戏的钉崎野蔷薇不同,虎杖悠仁不忍心看着一个小女孩嚎啕大哭。   但他也对如何擦干净鬼娃娃脸上的污垢一筹莫展——   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女孩脸上的咒灵血迹像是永久凝固了一样,用手掌去擦拭根本没有办法。   像是惨白的雕像上长出了顽固的紫苔。   但让虎杖悠仁站在边上眼睁睁看着,他做不到。   所以他挠了挠头,有点无措,但还是主动走上前,蹲下来满脸认真地看着外貌诡异的鬼娃娃道。   “那个……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但是你需要帮助吗?由里子同学。”   像是觉得被陌生人搭话还哭的话很丢脸,鬼娃娃一下子停住了哭声。   她捂着脸,透过指缝看他,有点新奇,又有点生气道,“不要帮忙,还有不许喊我名字!你是谁?为什么想帮我?”   虎杖悠仁解释道:“啊,因为看到你哭得很伤心,所以想着能不能帮到你。”   “名字的话……我叫虎杖悠仁!请多多指教,由里子同学!”   他抓着粉红色的短发,笑得元气阳光又爽朗。   听到他的名字,鬼娃娃像是发现了什么吃惊的事情,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什么啊……原来就是你啊……”   虎杖悠仁无辜睁大双眼:“诶?”   鬼娃娃笃定:“你就是那个吃了狗都不吃的两面宿傩的手指的笨蛋吧!”   虎杖悠仁意外:“诶诶诶诶诶诶诶?!”   本来不想搭理现在的混乱状况,也对小屁孩没兴趣的两面宿傩:?   他大怒:“你找死,臭小鬼!!!” 第7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四天   “啪!!!”   虎杖悠仁手忙脚乱,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直接将长出来的那张嘴巴打了回去。   随后,粉发少年就像是现实上演真人打地鼠般,开始手疾眼快地把身体各个地方冒出来不断嘲笑他的嘴巴按回去。   同时他还在生气地进行抗议:“不要随随便便地钻出来啊!很没礼貌啊你这家伙!”   两面宿傩悠哉悠哉道:“小鬼,我迟早要杀了你……别白费力气了,对我没用的。”   尽管痛的是自己,虎杖悠仁还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把那张嘴拍了回去,“有没有用可不是你说了算!”   这一套互动下来,整个场面都很阴间,阴间中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好笑。   “……”   鬼娃娃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   梦野久作也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简直是在用他们的表情对他这个奇怪的同期指指点点。   虎杖悠仁窘得恨不得钻进地底。   他尴尬地对他们笑了笑,解释道:“不用害怕,由里子同学,梦野同学。这是两面宿傩,他在我的身体里,暂时没办法伤害你们的。”   鬼娃娃却没有被他三言两语安抚到放弃找茬。   她显然……非常不喜欢两面宿傩的猖狂的态度。   外表恐怖的小女孩,抱着布偶娃娃,慢慢抬起那张惨白的小脸。   她对虎杖悠仁身体里的两面宿傩露出甜美的笑容,嗓音里却蘸着满满的恶毒味道。   “哎哟哟,诅咒之王两面宿傩?落魄了落魄了,怎么变得这么拉胯,还要借住在别人身体里?”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两面宿傩气得嘴都歪了,发出威胁的咆哮:“臭小鬼……我要把你的身体切成两半喂狗!”   钉崎野蔷薇笑得肩膀抖动:“噗。”   伏黑惠也没忍住:“噗。”   鬼娃娃阴阳怪气道,“不好意思,如果你只会滋儿哇啦乱叫,可是没办法给我教训的啊。”   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是鬼故事里那种惊悚的娃娃,不是面对其他暗组织高层成员弱小无助的小可怜模样——   而是真正的可怖。   露出野兽和尸体般的阴暗表情。   这对千年前造成尸山血海惨状的诅咒之王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   虎杖悠仁心脏狠跳了一下,身体向后猛地一仰。就在他心里暗暗叫糟以为两面宿傩要强行出来时,却发现对方冷笑一声,突然歇了动静。   非常莫名其妙。   虎杖悠仁:“?”   他有点摸不透两面宿傩的想法和对方放弃追究的原因。   但他非常抗拒两面宿傩,也不喜欢对方对鬼娃娃的态度。   所以,粉发少年态度认真地低声道,“你这个家伙——不许吓唬小孩子!”   哪怕是很强的同期,外表来看也只是个身形瘦弱娇小的小女孩。   虎杖悠仁一直对弱小的孩子具有强烈的同情心和怜悯心。   两面宿傩不留情面地冷嗤道。   “她也算小孩?她只是永远定格在这个年纪罢了。比咒灵还不如的怪物,我和她计较什么?无趣又无聊。”   诅咒之王毫不掩盖自己的嘲笑意味,那股轻蔑简直想让人把他揪出来打爆他的头。   “完全不是人类的东西,就是一尊没有灵魂的傀儡罢了。”   虎杖悠仁睁大眼睛,什么叫……没有灵魂的傀儡?   永远定格在这个年纪?   他不想相信两面宿傩的话。   在他印象里和旁人告诫中,对方一直都是十分糟糕的形象。   但在这种时候,对方没必要骗人。   所以,虎杖悠仁更无法想象永远定格在孩子模样会是怎样的感受。   会很难受吧?会很痛苦吧?   他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鬼娃娃。   “由里子同学……”   ——她经历了什么?   虎杖悠仁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面前这个比他小了很多岁的同期遭遇这种事情,变成这种模样。   但虎杖悠仁在心底缓缓地收起下意识升起来的怜悯。   他很清楚——对方需要的绝不是同情。至少不是他的同情。   这种自以为是的情感只会让当事人感到难堪,愤怒。   所以他要做的是收敛不言。   鬼娃娃脸上的笑容随着两面宿傩的嘲笑消失,她带着怨恨瞪着他。   “我说——你真是比太宰还让人恼火,比五条悟还让人生气啊。”   本来都准备发动术式随时试图尽力阻止的伏黑惠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是对两面宿傩最高又最贴切的褒奖了。   五条悟和太宰治听了都会感动流泪,直夸她是好孩子。   两面宿傩:“别装模作样的,臭小鬼。你该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吧?”   鬼娃娃:“哈……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评价由里子!!!连身体都在千年前失去,被封印千年之久的你,以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啊!”   她语气阴沉沉的,伸着手捂住那只黑黝黝的眼睛,鲜艳的血丝在脸上密布,如同一个生出许多裂缝的苍白的茧。   比起鬼娃娃逐渐变得激动的模样,两面宿傩无甚在意道。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身为怪物会懦弱地祈求他人的温柔,简直是浪费了你的能力,无趣。”   鬼娃娃的眼神一点点产生了变化。   她空洞洞地看着虎杖悠仁——更准确地是看着他身体中的两面宿傩,就连声音都变得空洞洞的。   如出一辙。   “这种事……你为什么会知道啊。——我和铃子的秘密。”   她的手指上是一道道显眼的缝合伤口和鲜艳的血痕,比起她怀里破旧的布偶,她看起来才更像是被四分五裂的布偶娃娃。   两面宿傩:“哦?原来她叫铃子啊。是你觉得很重要的人吗?”   他毫不在意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倒不如说他非常期待鬼娃娃的反应,发出嚣张的大笑道——   “要是我当着你的面把她杀掉,你会不会露出有趣的表情,拼死和我一战呢?”   诅咒之王没有同理心这种东西。   只要能和他打上一场,露一手足以让他正视的能力,不管用怎样的手段,他都很感兴趣。   他甚至恶意地期待鬼娃娃会对此作出怎样的反应。   鬼娃娃:“……”   她抱着布偶娃娃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是要硬生生掐进去般满脸怨恨,轻声地像是小女孩的梦话。   “由里子会杀了你的——不顾一切也要杀了你。”   鬼娃娃说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古怪地,咯咯地笑起来。   “不止是由里子啊,还有他们……就算我没办法杀掉你,他们也会恨不得把你咬烂,撕碎!”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虎杖悠仁身体上冒出来的嘴巴,没有管少年无措又焦急的模样,笑得尖锐。   “有本事就来试试吧——两面宿傩!”   小女孩狰狞的嘴角咧出一个狩猎般的弧度,雪白的,松松垮垮的绷带像是快要掉下来般,隐隐约约露出那只可怕的,空洞的眼眶。   她怀里抱着的布偶娃娃笑嘻嘻的模样也变得愈发诡异,令人害怕。   在场所有人,除了知道内情的伏黑惠都不由地怔了怔,对她口中的“她”和“他们”生出了许多好奇。   到底是怎么样的自信和实力——才可以肯定他们绝对能杀掉面前这位千年前的诅咒之王?   就连千年前的那群咒术师,也只能以死伤惨重的代价,换来封印两面宿傩罢了。   虽然宿傩的实力因为封印早已大不如前,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死的。   到底是单纯的狂妄,还是绝对的自信?   梦野久作愣愣地看着他们对峙的模样,忽然自心底生出了一点点羡慕。   不管加入暗组织的成员会有多少,又和小鹿御铃子有多么亲密——   最开始的暗组织高层成员,永远都和首领保持着一种高度的默契。   他们就像紧密连接彼此的信号,不会背叛,永远忠诚。   而被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集中注视,陷入中心的少女——是他们不顾一切追随的首领和高位者。   小小的声音在心底催促着黑白异色发的小男孩开口,所以他坚定地小声道,“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姐姐的。”   虽然小鹿御铃子告诫过他不要伤害其他人,也不要任性滥用自己的异能力。   但如果对方想要伤害铃子姐姐——绝不允许。   他不会再让他人夺走他的幸福了。   两面宿傩哼笑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就被虎杖悠仁拍断。   “够了。”   “两面宿傩,你不要再说这种奇怪的,毫无人性的话了。”   粉色头发的DK神色坚定。   “杀死别人重要的人什么的……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的!这是我的身体,我发过誓,我会拼尽全力阻止你!”   少年铿锵有力的宣言具有力量,可惜对方不想捧场。   两面宿傩懒得理他,又像是一下子对鬼娃娃失去了兴趣,再度销声匿迹。   鬼娃娃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笑了起来,宛如被驱使般向前走了几步,拉了拉虎杖悠仁的衣角,甜甜地开口道。   “你要当我的哥哥吗?虎杖悠仁。”   !!!   虎杖悠仁低头看着她,惊呆了般张大了嘴,“欸?!这这这,这种邀请不能随便说的吧!”   鬼娃娃扯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后退,嘴角的弧度诡谲,锲而不舍道。   “因为你很有趣,我也很喜欢你。当我的哥哥吧?当我的哥哥吧?”   在这时,她真的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   她所有的意志和想法,都只能被她重要的人操作。而她心甘情愿。   虎杖悠仁瞠目结舌看着她,磕巴片刻道:“可是……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啊,由里子同学!”   鬼娃娃:“我知道。但难道不可以吗?”   她歪了歪头,“为什么非要循规蹈矩呢?为什么要受限于这种东西?”   “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理由。既然因为利益就可以随意结合在一起,那为什么不能因为我喜欢,就让你当我的哥哥呢?”   鬼娃娃轻快地笑起来,像个开心单纯的小女孩,那只黑黝黝的眼睛给人一种恫吓的可怕感。   她理所当然道。   “当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以前的那些哥哥,除了一个例外,都死掉了。”   你会是和他们一样死掉的结局,还是成为第二个例外呢?   “…………”   虎杖悠仁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他想到了小女孩空洞的眼睛和空洞的言语,也回想起两面宿傩吐出来的恶意嘲笑,以及她激动得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她在这时想要他成为她的哥哥……是在寻求安全感吗?   看起来强大的年幼同期,还是个孩子。她是想起了谁么?还是她想要依赖谁?   所以,她不得不选中了自己?   虎杖悠仁久久地注视她片刻,下定决心般道。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安心……可以啊,由里子同学。”   他对她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眼瞳熠熠发光。   “那我就是你的哥哥了!嗯!虽然是第一次当哥哥,没有什么经验,但我会保护好你的!”   虎杖悠仁拍着胸脯,神色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起突发事件。   既然如此,就不要露出那副表情了。   他不想再看到——孩子难受哭泣。   伏黑惠终于看不过去他乐呵呵,傻乎乎的模样,平静开口道。   “虎杖,你醒醒。她比你强,要说保护也是她保护你。”   虎杖悠仁豆豆眼:“欸?!是这样吗!”   钉崎野蔷薇白了两个无聊对话的DK一眼,抱着双臂,很感兴趣地蹲下来看着鬼娃娃道。   “嘛,你挺有意思的啊,为什么要他做哥哥不要我做姐姐?”   她翘起大拇指比了比自己,很骄傲道,“我是钉崎野蔷薇,你的同期。顺带一说,我也很会保护小女孩的啊!”   鬼娃娃不讨厌面前漂亮张扬的橙色头发女孩子,弯起红艳艳的嘴角笑了笑,语气甜甜道。   “因为由里子已经有很喜欢很喜欢的姐姐了。姐姐不是消耗品,是对由里子最重要的人。所以,不可以有第二个。”   钉崎野蔷薇被这个答案弄得顿了片刻,再开口时,神色认真了很多,“啊,原来是这样。那个姐姐,是你不能说的秘密吗?”   “是的。”   “好吧,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的。”   她揉了揉小女孩那头柔软蓬松的黑色卷发,感叹道,“但我想她一定很喜欢你吧。”   鬼娃娃歪头,满脸疑问:“?”   钉崎野蔷薇:“因为你很可爱啊!还很强!衣服的品味也不错!黑暗风超酷的!”   她握拳,信誓旦旦道,“要是有你这样的妹妹我可以一天逛十八条街啊!”   小鹿御铃子:……哇哦。   一天十八条街也太猛了吧?   使不得使不得。   不等鬼娃娃拒绝这句话实现的可能性,钉崎野蔷薇又把目光往梦野久作的身上挪了挪,率先询问道。   “见面时我就很好奇了,你们是姐弟吗?”   鬼娃娃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钉崎野蔷薇摸着下巴道。   “因为不管怎么看都太像了。气质相同,性格脾气相同,年龄相似,还都抱着布偶娃娃——难道不是姐弟吗?不可能的吧?”   鬼娃娃闻言,伸出手抱住梦野久作的脖子,把他揽到自己怀里,弯起眼睛,“的确不是哦。但是我们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   梦野久作脸瞬间红了,有些害羞地咬着嘴唇,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孩,开心点头道,“嗯!是好朋友!”   完全没有看破眼前两个小孩本质的钉崎野蔷薇呆了一下,嘟哝道。   “啊,那这可真是让人羡慕……怎么感觉你年纪小小就是人生赢家了!真是的!这不就输了吗!”   听到这句话,鬼娃娃的嘴角往下轻轻撇了一个弧度。   她的神色一下子失去了那种开心,多了几分审视。   “为什么还觉得我的年纪小?两面宿傩不是说了吗——我是永远定格在这副模样的怪物。”   “虽然我很生气,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她看着面色没有变化的橙发少女,好奇道,“你不害怕吗?野蔷薇。”鬼娃娃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钉崎野蔷薇正视着她的双眼,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先不论你是我们的同期,只要你外表还是个孩子——那就是需要被好好爱着的孩子。”   鬼娃娃若有所思地呢喃:“是这样吗?铃子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真让人高兴。”   钉崎野蔷薇非常识相,没有得寸进尺地询问铃子是谁,而是聪明地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   “说起来,我还有一个很好奇的事情。”   鬼娃娃:“什么?”   钉崎野蔷薇满脸探究:“你的口红色号是什么?蛮好看的,但我不记得有这么一款啊……”   鬼娃娃:“啊,你当然不知道。”   她轻快道,“因为这是我的血。”   钉崎野蔷薇:“哈??!”   鬼娃娃像是对她这样的反应很受用,笑嘻嘻道。   “啊啊,如果野蔷薇你有特殊癖好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需要!请容许我拒绝!”   钉崎野蔷薇张开手臂,连连后退三步,拼命摇头。   开玩笑!   她可没有这种奇怪的喜好啊!   虽然暗黑风是一种小众潮流,但这也太贯彻到底了吧!   …………   深夜。   工作完毕的家入硝子,将鬼娃娃脸蛋上紫色的咒灵血迹用特殊方法一点点清理干净后,放下了铁制小镊子和医用棉团。   她神色懒倦地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道。   “咒灵对你的体质造成了影响。虽然只是小麻烦,但每次要这么清理也很费时间。有没有想过让五条给你配一个特制的咒具?”   家入硝子道。   “反正他是五条家的家主,很有钱,身为你的临时监护人,你随便花也不用心疼。”   五条悟恰好在这时进了医务室。   闻言,他笑眯眯道:“硝子~你大手大脚也不要教坏别人的小孩啊。”   家入硝子吐了口烟圈,黑眼圈浓重的模样更为她增加了几分颓废的美感。她不咸不淡道,“但这不是事实吗,五条。”   五条·超级有钱人·悟无所谓道。   “噗……好啦好啦不打扰你了,硝子。你好好休息,我先带她走了哦!”   白发的咒术师边说话,边拉着鬼娃娃的手,慢悠悠地晃出了医务室。   两人的交谈在夜间显得很清晰。   “久作今天居然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是我让他不要来的。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嗯?为什么这么笃定?要是我不来呢,小由里子。”   “可现在你不就站在我面前吗?五条悟。”   “哈哈哈,要叫五条老师啊,你这没礼貌的小鬼。”   五条悟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眯起眼睛,忽然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认虎杖悠仁当哥哥?你应该知道的吧,他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   五条悟这个问题,不单单是针对鬼娃娃。   他更像是透过鬼娃娃那只黑黝黝的眼睛,看向那位坐在暗组织基地里,平静地眺望整片擂钵街的少女首领。   鬼娃娃没有惊慌。   她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轻飘飘道。   “因为接近虎杖悠仁会让铃子开心。那我为什么不去选择对我有利的东西呢?”   鬼娃娃语气甜蜜道:“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个哥哥了。”   “只要对铃子有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这句话时,她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病态的执着。   五条悟:“……”   他沉默了一晌,然后笑出声感叹道。   “这种思想还真是可怕啊,由里子。”   作者有话要说:   野蔷薇:试图询问口红色号   鬼娃娃:是血哦   野蔷薇:告辞。 第7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五天   费尽心思绕了好几个大圈子,织田作之助和尼弥芙才在横须贺孤儿院得到了任务目标的信息。   对方的名字叫作中岛敦。   他是这所经营不善的孤儿院中的孩子,堪称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而这些信息……是毫无耐心的尼弥芙对孤儿院院长和这里的工作人员威逼利诱才得到的。   围观的织田作之助,心情复杂。   猫耳少女披着黑色斗篷,满身绷带,毛茸茸的脚掌和猫尾巴让她非人的模样非常明显。   ——在他们看来,她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那双蓝绿色的异瞳透出兽类的狰狞,让在场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们摸不透少女究竟想做什么,便只能干巴巴地将中岛敦的所有信息告诉对方。   一双双不安的眼睛看住他们,像是生怕他们把自己家端了。   明明不是坏人却被所有人用看土匪的眼神盯着的织田作之助:。   欲言又止.jpg   看着面前这些脸色发白的工作人员,织田作之助也无能为力。   这位收债人前辈只会对小鹿御铃子性格温顺可爱罢了。   猫耳少女完全不顾那些工作人员看到她异于常人的长相恐惧的表情,舔了舔手指,耸了耸鼻尖,歪着脑袋愉快道。   “喵?异能力者的气味?”   她抖了抖那对猫耳朵,很感兴趣地笑起来,“织田,收养手续办理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那个小鬼。”   说罢,尼弥芙就抬步直直地往孤儿院更里面的地方走。   孤儿院院长想要拦住她,急急开口道:“等等,尼弥芙小姐,您现在不能进去!孩子们还在睡觉!敦他在最里面的禁闭室里——”   尼弥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别废话啊喵。这种时候就不要体现什么可笑的关照之情吧?越是温情,越是对那个小鬼的残忍。某种层面上来说,你根本不在乎他啊。”   “所以……人类真是最复杂,最让人感动,也最让人恶心的生物。”   少女那双蓝绿色的瞳孔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像是两团冰冷艳丽的鬼火,压迫感十足。   孤儿院院长心情复杂地张了张口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也打心底地恐惧他。还不明白吗?他和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是一路人啊,喵。”   被一言说中的孤儿院院长:“……”   他的神色很难看,又带着几分疑惑。   像是不懂为什么只是打了个照面对方就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偷偷用了奈亚给她的地区buff增幅的小鹿御铃子:深藏功与名。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孤儿院院长的言语透出几分干涩。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是在暗示她知道所有的事情。   难道……她和敦一样,也是传说中的异能力者吗?   男人想到这个可能性,越发紧张起来。   他不敢放松神经,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手掌有点轻微发汗,潮湿得很,心里却在一阵阵发惊发冷。   ——面对目的未知,来势汹汹的不善者,院长的心底感到发怵。   倒不是担心自身安危,而是因为他要保护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   他不会让他们出现任何变故和意外。这是他单方面的,固执的坚持。   男人看到猫耳少女看着他,眼中射着冷光,警告般道,“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喵!”   “那你收养敦的目的是什么?你代表谁?你想要用他来做什么?”   男人忍不住朝她追问。   听到这三个问题,尼弥芙翘起嘴角,露出标准的恶役般的笑容。   院长顿时感到大脑“嗡”地一声炸了,思考的能力被剥夺——   可即使如此,危险的雷达也完全赶不上猫耳少女的速度。   她毛茸茸的猫猫脚掌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像一道可怕的暗影般靠近男人,伸出手指直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尖锐坚硬的指甲,一点点陷入他脆弱的脖颈肉中。   毫无预兆的攻击。   “当然是暗组织。至于他的作用……你没必要知道。”   院长:“……!!!”   他想说话,但他的脖子被猫耳少女毫不留情地掐住,不留余地,让他一个字都冒不出口,脸渐渐涨得通红。   “我很讨厌你。一声声一句句地问着这样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小鬼做了什么。”   尼弥芙喉咙咕噜咕噜地响,眼神凶得像是要把他活剐。   “你知道么,我看到你身上欠了很多很多的债。而这些债,属于那个小鬼。来自你的自我感动。”   “「要恨就恨我吧,千万不要去恨这个世界」这种没有脑子的话是怎么说得出口,甚至坚定得将其履行到底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愈发恨恨道,“幸亏那个小鬼生性善良得过头,不然就算不是变态,也要被你逼成变态,喵!”   “唔……!”   孤儿院院长挣扎地伸出双手想把她那只手掰开,但看起来细细的手指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禁锢着他的脖颈,不给他半分喘气的机会。   尼弥芙看着他难看的表情,嫌恶地转开头,忽然松开了手放过对方。   脚腕上的金铃铛随着她后退的动作晃了晃。   像是突然对爪子下无力反抗的老鼠没有兴趣的任性的猫猫。   “唔,咳咳咳!呼,呼呼……”   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的声音,让男人如蒙大赦,捂着起了一圈青痕的脖子不住喘气。   “说起来,就算收养那个小鬼目的不纯又怎么样?如果让他知道可以离开这里,再也不忍受你的奚落和折磨,只会迫不及待地答应吧?”   尼弥芙残忍地微笑着点破这一点。   猫猫非常期待看到敌人绝望的神情。   “我本来是要杀掉你的。但是铃子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开心,算你好运,逃过一劫。”   她言语说得巧妙,背后九条毛茸茸的猫尾巴却宛如伺机而动的毒蛇,即使承诺不伤人,也能让望者胆寒。   男人声音嘶哑:“这不一样。你只是无法理解我……咳咳,我有我自己的坚持,敦他是异能力者,要是无法驯服猛兽,必然会被猛兽所噬。”   尼弥芙显然没有听院长辩解的意思,“哈。你不对他抱有信任,又怎么能指望你的责骂虐待可以驯服他?人类总是这样……以为用强迫的手段就能让其听话,完全没有想过,他是不是活的,会不会疼啊。”   她嗤笑。   “所以啊——院长。比起在你错误的教育方式下痛苦,害怕甚至怨恨你,不如把他交给更适合教导他的人手上要好得多吧?”   “我们就是适合教育他的人。”   孤儿院院长捂着脖子,看着面前喜怒无常,气息危险的「客人」良久都说不出话。   他想,原来是暗组织。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对面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身体特征,加上亲口说出来的隶属势力——   她是暗组织的高层成员「收债人」。   他们找敦的目的不明。   但是如果是暗组织的话……院长十分苦涩地想。   说不定真的要比现在这样的日子好过很多。   由此,他突然非常颓然地意识到,自己不是能够拯救敦的人。   比起无意义的内耗——把他推向属于他的世界,就此成为两路人,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尼弥芙前辈。”   织田作之助看准时机,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插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您可以先去看看那个孩子。”   他语气平静地为院长圆了场子,不至于让对方太过难堪。   尼弥芙挑起眼角,那双圆溜溜的猫眼睛看着他,哼了一声,“行吧,那就由你负责了。”   话音落地,她连看都不看院长一眼,舔着手指,走出孤儿院的待客厅,进了孤儿院更深处的禁闭室。   无人敢阻拦她。   毕竟谁也不想落到院长那种下场。   织田作之助将茶放下 看着面前的男人,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地问,“非常抱歉。您还好吗?”   “尼弥芙前辈只是有点急躁……她不赞同您对待年幼异能力者的方式。”   他在其他马甲口里知道对方一点点的故事,所以明白她突然发飙的原因,犹豫片刻,又补充道。   “请放心,就算我们首领不知道这件事,她也不会杀你的。”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男人:“……”   他点着一支烟,紧紧皱着眉头,在看到织田作之助平静的目光后,又默默把这支还没来得及抽一口的烟掐灭。   “我只想知道,你们会怎么对他。”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道,“虽然我们的首领没有告诉我们这一点,但是——你可以相信她。”   暗红头发的少年声音醇厚温和。   “我们的首领是很温柔的人。她救助了很多孩子,也给了他们很多可以选择的出路,那孩子,肯定也会得到正面的重用的。您不用担心他。”   “这样么?那就好,那就好……”   男人嘶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了。不用多说,我同意你们的收养。你来签收养手续吧。——我会全权负责这件事,你们去睡觉。”   最后一句话是对身边那些面白如纸,忧心忡忡的工作人员说的。   小鹿御铃子见到了中岛敦。   他是一个身形瘦弱,银灰色短发的小男孩。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服,神色中带着不自信的怯懦,正神色蔫蔫地抱住双膝蹲在地上。   最有特色的大概是那个狗啃刘海。   是很普通的孩子。除了异能力者这个身份外。   如果他不是异能力者,也许还可以度过平平安安,普普通通的一生吧。   小鹿御铃子越发不理解系统发布的这个任务。   被关在禁闭室里的中岛敦还没来得及对突然打开的门感到惊喜和意外,急匆匆地站起身就看到了面前全然陌生的少女,怔了怔。   “欸?”   他发出疑问的声音,神色变得有点慌张。   尼弥芙才不管他害不害怕,简单粗暴地把所有的事在他面前抖了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她也不屑隐瞒。   反正态度只有一个——中岛敦必须跟她走,回到暗组织的基地。   中岛敦听完尼弥芙的一堆话,怯生生地看着面色变得暴躁的猫耳少女,咽了口口水,有点害怕道。   “那个……也就是说,你们想要收养我?可是,为什么?”   他这么没用,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其他孩子,而是选择他呢?   其实中岛敦更想问对方是不是人。对方的非人特征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大大咧咧地让他尽收眼底。   难道是要把他买回去吃掉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中岛敦就牙齿打颤,感到一阵眩晕。   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硬生生咽下了这个疑问。   他转了转念头,又暗暗地想,不过……这样也是好事吧?   证明他至少是有用的。   尼弥芙不爽地看着他,语气很差。   “怎么?你不想被我们收养?”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QAQ!”   中岛敦连连摆手,满脸惊慌,“被收养很开心,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要收养我而已!”   这是长年累月被关禁闭,被责骂,被侮辱导致的结果。   他很自卑,毫无自信。   “也许是因为你会变成大老虎?”   尼弥芙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神色总算缓和不少,弯起嘴角,笑嘻嘻道。   中岛敦呆了呆,对这无厘头的话不明所以,更加惊慌失措地摆手,疯狂否认道:“怎么可能?您不要开玩笑了!”   尼弥芙:“这可不是玩笑。小鬼。”   “你叫中岛敦,对吧?”   她慢慢走近双膝跪地,表情怂怂的少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爪子抵住他的脖颈。   原本笑着的模样消失不见。   “快点变。不然就杀了你。”   尼弥芙在用言语压迫对方,用行动逼动对方。   中岛敦整个人都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混乱了,语言系统像是卡壳了般磕磕巴巴道,“什什什么?!变变变变变变什么!!?”   尼弥芙咄咄逼人:“我不管,快变!变变变!”   她尖锐的爪子又毫不留情地往下压了一寸,彻底让中岛敦的语言系统坏死,两只眼睛变成了乱糟糟的毛线团。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他的思考能力停滞的下一秒,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虎哮。   狗啃刘海的少年四肢着地,紫金色的眼睛紧缩变成兽瞳的模样。   ——她成功逼着对方在危机感下变成老虎形态。   猫耳的少女看着眼前身形庞大,和中岛敦本人气质毫不相符的白色老虎,兴奋地咧开嘴角,露出獠牙。   “啊……这才有趣啊,小鬼。”   她同样发出低低的咆哮,眼睛开始变色,最后——   她变成一只毛茸茸的,比面前的月下兽还大了整整好几倍的巨型黑猫。   比起面前居高临下的黑猫,白虎简直就像是面对全副武装的大人的小孩。   但白虎显然不打算直接认怂,压低前躯,虎视眈眈地看着黑猫,牙齿尖锐,寒光闪闪。   尼弥芙:“哈,臭小鬼。”   她举起猫爪,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在白虎脑袋上。   直接一个大逼兜把对方打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下兽:呜呜呜呜呜 第7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六天   原本还低低咆哮的白虎:?!   他在这种可怕的压迫感下,被逼着一点点趴了下去。   最后在巨型黑猫那双粉红色的异瞳凶狠注视中,白色的大老虎委屈巴巴地翻了个身,不情不愿地朝她露出肚皮和脖颈。   这代表他对胜者和强者的臣服。   即使如此,月下兽还是轻轻耸了耸鼻子,面上出现了格外人性化的不甘心。   大黑猫见状又低吼了一声,满脸嫌弃地再给了他一巴掌。   “喵喵喵,喵喵喵!”臭小鬼,满脸不服气给谁看!   白虎:“嗷呜,嗷呜QAQ?!”我没有!   黑猫不听他狡辩,又是凶狠的两巴掌,充分体现了前辈的威严。   “喵喵!喵喵喵喵!”   一点都不乖的后辈,还敢反驳我!知不知道尊卑啊!   白虎被她打得晕头转向,伸出两只爪子抱住脑袋,最后只能“呜呜呜”地发出了可怜的,求饶的声音。   他当然想过反抗面前奇怪的「猫」,但在对方恐怖的气息面前,生于血脉中的恐惧让他只能瑟瑟发抖。   不能反抗,会死。   不能不服,会死。   看到黑猫那双深邃得发亮,格外吓人的异瞳,月下兽,怂了。   当织田作之助进门时,他就看到翘起二郎腿靠在白虎身上,白色的绷带自指尖散落,满脸无聊的尼弥芙。   黑色斗篷被她解开丢在白虎的背上,白虎老老实实地充当她的靠枕,怂得像个合格的小弟。   但在看到织田作之助时,他又变得蠢蠢欲动,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猫耳少女不仅没有阻止,甚至兴致勃勃地撑着下巴看着,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   织田作之助:“……”   他看了看冲他龇牙的白虎,又看了看周围禁闭室的环境,若有所思。   这趟行动的任务目标——不会就是面前这头白虎吧?   动物型异能力者?   织田作之助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没有这么简单。   而他一向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来到横须贺孤儿院前,织田作之助还在疑惑为什么小鹿御铃子会派遣收债人和他一起来这里收养一个陌生的孩子。   收债人尼弥芙一向深得暗组织首领信任。   她和情报部门联手收取不少情报,她最喜欢撬开他人的嘴,敲碎别人的骨头,碾压犯人的尊严。   所有人为之战栗。   这样一个身份重要的暗组织高层成员为什么会同他一起来收养一个孩子?还是以他能照顾好这个孩子为理由,把他一起拎了过来。   原因只有一个……这孩子对首领很有用。首领很重视这个孩子。   但究其根本,他还是不明白首领要这孩子到底有什么用。   可作为下属,要是明白的东西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织田作之助沉默半晌,明智地没有对尼弥芙提出什么异议,只对猫耳少女颔首,“尼弥芙前辈,中岛敦的收养手续解决了。”   变回人类模样的猫耳少女打了个哈欠,有点发困地眯起那双眼睛,“嗯嗯,我知道了。所以能带这小鬼回去了吗?”   织田作之助当然没有意见。   他默默地看着那只白虎在尼弥芙施恩般地拍了拍他的额头后,发出白色的亮光,一点点变成了人类少年的模样。   穿着灰扑扑衣服的中岛敦一个体前屈就要砸在尼弥芙怀里,被她嫌弃地躲开,直接“碰”地一下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猫耳少女舔了舔手指,抖了抖耳朵,骄傲道:“我才不要随随便便去抱男人呢喵,我的怀抱可是只给铃子准备啊!”   一副非常守猫德的模样。   织田作之助没看错的话,狗啃刘海白发少年的额头上起了个红肿的包,看起来就十分凄惨的模样。   尼弥芙注意到他的目光,凶巴巴地龇了龇牙,“有什么问题吗,织田?”   织田作之助面色平静回答:“前辈,要是把他砸傻了,在首领那里会很难办吧。”   完全没想到这方面的尼弥芙:“哈?!”   …………   中岛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整洁干净的房间里的床上。   陌生的环境让他一下子睁圆眼睛,清醒过来,鲤鱼打挺,翻身坐起,“诶诶?!”   好干净的房间……不仅采光好棒,床也好舒服!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难道是……院长趁他在禁闭室里睡觉的时候偷偷把他丢出孤儿院了吗!   中岛敦头脑风暴完毕,成功进行自己吓自己的操作,吓得脸色嘴唇发白后,终于想起来——他被收养了。   在那个自称尼弥芙的猫耳少女的口中,他被暗组织以正规的收养手续进行收养——   他会成为暗组织的成员。   看到他唯唯诺诺的表情和懦弱的举止,猫耳少女似乎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为什么铃子会要我们收养你啊,这么胆小,看起来就一点用也没有啊喵。”   中岛敦:膝盖中箭.jpg   猫耳少女才不在乎少年脆弱的自尊心,幽幽地,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   “喂,小鬼。暗组织收养了你,等于重新给了你一个身份,你可要知恩图报啊。”   她慢条斯理道,“别当逃兵和叛徒,这种最基本的要求总能做到吧喵?”   中岛敦:“那个,逃兵和叛徒是什么意思TAT?”   怎么感觉听起来这么危险啊!!!   尼弥芙:“哼哼喵,就是永远不许背叛首领的意思,也不能临阵脱逃的意思!”   她冷笑。“如果你敢背叛……暗组织是不会放过你这家伙的。”   中岛敦吓得结巴道:“绝绝绝对不会的!!!”呜呜呜……好可怕!   眼神好可怕!表情也好可怕!   中岛敦想起自己当时怂得差点跪下来的模样,忍不住捂住脸发出羞耻的声音。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暗组织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暗组织到底有多么厉害,多么危险。   他意识不到横滨暗潮汹涌的现状,也不明白自己对这个世界有多么重要。   中岛敦只是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想着那个他以前只敢羡慕,连想都不敢想的词语——收养。   原来他这么没用的废物……也可以被收养吗?他会因此变得有用吗?   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地心怀希冀。   好像要面对再多的可怕也没有关系。   咦……但是,在他记忆死机前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满脸杀气像是突然要杀死他的那个前辈怎么不在这里?   中岛敦脑袋上的灯泡“叮”地一声亮起。   但是,既然是她将自己送回来的……那她想杀他也肯定是误会吧。   中岛敦犹犹豫豫地想。   正在他为尼弥芙百般开脱时,他的房门被几条尾巴拍开,披着黑色斗篷的正主面色不善地进来了。   ——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中岛敦:心跳骤停。   “这么早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中午呢。”   尼弥芙踩着软绵绵的猫掌,靠近,然后捏住他的脸恶劣地笑起来。   “喂,叫前辈,小鬼。”   被称为“刑讯专家”的猫耳少女带着一身血腥气,满脸兴致昂然。   中岛敦:“……”   刚刚刚刚被收养就要面临被霸凌的可怕场面了么QAQ!   像是看出他的犹豫,少女眯起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拧着他的脸肉扯来扯去,“嗯?怎么不说话啊喵?”   “——你这臭小鬼。”   中岛敦狠狠打了个激灵,看出对方满脸都是“要是再不说话就让你永远说不出话”的表情,迅速开口。   “前辈!!!”   语气相当铿锵有力。   尼弥芙的尾巴尖绕着他打了几个转转,像是对他很感兴趣的猫猫,鼻尖动了动,像是在嗅闻。   这让中岛敦感到了一丝不安:“前辈在做什么?”   尼弥芙不耐烦地拍了拍尾巴,“别吵。你怎么又变成这副无聊的样子了!还是大老虎的模样更有意思喵!”   中岛敦的眼睛变成了蚊香圈:“大,大老虎?!尼弥芙前辈你真的搞错了,我怎么可能变成老虎啊!”   尼弥芙笑容危险:“哦?意思就是你想再试一遍吗?我不介意啊,我一点也不介意。”   她很是期待般舔了舔那颗尖尖的牙齿。   “你知道我刚从哪里出来的吗?审讯室。芥川龙之介——也是你的前辈——他带回来了一批敌对组织的俘虏。”   中岛敦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白着脸还没开口就被捂住了嘴。   她悠悠道,“你要知道,为了撬开他们的嘴,我可是好好辛劳了一番呢喵!”   猫耳少女的手指不怀好意地顺着中岛敦的下巴一点点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看着少年脖颈上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看来你也明白这会很痛苦。所以……你应该不希望我这么对待你的吧?”   中岛敦:“TAT!!!”   他手脚软得像是面条,正在心里疯狂拼命祈祷自己能昏过去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尼弥芙,别吓他。这孩子性格内向温柔,你再怎么恐吓,他也不会主动伤害你的。”   中岛敦简直像是看到救星般把目光投了过去,就看到披着银灰色大衣,胸口插着一朵猩红山茶的少女。   她有一头长而柔软的白发,金色眼睛含着漂浮般的笑意,让人心生好感。   “铃子!铃子!!喵~”   尼弥芙看到她便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猫耳朵一抖一抖的,松开中岛敦,一下子就扑向年轻的少女首领。   猫猫很任性地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她才不在乎。   中岛敦看到原本笑容嚣张的猫耳少女在碰到小鹿御铃子后就变成乖顺小猫的模样,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   她就是尼弥芙口中的暗组织首领。   好干净,好温柔,好平静,就像是……「神」一样。   中岛敦险些屏住了呼吸。   白发的少女没有嫌弃下属一身的血腥味,也没有露出半点异常的神色,平静自如地抚摸着尼弥芙的脊背,嘴角挂着笑容看向中岛敦。   “早上好啊,敦。”   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流出蜜的橘子,看得中岛敦愈发局促。   “很高兴能成功见到你。我是暗组织的首领,小鹿御铃子。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现在就可以问我了。”   中岛敦几乎有些发傻般盯着小鹿御铃子看,看了半天,他才猛地红了脸,看着她磕磕巴巴回道:“是……是!首领,我知道了!首领!”   像是大脑短路般,压根没反应过来她后面说了什么。   一个问题也没有提出来。   小鹿御铃子:这孩子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半抱着怀里呼噜呼噜的尼弥芙,温声道:“敦不打算问问题吗?比如我为什么会想要收养你让你为组织效力,为什么我会找到你——”   “不用。”   中岛敦像是鼓起全身的勇气般拒绝了。他感到自己的脊背在发热。   “因为……仅仅是被收养就让我很高兴了啊。除此就别无所求了。”   小鹿御铃子:“敦真是个过于实诚的好孩子。”   中岛敦:“……其实首领是想说我傻吧!”   小鹿御铃子面色不变:“不哦,我只是觉得,无论什么性格的孩子都有值得挖掘的优点,敦是好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中岛敦迟疑:“但是我很没用啊……”   小鹿御铃子:“有没有用这一点,别人的评判什么都不算。不要被蒙住双眼,这只能由你自己来证明,敦。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我想要看到你不再说自己没用的那一天。”   “……”   中岛敦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让他成为有用之人的意思吗。他……想要变得有价值。   然后——他在床上行了个标准的土下座,呜呜咽咽道,“我,我知道了!我会为首领肝脑涂地,我会努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的!”   小鹿御铃子微笑:肝脑涂地?倒也不必。   但在中岛敦眼中,少女只是微微一笑,满是包容。   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   像是不论中岛敦做什么,她都会点头,表示赞同和夸奖。   他好像……碰到了他的神。   …………   白蜘蛛莉尔拉,成功追到了咒灵的大本营。   明摆的砸场子,掀老巢。   她俯瞰着在她面前都显得个头格外娇小的特级咒灵们。   狰狞的蜘蛛节肢,苍白的美丽少女,楚楚可怜的神情显得分外矛盾,也分外的……令人心惊。   羂索苟了起来,还没恢复完全的真人和花御没有开口说话,陀艮也没办法进行交流。   所以——大家长地位般的漏瑚上前一步,尝试和对方交涉。   “你不是假人类吧?既然这样,那我们也算是……”   漏瑚套近乎的话还没说完,白蜘蛛刀刃般的节肢就朝他削了过去。   “男的,就不要说话了。”   温柔可怜,满是幽怨的语气。   漏瑚躲开,但没完全躲开。   虽然他抱有戒备之心,但白蜘蛛的攻击速度快到让敌人无法反应——   他的火山头被削掉了一角!   漏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简直气得火山头喷发,他愤怒地发出怪叫:“你!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啊!咒灵没有性别!!”   白蜘蛛阴沉沉道:“谁让你的声音是男性的嗓音……我讨厌男性。不该存在的渣滓!”最后一句出口,她满脸都是仇恨。   相当蛮不讲理。   漏瑚:“???”   作者有话要说:   真人:还好我没当出头鸟。   陀艮:卟卟卟!   花御:对不住了,漏瑚,我的声音是女性。 第7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七天   漏瑚把唯一的一只眼睛睁得更大了,像是根本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偏向男性的,粗哑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大。   “你对人类男性的仇恨真是让人意外——难道你的首领就是利用这一点,将你牢牢把握在手心里吗?”   漏瑚本是下意识地将这种猜测说出口,但他越是琢磨,越觉得这是正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便说得通了。   毕竟——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白色蜘蛛少女因为他对小鹿御铃子的质疑感到愤怒。   那双幽蓝色的复眼冰冷地,不稳定地转动着,在如此近的距离中,咒灵们能听到她混沌的,疯狂的喃喃。   “不要说自以为是的话……更不要用和男性相关的猜测去玷污她的崇高和温柔!”   第二对幽蓝色的复眼睁开。   白蜘蛛的气势再度上涨了一截。   对此,所有咒灵都不约而同做好准备,严阵以待。   漏瑚心里知道,如今的情况严峻。两方恐怕只能大打出手才能解决问题。   但他还是不肯放弃招揽同伴的意图。   他不甘心。   因为在他看来,面前身形庞大可怖的蜘蛛少女就是被那个所谓的首领蒙骗了,才会如此震怒,如此不能接受。   所以漏瑚不仅没有加以收敛,甚至变本加厉地强调道——   “你被骗了!你肯定是被骗了!什么首领……只要是人类,都是劣质的!愚蠢的!贪婪的!可以出卖同类的!她肯定在利用你,你醒醒吧!同类!”   漏瑚如同在现场进行演讲般,无比慷慨激昂地说完这番话,那头火山都仿佛随着他的情绪在咕噜咕噜滚动。   ——啧啧,这要是有条件,不去竞选日本首相都可惜了。   小鹿御铃子想。   唯独真人在听到漏瑚这话时察觉到了不妥和不对劲,睁大那双眼睛就想提前拦住自己同伴的作死。   “等等,漏瑚……”   漏瑚没等得及他劝阻,就将最后一句话无比流畅地说出了口。   像是轻易地砸下一颗重磅炸弹。   “她就是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忠诚和不惜性命!你该站到我们这边来,我们才是真正的同伴!”   晚了一步。   人类恶的诅咒收敛起神色,忍住了强烈的,想要叹气的冲动,非常遗憾地闭嘴,不再说话。   不出所料,漏瑚这句话简直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最后一根引线,完全焚烧了莉尔拉的理智。   白蜘蛛在意识到的那一刹那,发出了极为凄厉,具有穿透性的尖叫。   “不许对她不敬!!!”   她的声音像是非人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恶鬼和疯子。   因为被触及底线,而被彻底惹毛。   蜘蛛少女的身体开始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变化。像是融化,重铸。   白色骨骼身躯宛如难以撼动的楼房,但如同洁白的玉石般幽幽发光的蜘蛛节肢——它们的表面覆盖上更加危险的,暗蓝色的坚硬光泽。   “我的首领,我的铃子。她是最温柔的人,也是救赎我的人……”   白蜘蛛浑浑噩噩般,像是在说着她专属的梦话。   每一句每一字都轻得惊人,又锋利得惊人。   她的脸因为小鹿御铃子弥漫上病态的红晕,导致语气里的杀机也那样鲜艳夺目。   “所以啊,不稳定的因素……对她不敬者……都该杀掉……!”   那几根修长纤细的蜘蛛节肢随着她的言语,如同花瓣般散开,轻柔而无声。   漏瑚心中一寒:糟糕!   他一甩身后的披风,正想招呼同伴躲开对方的攻击,以守为攻时,就看到白蜘蛛突然停止了动作。   像是听到命令时,停止运行的机器。   是在……联系谁吗?   漏瑚不确定地揣摩着。   而在一次次刑讯中对暗组织高层成员联系首领的方式格外熟悉的真人,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那位首领,小鹿御铃子在看着这里。   白蜘蛛因为她的缘故变得冷静。   不知道是在大脑里内被她的首领传达了什么信息和任务,少女原本气势汹汹的表情顷刻间产生了变化。   一下子变得温顺,稳定,甚至缓缓收拢了那些蜘蛛节肢。   像是听到了哨声的狂躁的羊群。   白色的蜘蛛少女没有管咒灵们目瞪口呆的表情,神色哀怨地理了理鬓角的长发。   那只箍住她手臂的金色臂环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本来想直接杀掉你们算了,给你们一个毫无压力的死亡。”   白蜘蛛说着说着,语调转为阴冷,“但想不到铃子的计划有变……她还需要你们。这么一想,真是便宜你们了。”   她明明早就睁开了两对恐怖的幽蓝色复眼,锁定猎物般盯紧咒灵,却因为首领的意愿,轻易改变。   漏瑚:“……”   多么可怕的领导力和调动力。   他面上紧绷的神色看不出半点缺漏和弱点,心里却忍不住对此感到惊叹和一点点佩服。   即使漏瑚厌恶人类,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首领手段确实了得。   不同刚才的狰狞,面前容色美艳,神色楚楚可怜的少女,像是想起自己口中的首领,突然含着羞怯般咬唇道。   “啊啊,你说利·用?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倒只希望,铃子能多多使用我……”   白蜘蛛捧着脸,祈求般呢喃道。   说完,她瞥了漏瑚一眼,很是嫌恶。   “算了。这种美好的感情,又怎么会是你这种渣滓能够理解的呢?”   漏瑚差点给她语气里的轻蔑和窃喜气得心梗。   怎么能这么……能这么没出息!!!   明明自身拥有强大的力量,却甘愿成为他人手中的工具,甚至为此感到非常高兴!   他知道暗组织强者很多,尤其是高层成员,个个都令人闻风丧胆。   但如果高层成员都是这副无脑首领控的德行——   漏瑚……漏瑚要被这个消息气死了。   他简直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得颤巍巍的,只是拼着一口气不死心道,“你一直在听她说话,但你一心想要忠诚和维护的人,真的没有骗你吗?她在乎你吗?”   漏瑚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位谆谆教诲的良师。而目的是离间白蜘蛛和她的首领。   “依照我们得到的情报,她没有多偏心你,也不喜欢你。只要你愿意选择我们,我们可以把你当作同伴——”   白蜘蛛原本还因为小鹿御铃子的命令变得满脸温驯,态度良好。   直到她听到漏瑚又开始三番五次地在她雷点蹦迪,她便再度慢慢露出了蜘蛛的獠牙。   “你以为,我稀罕所谓的同类吗?”   白蜘蛛神色哀愁,嗓音阴郁。   “不是铃子的其他人,在我眼中与非人的物件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你其他的话,就更加可笑了。”   “铃子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怎么可能不爱我呢?”   她低着眼睛,神色愈发病态,“渣滓,你挑拨离间的模样多少有些难看。真想挖掉你的眼睛,拔掉你的舌头——”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的漏瑚:“喂……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你首领最爱你啊!我看你首领就算把你卖了,你都能高高兴兴地数钱!”   这不就是人类社会里常说的PUA吗?!   蜘蛛少女像是觉得他的话好笑,笑了一声,再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漏瑚,道。   “那又怎么样??”   “只要她想要,只要铃子想要,我就双手奉上。”   “可惜啊可惜……即使这么说,你也没办法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你想招揽我当你们的同伴?先不说铃子和暗组织——”   “最重要的是,你们有钱吗?”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了。   咒灵四脸懵逼。   陀艮:“……叭叭叭!”   花御:“……这方面的话,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吧。”   她也不确定道,“因为是咒灵,不需要花销,所以以前没有询问过……夏油应该会给活动补助金?”   真人:“……”   他向来很会审时度势,看着白蜘蛛愈发不喜的表情,就没有继续作死,明智地保持沉默。   甚至开始悄摸摸地思考自己要不要短暂变成女体模样。   漏瑚:“钱……人类的通行货币吗……”   他像是跟不上时代的大家长般嘟囔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抓住了什么希望般忙道,“这方面怎么可能有问题?只要你有所需要——我们就能竭尽全力地满足!”   如果能将这场险事化成美事一桩,漏瑚不觉得损失点钱财算得了什么。   羂索若因为这么点小事扣扣索索,那他也不认为对方是个目光长远之人。他会终止合作——谁让合作对象连一时损失都受不住。   比起咒灵要创死全世界人类的理想,这么点东西只不过是在为以后铺路罢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鹿御铃子:好的,这可是你说的。   她略加想了想,然后开口,把白蜘蛛在组织里出于爱美而豪奢的花销用度,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白蜘蛛莉尔拉除了很在乎小鹿御铃子外,就是在乎她自己的脸和她的衣着打扮了。   所以为了维持人设,小鹿御铃子总是忍着肉痛,每个月都要在白蜘蛛的花销账本上支付一笔巨账。   听完白蜘蛛一系列贴心地附上价格的列举,所有的咒灵陷入可怕的沉默。   “……”   哪怕是不通人类社会规则的漏瑚,也变得一脸麻木。   他十分沉重道:“我收回我的话。我们还是打一场吧。”   这不能没有问题啊!   明明很有问题!!!   一听就是很大一笔钱,大到离谱的程度啊……拉拢伙伴的代价太大了!   这伙伴他们不能要了!   白蜘蛛恍然大悟,轻启朱唇。   “懂了,一群穷鬼。”   漏瑚无能狂怒:“你!!!”   白蜘蛛没有继续互动回答。   她失去了和他们继续对话的兴趣。   蜘蛛少女轻而易举地和几位能让咒术界闻之色变的特级咒灵打了起来——成功交手。   雪白的蜘蛛节肢只需毫不犹豫,就能拧断对手的四肢和身躯。   密密麻麻的骨骼蜘蛛倾巢出动,撕咬殆尽对方的肉体,包括灵魂才罢休。   幽蓝色的毒液织成了细细的,剧毒的网,四面八方朝他们扑去,无处可躲。   她只是对花御留情了一点,对漏瑚和试图变成女人逃过一劫的真人,则恨不得打死他们完事。   “玩笑时间结束了。你们不该与她为敌。”   霜蓝色长发的蜘蛛少女在最后的时间里睁开了第三对复眼。   这代表她将陷入彻底的疯狂。   那将会是一场针对咒灵的,毁灭性的屠杀。   她转动着那三对幽蓝色的复眼,冷冰冰地打量着他们。   带着非人的气息。   “比起你们的小打小闹,她才是真正的变革之人。你们对她有用,才会留下你们。”   “所以,你们最好听话一点。”   白蜘蛛阴寒的复眼盯着像是要淹没在蜘蛛狂潮中的咒灵们,语调缓缓。   像是冰冷的水顺着他们的太阳穴流下。   “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听话啊。”   “否则我可没办法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屠杀,开始。   …………   港口Mafia。   所有多余的Mafia人员都被遣退,只留下气氛诡异的三个人。   中原中也看着愈发不对付的两位暗组织高层成员,因为摸不准他们的想法,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暗组织重力使,被迫看戏。   中原中也边思忖,小鹿御铃子安排他保护德兰是不是也出于这么一层安全考虑,边在心里因为两位前辈过分合不来的气质倒抽了口凉气。   拥有一双庞大黑色翅膀的堕天使穿着白大褂,神色很不愉快。   那双藏在单片金丝眼镜下鲜红的眼睛,就像是被侵犯的,不悦的野兽般看向端庄优雅坐着的,金红教服的教皇。   长久的寂静还是被打破了。   安卡斯扯了扯嘴角,很不客气地先一步开口。“德兰,你不怕死吗?随随便便来到我的地盘,也不打声招呼——”   “就不担心你惹怒我,我会杀了你吗?即使首领惩罚我,也是我赢了。”   堕天使完全没有隐藏自己对教皇的杀意。   那双鲜艳的眼瞳中,两轮漆黑的日轮旋转着,带着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迷乱感。   德兰没有被他威胁到,只冷冰冰地勾起嘴角,微笑道。   “哦?你觉得首领站在你那边?庸人的狂想罢了。”   语气里尽是对他的瞧不起。   “我有首领给予的特权。你真的敢动手吗?安卡斯。”   中原中也:?   这种争宠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真让人大跌眼镜。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教皇对小鹿御铃子给医生安排的权力不喜,想要争夺港口Mafia,将其抓握在手中。   但这语气,这内容……   尽管中原中也很想往阴谋论方向想,可不管怎么看——   这两位前辈都是在为他们的首领,互相挖苦,刻薄,使绊子。   在小鹿御铃子面前乖顺忠诚的两位暗组织高层成员,早就具有很深的隔阂和矛盾,此刻正对彼此都满脸厌恶,针锋相对。   非常具有反差性。   反差得中原中也都有点恍惚了。   他回了回神,大概总结了一下两人的唇枪舌战的内容——   安卡斯觉得德兰在小鹿御铃子面前装模作样,不是好东西,德兰则认为安卡斯不能独立行走,总要缠着小鹿御铃子。   “倒也不用说这么没用的东西,安卡斯。不如你数数,首领有多久没有见你了呢?”   教皇阴阳怪气地挖苦,语气优雅得像是贵族间的交谈。   “故作镇定,其实急得背地里又哭又闹,恨不得立即回到铃子身边,对吧?”   堕天使的脸“唰”地黑了,语气没绷住。   “住口,德兰。你最好给我停止你的胡说八道!”   教皇不能视物,却精准地捧起了桌子上的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那看来就是真的了。”   他像是捏死了对方的软肋。   堕天使:“……”   “你最好别被我逮到把柄,德兰。”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中原中也看出来。   对方是真的忍住一脚将教皇踹死的冲动。   德兰前辈……太厉害了。   光是几句话就把安卡斯气得脸色通红,差点吐血给他看——   既然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个个都是顶尖的强者和人才,那教皇的话术和城府,恐怕就是他最无往不利的武器。   所以……他真的需要自己的保护吗?   中原中也,陷入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   漏瑚: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第7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八天   中原中也看到教皇对堕天使的狠话无动于衷。   面对黑发恶魔瞳的青年冷酷的言语,他只有些轻蔑地撑着下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神色慵懒。   “放心,我没有你这么蠢。以前你就喜欢玩口头威胁这一套,对付由里子那个小废物还有点用,其他人可不吃你这套。”   “不如你猜猜,在如今不明朗的局势中,铃子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胡来吗?”   德兰毫不犹豫地揭他老底,又快又准又狠,不留情面,“铃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到此为止吧,安卡斯。”   教皇华丽的冠冕沉沉地压在他的头颅上,火红的长发艳丽夺目,让他整个人的光辉如同太阳,天生的目盲为他减去了几分锋芒,显出几分温和的假象。   他点了点金色的权杖,顶端鸟与蛇交缠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教皇的声音也在这时显得十分轻柔。   “别忘记是什么你能得到她宽容的资本。这么多年,安卡斯,你还是没有长进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隐秘的针,直直地贯进了最敏感的神经中。   中原中也看到堕天使的神情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   ——就像他每次发动镜像空间的能力般,维持着那种奇异的,让人想要逃走又无法离开的永恒。   “……”   也许是因为对面的嘲笑熟练地戳中他的痛点,堕天使不由自主地握住黑山羊手杖。   男人的手指骨节分明,又因为用出来的力气太大,泛着一层白。   “尊贵的德兰冕下——”   “你在凭借什么指责我?”   堕天使透过那片金丝眼镜,将冷冰冰的红瞳看向对面的青年,也毫不犹豫抓住对方的痛点,凉凉开口。   “曾经腐朽的白骨,旧时代的尸骸,只是得到铃子的帮忙,也敢大放厥词?”   教皇没生气,轻飘飘回答:“你在愤怒,只能证明我的正确。为什么指责你?多么简单的答案,因为你的无能。”   “来到横滨后,缺少铃子的管束,你的作风愈发张扬没有限度。仅仅只是掌控了一个港口Mafia就开始洋洋得意,一昧暴力镇压,像个白痴一样想在铃子面前邀宠,恨不得天天围着铃子团团转,完全没想过去拉拢下属,稳定基础,再将那些暗地里不安分的虫子一个个揪出来捏死。”   “你有动用过你可怜的大脑吗?我想没有。不得不说,安卡斯,你简直浪费了你那张看起来聪明的脸和你被铃子喜欢的能力。”   火红长发的教皇用一种轻慢的口气,将安卡斯这段时间的努力贬低得一无是处。   空气中的火药味和无声的摩擦碰撞,越发浓烈。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安卡斯气得快要爆炸的内心,伸手反复摩挲着权杖。   安卡斯的脸被气青了。   教皇的冠冕之下,薄得近乎无色般的嘴角嘲弄地勾起,又因为礼仪压下了弧度,优雅地喝了口红茶。   “酸。”   教皇挑剔地给出这么一个简短的评价,就将茶杯轻轻放下。   如果是平时倒没什么,但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下,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也像是赋予了别的意义。   一语双关。   中原中也:嘶。   哪怕不是组织的脑力派,他也能敏锐地感觉到不妙。   ——倒不如说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棘手。   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   别说是安卡斯前辈,他只是代入想了想都要被气死了。   橘发的少年干部牙疼似的倒吸了口冷气,就将指尖缓缓压在手套边沿上,脊背收紧,以最快的速度改变放松的模样,随时准备应战,阻拦堕天使的暴怒和失控。   千万不要控制不住情况啊。   中原中也皱眉。   几乎是在那个字出来的刹那,安卡斯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黑色的日轮,鲜红的底色,混合成了一团晦暗不清的东西,污浊,难以形容。   邪恶得如同深渊。   他是非人生物,也是长生种。   高等生物天生的傲慢让他不能忍受这种屈辱。   “——真的不怕我杀了你吗,德兰!”   伴随着黑发红瞳的堕天使这句杀机毕露的话,那对漆黑的翅膀张开,膨胀变大,羽毛变得坚硬,锋利,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别以为你能在我的地盘上肆无忌惮!”   它像是要刺穿这片空间般无尽延展,简单的室内结构被这双巨大的翅膀毁坏得干干净净,如同狂风过境,扫荡得一丝不留,而始作俑者却没有任何停止的打算!   黑色的,堕落的太阳即将升起。   那双红得发黑的眼瞳死死地锁定依旧坐在原地动也不动的教皇身上,神色愈发阴暗。   就像是因为主人发疯的恶犬。   即使非常不愿意和组织里尊敬的前辈干架,但想起小鹿御铃子的命令,中原中也还是硬着头皮上场。   你错判了么,首领?   他边忍不住产生这样的想法,边在身周散发出猩红的重力场,毫无畏惧地和堕天使对峙,将教皇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请冷静,安卡斯前辈。”   中原中也试图劝阻。“首领她——”   安卡斯言简意赅:“滚。”   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被“滚”字砸了一脸的中原中也:“……”好吧。   “这就是您的态度吗,安卡斯前辈?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想。   橘发的少年,年纪轻轻便实力超群,自然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   被组织前辈冷脸看轻,也让他忍不住生出了一点年轻气盛的火气。   所以他抛弃了最后一点别扭——   干脆利落地出手了。   黑色的羽毛和红色的重力撞在一起,前者像是要突破那层由重力使构造出来的红膜,又被纹丝不动地挡住,硬生生调转方向!   堕天使站起身,眼下长长的黑色泪痕让他的脸看起来邪异而艳丽,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掌向下压去,两者的力量不能兼容又方向截然不同,很快就产生了第一场爆炸!   巨大的声响后——是一片狼藉。   中原中也低低地“啧”了一声,看出堕天使完全没把他当回事的模样。   他操控重力,将那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以可怕的重量砸向对方,迷惑视线,随后——他直接飞到堕天使面前,握拳,抬起手臂,就想往对方的脸上揍去!   “不自量力的小鬼。”   安卡斯伸手像捞蝴蝶般抓住他的拳头,一下子捏住他的手指,将他钳得无法动弹!   中原中也瞳孔紧缩:“!”不好!   他的速度……慢了一步。   他本来都做好了堕天使会毫不犹豫捏碎他的骨头的准备,思忖要如何借此脱身,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迟疑了片刻,没有选择这种最方便的手段,而是将他狠狠贯到地面上!   中原中也立即爬起,可惜堕天使比他更快。他握紧手杖,重重划向橘发少年的重力屏障,污染,侵蚀,生出裂隙,直到彻底弄碎!   然后他扇动翅膀,一瞬间就将中原中也飞了出去!   “唔!咳咳咳……”   中原中也捂着遭受翅膀重击的腹部,脸都白得不像话。   虽然不算伤到内脏,但这种皮肉伤也够呛,痛得他大脑发懵。   他想,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德兰需要他的保护了。   这确实不是常人能接受的工作和后果……   铃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感觉到生出这样的想法后,就有一种奇怪的焦躁的火焰烧着他的心肺,烧得他发疼。   除此之外,腹部的钝痛也让中原中也的大脑产生了一点混沌。   啊,情况糟糕。   他摇摇晃晃想站起来,被教皇出声制止,对他平静地摇了摇头。   中原中也甚至在对方的面容上看到了一丝笃定。   笃定什么……?   堕天使:“好了,德兰。现在,没有人会碍事了。”   他点了点山羊角手杖,笑容在这时变得冰冷,可怕。   “我想明白了,杀掉你只能让我身陷窘境,但如果是折磨你的话……不会有任何问题啊。”   就当镜像空间也快要将港口Mafia吞进去,造出一片真正完美的领域时——   “你说得没错,只要你没有真的杀掉我,就不算违反组织中的规矩。”   “但你想让她不高兴吗?安卡斯。”   教皇神色不动喜怒,就那样面色平静地喝完最后一口红茶。   ——哪怕一根如刀子般锋利的黑色羽毛擦着他的脸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他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而他说的“她”是谁,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堕天使:“……”恶犬的脸上,真的出现了游移不定的表情。   德兰继续道:“她需要休息,你想打扰她吗?你想让她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操心?首领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你要吵醒她么?”   堕天使的傲慢,因为他的话而慢慢消散。   “首领……”   他看向暗组织基地的方向,没有第一时间搭理对方,而是微微低头,将手掌放在心脏处,十分虔诚道。   “一切为了首领,一切为了黎明。”   他像是突然恢复神智,挥动着两只庞大的漆黑翅膀,阳光镀在表面上,光亮顺着羽毛的缝隙钻进去,看起来又是幽暗,又是光明。   天使的朝圣……哪怕是堕天使,也是令人震撼的。   而更让中原中也震撼的是,所有巨大的动静被教皇简简单单几句话制止。   只因为小鹿御铃子。   堕天使转过身看向他们,慢慢收拢翅膀,中原中也眼一花的功夫,那黑色的翅膀就凭空消失了。   他站在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笑得温文尔雅,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更让人无法将罪魁祸首这个词和他联系起来。   “抱歉,德兰冕下。方才失态了。”   堕天使道,“既然是首领让你来帮忙收拾烂摊子,不如说说你对港口Mafia有什么想法?”   中原中也抱着手站在角落里看着两人对峙,在大脑中进行胡思乱想。   他感觉到心头奇怪的焦躁烧得愈发难以控制。   他们像是毫不介意被他知道他们生出争端和冲突的原因……   橘发的少年干部因为这件事,不由轻轻皱起眉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敲。   明明深究内里,堕天使和教皇这两位暗组织高层成员都是非常傲慢和刻薄的性格,但却将这场对峙没有顾忌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当然,他可以在内心中一一反驳,堕天使是暗组织的激进派,只要一提到小鹿御铃子就会疯得不认任何人,那么就算当着他的面争风吃醋,甚至对他毫不留情,完全符合常理。   可是,违和感……心里像是有一只手把这件事皱褶的表皮一点点剥开,露出最里面的怪异。   如同破开薄薄的冰面,将冰冷的水呈现在他面前,无声流淌。   中原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只是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意识。   就像是……生怕他也有相同的心思,不约而同地用这种方式无声警告他,让他自动退出这种难以言喻的战争般默契。   中原中也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言地压了压帽檐。   真是堪称可怕的独占欲。   而那位永远站在最高点,笑容温和的首领——   她凭借蜂巢般密切的联系,知道他们间的矛盾和气场不合,却没有打算缓和他们的关系,阻止调解他们的争端……   仿佛默许了他们的争斗和磨损。   中原中也感到眼前像是闪过了什么东西,他不仅没有抓住,就连耳边堕天使和教皇含着愠怒的言语争斗都变得模模糊糊。   如同一片水雾盖住他的眼睛,堵住了他的耳朵。   铃子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像是被什么暗示般,忍不住地去探究这个问题,触到时却总如同碰到了一层无法突破的屏障,只能让他更加一头雾水。   不对。   橘发的少年的眼睛混沌了一瞬间,一下子重新恢复清明。   奇怪。他这几天,好像总是在否定首领的决定和叮嘱。   虽然是出于希望首领能够休息的正当意图,但他以前不会这么直白地反驳小鹿御铃子。   因为早在选择忠诚于那位孱弱的少女时,中原中也就发过誓,永远不会违背她的意志,永远作为最锋利的刀刃劈开所有困难。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很自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全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和言语。   但是,不对劲,很奇怪。   中原中也的思想开始放空。   他开始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违和的,反常的东西。   ——他想起来了。   暗组织第三次新招进来的成员,有个长相普通但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的青年分派到他的手下,虽然是上下级,但他和他的交流非常有限。   为什么中原中也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因为只有这个青年,一直在有意无意,反反复复地和他说到小鹿御铃子的事情。   有时只是平常的三两句,十分吃惊地表示他们的首领好厉害,就像是把所有东西算计好了一样,有时会细细地询问他,他们的首领平时的起居,习惯,偏好,身边的常驻成员……   中原中也当然不可能把这么关键的信息告诉一个刚入组织没多久的青年,他也不想好奇这么一个工作消极怠工,嘴还特别碎的家伙是怎么进入暗组织的。   但他的耳朵,诚实地记录下对方所有有意无意的言语,每一句话都仿佛带着一点富有魔性的微弱暗示。   “首领,一定不会错的吧……”   “要总是相信首领哦……”   “首领真厉害,所有的想法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所以肯定会包容的……”   中间某些关键的字词,拼合在一起,就是他给中原中也种下的精神暗示。   中原中也感受到大脑中嗡嗡嗡的响声越来越无法忽视。   但他不可能停止思考。   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大脑能够运转得再快一点。   那个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劲的青年,不是真的想要加入暗组织——他隶属于其他组织!   但高濑会,GSS,港口Mafia都被暗组织一网打尽,新兴力量武装侦探社是他们的盟友,至于其他的小组织则根本不成气候……   中原中也想到了。   ——异能特务科。   隶属政府的官方异能力组织,比起“黑夜”和“黄昏”,它的存在更加神秘,是真正的被民众们认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组织。   但只要是里世界的人都知道,它真实存在,甚至掌控着管辖异能力者的权力。   就像是白天里一只看不见的眼睛。   作为“黎明”突然出现的暗组织,具有未知数的强者,收容不少强力异能力者……   这样的存在,当然会是异能特务科的眼中刺,肉中钉。   如果可以,他们当然希望能让这个组织分崩离析。   中原中也的大脑越来越痛,痛得像是有谁在拿锯子割他的神经。   如果是异能特务科……那可真是,大手笔啊。   精神系异能力者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   如果不是小鹿御铃子横插一脚,带走梦野久作,成功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甚至以朋友的名义把实际能力并不弱的鬼娃娃放在他的身边……横滨会因此产生多少变故,没有人知道。   中原中也目前只确定了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组织里有不止一个叛徒。   暗组织绝对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被下了精神暗示!   中原中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心底沉得更深。   那块名为未知的石头,堵得他的胃发疼。   就连他都忍不住对首领产生了部分抵抗的情绪……那么其他人的反应,会不会更严重,更危险,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芥川银正在东京进行文书工作,完成暗组织对外的应酬,芥川龙之介去北区清查非法势力,继国缘一和松上美衣负责的区域距离小鹿御铃子很远,累和童磨不知道为什么不见踪影,夏油杰和小鹿御铃子短暂道别离开了横滨,织田作之助带着中岛敦和太宰治在西区鼓捣什么东西……   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中原中也越想越着急,嘴角紧紧抿起。   那么,其他的暗组织高层成员呢??   首领身边……如果没有任何一位在的话,将非常危险!   他要立即告诉首领,把部分高层成员召回,清剿叛徒!   想明白这一点,中原中也像是挣脱了什么桎梏,大脑慢慢安静下来。   令它躁动不安的因子被他自身强行洗掉了。   眼前的雾气不见,堵住耳朵的东西也不见。   仿佛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堕天使和教皇停止争端,把目光齐齐看向他。   “醒了么,后辈?我还以为这场争吵不能让你脱离那种奇奇怪怪的精神暗示呢。”   安卡斯懒得看德兰一眼,兴致勃勃地看向中原中也,仿佛刚才打飞对方的不是自己,开口惊人,“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果然不出首领意料啊。”   中原中也愣了愣,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立即发问。   “安卡斯前辈,德兰前辈……你们是演的?”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满是肯定。   在确定这一点后,中原中也的心头松了。   所以——首领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   堕天使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不客气地推翻他的猜想:“后辈,你在想什么?你哪来的这么大的排面?首领嘱咐我们适时给你一点提醒罢了,可不是专门演给你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他面色不佳,很是嫌弃。   “和尊贵的德兰冕下一起演戏……免了吧,实在太恶心了。”   白大褂青年阴阳怪气。   中原中也:“……”好像也是。   暗组织里高层成员间不知道为什么颇有龃龉,这个是演不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算得上是“借题发挥”。   像是看出中原中也的想法,德兰低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安卡斯则没打算留面子。   “想什么呢,后辈。我们不合是事实,吵架也是事实,唯一刻意的,大概就是当着你的面罢了。”   堕天使推了推单片金丝眼镜,冷笑一声,“你真的以为高层成员有多么团结友爱吗?只不过是在首领面前装模作样,不想被她不喜罢了。希望我们真正联合起来,做梦来得更快。”   中原中也:所以这就是虚假同事情吗= =   哪怕再不喜欢彼此,也会在重要的人面前达成默契和信任。   但不管他们间的气氛再怎么不和睦,解除了中原中也的精神暗示后,也是要说正事的。   “重要的干部位置大多数都空置出来了,高层不安分的家伙要么被杀,要么在追杀,德兰,你自己看着办。”   堕天使挑了张难得能坐的椅子坐着,摆了摆手,头也不抬。   中原中也沉默:“……”   明明刚才还是性命之危,死敌般的处境,这才一小会儿就没事人一样了吗?甚至能毫无隔阂地开始交接工作?   难道是他自己的心理还不够强大?   ……不,果然是他们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吧。   暗组织原本的高层成员间的相处,实在让人费解。   堕天使仿佛看出他的困惑,直接点明道,“不用吃惊,在首领身边,这是必修课,也是常态。即使互相厌弃,即使大打出手,但只要身为组织首领的她发出命令,所有人都会顺应她的想法行动。不分任何人。”   “首领的命令是最优先的事情,所有事都应为之让位。”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   他简直无法想象,在来到横滨前暗组织内部的日常。   越想越觉得好惊悚。   ……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吧。   他在心里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教皇没有急着打断组织内前后辈的友好交流,直到堕天使失去兴趣才开口接了他先前的话,“大部分?”   堕天使像是也觉得有点丢脸,没什么底气地顿了顿,低声道。   “啊,是啊。有个代号A的家伙凭借大量财富买到了五大干部之一的位置。要是直接把他杀了,哪怕是老首领的名义也说不通,恐怕会引起港口Mafia内部的震荡和暴动。”   那就违反小鹿御铃子的初衷了。   教皇倒是没有继续嘲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思考片刻。   “那他擅长什么?或者更直白一点——他的能力是什么?”   堕天使的回答相当简洁:“赌钱,宝石。”   简洁得像是没回答似的。   中原中也满头问号:“啊?”   德兰却像是从中得到了什么关键词,饶有深意地感叹。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心情不好。本来以为不用再增加成员,没想到还是需要他啊……被他自己说中了。我们的打赌又输了。”   安卡斯认同道:“是啊。又要多一个讨厌的家伙了。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要是没办法支付他想要的东西,他发起狂会把你活撕了的。”   中原中也更加懵逼:“啊???” 第7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七十九天   不管是教皇还是堕天使,都没有要给中原中也解释他们话里的意思。   德兰对他满脸问号的表情熟视无睹,眉眼上压着几分讥诮。   “不要再提他了,安卡斯。只会让人徒增不悦的东西罢了。”   他语气里没有对同僚的尊重,只有一种对待不好用的工具的漠然。   火红长发的教皇的神色,让中原中也想到小鹿御铃子算计人时冷淡又厌倦的表情。   他不由地在心里轻轻“嘶”了一声。   该说不愧是陪伴彼此非常长时间的组织首领和组织成员吗?   在这种地方,倒是像得可怕啊。   面对要算计的事情,都是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冷漠。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有那么几分怅然缠在他的胸口里。   是后悔没有早点碰到小鹿御铃子吗?   他想,可能有一些吧。   他在不由自主地羡慕暗组织老成员的这种羁绊时,总会忍不住好奇更多他们的过往。   但那些更久远的东西像是成为了他们秘而不宣的忌讳,又像是不愿意和他人分享的秘密。   哪怕是织田作之助也只能在小鹿御铃子的通融和默许下得到部分成员的背景信息,而无法知道他们相处时是怎样的情形。   所以——他们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也是一位前辈吗?   堕天使对此颇为意外地看了教皇一眼。   “明明你之前还在和他联手坑害我,把我当作赌约的重要部分,现在就这么不念旧情么?还是说……你和他之间也生出了龃龉?”   他简直像是要笑出声了,偏偏还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善解人意的模样道,“你要体谅啊,毕竟他是一个赌徒,一头龙,失去感情的野兽——”   德兰冷冰冰地弯了弯唇,“你在说你自己?”   “没有办法给暗组织带来增益的庸人,本就不该呆在组织里。这是我对乌伽斯的评价。而你——则是你口中无法控制自己感情,保持理智的野兽,同样不该呆在组织中。”   “铃子包容你,已经是格外开恩。”   黑发红瞳的青年神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他扯了扯嘴角,“……说出这样的话,两边都不讨好,德兰冕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怪不得会众叛亲离,也只有首领才会接纳你。”   教皇毫不动摇:“我不需要讨好除了首领之外的人,都不过是庸人罢了。更何况,他颓废太久,对首领没有多大作用。”   “用完赶回去是最好的结果。”   说到这个,堕天使嘴角的笑也变得有点莫名:“的确。”   “乌伽斯现在活着的理由,只剩下那份和首领未完成的赌约……是个只要完成后,就会毫不犹豫自裁的疯子。其他的赌约,对他而言只是小打小闹。”   “啧,这么一想,真是让人不爽啊,白得了首领那么多关心和付出,却不将首领放在眼里。”   德兰闭着眼睛,摩挲着手里的权杖,发出鄙薄的冷笑:“庸人罢了。蠢得可怜。”   两人的话题集中到小鹿御铃子身上,就像是两个毒唯找到了共同语言,开始一句比一句狠,疯狂DISS那个还没出来的同僚。   “没有首领,什么都不是的家伙。”   “不仅无法守护自己的东西,还总喜欢白日做梦。摆出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简直给暗组织丢人。”   ………………   中原中也沉默半晌,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插话:“……”   虽然不想吐槽——   但是前辈,你们现在的模样真的很像被抛弃的怨妇啊!!!   中原中也觉得今天一天的吐槽欲比这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不过通过堕天使和教皇的交流,他对这位还没来到横滨的前辈大致有了一点印象。   他叫乌伽斯,本体和龙有关,极为擅长赌钱,性格颓废。   在暗组织到来横滨前,他和所有同僚打赌,小鹿御铃子绝对会有需要他的时候。而在完成他和铃子的最终赌约后,他会奔向死亡。   奔向死亡。   让人心头一凛的词语。   中原中也想,到底是有怎样的过去,才会连求生的意志都丧失殆尽?   这是重力使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被羊组织捡到后,由懵懵懂懂的年少异能力者变成小羊们的首领,自然碰到过不少困境。   其中不乏许多强大的异能力者。   但哪怕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弃过自己。   无论何时,他都具有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或许只有见到那位前辈,他才会明白吧。   「赌徒-乌伽斯扮演值提升到10%,请玩家继续努力」   暗组织基地,首领办公室。   接收到这条系统消息后,白发金眼的少女正抚摸着怀里的黑猫的脊背,苍白的嘴角缓缓勾起笑容。   “中也他真是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她的嗓音温柔而冷,像是水流倾覆在头顶。   小鹿御铃子想,果然把中也当作外派人员,听到堕天使和教皇“无意”的交谈是个不错的主意。   除了顺应中原中也本身的意图,为方便他对自己身世的调查开了后门,她还有自己的打算。   中原中也就像是将港口Mafia最后一个环节打通的钥匙。   他是重要角色,而重要角色的存在,就像是她的马甲扮演中必不可少的因素,也是绝对不可以缺少的一环。   如果没有他们,就连游戏都会少了不少乐趣吧。   白发少女的鬓间别着鲜艳的红花,显得她肤色越发苍白。   长发垂下的颜色冷得如同雪原,她嘴角的笑弧也没有一丝变化,不但不显得温暖,还让人心中忍不住产生战栗感。   她怀里的黑猫对她越来越冷的外貌习以为常,语气懒懒地开口道。   “你倒是很有闲心。”   “不不不,只是学了吾神一点点精髓罢了。”   白发的少女十分谦逊地推辞,眼里充斥着笑意,话里话外俨然是在哔哔奈亚不干正事。   奈亚被她阴阳了一下,猩红的眼睛看她一会儿,就在小鹿御铃子暗暗警惕起来时,哼笑了一声,缓缓趴在她的膝盖上,猫尾巴一甩一甩,时不时打在她的手臂上,留下毛茸茸的触感。   祂说,“你故意在中原中也的面前演戏只会更麻烦,明明可以选择更简单的方式——”   “比如,使用你的新马甲,借着赌约的名头,随便屠杀一个黑手党组织。”   说到这个,奈亚的语气愉快而轻松,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整个横滨都会记住他的表演,暗地里的老鼠也不敢胡乱流窜,扮演值更不可能是这么可怜的一点点。”   祂的语气愈发悠然。   “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信徒?”   “听起来很不错,但我不需要。”   小鹿御铃子果断否定了奈亚这个不怀好意的建议。   奈亚又想做什么?   她看出那双猩红眼睛中的明明暗暗,再度变得警惕,字斟句酌道。   “现在的横滨需要的是和平。它像是一个倾斜的三角形,任何变化都会让它现在的安静被打破。”   “吾神,如果你喜欢游戏,东京咒术高专的主场不是更热闹吗?”   小鹿御铃子试图说服祂。   ——她想要说服一个神。   “你确定吗?我的信徒。”   奈亚看着少女殷殷切切的眼睛,饶有深意道,“你想要的是和平,他们可不想要。只要能将你像捕捉一只鸟儿般轻易地抓入笼中,他们不在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哪怕代价是这座城市再度陷入混乱。”   祂的语气蛊惑人心,其中的内容却让小鹿御铃子愣了愣。   他们……是指异能特务科吗?   不可能。   虽然他们忌惮暗组织,暗地里鼓捣了很多小动作,但是维持横滨的秩序这一点,是白天,黄昏,黑夜和黎明的共识。   明明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被奈亚的眼睛影响,她还是因此恍惚了一瞬间,低声重复了一遍奈亚的话。   “像捕捉一只鸟儿般……?”   在这片空气中,在她的大脑中,静止了半晌后,忽然响起了奈亚愉快的,低沉的笑声。   黑色的雾气将黑色的猫包裹。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原本的黑猫就变成了深色皮肤的男人。   “是的,铃子。”   “你会像一只被捕捉的鸟儿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他的嘴角挂着爽朗的笑容,低下身体,伸出修长的,深色的手指,顺着小鹿御铃子下意识的抗拒按住她的脖颈。   那是喉咙,最中心,最脆弱的部位。   “——比如这样。”   祂没有用力,也没有故意扼紧,就那么轻飘飘地按着她的喉咙,猩红眼睛中的愉悦,更像是具现化般分毫不变,兴味昂然。   小鹿御铃子:“?”   她没有想到祂会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睁大了那双小鹿般的眼睛。   “你看,铃子。你太好抓住了。”   奈亚的语调里带着天然的恶意和深深的轻慢。   只是说着说着,祂又将目光的重心放到她的脸上,甚至带着几分似真似假般的怜爱。   ——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假的。   祂笑她道。   “因为你的牵绊越来越多了。哪怕你努力说服自己,你要游离在所有人之外,你也没办法真的让你脱离他们。”   “这样的你,是不是背离了你最开始对我的承诺呢?我的信徒。”   小鹿御铃子:“???”   奈亚怎么又突然发神经!!!   祂是要反悔么?   还是说……祂终于失去兴趣,要收回她的游戏资格?   她的大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极度的焦虑让小鹿御铃子下意识就想操控身体内越发狰狞的红色触手攻击奈亚,又凭借着理智硬生生压下去,就那样静止不动,毫不反抗。   ——不,她不能。   她不能在这种敏感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皮肤苍白的少女微微仰起脖颈,不言不语地看着她的神,那双眼睛如同凝固住的蜂蜜,鬓间猩红的花越发鲜艳。   真的仿佛一只脆弱的,被祂轻易抓住的小鸟。   但在这种脆弱得一碰就碎的外表下,少女反击的欲望,蓬勃而强烈,祂不用仔细感受都能发现。   可她却硬生生忍住了。   奈亚有点遗憾。   不知道是在遗憾她没有动手,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算了。”   邪神随意地收回了手,那股让她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也消失殆尽。   祂笑着,像是摸着没有温度的瓷器般摸了摸她的侧脸,靠近耳骨的那个地方。   她的脸很凉,他的手指也同样没有温度。   就像是两块冰靠到了一起。   “不想听也没有多大问题。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我的信徒。”   奈亚无所谓道。   小鹿御铃子看着祂,手指一点点握紧。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吾神。刚才……为什么?”   她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完全不像她的态度这样平静。   如同在融化的黄金湖泊上弥漫的火焰。   ——这让邪神难得感到异常的兴奋,和愈来愈多的期待。   奈亚笑意不明地看着她,“开个玩笑罢了。铃子,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明说么?”   玩笑。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随后,她将那外放的情绪一点点收起来,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消瘦伶仃的鸟儿道。   “我知道了,吾神。”   她垂下头,也垂下那双眼睛,态度比先前的柔顺更加柔顺。   但一人一神都心知肚明,绝非如此。   但奈亚不在意。   祂也完全没有他们贴得太近的自觉——   毫无人类道德观的邪神,自然不会觉得现在的距离非常糟糕。   祂说,“你的组织里出了叛徒,但既然你的心里有数,也算计好一切,只等着清剿敌人,那我就不用再多加废话了。”   “想玩就玩吧,玩得再过分也没什么事。”   奈亚拉托提普用那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话。   “反正只要我的分身在这个世界,就闹不出什么毛病。”   祂想,大不了就把这个世界毁掉,再重新造一个拿来玩玩。   在祂还没有看腻之前,这场戏必须一刻不停地演下去。   而祂亲自挑选的主角,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祂听到祂的信徒问道。   “吾神喜欢这场戏吗?我的意思是,你对这场戏满意吗?”   “这个问题问得为时过早了。满不满意,要看完才知道。”   港口Mafia待客室。   堕天使和教皇的交流结束,中原中也也终于不用被奇怪的气氛折磨,暗地里松了口气。   但现如今,还有一个最让他困惑不解的问题——   对小鹿御铃子而言,港口Mafia的任务有严峻到需要三位组织成员出动吗?   原本教皇被派遣到港口Mafia来协同堕天使进行任务,就让他在心里感到纳闷,现在才得知居然还有一个组织成员没有到达横滨。   难道是他对现在形势的估计有误么?   像是看出了中原中也在心头打转又不好表露出来的疑问,堕天使道。   “不用多加思考铃子的决定是否正确,不然我就要怀疑你的精神暗示还没没有清除得彻底了。”   白大褂青年的语气里藏着警告。   中原中也神色凛了凛,压了压帽檐道,“我明白,前辈。”   德兰道,“无需担心。这只是给盟友的诚意罢了。”   “他的进度很快,我们这边当然不能比他更慢。不然不就太丢人了吗?”   他的话明晃晃是在指责堕天使的进度给暗组织丢脸了。   中原中也神色复杂:“……居然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吗?”   德兰:“倒也不仅仅是这样。不过,那些也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也没必要知道太多,毕竟这不是你负责的任务。”   他不客气地将枪口调转对准了中原中也,屈尊降贵道:“还有——后辈,别继续在这里傻站着。”   中原中也因为他嘴中的“后辈”感到了一些诡异的受宠若惊。   他还以为……德兰会直呼他为庸人或者羔羊。   毕竟这一路他嘲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几句话就能把对方气得哭着回家找妈妈,还三句不离庸人,态度刻薄刁钻,简直快要把他洗脑了。   所以——   难得听到一个正常称呼的中原中也:震惊,原来德兰前辈也会说人话。   教皇铅灰色的睫毛动了动。   他皱眉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态度……你不是想知道那些东西吗?”   “如果不是首领的命令,我才不会带你这只拖油瓶。”   他不悦地抿起薄唇,显然对其行动力十分不满。   明白他在指什么后,中原中也精神一振:“息怒,德兰前辈。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已经知道了吗?那些关于我的线索。”   橘发的少年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教皇冷冷地看着他,嗓音低醇:“不是我。是首领。她拜托安卡斯调查了这方面的东西,再拜托我将线索转告给你。”   “明明最该得到感激的是她……她却不想让你知道。”   金红教服的青年轻声道,“你得到了她多少宠爱,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中原中也:“……”   感受到两个前辈凉飕飕的目光,他一时间有点不敢搭话。   像是觉得和他计较有点掉份,教皇点了点金色权杖,神色冷冷,“去找那个叫兰堂的家伙吧。他和首领做了交易,他会把他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的。”   中原中也怔了怔,“交易……是什么?”   德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帮他找人。”   中原中也还想问什么,就被教皇十分嫌弃地赶了出去,只能强行闭嘴。   支走任务前的变数——小鹿御铃子的计划才开始运转。   教皇正式入主港口Mafia。   第一个小时。   他以利诱之,说服港口Mafia的部分重要老成员。如果不愿屈服,就将对方的身世和弱点剥得一干二净,胁迫对方屈服。   所有人的脸色,因为他优雅的,从容不迫的语调变得惨白。   直到金红教服,头戴冠冕的青年离开,他们才感到迟来的战栗,牙齿在一阵阵打架。   ——好可怕。   好可怕的……怪物。   第二个小时。   面对铺天盖地的枪械和挤满视线的武装成员,德兰握着权杖,满脸嫌恶,“这就是你们对抗我的方式吗?”   “真蠢。”   他的薄唇吝啬地吐出评价。   港口Mafia内蠢蠢欲动已久的老成员,因为他这一句话面目愈加狰狞。   “安卡斯就算了……你这个暗组织的非战斗人员耍什么威风?!不仅态度这么差,还想威胁我们!”   “只要杀了你,哪怕是暗组织的那个臭女人也不能说什么!!!”   黑色的,锋利的子弹,威力巨大。   只要发射出来,每一颗都能洞穿青年的身躯。   但前提是——他们能够发射出来。   教皇简单干脆地运用了第二能力。   这本来是要对付盘星教的。   他操控那些人大脑中的不安分因素,混淆他们的认知。   敌人开始互相攻击。   他们在同伴的子弹下惨叫着倒下,生死不知。   “我是非战斗人员不假,但不要因此太过轻视我。羔羊。”   “愚蠢,无礼,下贱。”   “这不是很好的形容你们的词语么?”   他冷漠地“看”着他们。   明明没有睁开双眼,但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压得幸存的人连反驳的一言半语都不敢吐出来。   居高临下的傲慢,如同睥睨着出身卑贱的羔羊。   教皇笑了一声,甚至没有杀掉幸存者的欲望,就在幸存者畏惧的,颤抖的目光,踏过了满地的尸体,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真脏。”   他喜欢干净。   但如果能为他的首领达成目的,不干净也无所谓。   第三个小时。   他成功用话术将黑蜥蜴百夫长广津柳浪拿下。   “如果是您和您身后的首领……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和可能吧。”   满头银发的老绅士放下烟,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同意。”   第四个小时。   他说服了尾崎红叶,给予这个失去爱人,满心都是对老首领的憎恨的女人希望。   “如果是那位小姐的承诺……妾身愿意。”   红发的女人笑得凄艳。   金色夜叉被悄无声息地藏起。   “毕竟,妾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那滴眼泪,早就流干了。   ……   直到最后,红发的教皇来到老首领面前。   堕天使早就将那根操控他大脑的羽毛管子拔走,任由他的生命重新开始流失,任由他的神智变得清楚。   他像个干瘪的橘子般,躺在床上,明明是港口Mafia的君主,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老首领明白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后,像头暴怒又奄奄一息的老狮子。他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那么信任你,那么信任暗组织!”   “你信任的,只是你的贪欲。”   医生外表的青年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放心,实验很成功,你失去了你的异能力。”   “——你要在清醒状态下,眼睁睁看着你的一切都被剥夺。你必须痛苦死去。”   老首领不甘心地睁大眼睛,血红的眼球几乎呈现出暴凸的形状,分外可怖。“不……不可能!我要杀了你们!杀了那些叛徒!啊啊啊啊!”   教皇冷漠道,“不用垂死挣扎了。这是我们首领的意志。”   老首领像是被这些事实刺激过头了,言语变得颠三倒四。   他歇斯底里道:“不,不不!我犯了什么错,以至于你们要这么对我!我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我是君主!我是黑暗里的君主!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堕天使无奈地叹气,“真是的,你居然连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清楚吗?”   “——当然是因为你伤害了横滨和这座城市的普通人这件事。”   “这件事让我们的首领非常不高兴。”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十分温和地解释着。像是对待着难缠的病人般无奈。   而老首领……老首领快被他气得当场归西了。   教皇也没打算体谅孤寡老人,继续道。   “你的黑夜早该结束了。所以现在,你要迎接你的死亡。”   他低头看着喝喝喘气不停的老首领,出口,宛如一道雷霆般的宣判。   “——迎来庸人的死亡。”   处理完自己的事情,还没平复完毕自己的心情就火速赶过来,生怕教皇出什么事不好交代的中原中也,推开门后就看到这样荒谬的情形,听到这样可怕的话。   老首领:奄奄一息,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中原中也:目瞪口呆。   ……救命,难道我们是什么反派吗?   他在心里崩溃地想。   这是什么反派发言啊!!! 第8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天   老首领竭尽全力地抬起那只枯瘦如柴的手,苍苍的白发也盖不住他脸上快要填满的恐惧。   “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暗组织,暗组织和港口Mafia是同盟!盟友怎么能自相残杀!”   明明先前最轻视暗组织的就是他,现在他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嘶哑着声音急切道。   “你们就不怕败坏声誉,其他组织再也不敢和你们合作吗?”   小鹿御铃子:。   老首领这是把自己脑子都睡傻了吗?   “当然,暗组织和港口Mafia当然是最好的同盟。”   德兰退后几步,皱着眉头,满脸不愉快,像是非常讨厌老首领身上腐朽的气味。   他不但没有否认老首领的话,还充分认同他的观点。   但这并没能让老首领松了口气。   他像是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噩梦般,脸色变得比纸还白,透着一股大限将至的灰败。   德兰没有管门口欲言又止的中原中也,像是胜者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老首领,脸色很冷,语气缓慢。   “但你需明白,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上坐的是谁,不影响我们两方的友谊。”   仿佛猜到了他下一句话是什么,老首领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更大,五根手指像是干瘪的爪子般向他的方向抓去,不甘心地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粗喘。   德兰无动于衷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更何况你坐了这么久,也该坐够了吧?”   他轻蔑地看着老首领那只徒劳无力的手,“不用害怕。残忍是人类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你应该高兴,你的死亡是有价值的。”   “这样,你总该满足了吧?”   教皇高高在上的语气,优雅而冰冷,语气里的傲慢让他仿佛在施舍一只蝼蚁。   老首领的胸膛不断重重地上下动着,满足?   他怎么可能满足!   他想要的永生,他想要的健康的身体,他想要永远统治港口Mafia和横滨这座城市……   但这位曾让整个横滨为之胆寒战栗的黑夜暴君终于意识到,不管他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生命来到了最后的时刻。   而即将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是他最开始看不起的暗组织。   横滨的“黎明”在以飞快的速度,一步步变成盘踞在这座城市里的庞然大物,所有不将它放在心上的人都开始畏惧,臣服。   ——他没有活路。   堕天使庞大的翅膀张展开,呈现出无尽的模样,黑色的羽毛则散发着锐利的金属光泽。   他推了推单片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抱歉,永生不属于你这种低等生物。”   “感谢你为港口Mafia和暗组织的友谊贡献最后的价值,再见。”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漆黑的翅膀刮起了带着恶意的飓风,尖锐的羽毛完全没有打算绕开教皇,直直地刺向老首领的位置!   无数声难以忽略的闷响。   羽毛深深刺入了老首领的身体里,鲜血无声地流动,浸透,最后将整片床变成一片红色。   甚至没有一声惨叫,他就那么睁着眼睛走到生命的尽头。   ——港口Mafia首领死亡。   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谋杀。   明明是会让人不由感到胆寒的场景,在场三个人却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   红色长发的教皇眉头倒是因此皱得更紧,仿佛接触到什么脏东西,伸手掸了掸宽大的教服袖。   “别这么幼稚,安卡斯。”   那些黑色的羽毛刮过他的皮肤,却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伤痕。   堕天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怪不得首领会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原来是真的不怕被我杀死。她真是……太明白我的性格,也太不信任我了。”   “——临时的「契约」。”   教皇抬了抬唇角,心情明显变得很不错,语气里的嘲意则显而易见:“不错。不被信任的感觉如何,安卡斯?”   堕天使伸出手指,将黑色长发捋上去,收回翅膀,连看一眼老首领的尸体都嫌累得慌。   他难得脱下了那层温文尔雅的皮,高等生物傲慢的气质与堕落的气息无比明显。   “不用因为一次偏袒就这么得意,德兰。要不是因为首领的喜恶很明显,我不想惹她生气,早就给你一个真正的教训了。”   安卡斯无意多说,目光转向中原中也,看着他镇定得像是习惯般的神情,笑道。   “心理素质不错嘛,后辈。我还以为你会吃惊,觉得我非常狠心,手段残忍。”   “毕竟——你想想看,连合作了这么久的人也能眼睛都不眨地杀了,所以杀起同伴来也会更顺手,更毫不留情,对不对?”   堕天使状似认真地分析道。   中原中也面对这番话,头皮都麻了,只觉得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他哽了半天,干巴巴地勉强挤出来几句话。   “不要这么说,安卡斯前辈。我相信你,首领也相信你,你不会对同伴痛下杀手的。”   他越说越艰难,只觉得自己这番话毫无说服力。   先不说刚刚堕天使完全不管不顾同僚之情,想杀了教皇,再说他刚刚听到的东西,就让中原中也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自己说的话能让对方满意。   铃子不够信任对方这件事,让所有的安抚都会失去作用。   这会显得自己的话仿佛某种颇含深意的反讽,简直是踩在对方的怒气点上狂舞。   果然听多错多。   中原中也:我好难。   但覆水难收,他也不可能话说到一半就怂了,只能压了压帽檐,沉吟片刻,缓缓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总之,请不要听信别人别有用心的挑拨。不管发生了什么,首领都很重视你。这是事实。”   堕天使听着重力使拼尽全力,绞尽脑汁的补救,神色毫无变化。   他把玩着手杖,像个真正的,优雅的医生,看起来十分温和好说话。   他道,“那可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同族。哦,不对——是曾经的同族。”   “……”   面对这种根本不懂的旧怨,中原中也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放心,放轻松,我习惯了。就算你承认你不赞同我的做法,我也不会生气的。毕竟,你是首领亲自带回来的可爱后辈。”   -堕天使意味深长地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中原中也:……   不!不要把莫名其妙的醋味对准我啊!   “可爱这种形容词还是不要了吧,前辈。”   年轻的重力使竭力掩盖自己的无语。   “你在不高兴吗,后辈?可是你的行为实在没办法佐证你的言语。”   堕天使说。   “给首领买桃子味的汽水,和首领独自夜谈,唯一一个敢反驳首领话的人——你在首领眼里,应当十分可爱吧?”   堕天使含着笑,慢悠悠地说完了这么一串话,完全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   中原中也试图解释:“可那只是桃子汽水。”   堕天使:“啊,真好啊。桃子汽水。”   中原中也逐渐无力:“夜谈也是因为首领有事找我商量。”   堕天使:“真好啊,商量什么的,我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呢。”   中原中也有点崩溃:“……反驳首领是因为心理暗示!!!”   堕天使:“真好啊,这么没用都能让首领宽容和妥协。”   中原中也:啊这。   橘发的重力使被对面扑过来的醋意淹了一脸,原本对前辈的拘谨越发烟消云散。   面对安卡斯阴阳怪气,他仿佛一只被逼到墙角的蓝眼胖橘,满脸都写着绝望。   堕天使倒也没有故意为难他的兴致,很快就转了话题。   他道,“很多人都说我是一条好狗——我喜欢这个夸奖。”   “首领希望我做什么事,杀什么人,我都会办到。我不会让她失望,也不可能有人能在这种事情上超越我。”   “中也君。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至少别让她失望。”   “不管如何,她的确很喜欢你。虽然这仅仅只是不痛不痒的精神暗示,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可这只是第一次。藏在暗地里的老鼠不会满足,那说明势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堕天使习以为常。   “他们的手段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大胆,更高明——以及,你是我们组织中令人瞩目的战力。等你再度中招,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后悔可就晚了。”   他盯着中原中也:“我不希望是我来处理你,也不希望是你来承担我所有的同僚失去首领的怒火。”   堕天使直白地将最糟糕的结果说了出来。   ——这是来自前辈的敲打。   中原中也钴蓝的眼睛,随着安卡斯这一句句的警告慢慢变深,沉淀为深得可怕的颜色。   他意识到为什么平时不屑和其他首领厨交流的堕天使会找他说了这么多废话,甚至煞费苦心地敲打他。   归根究底还是不放心他们的首领。   哪怕知道她并不孱弱,他们也不希望在她的事情上出现变故。   而中原中也想明白其中道理后,同样是这样想的。   “我明白的,前辈。”   重力使沉声应下,先前轻松的表情一扫而空,那张脸上变得冷肃,杀气十足。   他抬了抬帽檐,言简意赅道,“所以,那个人怎么处理?”   中原中也问的是那个刚进入暗组织不久,嫌疑最大的青年。   很久都没开口,一直在低着身体观察老首领的德兰站直身体,扭头看了中原中也一眼,插话道:“当然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尼弥芙说了,一切都交给她。”   “她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希望其他心怀不轨之徒能跑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千万不要被抓住啊。”   教皇冷冰冰地笑着,“不然成为暗组织所有高层成员眼中肥美的猎物,就是他们的下场。”   堕天使微微笑起来,金色的眼镜链晃动,撞在他的侧脸上。   “没错。说起来,我们组织是不是好久没有开启过「狩猎」了?”   教皇颔首:“是的,距离上回的比赛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堕天使兴味昂然,“居然这么久了吗?那不如再来比比看,谁是最快抓住猎物的猎人吧。”   “胜者可以得到首领的青睐——不用想象都知道,这会是一场狂欢啊。”   中原中也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打断了他们:“「狩猎」?”   那是什么暗组织长此以来的习俗吗?   听到他们把活生生的人当作牲畜般随意地挂在嘴上讨论,他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这个词……很不妙。   仿佛天生就包含着戏耍的意味。   中原中也想着想着,轻轻皱了下眉头。   正常刑讯他没有意见,也无所谓。   但对方不把人当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了不舒服。   安卡斯还以为他开口是也想加入的意思,随口道:“放心,所有暗组织的成员都可以参与,并不是高层成员的专属活动。你要是有本事从我们手中拿走猎物,也不是不行。”   “作为前辈,我们会拭目以待哦。”   中原中也:“……”   仿佛终于看出来他的神色不对劲,堕天使的笑容一下子变浅了很多,   “这种表情……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安卡斯低笑,转着那根黑山羊角手杖,镜片反射着冷光。   “带着孩子气的无法接受?我们可没说过我们是什么好人啊。”   中原中也平静开口:“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前辈。”   毕竟是能说出“我们代表的不是正义,而是正确”这种理所当然的话,被港口Mafia流传出去甚广的人。   他眼神带着一股年轻的锐利,“如果铃子希望我参加,我就参加。其他的东西,无所谓。”   “——因为,我早就把我自己和我的一切都奉献给她。”   首领办公室。   听到了这番话,小鹿御铃子沉默了片刻。   “什么嘛……我还在想中也要是生气了怎么往下面编,说这种话的中也,好犯规。”   她本来正在考虑要不要通过马甲问问中原中也从兰堂那里知道的事情,借着前辈的身份进行试探。   但如果是中也——   还是等他回来自己再问吧。   小鹿御铃子看着桌子上那罐早就不再冒冷气的桃子汽水。   中也的话……就算她不问,他都会全部告诉她的吧。   毫不保留,坦诚相待。   就像是空白的少年把自己没有遮掩的胸膛里那颗跳动有力的心脏,温温热热地挖出来,再轻轻捧到了她的眼前。   中原中也明明不算是健全的人,但他的人格比任何人都要鲜明而完整。   不知道为什么——小鹿御铃子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想念横滨。   她好久没有感受到祂的存在了。   尽管这座城市被强迫入眠,那双温柔平静的眼睛也很久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祂的偏爱依旧没有变化。   空气和风,如同这座城市的呼吸。   她和祂,共同呼吸。   正在小鹿御铃子想得有点出神时,黑色的猫扫了扫尾巴,差点把她放在桌头还没喝完的桃子汽水扫倒。   “吾神!”   白发的少女飞快地阻止了这一事故的发生。   她不解地看着黑猫。   “你为什么有点生气?”   小鹿御铃子在明知故问。   黑猫半天没有答话。   祂只用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看住她许久,威胁地笑了一声,又扫了一下尾巴。   “——不要自作多情。我的信徒。” 第8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一天   中原中也和堕天使,教皇的这番交流绝不算愉快。   他不能理解暗组织的「狩猎」传统,堕天使和教皇也不能理解他下意识抗拒的态度。   ——这是暗组织新老成员的摩擦和碰撞。   但中原中也是个尊重前辈的好孩子。   所以,他在简单地表述完自己的观点后,压了压帽檐,隐晦地盖住那张脸上的某些神情,就转身离开港口Mafia,准备回暗组织汇报情况。   小鹿御铃子啧啧称奇。   原来在面对她以外的人,中也这么有脾气的吗?   相当坚持自己的观点呢——哪怕是面对实力强大的前辈也没有服软的意思。   她通过堕天使和教皇的视角,感受了一番中原中也冷硬的态度,只觉得平时的中也面对她还是收敛得过头了。   如果面对其他人的是手段简单粗暴,毫不留情的重力使,对待她就仅仅只是作为朋友和下属的中原中也。   哪怕中了精神暗示的debuff,还是那么温柔的中也。   小鹿御铃子将空空的桃子汽水罐头捏扁,丢入垃圾桶。   等到中也回来的话……请他喝苹果味的汽水吧。   她想。   港口Mafia。   这个驻在横滨许多年的组织并没有因为失去老首领就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中,甚至称得上井然有序。   因为所有可能引发骚动的源头,都被安卡斯和德兰切断,处理得干净利落。   如果有人心生好奇,并拥有进来看一眼的机会的话——   他就会发现,港口Mafia那些老首领的心腹和拥趸,心怀鬼胎的旧党,都死了。   打扫的人戴着雪白的口罩,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上面是港口Mafia的标志——他们是后勤组。   后勤人员垂着眼睛,默默无声地抬起那一具具同僚的尸体,堆成骇人的小山。   如果不是他们还在呼吸,都会让人产生疑问——这些到底是活人还是会动的尸体。   尸体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上只留有一片血红,红得让人头晕目眩。   它们仿佛腥气十足的热浪,将人的感官包裹在严重不适的环境里,内脏都像是被这些血红挤压着,产生强烈的呕吐欲望。   只需要一眼,来者就能被这样的场景震惊,最后吐一地。   小鹿御铃子想,目前唯一还没处理的后患只有干部A了。   他到了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无知无觉。   因为小鹿御铃子有意地封锁了他的消息途径,所以,他暂时不知道港口Mafia的巨变。   不然凭借他那黑心又贪婪的商人本性,立马赶回来插上一脚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对小鹿御铃子而言,现在的局面,暂时不需要他。   所以,白发的少女将他悄无声息地踢出了这局棋盘,连干部A本人都没有发现异常,只自然地远离了港口Mafia这片主战场。   棋盘之上,除她之外,没有对弈者。   ——他们都只是她手下可以操纵的棋子。   而在小鹿御铃子的眼中,没有废棋,所有的棋子无论好坏都有价值。   多有趣啊。她的棋子们。   猩红的花被她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她露出笑容,手指苍白纤细得惊人。   “黑蜥蜴”百夫长,广津柳浪站在门外,没有去看正在处理尸体的后勤组成员,而是背着手看向更远处。   那是暗组织基地的方向。   “变天了啊。”   这位眼角带着皱纹的老爷子仿佛在自言自语。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   老首领的尸体被教皇观察完毕,就被堕天使弄走,直接送往尾崎红叶那里。   这也是他们答应对方的一个条件。   老首领死后要交给尾崎红叶。   不用想都知道,因为老首领的暴虐冷酷,失去爱人的少女,在看到仇人的尸体,会有多么疯狂,又哭又笑。   堕天使安卡斯神色无聊地踱步在港口Mafia的血红中,脸上带着厌倦。   那些不敢出声的港口Mafia成员在看到他脸上的血和手指上的血后,不寒而栗,也不敢靠近。   堕天使懒得搭理他们,只兀自向前走去,沉闷的脚步声在变得非常安静的港口Mafia楼层间回荡。   “哒哒。”   “哒哒。”   明明是比较细微的声音,却被环境的死寂无限放大,其间还有着血液的粘稠感。   ——小鹿御铃子当然不是没事就拿着马甲乱走。   她在等待某个无聊的家伙自投罗网。毕竟港口Mafia能这么轻易拿下来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他的投名状。   不出意外,他现在就在港口Mafia。   ……至于是不是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混进来的那就不知道了。   在这种事情上,对方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小鹿御铃子正在心里思考着,就发现了堕天使的身后悄悄摸摸地跟上来了一个人。   系统提示响起,证明了她的猜测,让她差点笑出声。   原来一直躲在港口Mafia,直到现在才鬼鬼祟祟地出来吗?   好吧,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真是恶趣味啊——太宰治。   ……   原本堕天使的神情还有些无趣,带着几分烦躁,直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勾了起来,神色慢慢变得有趣。   他顿住脚步,忽然开口道。   “我猜,你是想和我说点什么吗?跟在我身后这么久,却不言不语,什么都不做……真是可惜。”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容温和地转过身体,看向身后的身影。   “我还以为你要对我动手呢。那样不就可以——”   说着说着,堕天使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碰到猎物般感兴趣的面色荡然无存。   他看到熟悉的黑发绷带少年满脸无辜地站在原地,听到他这番话,那只鸢色的眼眸里全是惊诧。   “您在说什么呢,安卡斯君。”   他率先开口,十分震惊道。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对未来同僚下毒手的人呢?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   小鹿御铃子: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这个你确实是。   太宰治像是没看到堕天使不愉的表情,继续道。   “——更何况,我这么柔弱,根本没办法伤害到安卡斯君吧?”   堕天使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慢慢重复了一遍:“未来同僚?”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冷不热道,“太宰君,你又哭又闹又撒娇都没让首领松口同意你加入暗组织——到现在还没死心吗?”   太宰治不但没有生气,还“噗”地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看着堕天使,摆了摆手,正正经经道,“嗨嗨,你误会了,这次我保证是真的哦。”   “——只要你带着我去见铃子,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么。”   “你自己说的可不算。”太宰治轻轻巧巧地说着欠揍的话。   堕天使:“……”   白大褂的医生脸上最后一点温文尔雅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太宰治完全不惧,笑眯眯地摊了摊手,“我说,该不会又不要我吧?但港口Mafia这次事件,我立了很大的功劳哦?”   太宰治抱怨着,这时还不忘拉出森鸥外踩一踩,“森先生让我办事我都没有这么认真对待过欸,都是能偷懒就偷懒……由此就能看出我真的超有诚意的吧!”   小鹿御铃子听得无言:……森先生听到会哭的。   堕天使的面色愈发阴晴不定。   太宰治抱手,弯着嘴角继续道,“总而言之,我做得够好了吧?是不是可以被她夸奖呢?好期待——”   太宰治明明是直直地看着安卡斯,却像是在通过堕天使看向暗组织基地里的少女首领。   “最重要的是,她亲口答应我了。”   “——完成这件任务,就同意让我加入暗组织,直升干部级别。”   太宰治看着堕天使,眨了眨眼睛,“安卡斯君。你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你生气了吗?”   堕天使语气不明:“……你还不值得我生气。”   太宰治:“那为什么安卡斯君一副随时都要动手杀了我的样子?”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哦哦,作为组织新人,是不是要喊你前辈才显得很有礼貌呢?”   堕天使:“……你最好不要给我蹬鼻子上脸。”   太宰治才不理堕天使的威胁,非常欢快地喊出口:“安卡斯前辈~安卡斯前辈~请快点把我带到铃子面前吧?”   “——我要等不及见到她啦。”   黑发少年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双手合十,上下恳求地晃了晃。   堕天使:“闭嘴。”   “比起你这个讨厌的小鬼当我的后辈——我宁肯帕斯卡伊滚回来。你简直比他讨嫌一百倍。”   太宰治更加无辜地歪头:“欸~”   “为什么呢?是在害怕我把铃子带坏吗?还是担心——你在铃子面前争不过我呢?”   少年鸢色的眼眸很暗沉,仿佛包含着许多粘稠的东西。他的言语轻飘飘的,里头的恶意却一览无余。   下一秒,漆黑色的翅膀就一瞬间抬起,锋利的羽沿朝着太宰治的脸招呼过去!   堕天使被激怒了。   “别拿她——来当你惹怒我的筹码!”   太宰治只能抬手挡下,手指却被羽毛刮出了伤痕,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淌到他的脸上。   “炫耀的样子真是难看。我们和她的关系,不是你一个外人就能随意挑拨的。”   堕天使道,“首领承认你,允许你加入暗组织,这是她的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不会反驳她,只会拥护她。”   “但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你在首领心中比我们的羁绊更重要?你能让首领偏袒你?”   “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堕天使傲慢地看着面前的太宰治,语气愈来愈骇人。   “再给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去死,让你去拥抱你最喜欢的死亡。”   太宰治倒是毫不意外他是这个反应,他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却把脸弄得更脏兮兮的。   “哎呀,哎呀。”   太宰治那只鸢色眼睛里全是满不在乎的笑意。“开个玩笑罢了~安卡斯前辈连个玩笑也开不起吗?”   “随随便便动手什么的,太粗暴啦。铃子允许你这么做吗?”   堕天使:“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太宰君,你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吗?”   太宰治大声叹气,“唉,不要这么凶嘛,对我这么警惕也是因为铃子吗?”   “按理来说,你有我这么可爱的后辈,你不应该开心吗?我比那个臭蛞蝓可爱一百倍吧?”   堕天使:“别说让我想吐的话。我不想动第二次手。”   太宰治不满:“好过分!!!这是什么反应啊,好打击后辈自尊心,垃圾前辈!”   堕天使嗤笑:“我是不是垃圾前辈我不知道,但你如果想现在就变成垃圾,我可以满足你。”   太宰治:“啊!职场暴力!这绝对是职场暴力!”   他大叫道,“录下来录下来……嗯嗯,我一定要和铃子告状!”   小鹿御铃子,坐在暗组织办公室里,陷入沉默。   她开始怀疑,自己正式让太宰治入伙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   教皇坐在港口Mafia顶层的首领室中,冷漠地把玩着手里珍奇的物件。   像是觉得无聊了,他缓缓地,又毫不留恋地松开了手指。   “哐啷”。   又是一声物品碎掉的声音。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首领办公室的地面上全是摔得粉碎的水晶物件。   水晶本就非常脆弱而美丽,掉在地上,散落,如同一地雪白的玻璃。   ——由昂贵变得廉价。   教皇喜欢这种事情。   这让他的心情都变得愉快,把那口郁气吐了出来。   比起这种脏得让他感到不愉快的手段和地方,他还是更喜欢坐在谈判桌前,优雅而杀人于无形,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正在这时,首领办公室的门被从外推开。   教皇冷漠地抬头,看向来者。   他以陈述的口气道。   “侥幸逃脱的杂鱼,大难不死的败寇,幸存的谋逆者——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头戴冠冕的教皇,气质高贵,哪怕无法睁开那双紧闭的眼睛,也让人不敢小觑。   所以,进来的男人不敢露出狂傲的神色和轻慢的态度。   “我,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他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虽然害怕得抖抖索索,还是开了口。   “合作?”   仿佛觉得这句话非常可笑,教皇抬了抬唇角,十分吝啬地勾起了一点点弧度。   “庸人。你拿什么条件来和我合作?”   “你的命,不值钱。”   男人因为他直白无情的言语,脸色变得很难看。   自大的野心家,女人的走狗!!!   他在心里暗暗唾骂对方,面上还赔着笑,“不不,话不能这么说……教皇冕下。虽然您的首领派您来清理港口Mafia,可您心里真的甘于屈从一个女人之下吗?”   教皇不语。   “您不用再遮掩了。”   男人试图联合他。   他自以为看破他野心家的身份,语气慢慢变得自得,以为自己掌控了主动权,“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而我能给你这个契机。”   “您的狼子野心,谁都清楚。你们组织里的谋逆者,也不在少数。如果你喜欢你们首领,比起效忠她,与他人共同仰望,不如——”   对方的神色变得隐晦,自以为心照不宣地对他露出个懂的都懂的笑容。   小鹿御铃子:……   妈的,无大语。   什么普信男?   “契机”“契机”,说得好听,这不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森鸥外都没有这么大的脸。   还有——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她自己的马甲会垂涎首领的美色,想玩囚禁小黑屋那套啊?   她拿的是至高首领和虔诚下属的剧本,好吗?   红发的教皇,仿佛被他这句话触怒了。   他像冰冷而精锐的蛇般睁开了眼睛,语气却那么轻柔。   “契机?你给的吗?”   男人无知无觉,甚至非常兴奋地点头。   教皇:“好啊,好孩子,乖顺的羊羔。你走近些,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被我承认的价值。”   男人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这么轻易。   他的心头升起了一点警惕,本不会上前,但教皇的话语如同带着幻术的雾气,让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   男人被言语蛊惑了,不由自主,一步步走向教皇的方向。   教皇天生目盲,但他的心最为敏锐可怕。   他看向对方,听着他老老实实地开口,将所有信息,事无巨细地透露给自己。   简直要把他的生平都扒个遍。   教皇如同聆听着圣徒的言语,耐心地听完,才含着笑轻声道。   “原来如此。”   “这不就是废物的一生么。”   他刻薄地评价道,“都是些没价值的东西,就如你这个人般活得毫无价值。”   “你在两年前故意害死自己的上司,盗取港口Mafia情报部门文件,送给敌方,慢慢在敌方有了点小势力,最后培养出了自己的小组织。”   “唔……!”   男人气得脸变得通红,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像是塞了异物,根本无法开嗓。   他只能听着教皇一句又一句的人身攻击砸在他的身上,最后以这句话结尾——   “怪不得张口就说想和我合作,这很符合你的智商,低得可怜。”   “——但是,我效忠于谁,我愿不愿意,我听谁的命令,与你无关。”   明明是非战斗人员,教皇却带着笑容,自怀中取刀。   他一刀捅入对方的心脏,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不带一丝犹豫。   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刚才还满脸得色的男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痛苦的面色,微微抽动的嘴角都没能让教皇神色改变。   像是完成一道本该如此的旨意。   他只镇定地松开了那只握着刀的手,掏出手帕,动作优雅地擦拭脸上鲜艳的血。   “羊羔的鲜血,真脏。”   手帕脏了几片红,那张脸又重新变得洁净,就连语气也变得平静而庄严。   “你还脏了她送给我的刀。真是的,又要洗了。”   教皇难得叹了口气,“虽然她说这把刀本来就是为保护我而生,但谁会愿意以他物来践踏珍宝呢?更何况是你这样的烂泥。”   “你……为什么……反悔!”   知道无力回天后,男人露出极为不甘的表情。   “因为你在港口Mafia没有价值。我不需要没有价值的东西。”   教皇那张脸上甚至带着庄严的笑意。   他温声而残忍道,“更何况,这怎么能算反悔呢。我不是说了吗?我永远忠于她,永远只听她的话。”   “你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首领,难道不该杀吗?难道不该死么?”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眼睛通红地看着他,气得恨不得带着他一起死。   但教皇对他的言行控制,非常巧妙。   他总觉得自己在挣脱控制的边缘摇摇欲坠,却在即将触碰到那道临界点时,发现距离反而愈来愈远。   ——不管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挣脱。   男人只能不断咳道,就像每一个不甘心的反派般,扭曲着脸,发表遗言。   “你以为暗组织真的团结如一吗……等着吧……等着吧!等到咒术界那边出手,就不是你们能抵挡的了!”   小鹿御铃子:怎么说,还真的挺蠢的。   临死前居然给她送了一波情报?   看来组织里的叛徒和卧底,确实不是只来自异能特务科……咒术界?   小鹿御铃子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一件事。   不只是一个组织的渗透,而是多个老鼠的心照不宣。   只是这老鼠,未免太肥了点。   德兰没有理会这番话。   他专注地擦着手指,嘴角微微上扬起一抹笑容,道谢,“谢谢你——蠢人最后捧上来的价值。”   男人不甘地倒下,神色扭曲地咽完了最后一口气。   把手指和脸擦得干净,看着地上的尸体,教皇很快又变得兴致缺缺。   他冷淡地低下头,将手帕丢在地上。   “无聊。”   “我都说了。你的命,不值钱。”   教皇转身走出满地水晶碎片的首领办公室。   血液一点点爬上,浸透那张被遗弃的手帕,把它弄成了更肮脏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森先生让我办事,能偷懒就偷懒,铃子让我办事,恨不得亲力亲为。   森鸥外:听我说谢谢你.jpg   *安卡斯部分剧情已修改 第8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二天   中原中也回到暗组织,见到了他的首领。   “欢迎回来,中也。”   白发金眼的少女鬓间是猩红的花,她的面容苍白而脆弱,语气却很平静。   她像是知道他要对她说什么,也像是察觉到了中原中也心中那分隐隐的不安,对他微微笑了笑。   “中也,去港口Mafia的这一趟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吗?”   中原中也:“……”   小鹿御铃子面前的办公桌上有两罐冒着冷气的汽水,一罐橘子味,一罐桃子味,也不知道是让哪个下属送来的。   他的眼睛像是被吸引了般,看着那两罐汽水,低声回答她。   “——是答案,但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中原中也在面对堕天使和教皇时,没有泄露一点真正的情绪。   像是将那些知道荒霸吐的真相的情绪一点点堆积起来,直到看到小鹿御铃子,那些压抑的东西才在一瞬间爆发。   他不愿意相信其他人,不愿意相信所谓的「前辈」——   只有小鹿御铃子得到了中原中也所有的信任。   橘发的少年在进入首领办公室后就将黑色的礼帽取下,放在胸前,那张脸和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不出小鹿御铃子所想,其中的情绪有些低沉。   少女首领面露关心地看着他,“中也,你还好吗?”   中原中也的眼睛里闪动着格外复杂的情绪。   严格来说,他这一趟得到的信息很大。   结合太宰治的调查结果,以及五条悟那边作为盟友提供的帮助,再加上最关键的人物兰堂亲口讲述——他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知道自己的来历和过去。   但对于小鹿御铃子的关切,中原中也有点迟疑。   他沉默地看着首领办公椅上纤细的少女首领,没有立即回答,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带着强烈的挣扎意味。   小鹿御铃子:“中也?”为什么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的声音因为变得疑问而微微上扬。   ——他的首领还在等待。   中原中也重重地吸了口气,仿佛做好了接受所有结果的准备。   他以缓慢而低沉的语气,把目前知道的一切和整合得到的信息告诉了小鹿御铃子。   所有的事件要从日本军方异能基地的实验——「荒霸吐计划」说起。   咒术界的高层因为自身利益和政府合作。   他们利用咒灵和咒力运转,想尽办法拔高实验品的上限,提升实验品的身体强度,用来和政府换取利益,两边都赚得金盆钵满。   ——无辜的只有这场实验中,所有被克隆出来的,并为之牺牲一切的孩子。   中原中也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实验品·甲258号。   他是人造的容器,即为荒霸吐的异能力安全装置。   简而言之,他不是真正的人。   人类空白的克隆体,植入数据编写出来的人格。   那么他的灵魂……到底是自由存在的,还是天生就被规定的呢?   这一点,恐怕连中原中也自己都暂时想不明白。   而兰堂口述的就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大战末期,日本发现能量超高的异常生命体,来自欧洲的异能谍报人员兰堂和魏尔伦接到上级命令,奉命闯入日本军方基地实验室,抢夺「荒霸吐」。   而他们在见到本次的任务目标后,忽然产生了争执。魏尔伦想要带走中原中也让他能用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兰堂则坚持将中原中也带回祖国,交给法国政府。   二人意见不合,开始大打出手,在和魏尔伦的争斗中,兰堂强行读取当时还没有意识的实验品,引发横滨租界爆炸事件,形成擂钵街。   中原中也就这样诞生了。   他诞生于黑色的火焰中,在虚无里得到了意识,睁开眼睛时,碰到了羊组织成员,顺理成章加入羊组织,成为头羊,他们的首领。   ………………   说完这一切,橘发的少年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变得不那么轻松,像是在顾虑什么般看向自己的首领,如同等待对方的宣判落下。   小鹿御铃子听完,若有所思道,“果然是这样么……我原本就对中也的来历有所猜测,看来事实确实如此,和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对中原中也露出一个笑容,声音轻柔,“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   这两个字让重力使愣了愣,说不清心里划过了什么感受。   中原中也:“放心的意思……是对我放心吗?为什么?知道这种事情也毫不设防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完全不害怕他会伤害她。   就和以前每一次一样。   所有人会畏惧地看着他瑟瑟发抖,或者歇斯底里地骂他怪物,他孤独地往前走,白发的少女却坐在高高的建筑物上,朝他看过来。   他成为她的同伴。   她成为他的羁绊。   小鹿御铃子:“诶?”   她困扰般皱了皱眉,轻言细语道。   “——可我不需要对中也设防啊。”   中原中也:“!”   他对这句简简单单,轻轻巧巧的话有点反应不能,在听懂小鹿御铃子的意思后,中原中也睁大了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原本有些暗沉的光彩一点点转向明亮。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的双眼,语气温柔。   “中也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擂钵街最高的建筑物上。我对你说首领是领导者,也是指引者。我会带领所有组织成员走上我想要的道路,也自愿承担所有组织成员带给我的后果。现在我想再补充一点。”   “这还是一种交易。”   “组织成员无条件信任首领,首领会接受组织成员的全部。这其中的价值是平等的,中也应该是懂的吧?”   说着说着,小鹿御铃子话锋一转,半开玩笑道:“更何况,在把你从羊手里抢走后……我可不会放你走的。”   少女微笑,“那天抱着中也我就知道,你是一种未知的危险,但你又比任何人都安全。”   “——因为你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大脑仿佛被她的言语轰轰碾平,怔怔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答案?这种东西……不早就在那天告诉你了吗?”   白发金眼的少女平日里冷淡的眼神变得温和,“如果你忘记了,那我就再重复一遍。中也就是中也。”   中原中也感觉眼眶有些灼热,像是要被少女首领的言语烫伤般微微闭起。   “但我可能会变成他人手中被利用的武器,我是「隐患」……”   我并非独立的,真正的人。   中原中也艰难地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没有信心。   因为精神暗示的影响,即使脱离了控制,他也微微有点焦虑。   “如果给他人可趁之机,我可能会伤害到你——铃子。”这是我绝不想看到的结果。   中原中也叫出了她的名字,仿佛在这一瞬间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意味。   小鹿御铃子没有立即回答。   她反问道。   “那中也觉得,自己是人类吗?”   中原中也:“……”他沉默了下去,仿佛连空气都在这一瞬冷却。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小鹿御铃子再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人类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人是一个“感性”的类存在物,人是一种自然本质。人不会由出生的方式来定义,更无法用单纯的人格定义。你有鲜活的感情,那你就是「人」。”   她平静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中也,毫无疑问,你就是人类。”   中原中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女首领,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庞,看着她轻柔的呼吸。   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在被少女的言语抚摸,由僵硬变得柔软——   像是一下子在厚重的水中回到了人间。   关于这件事,他所有的考虑和衡量,因为少女首领而生,也被少女首领一点点摁灭。   “啊。”   中原中也干巴巴地挤出了一个单独的字音,别扭道,“知道了……这种事情。”   他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再瞻前顾后就不是我的风格了。我明白的,首领。”   中原中也的语气仿佛带了一双无形的小翅膀般变得上扬,有些止不住的轻快。   “不管我以前是谁,我现在都只是暗组织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这就是他的归宿和家。   只论将来,不困过去。   “唔……虽然说的很有气势,其实中也还是没有想通吧。”   小鹿御铃子对他弯起眼睛,脾气很好地笑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握住桌子上的那罐新买回来的,冒着冷气的橘子汽水。   “要喝汽水吗?新口味的。”   她突然换了个话题,语气很轻松。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谁喜欢喝这种孩子气的东西啊。”   他一边低声嘟哝,抱怨着,一边很老实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橘子汽水。   小鹿御铃子笑眯眯:“客观而言,中也确实还是孩子啦。”   中原中也:“咳咳咳!”   “……请收回这种话,首领。我是您的下属,也是部下的上司,不要再一本正经说我是孩子。”   橘发的少年无奈地按住额角,脸上仿佛滑下来几条黑线,“被我的部下听见就糟糕了……”   “哎呀,可是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他们都不知道的哦。”   小鹿御铃子一边轻快地说着,一边仔细地看着中原中也。他眼睛里的阴霾确确实实地消散了。   这让她松了口气。   果然首领很辛苦——居然还要负责下属的心理健康工作。   小鹿御铃子内心沉痛地想,面上道,“太宰说,这件事其实还远远没有结束。你要往下面查下去吗,中也?”   中原中也没有思考多久,果断拒绝:“不用了。”   小鹿御铃子疑惑:“中也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你先前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吗?”   中原中也坦诚道:“啊,之前是想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就像漂浮在一片空气中般没有着陆点。同时,我也在渴望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归属。”   “但现在,没有必要了。”   小鹿御铃子不懂:“什么意思?”   中原中也吐了口气,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看着小鹿御铃子。   他郑重其事,一字一顿道。   “我已经找到了。”   重力使眉眼舒展开来,带着少年的张扬。他想继续说下去。   “这里就是我的归属,铃子就是——”   像是自动感应到中原中也接下来想对小鹿御铃子说的话是什么,首领办公室的门被来者“嘭”地一下迫不及待地推开——   一下子就把中原中也的话打断得彻底。   “铃子~好久不见~”   熟悉的,黏黏糊糊的声音响起。   有着一头蓬松黑发的少年朝小鹿御铃子快乐地晃了晃手臂,上面雪白的绷带散了一点,随着他的动作飘来飘去。   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的声音,在看到对方时戛然而止。   太宰治完全忽略了矗在铃子面前,缓缓握紧拳头的中原中也,直奔少女首领面前,那只鸢色的眸子里全是笑意,“我好想你啊,铃子~”   语气直白又热情。   小鹿御铃子叹气,“太宰……”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太宰治警惕打断:“我有敲门哦,铃子没有听见可不能怪我的!”   小鹿御铃子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的表情,一时半会没说话。   太宰,保重。   太宰治放心下来,没把中原中也当回事般继续道,“对啦对啦,今天是为了正事才过来的。本来想要织田作当向导,但安卡斯君也勉勉强强啦。”他很挑剔地说。   “所以——”   他握住小鹿御铃子冰凉的双手,嘴角上扬,笑容灿烂,“铃子,我是不是可以加入暗组织啦!”   忍了半天想在小鹿御铃子面前保持礼貌的中原中也听到这一句,终于黑了脸。   他果断地飞起一脚踹向了太宰治。   “别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啊,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中也:忍你很久了。 第8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三天   太宰治故意没躲,被中原中也结结实实地一脚狠狠踹到了腰上,摇晃着踉跄了一下。   他“嗷”地痛呼了一声,就软绵绵地像是没骨头般倒在小鹿御铃子的膝盖上。   低估了对方无耻程度的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太宰治半靠住小鹿御铃子,像是笃定她不会生气,理直气壮地向她告状道。   “铃子,臭蛞蝓在殴打你的功臣欸!我可是他的未来同事,快点管管他啊……”   黑发少年右眼上还绑着新缠上的绷带,左眼委屈巴巴地仰头看着苍白长发的少女,话里话外都是对中原中也的嫌弃。   中原中也的脑门上慢慢蹦上来一根青筋,原本对小鹿御铃子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吞回肚子里,心情被太宰治气得爆炸。   “太宰治!”   中原中也深深吸了口气,暴躁地咆哮道,“你这没脑子的青花鱼,快点给我从首领身上起来啊!一而再再而三的,你没长骨头吗?!”   太宰治歪歪扭扭地靠着小鹿御铃子,也不觉得这动作哪里不对,挑衅道:“大脑发育不全的蛞蝓在说什么呢~我听不见啦~”   中原中也:“啧……”   他把拳头捏得咔咔响,面露愠色,“随便打断我的话就算了,这么没脸没皮地靠着首领……看来是我还没给你长够教训啊。”   太宰治反唇相讥:“我没脸没皮?臭蛞蝓原本想对铃子说什么恶心的话呢,真是笑死人啦。”   他故意伸出手,由上到下地比划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身高,用那种能气死对方的口吻道。   “随便打断你的话?还是其实你想指控我无视你,抢走铃子?”   太宰治摊了摊手,懒懒道,“没办法,谁让臭蛞蝓这么矮,矮得不起眼呢,我第一眼看到的只有铃子。没有注意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中原中也阴着脸,咬牙道:“青花鱼,你给我去死!”   太宰治:“略略略~”   小鹿御铃子:啊这。   她低头看着整个人都快没形象地倒在她怀里,仿佛餍足的猫猫般眯起眼睛的太宰治,无奈地拍了拍他,“太宰,不要继续撒娇。”   太宰治可怜道:“我不喜欢臭蛞蝓……还是说,在铃子心里,他比我重要?”   他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密切观察少女首领的神色。   小鹿御铃子皱眉的表情说明,她很不喜欢他这个问题。   “起来。”   她语气变得冷淡,命令他。   那张脸苍白地藏在光的背面,鼻尖翘起来的弧度和脸的线条,美而脆弱。   偏偏言语那么无情,无情得让黑发的绷带少年像是被溺晕在酒中般,不知不觉地心跳加速。   太宰治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退开,捂着心脏呼了口气,“铃子这种突如其来的眼神真是让人有点受不了啊~”   “但是不得不说,很不错哦!”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鹿御铃子:“?”   她有点迷惑地看着对方有点红的脸,摸不着头脑。   太宰……怎么是这个反应?   太宰治的个人信息面板又像是临时出了BUG般卡顿在原来的界面上,让她没办法查看。   她当然询问过奈亚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可惜这位不怎么喜欢负责的邪神只是很随意地瞄了瞄系统界面,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什么都不肯说。   ——所以她很纳闷对方此刻到底脑补了什么东西。   太宰治的语气里透出几分飘飘忽忽的兴奋,“铃子不知道原因吗?那岂不是更好了~我更喜欢了喔!”   小鹿御铃子:“……”   要不是知道对方对嗑东西没兴趣,她真的要以为对方嗑嗨了。   听到这里,中原中也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他深呼吸了几下,放弃了在小鹿御铃子面前维持形象的考虑,戴上黑色的礼帽,沉着脸伸出手抓住太宰治的衣领,一撕,向后一拖,直接把他重重甩在地上。   “你给我适可而止,青花鱼。”   中原中也冷冷地看着地上捂着肚子吸气的太宰治,语气里带着格外危险的东西。   “再碰首领一下,就让你全身的骨头都断掉啊!”   太宰治拍了拍头发和西服上的灰,原地盘腿坐下,抬起脑袋想说话,又觉得有点累,低下头嘟哝道。   “啊,铃子驯心的能力真是不错呢,又给组织收了一条好狗啊……”   中原中也气得想再给他一脚,咬牙切齿:“你说谁是狗!”   太宰治耍赖般道:“谁应谁就是咯。”   眼看着两个人第二场战争即将爆发,小鹿御铃子有点头疼,干脆操控着堕天使的马甲进入首领办公室。   “安静。你们这两个没礼貌的后辈。”   堕天使一进来就将两个人都呵斥了一遍,成功让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停下了闹腾的动静。   安卡斯穿着纯白的军装走进来,黑色的长靴踏在地上的闷响,带着天然般的威慑力,让他看起来不再是那个温和无害的医生。   那双鲜红的瞳孔在镜片后冷峻地看着他们,黑色的日轮在正中间缓缓转动。   “别在首领的办公室吵吵闹闹。”堕天使说,“要打就滚出去打。”   太宰治第一时间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辜:“请别冤枉我啊,安卡斯前辈。是我亲爱的同事先对我动手的哦?”   中原中也冷哼一声,没打算否认,“活该!”   堕天使对他们的交流漠不关心。   他没有搭理二人,就走向小鹿御铃子的方向,微微弯下腰身,毕恭毕敬道,“首领。我回来了。”   小鹿御铃子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轻声开口,“欢迎回来。”   如同一个默契的仪式。   “你做得很好。安卡斯。”   白发的少女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他一会儿,伸手,将他白手套上的皱褶缓缓抚平,夸奖。   堕天使仅仅是得到这么一句简短的回复,被少女叫出了名字,脸上便露出愉快的笑容。   太宰治看着这一切。   这可真是……牢不可破到他人无法插足的感情啊。   他本想不在意地移开目光时,却看到小鹿御铃子像是要开口说点什么,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那僵硬虽然只有一秒,也非常微小,还是被太宰治轻易地抓住,敏感地触动了他的神经。   不对劲。   这种直觉让他注意力不由地集中在了少女的身体上,随时准备发现对方的动向。   但很快,堕天使突然抛出来的下一句话就如同炸弹般把他的注意力从上面夺走了大半。   “那么,作为奖励——我能和首领说一点悄悄话吗?”   堕天使的声音在落在最后一个字上时,变得有点暧昧的低哑。   他带着几分渴求看着面前的首领。   中原中也:“?”   太宰治:“?”   小鹿御铃子看了看他们两人,一时半会没有说话,更没有回答自己组织成员的诉求。   堕天使像是看到了两个破坏气氛的灯泡般,极为不快地看了他们一眼,深黑色的翅膀在一瞬间展开,合拢,将少女和他包裹在其中。   中原中也:“?!”   太宰治:“!!”   …………   小鹿御铃子在堕天使毛茸茸的,层层叠叠的翅膀保护下,忍着喉咙里涌上来的腥气,埋进羽毛中间。   但这种安静持续了不到几秒,她就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股猩红的血。   小鹿御铃子:“???”   她的这具身体明明在变得健康,只是表面看起来孱弱得不堪一击而已……为什么会吐血?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两个人在场,担心被他们看到会引发不必要的担心和更多的乱子——   小鹿御铃子非要边吐血边把奈亚抓回来,疯狂质问他这是什么破游戏配置不可。   她刚刚才想着要和堕天使马甲进行对话,当着两人的面推进一下剧情,就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不自觉地僵了僵。   如果是平时倒也没什么,问题是现在有两个重要角色兼下属在场,小鹿御铃子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被看到会让他们担忧。   所以,即使自我感觉身体没问题,小鹿御铃子也下意识地让堕天使主动给自己挡了挡。   ……然后,果不其然出了意外。   她吐血了。   小鹿御铃子坚强地在西服口袋中摸出手帕这一过程中,又吐了好几口血,黑着脸擦得干干净净。   确定自己没有想再吐一口血的冲动后,她就将手帕揉成一团,塞回了西服口袋里。   难道是继系统面板出现BUG后,她的身体配置也出现BUG了吗?   小鹿御铃子神色沉重,试图分析。   小鹿御铃子分析失败。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操控着堕天使将漆黑的翅膀打开,把两个人从充满无限想象空间的环境中拉了出来。   然后小鹿御铃子对上的就是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诡异的目光。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首领……”   他想说什么,想到以前在擂钵街流行过一段时间小鹿御铃子和几个组织高层成员纠缠不清的传闻,他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探究上司的私人感情生活,可是身为下属的大忌。   哪怕是作为朋友询问这件事,中原中也也觉得过分尴尬了。   太宰治倒是没有什么忌讳的:“铃子,你们组织和你的相处都是这样的吗?真让我羡慕啊~”   “这是暗组织的传统。你们是新人,是后辈,不知道这个东西很正常。”   安卡斯推了推金丝单片眼镜,心情很好地道,“对组织做出贡献的人,可以向首领讨要奖励。很可惜的是——这只限于狩猎期间开启。”   太宰治插嘴:“所以日常里形如鸡肋?”破坏氛围第一人。   堕天使不易察觉地瞪了他一眼,自动过滤他的话道,“至于狩猎是什么?等到它正式开始时,你们就知道了。”   堕天使饶有深意道。   “那会是猎物大丰收,也是所有组织成员满意的狂欢。”   “现在——它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在我的同僚们行动之前,尝试着从我们的口下抢夺猎物吧。”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鹿御铃子,笑容真诚极了,举手问道,“那么,提问——我是不是也可以让铃子奖励我呢?”   “毕竟我也是大功臣哦。”   堕天使皮笑肉不笑,语气冷森森,“问这种问题——你想死吗。”   他眯起了双眼,山羊角手杖抬起的一瞬间,就被小鹿御铃子摁住,放回了原位。   看出来自家首领的态度,堕天使垂下头,闭上嘴,在一瞬间变得温顺,仿佛恶犬收起充满占有欲的獠牙。   “当然可以。”   小鹿御铃子看着太宰治,接话,睫毛颤了颤,“你想要什么奖励,太宰?”   太宰治只是用眼神随便地扫了扫小鹿御铃子,语气也很随便道。   “要求不高,铃子把西服口袋里的手帕送给我就好啦。毕竟想到手帕,就忍不住想到我和铃子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真是怀念。”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笑得看不出真正的情绪,“这么小的要求,铃子不会拒绝我吧?不会吧?”   小鹿御铃子:“……”   救命,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啊!   她在心里疯狂流汗。   太宰治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直觉!你让我很难办啊!   太宰治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少女首领的反应。他看到白发的少女仿佛有些愕然地怔了怔,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太宰。”   她满是歉意道,“虽然这的确是很小的条件,这是德兰冕下送给我的手帕,不能随便送人。”   中原中也:德兰冕下??!   他以为对方是个正经人,结果居然会把手帕送给自己的首领——   这不合理!   太宰治:“啊呀。是这样吗?”   他轻笑着,垂下了有些晦暗不明的眼睛,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嘀嘀咕咕道,“好吧好吧~那就没办法了。唉,可惜了。”   小鹿御铃子镇定道:“没事。你可以换个条件,太宰。”   黑发鸢眼的少年微微勾起了唇角,“好啊。”   “那就希望铃子能健康平安,不受到任何伤害吧——这就是我想要的奖励。”   不同于平时的嬉闹,他的语气变得轻而平静。   仿佛害怕惊扰一个脆弱如泡泡般的梦。   比起前一个宛如儿戏般的条件,这个才像是太宰治真正想要的东西。   小鹿御铃子:“……”她忽然有点不敢说话了。   这个仿佛洞察一切的语气——不妙啊。   她很想吞口水,又硬生生忍住。   太宰治说完,看着半天没吭声的小鹿御铃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脸蛋,笑吟吟道。   “欸~为什么不说话?更换的第二个奖励,铃子愿意给我吗?”   小鹿御铃子缓了缓,想着自己要先稳住太宰治,便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如果这就是太宰想要的。”   听到她的承诺,太宰治笑得更加灿烂,心里却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骗子。   才不相信你呢。   虽然小鹿御铃子没有同意把手帕交给他,但太宰治反而借此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德兰不是安卡斯这么喜欢逾矩的人。不同于恶犬对主人的狂热占有欲和极度渴望贴近,他一直都是理智的,冷漠的,高傲的。   他不可能做出送手帕这么暧昧的,这么出格的行为。   所以——这件事本身的逻辑就不能成立。   而太宰治是如何看出来问题的呢?那就更容易了。   小鹿御铃子胸前的西服口袋里明显是被揉成一团的手帕,呈现出鼓囊囊的形状。   这说明在她和堕天使对话这极短的时间内——手帕被她使用过。   而变得有点苍白的脸色,和有点发润的嘴角和擦拭过的痕迹,更是铁证。   她的身体又变差了。   而且绝不是一星半点的变化。   她费尽心思也想要在他们面前蒙住这种事情,并且不惜让堕天使来配合她掩盖——   这只能说明,她的身体可能严重到濒·临·崩·溃。   太宰治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想要掩盖呢,铃子?   你不相信我啊。   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不会阻止。在还没有让我无法忍受前,我会默默看着你。   绝对不要死掉啊。铃子。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像是单纯觉得有些无趣般,收起了笑容,摆了摆手,拖长声音,“啊——”   “那真是太好啦~”   小鹿御铃子想办法把堕天使马甲,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弄出首领办公室,完成极限二拖一后,总算松了口气。   大麻烦总算离开了。   她皱着眉头将胸口那团被血弄得脏兮兮的手帕丢进垃圾桶,想了想,暂时没有去找奈亚麻烦,而是操控着新的马甲身份去找寻本次的任务目标。   目标人物,干部A。   目标,杀死对方。   「自动生成马甲中……马甲生成完毕!」   「玩家的马甲—龙赌徒已出场!」   「龙赌徒—乌伽斯扮演值提升至20%,请玩家继续努力。」   白发金眼的龙睁开眼睛。   美丽而颓废的男人眼下生长着若隐若现的金色鳞片,仿佛一克一克宝石,让他的皮肤纹理都变得具有非人感,宛如通透的白色的玉。   他看着面前属于港口Mafia旗下的赌场,懒倦地抬了抬嘴角,走了进去。   ——乌伽斯完全不像是疯狂的赌徒。   而像是无比自厌的自我放逐者。   「龙赌徒—乌伽斯扮演值提升至30%,请玩家继续努力」 第8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四天   港口Mafia旗下的赌场会所,鱼龙混杂,昏暗又充满烟味的环境,更加刺激到身处其中的人的神经。   它也一般被人叫作“生死场”。   比起属于港口Mafia,更精准地来说,它是干部Ace的私人产业,只是挂了个港口Mafia的名头用来狐假虎威。真正的灰色地带。   ——这就是A要用大量财富买下港口Mafia干部位置的理由。   他不仅和部分政府高层勾结,沆瀣一气,还借着港口Mafia这块后盾让里世界的其他人不敢招惹他。   他是个商人。商人天生逐利。   所以,这不但让A越发傲慢无度,自信心膨胀,还生出了想要争夺港口Mafia首领位置的野心。   因为那让A看到了更大的,更让他眼馋的利益。   会所内部二楼,发型奇特的金发男人正在俯瞰一楼的场景。   他就是干部A。   男人的长相有点天生的刻薄,神色里是一种装模作样的优雅,他穿着西装小马甲,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兴致勃勃地观看那些赌徒荒唐的模样。   “哼,一群为了钱发疯的穷鬼。”   A轻蔑地看着他们,从鼻腔里发出冷嗤,又很有优越感地喝了一口红酒。   他想,这里是属于他的国度。   所以,没有人可以在生死场里赢过这里的王。   毕竟这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怎么样的氛围,没有人比A更清楚了。   在这座建筑物内部,它由内至外地散发着狂热的气息,充斥着热烈的呼喊,那是能让所有人都被卷进去的躁动。   ——真正的纸醉金迷。   它是吃钱的怪物,所有的财富通过那扇黑黝黝的大门源源不断地流入,流进这张深渊巨口。   红眼的赌徒,推上桌子发出刺耳声音的筹码,尖叫起哄的看客,笑容得体标准的工作人员……   人间乱象。   这是只要被正常人看到就会皱起眉头,感到不寒而栗的情景。   简直恐怖。   在生死场的角落里站着几个穿着便装的黑手党成员,他们腰间藏着枪,表情严肃,警惕地盯着生死场每一个人,每一场动向。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黑手党成员混入人群里,假装是不起眼的普通人,在这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实际上,他们是在巡视这里。   这是港口Mafia的产业,这也是他们的工作。   本来一切正常,黑手党成员的神经渐渐松懈,只觉得这是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的巡逻。   直到某张赌桌旁发生了异动。   自动围拢的人群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他们的神色也越来越狂热,不断爆发出像是要掀翻屋顶般的欢呼和激动的尖叫。   这奇怪的事情吸引了一个黑手党成员的注意力。   这是在干什么?   有人敢在港口Mafia的产业下闹事砸场子?   他皱了皱眉头,对茫然不解的同事们打了个手势,明白他的意思后,他们一起默契地接近了这张桌子。   随后——他们更加仔细地观察到了这群赌徒的模样。   他们就像在簇拥着他们中诞生的无冕之王,眼睛像饿狼般发亮,发出一声又一声兴奋的喊叫。   “ALL IN!”   “ALL IN!”   “AIN IN!”   ………………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男人,低着那双眼睛,神色无波无澜,伸出指尖轻轻敲击了几下烟杆。   ——那是怎样的存在啊。   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黑手党成员就陷入了可怕的窒息中。   明明是人类的模样,却让他们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死亡般的威慑,使得他们的身躯不断颤抖着。   那是白发金眼的龙,只属于传说中的「龙」。   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带给他们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和尊贵。   他的身形修长,双腿交叠着坐在桌前,不急不缓地和负责这里的工作人员对峙。   他的面前摆满了筹码,那都是亮闪闪的,一摞一摞的游戏硬币,是在生死场的通行证,也是让无数赌徒为之眼热的东西。   工作人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嘴唇发白,哆嗦,额角不断流着汗,完全是拿对方无可奈何的模样。   但即便自己的对手露出这么丢人的表情,男人也没有得意地奚落对方。   他只是……仿佛在发呆。   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的黑手党吞了一口口水,观察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的,他在发呆。   像是这里狂热的气氛都无法沾到他的身体上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成为所有赌徒眼中的无冕之王,也置身事外。   白色的鱼骨辫垂在他的胸前,那双金色的眼睛让人想到了某种坚硬冰冷的金属,眼睛下的金色鳞片发着微微的光,皮肤冷白,眼尾带红。   男人的头顶的金色龙角一只完好,一只则硬生生断开成崎岖的形状,他的手里握着根玉白长烟杆,张口含住烟嘴,又轻轻放开,吞吐间就是一股甜腻的烟。   他半闭着那双眼睛,身后拖曳着一条不属于人类的金色龙尾,颜色绚丽,表面的鳞片反射着宝石般的光芒,边缘锋利,漂亮得如同工艺品。   在有人禁不住好奇那是不是装饰般的死物时,那条巨大的龙的尾巴总会慢慢地,小弧度地甩一甩。   带着一股敷衍的味道。   即使被这么多人打量,他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神色颓废地抽着烟,透出一种强烈的,自我放逐的绝望。   龙赌徒——乌伽斯。   哪怕工作人员提心吊胆地反复敲打桌面示意,他也半天没有反应。   直到赌徒们激动得像是要把他一把推开自己坐上这张赌桌,不断叫嚷时,他才终于大梦方醒般回过神来。   面对身边拥挤的人群们,乌伽斯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扫视了他们一圈,语气平静道,“请礼貌一点,先生们。”   他的言语就像自带着一种魔力,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赌徒们安静下来,如同望着自己的幸运女神般想,死死地盯着他。   ——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他的一言一行。   乌伽斯吐了口甜腻的烟圈,眼睛下明显的黑眼圈让他显得更加瘦而懒怠。   他放下了长烟杆,将双手按在那一摞一摞的游戏硬币上。   他向前推倒它们,如同推倒一座骇人的小山。   “——ALL IN。”   龙赌徒,理所当然地吐出了这句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   仿佛幸运女神无条件眷顾了他般——他每一次都会胜利。   仿佛一种可怕的天赋   而这一次,毫无疑问也会是胜利。   在乌伽斯的话音落下时,工作人员的脸“唰”地变得惨白,赌徒们则迎来了更盛大的狂欢。   他们尖叫着重复“ALL IN”,像是看着他们的王迎来加冕,欢呼的声音传到二楼,成功吸引了A的注意力。   “发生了什么?”   被打扰了喝酒的兴致,A神色不太好看。   他不觉得一楼那些穷鬼能闹出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乱子。   A漫不经心地想。   反正横竖只是些没钱没用的普通人罢了。无论是要拿家人威胁,还是用他自己的身体威胁,都能拿捏到位。   宛如被小女孩摆弄的布娃娃,乖顺又不能反抗。   但是让A感到不满的是,保护自己的下属们被派下去查探情况,回来后一个个的表情像是见了鬼,或者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   他们像是看到什么不能言说的东西,明明是八尺大汉,却个个都魂不附体,面无人色。   A黑着脸,看着自己的下属们大声喝斥道,“那群穷鬼到底在闹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还不赶紧把闹事的打出去!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黑墨镜们听着训,鸦雀无声。   他将红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脸色透出几分阴狠,“真是不中用,让你们滚下去查看情况,一个个的空手下去,空手上来,你们不想活了吗?”   一个黑墨镜站了出来,低着头吞吞吐吐道:“A大人,楼下出了点状况。请您先和我们离开二楼吧……”   A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离开?你在说什么梦话?”   他气得笑了几声,“这里是我的地盘,不赶紧把闹事的抓起来丢进河里喂鱼,居然让我灰溜溜地离开?你——不想活了吗?”   黑墨镜感觉到A藏在言语下的威胁意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依旧坚持道:“一楼进来了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他是冲着您来的。情况紧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A大人。”   A原本还满脸不愉快,被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致。   “哦?暗组织?”   他摸了摸下巴,神色自负道,“我还没有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主动来送菜吗?挺识相的嘛。”   黑墨镜看着A这副感兴趣的模样,顿时明白,自己的上司不仅不想着跑路,还想着主动去招惹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叫苦。   糟糕。   他可不想陪着这个倒霉上司一起死啊!   虽然对方看起来脾气不错,不像是喜欢滥杀的人——   但暗组织高层成员是里世界人人皆知的怪物。   没有人能够猜准对方的性格。   他们强大又无所顾忌,古怪而喜怒无常。   会所内部一楼那个叫乌伽斯的家伙,自称来自暗组织,但他找遍脑海也没找到,暗组织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在横滨,谁有这么蠢会随随便便冒充暗组织成员?   加上对方非人的,奇异的外貌,黑墨镜的脑袋里忍不住钻进去一个恐怖的猜想。   对方不会是暗组织的第八位吧……?   他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开什么玩笑!   第八位的登场,居然是为了自己的上司?!   但不管黑墨镜怎么胡思乱想,也改变不了A想要作死的精神。   他烦躁极了,随手一握,就让一名下属痛苦地死去,变成了他掌心的宝石。   A观赏着手掌里美丽的宝石,这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他对着黑墨镜随口吩咐道:“去,把那个不自量力的暗组织成员绑上来……哦不对。应该说,把他「请」上来。”   “毕竟——他可是我的贵客啊。”   A笑得饶有深意。   ……   小鹿御铃子在生气。   即使她的表面是属于龙赌徒的颓废,但她的胸膛被怒意烧得发痛。   横滨的背面,城市的蛀虫,藏在最阴暗潮湿的地方里不讨喜的青苔。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小鹿御铃子想。   不喜欢。   她不喜欢这里。   所以,她想在成功夺取A的性命后,派遣组织成员对这种产业进行清扫工作。   这种东西不该存在。   小鹿御铃子想要毁掉它。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系统的声音响起——   「支线任务·横滨大扫除,开启中」   「任务简介:这座城市属于普通人。但它有它的阴暗面,宛如顽固的污渍般难以去除。如何处理这些阴暗面实在是个值得头疼的问题。不如考虑一下让组织成员为你分担压力?」   「任务负责人:中岛敦,芥川龙之介」   「任务提醒:请给重要角色·中岛敦加持自信心buff,会让任务完成时间有效减少。给重要角色·芥川龙之介做心理辅导,让他减少对中岛敦的抵触。」   小鹿御铃子看着一贯智障的系统突然变得洞察人心,还针对她思考的东西给出可行的任务,顿时明白是谁在操控着系统和她进行间接的对话。   这是对方的回应和安抚吗……?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真是让人猜不透的神。   随后,龙赌徒抬起冷金色的双眼,看向逼迫到眼前,要把他“请”去做客的两个黑衣保镖。   他的身边被清出一块空地,宛如真空带,将他和所有的热闹隔绝得彻底,他也毫不在乎。   “港口Mafia的干部A大人,要我上楼玩玩吗?”   白发金眼的龙轻笑,“那可真是,盛情难却。”   拖曳着巨大龙尾的男人,完全没有想反抗的意思,跟着两个黑衣保镖上了二楼。   在走上楼梯前,他仿佛无意般回头扫了一眼。   被他冷金色的眼睛扫到的黑手党成员打了个哆嗦,还不等严阵以待,就发现对方挪开了视线。   是……错觉吗?他被发现了?   不可能。他明明很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暴露。   等到乌伽斯转过头去,黑手党成员才松了口气。   但看着龙赌徒慢慢走上二楼的背影,他的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不妙。   他咽了口唾沫,脑子里越发强烈的冲动让他转身就要回港口Mafia进行报告,却不想扭头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金红色的教服,金红色的袖摆。   这熟悉的外貌特征……   黑手党成员如遭雷劈,僵着脖颈,一寸寸抬起。   红发的教皇冰冷地“看”着他,铅灰色的睫毛下垂着,本来毫无弧度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想要告密的蠢羊羔。”   黑手党成员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   会所内部二楼。   A翘起二郎腿,坐在豪华的座椅上,金色的头发盖住他的一部分脸庞,也盖不住那双眼睛里的轻蔑。   “你说什么?”   他听完龙赌徒的话,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要和我开启对赌协议?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A嘲笑着。   龙赌徒没什么表情地低着眼睛抽着烟,龙尾垂在他的身周,如同一道天然护卫着他的屏障。   头顶的断龙角,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   他很安静,安静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掉,没什么精神。   而这种安静,很容易被自大的人误会他在害怕。   A就是这样的人。   他觉得龙赌徒不过是在强作镇定,实则心里根本没有把握。   “什么暗组织,什么高层成员,一个个的说得那么吓人,现在来看,也不过如此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你们的首领还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不聪明的小女孩。”   A轻蔑地明贬了一顿小鹿御铃子,完全没有在意龙赌徒抽烟的动作为之停顿了一下。   他敲击着桌面,昂着下巴:“我是个商人,但我更擅长的是需要动脑,需要思考,动用策略的一些东西……你懂吗?没有人比我更懂赌这个字。”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是这里的王。”   A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乌伽斯的神色,“即使如此,你也要向我发起对赌吗?”   龙赌徒神色散漫地敲了敲白玉烟杆,将烟灰抖落,透出一股甜腻味道的烟随着他简单的几个字溢出来,把他的神色淹没到他人看不见。   “是的,先生。”   A:“很好,我欣赏你的勇气。对赌协议中,赌输的人要被收走一样东西——我选择你的使用权。”   他的言语毫无尊重。   可即使如此,龙赌徒也没有被他激怒。   明明是好斗的龙,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般,连求生欲也消散殆尽。仿佛本身历尽很久很久的时间,直到尽头都变得干涸。   只留下了那种快要破碎的美。   A不太满意他这个反应。   他摊开双手,变本加厉道。   “既然能为那个年纪轻轻的小首领卖命,为我卖命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比如,戴上这个掌控你身家性命的项圈。”   A只是拍了拍手,就有一个下属恭恭敬敬地捧上来一个金属项圈。   “我很仁慈了。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他自满地笑着,好像已经看到面前白发金眼的龙臣服在他面前的模样。   等他将最后一个字说完,龙赌徒才开口道:“好啊。那我选择你的命。”   A:“你……!”   A:“你知不知道你在激怒我?!在这种时候激怒我,可没有任何好处!”   龙赌徒不理解道:“不是你说的,可以随意要求对方的筹码么?”   他看向A,微笑,“赌得越疯狂,才越有趣。”   A在那样的眼神和笑容下感受到了一种战栗。   这是一个疯子。   表面毫无生趣,毫无起伏,不在乎命的疯子。   他咬着牙应下:“好啊,反正不管你怎么垂死挣扎,你都只是输家罢了。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也不会阻拦你。”   “开始吧!”   龙赌徒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敲了一下烟杆。   对赌,开始。   他们玩得是最简单的猜大小。   两方最开始的筹码相同。   “大。”   “小。”   “大。”   “ALL IN。”   “Action!”   …………   战局开始越来越紧张,气氛变得快要烧起来般焦灼。   A的瞳孔缩小,颤抖,他的眼白中爬上可怖的血丝,歇斯底里地叫着出牌,可面前的筹码还是越来越少。   而龙赌徒面前的筹码还在不断翻倍增长。   两倍,四倍,八倍……   哪怕是在这样能击溃心理防线的高压环境下,乌伽斯也没有神情变化。   他只是不断重复着“ALL IN”,宛如一个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用来押注的赌徒,表情却是冷静的。   直到最后一场。   ——Bust,出局。   龙赌徒是最后的赢家。   得出这个结果的金发青年一下子站起身,把豪华的座椅带翻,胸口剧烈起伏。   “不可能!!!这不可能!!!”   A把自己输光了。   他彻彻底底地赔上了他的命。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扭曲地,发疯般尖叫着,整张脸都被汗水打湿,精神被挤压到崩坏的边缘。   被对手在自己最擅长,最自傲的领域击败——   这是A根本没有想到的结局。   乌伽斯缓慢站起身,按住桌面,白色的鱼骨辫垂到他的手背上,显得毫无血色。“先生。你要明白,赌徒的疯狂才是唯一的永恒和胜利。”   “你输了。”   他笑着,将那些亮晶晶的,象征着财富的硬币向空中撒去。毫不在乎。   仿佛一块又一块的宝石散落下来。   一楼的人群因为这个变故炸开了锅。   他们蜂拥而上,不断伸出双手,神色狂热地去接住那些游戏硬币,亲吻着它们,仿佛亲吻着幸运女神的礼物。   他们再度开始欢呼——   “KING!”   “KING!”   “KING!”   ……   在这一叠一叠的声浪中,龙赌徒展开了龙的翅膀。   铂金色的翅膀,边角锐利,那层薄薄的膜和简直要透出来的骨节,狰狞而充满力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呆在原地的A,“欢迎来到龙的阴影之下。”   龙是最贪婪的生物。   他才是真正的王。   A回过神来。他不甘心。   他想咆哮着让自己的下属保护自己,却发现他们面色呆滞,对着彼此开枪,一个又一个地丧命于自己同伴的枪下。   ——这是教皇的手笔。   他的会所里还有第二个暗组织成员!   也就是说,他没有退路了。   A的脑子凉了半截,心也凉了半截。   一开始还非常傲慢,极具把握的神情变成了丧家犬般慌乱的模样。   他语无伦次道,“不不不!不要杀我!龙不是喜欢宝藏吗?!我有无数华丽的宝石!它们绝对能让你满意的!我的异能力可以源源不断地产出宝石……”   白发金眼的龙平静地听着他说话。   直到A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越来越绝望,他才微微一笑。   “也许其他龙会喜欢吧。但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我本来就是被首领强留下来的人。”   “非要说宝藏的话……”龙赌徒沉吟片刻。   “那最美丽的宝藏,是我的首领。” 第8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五天   暗组织没有如异能特务科所期待的那样陷入了一场腥风血雨中。   正好相反,组织干部们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表面的危机,解决了心理暗示的问题,没有造成组织的动荡和糟糕的后果,闹得人心惶惶。   小鹿御铃子向全体干部发动了反击的命令。   继国缘一甩了甩那头暗红色的大马尾,耳间的日轮花牌耳坠让他平静的神色里多出了神性。   黑色的直袴和深红色的羽织,极具战国特色的服饰只要远远望上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人眼中深受暗组织首领喜爱和信任的兄长兼代理副首领,平静地拎起被他用日轮刀鞘打晕的卧底。   那双炭红色的眼睛像是狗狗一样下垂,显出几分无害,但语气却不那么无害。   “我,不讨厌有小心机的人,也不讨厌有苦衷的人。但如果代价是铃子被伤害——”   “恕我这个无能的哥哥,不能妥协。”   继国缘一,挣脱心理暗示。   芥川银的笑容如同大和抚子般贤良温顺。   她伸手,用力,将插入对方腹部的刀刃捅得更深了点,轻言细语道。   “抱歉,首领大人还在等我。我不想让她担心。你好像很吃惊?吃惊我为什么会体术?”   “因为……我不想做拖哥哥和首领后腿的累赘啊。”   黑色长发的少女,表面文弱,看起来还是以前没有反抗力量的文职人员,实则她在吃过教训后,体术早就得到了飞一般的提升。   芥川银,挣脱心理暗示。   累神色阴森地看着面前被他的蛛丝捆缚的卧底,微微勾了勾手指,蛛丝一个用力,就将对方绞得连人形都看不出来。   雪白的头发如同鬼角般卷曲,玻璃青的眼睛里充斥着阴暗的裂痕。   那不是人所能拥有的眼睛。   “你……想伤害姐姐?怎么可以。”   “姐姐给了我太多的偏袒……我要是被蛊惑,去伤害她,不就成为笑话了吗?这不是家人该做的事情。”   “而试图造成这样可怕后果的渣滓,死对你来说,太宽恕了。”   累,挣脱心理暗示。   白橡色长发的冰之鬼睁开那双彩虹色的瞳孔,打量着对方。   那分假惺惺的笑意藏在金色的莲花扇下,在他的面前,被揪出来的卧底是个瘦弱的少女。   “哎呀,是可爱的女孩子呢。”   童磨声音柔和地感叹。   “我会对女孩子心软这一点也被对方摸透了吗?”   他看着对方露出狂喜的表情,像是要对他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童磨挥出来的冰棱刺穿了喉咙。   “但真是不好意思,妹妹酱对我很重要~”   那双七彩色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童磨笑着说,“你没办法和她比啦。”   “你们,好像很喜欢玩弄人心?这种事情是我的强项。”   “来玩玩也不错。就当是无聊这么久,难得出现的游戏了。”   童磨,回归横滨。   黑色丸子头的少年没有再穿着以前那身高专校服,像是把自己和以前的世界彻底割断。   但事实并非如此。   夏油杰随手将额头前的刘海往旁边捋了捋,手腕上戴着小鹿御铃子送给他的黑色手环——上面刻着暗组织的标志。   他低垂着狐狸眼,随意地看着被他操控的咒灵死死咬住按在地上挣扎不能的男人,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啊……总算赶上了。”   对方显然也是咒术师。   但和中原中也放出来的情报不同,他的术式和心理精神方面没有关系。   是用来迷惑视线的诱饵,还是早就逃脱的罪魁祸首的挡箭牌?   总之……就是没什么用的小鱼小虾吧。   不然他那群狡猾又喜欢争宠的同事也不会杀他们杀得那么干脆了。   不过,没关系。   年轻的咒灵操使平静地想,只要铃子没事就好。   地上的男人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在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对他出手,也没有露出任何异常,他还是要除掉自己。   这真是个蠢问题。   夏油杰想。   他也这么说出来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以为教皇冕下为什么会是暗组织里最受重视的非战斗人员?哦……可能以后还要加个太宰治。”   夏油杰对手下败将没有说太多的欲望,言简意赅道,“在知道暗组织可能出事后,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你们这种苍蝇,真是够烦的。”   少年面容端正,完完全全是那种好学生的气质,可惜不紧不慢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   “弱者就不要算计其他人了。”   “爬都爬不起来的狼狈样子已经弱得足够可笑,就尽量别让比你厉害的人看笑话吧?”   夏油杰仔细看了他一眼,叹气,甩了甩手腕,“还是很不服气?算了。看来还是用实力来说话比较好啊。”   地上被咒灵捂住嘴话都说不出来的卧底:“……唔唔唔唔唔唔!”   我哪里有不服气啊!!!你都不让我说话,我怎么投降啊!   你就是觉得不爽,想找个沙包所以才揍我!   诡计多端的咒灵操使!   死而复生后怎么感觉更变态了啊!   夏油杰仿佛看出了对方的想法,紫色的狐狸眼暗了暗。   “……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啊。”   “——我可不是他。”   他简洁地给对方的想法打了个叉,就利落地一拳揍到对方的肚子上。   谁都看得出来,夏油杰的心情在一瞬间变差了。   对方的眼睛里带着他讨厌的熟悉感,对方以为他属于这个世界。   准确而言,对方以为他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夏油杰。   但夏油杰讨厌这个世界的自己。   这个世界的自己……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他,他在铃子身上感到的愤怒,不理解和痛苦,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本来也会变成这样糟糕的人。   他本来会变成他最不喜欢的人。   他本来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和理想崩塌后,走向极端,最后死去。   是铃子……那个世界的铃子,帮他抗下一切。   即使没有步入苦夏,他在知道这一点后,也失去了那种少年的天真。   夏油杰,回归横滨。   暗红头发的前杀手少年抓了抓脑袋,难得有点苦恼地看着被他打晕的卧底。   “啊。这个的话……要怎么办?”   这是小鹿御铃子紧急发布的任务。   织田作之助在听到不用杀人就能减轻小鹿御铃子的负担后,非常干脆地同意了本次集体行动。   即使他不再接杀人的单子,身为前杀手的敏锐和身手也没有退化。   然后——织田作之助拖着对方软塌塌的身躯犯了难。   中岛敦在他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简直像是看到天塌了。   他悲痛道:“呜呜呜呜织田前辈!我们是不是杀人了!”   他不要当杀人犯啊!   杀人犯……绝对是会被警察通缉的吧!   刚被暗组织从横须贺孤儿院里领养出来就要关进大牢吗?!   中岛敦眼前一黑,顿时感觉人生无望。   织田作之助:“嗯?”   他完全不在状态中。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织田作之助的身上要么有通缉,要么有悬赏。   对于这种东西,他早已习惯,也接受良好。   所以他十分茫然地看着中岛敦,不理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过激。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织田作之助否定的答案,中岛敦更加肯定这是真相,继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暗组织是不是也要完蛋了?我的倒霉体质已经可以传给其他人了吗!”   中岛敦真情实感地哀嚎,“尼弥芙前辈……你在哪里啊!”   孤儿院出身的少年虽然有点害怕那个凶巴巴的猫耳少女,也对她血腥凶狠的作风感到不寒而栗……   但作为把他带到暗组织的高层干部,中岛敦对她存有雏鸟情节是正常的事情。   后边一直闷不做声地跟着织田作之助,他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的双胞胎姐妹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不约而同皱紧了眉头。   美美子欲言又止:“中岛君……”   菜菜子没有美美子那么含蓄,非常直接,一脚踹在中岛敦的屁股上,把他踹得一个踉跄。   “别哭了!简直像个白痴一样!”   她非常烦躁地吼道,威胁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闭嘴啦!杀了又怎么样!猴子而已。”   菜菜子撇了撇嘴角:“你该不会以为暗组织真的是什么大善人吧?”   中岛敦有点恐惧地看着金头发的同龄少女,拳头慢慢握紧,低声道,“不是……猴子!他们才不是!”   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改原本还有点害怕懦弱的模样,反倒让菜菜子有点愣神。   中岛敦用那双金紫色的眼睛明亮地看向金头发的少女,语气坚定地反驳。   “不要用猴子来蔑称普通人!”   “你们……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大家都是人啊?高傲的态度什么的……”中岛敦越来越大声道,“一点都不帅气!”   他眼睛又大又明亮。   菜菜子白了他一眼,“你被普通人伤害的事情就忘得这么快,这么一干二净?”   中岛敦:“……”   她勾了勾嘴角,语气咬重,“那你还真是不·记·仇呢。”   被菜菜子戳中心脏上的伤口,中岛敦一下子咬紧了嘴唇。   紧紧抱着布偶的美美子仿佛也对杀人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   她对着织田作之助细声细气道:“需要我们做点什么?把他处理掉,不留痕迹?”   织田作之助:“?”   美美子继续道:“放心,这种事情我们干过很多遍,不会有损暗组织的名声的,一丁点都不会。”   织田作之助终于反应过来这几个孩子在想什么。   他一边感叹现在的孩子的想法真是千奇百怪,一边解释对方还活着,自己没有杀人。   菜菜子诡异地顿了顿,有点生气道:“……这种事情倒是早说啊!”   她都做好了暗组织也有掩藏的腌臜的准备,甚至像个过来人一样像模像样地教训菜鸟。   结果反倒是他们想太多了吗?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虚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是的。你们完全是在瞎猜。”   暗红色头发的少年神色稳重。   “铃子会约束我们。一切遵循秩序,才能走得更远。”   织田作之助,中岛敦,菜菜子美美子,回归横滨。   作者有话要说:   菜菜子:杀人埋尸   美美子:超在行的   织田作:?   中岛敦:QAQ!!! 第8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六天   他们没有多加拖延,更没有私底下想着探究什么而拖慢整体进度。   倒不如说——   因为担心小鹿御铃子的安危,这群暗组织的眷属以快得可怕的速度将表层对象锁定,处理,再打包完毕,一股脑丢去了尼弥芙那里。   虽然都是些小鱼小虾,但保不齐里面藏了点东西呢?   他们一群人堵在地下室门口,面面相觑,发现对方都是这种想法。   啊这。   收债人尼弥芙的工作空间被他们带过来的昏迷者和尸体充斥。   显而易见,审讯室此刻处于一种接收超载的窘境中。   披着黑色斗篷的猫耳少女宛如夜中的鬼影,踩着柔软的猫掌,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音,每响一声,都让审讯室中的被审对象惊恐呜咽。   ——她简直就像是恶魔。   一个难缠又恐怖的恶魔。   她将沾着血的铁钳随手甩在地上,撞出“哐当”的响声,满脸凶狠地瞪着他们把人送进来的殷勤模样。   “你们太多余了喵……”   尼弥芙蓝绿色的异瞳里没有什么感情,不高兴地耸了耸敏锐的鼻子,有点受不了这么多人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猫猫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她脸色很臭,挑剔地看着他们送来的人,就像看着任人挑选的劣质货物,那双毛茸茸的猫耳尖尖翘了翘。   “喵……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啊喵……不要总想把废品送进来,我这里可不是废品回收站!”   猫耳少女说着说着,像是对这里乱七八糟的气味过敏,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更加生气地瞪向他们。   童磨摇着金色莲花扇子,以一种很熟稔的口气道,“怎么能说没用呢?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对妹妹酱造成影响吧?”   七彩瞳孔的鬼对猫耳少女微笑,一脸我想搞事的表情,“你难道不在乎首领的安全吗?”   尼弥芙不进他的圈套:“说过多少遍了,收起那个恶心的称呼……你想再打一架吗?”   她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童磨:“哈哈,才不要~开玩笑的啦,尼弥芙。”   他道,“你要介意一个玩笑吗?”   就像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怎么抓都抓不住把柄。   尼弥芙在喉咙里咕噜咕噜了几声,不爽地抬起了眼睛。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童磨。以为用这么一点言语上的小伎俩就想打哈哈混过去?”   “我才不喜欢人类的虚与委蛇……我的答案当然是,很介意啊!!”   “真是受够了喵!”   生着铁锈的锁链,和猫耳少女的九条尾巴一起“活”了过来。   它们威胁地摆动,覆盖,直到这片空间都被挤占——   他们连立足之处都丧失殆尽,摆明了是送客的意思。   而童磨身体周围那层薄薄的,包含剧毒的冰晶,被警告般一瞬间撕碎!   本来还想在尼弥芙这里趁机问一点小鹿御铃子的信息,担心她的处境的几个人,顿时扭头怒瞪童磨。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搞事能不能挑日子!   童磨被警告了,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他摊了摊手,看着自己的同事们眨了眨眼睛:“哎呀。”   他们瞪着童磨,尼弥芙则瞪着他们,她又揉了揉鼻子,简单粗暴道:“行了,人送到了,快滚吧喵!”   “——你们这群想和我抢铃子的讨厌家伙!”   还不等夏油杰凭借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搭话套话,门就被“嘭”地一声忍无可忍地关上。   夏油杰:“……”他就知道。   他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他将不善的目光看向某个KY怪,缓缓捏紧了拳头。   “都怪你这家伙啊!”   冰之鬼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同事们异口同声道。   童磨:“……哈哈哈?”   …………   门外闹得鸡飞狗跳,门内安静得可怕。   小鹿御铃子目前最需要挖掘的是在一开始藏在中原中也身边的精神系异能力者。   对方的信息宝矿倒是很快就被系统挖得干干净净,连大脑也变得浑浑噩噩。   那些表层的小鱼小虾的情报就是他提供的。   而更深的,更难扒出来的关系网,连他本人也不知情。   但最让小鹿御铃子在意的是——他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异能特务科的某些「秘密」。   可惜这一点被系统隐藏起来,不但不可解析,本人的嘴也很严实,折磨了很长时间也撬不开。   ——但这样才更有挑战性。   到底会是什么才让系统都不予显示?异能特务科藏了什么东西特殊到这种地步?   还有奈亚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回转着这些疑惑。   她想起黑猫的身躯上萦绕着薄薄的黑雾,乱七八糟的触手隐隐约约地浮动。   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这位邪神以前的宽容,又吝啬又扭曲的温柔仿佛都是假的。   “亲爱的信徒……你对我不忠。”   小鹿御铃子:“……”   这是什么废话文学。   我都想把你赶出家门了,你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吗?   奈亚拉托提普停顿了一下,道,“不过没关系——我是个宽容的神。”   祂继续说着甜言蜜语。   “你想「封印」我吗?你的勇气和自信真是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奈亚说,“那我不介意做一把推手。”   白发少女看着祂,“推手?”   她的唇苍白地张合,像是一朵蔷薇在开花,“我不明白。”   奈亚十分耐心,宛如将嚼碎的食物一口口地哺进幼鸟嘴中。   “我说过很多次,如果你能做到,我很乐意看着你走向胜利……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小礼物。我想那会是你想要的。”   这都不是暗示了。   奈亚简直是在明示。   小鹿御铃子:……所以祂的意思是,和封印祂有关吗?   可是——   “为什么?”   白发的少女用那种非常天真般的语调询问祂,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流淌着蜜浆。   奈亚以一种愉快的,古怪的腔调道,“因为我很喜欢你啊,铃子。”   带着一种神的高高在上。   偏偏祂的眼神透出一股怜惜的味道。   真好啊。   如果不是她坚持的那些东西,想要找回沉睡的横滨这一念头,她可能也迷失在这样的偏爱里了吧?   小鹿御铃子对祂轻声道:“啊。那我该说谢谢吗?吾神。”   她记得很清楚——   奈亚最后没有说话。   记忆回笼,小鹿御铃子下意识地琢磨起奈亚说的那个“小礼物”。   藏在异能特务科里的东西?   它是不是跟这个世界的存在和本源息息相关?   还有中岛敦那个突如其来的收养任务……也是奈亚刻意推动的吗?   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转过了许多想法。   表面上,猫耳少女则心不在焉地舔掉了爪子上的血肉。猩红的舌尖如同高纯度的红酒,鲜艳而危险。   那是能钻进青年眼球,把他的视线吞得一干二净的颜色。   她像是噬人的野兽,鱼腹般雪白的脸蛋与舌尖上的殷红对比,让她鲜明的非人感越来越重。   “啊……差点把你忘掉了啊。”   猫耳少女回过神来,注意到他的目光,微笑着看向青年,身后九条尾巴兴奋地加快速度摆动。   她将一个人像拽牲口般拽到被吊在半空中无声无息的青年面前。   锁链如同灵活的蛇,毫不怜爱地抬起他的下巴,露出那张奄奄一息的脸。   “还是不肯说吗喵?你欠了我那么多债,我在自己身上划了这么多道伤口,交换到的全是一些不管用的废物情报喵。”   “虽然铃子看到肯定会心疼我的喵,但是还是很疼啊!”   收债人拢着黑袍,大声抱怨着,“谁在乎你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啊?谁在乎你的父母被送到的地方?”   那都是青年在和尼弥芙“交易”中被强行夺走的情报,那是他不受控制被收走的债务。   但不论尼弥芙怎么挖掘,怎么强迫交易,都没办法得知那个异能特务科的秘密。   这让猫耳少女慢慢感到了一种焦躁,她的耳朵像是被吹动的青草尖尖般不断抖动着。   青年的肉体早就被她折磨透了。   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指尖和身躯,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没有半点动静。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宛如死掉般,一动不动,就连瞳孔都不会转动一下。   但在听到尼弥芙提到他喜欢的女孩和父母时,他像是被踩到了心口上钝痛的弦,指尖轻微动了动,眼球急切地转了一下。   尼弥芙歇住了尾音,突兀地顿住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令她高兴的东西,那张脸上露出无比骇人的笑容,语速兴奋地加快。   “嗯?这种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   猫耳少女的嘴角越扬越高。   “我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啊。你是精神系异能力者,却在精神方面有所牵绊吗?”   “……!”   尼弥芙:“该说异能特务科是太自信了,还是太愚蠢呢喵?”   “虽然我还没卑劣到要动你家人的地步……但如果你还不说,我就不得不卑劣一点了啊喵。”   地上的铁钳被尼弥芙神色轻快地捡起,对准的却不是青年,而是死鱼一般的倒在青年面前的男人。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先生!”   她语调高昂。   “这是你异能特务科的同僚,对吧?”   那些围绕着她的锁链一点点堆砌成高塔,让披着黑色斗篷,满身缠着绷带的猫耳少女顺顺当当地坐在上面,双腿交叠,俯视着青年。   她伸出黑色的,尖锐的指甲顶住那个昏迷男人的下巴,强硬地扳过他的脸,让青年勉强看出对方的身份。“好啦——看看他的脸,喵!”   “……”   对方的喉咙动了动,又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尼弥芙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   她自顾自道,“当着你的面折磨你的同僚,会让你听话点,乖乖说出来吗喵?”   “——你们认识,对吧喵?”   “你要是回答不好,他会死的。”   她直勾勾地看着青年,咧起嘴角,露出尖尖的小猫牙。   “千万要想·清·楚·啊。”   小鹿御铃子通过尼弥芙的视角,冷静地看着青年。   她还记得对方。   对方是那批加入暗组织中最优秀的一名成员,做事做人都很不错。   他在暗组织的走廊中看到她时,还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坦然地和她打招呼。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小鹿御铃子可惜地想。   多么好用的工具人……结果是敌方阵营的。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啊。   小鹿御铃子坐在首领办公室里,很温柔地叹了口气。   审讯室内。   强烈的光柱打在青年身上。其他的地方没有光线,只有昏暗。   尼弥芙蓝绿色的瞳孔在光线的变化下缩小,呈现出一种兽类的奇异感,她看出青年的内心在不断挣扎,但——她没有再给他犹豫的机会。   “啊啊啊!!!”   昏迷的男人被痛醒后的惨叫,长久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   一场心理战,开始拉锯。   …………   小鹿御铃子知道,截到目前为止,现在抓出来的只是一些迷惑目光作用的小跳蚤。   除了那个眼神灵动的青年外,他们不是那批给暗组织集体下心理暗示的异能力者和咒术师。   只是拉出来的挡箭牌,烟雾弹,无用的替死鬼。   真正对异能特务科有用的,能为咒术界提供情报的大鱼,还没有钓出水面。他们藏得很严实。   先让他们藏着一会吧。   越慌乱,越会暴露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事情进展缓慢,但小鹿御铃子并不焦急。   她早就对此有了点眉目。   小鹿御铃子思考起如何反击才更有威慑力,更具有戏剧化。   她要好好酝酿一下马甲的戏份。   毕竟是难得的集体出演,就放在压轴吧……她要让咒术界和异能特务科看一场真正盛大的节目。   最重要的是,她忍不住有点想利用她的眷属配合自己演戏了。   演大戏,钓大鱼。   小鹿御铃子开始蠢蠢欲动。   那恐怕会很有趣。   比如一直流传盛行在里世界的继国缘一阴谋论,和层出不穷想贿赂累的其他组织……等到这两个人如他们所愿,真的“背叛”了她,那么他们能许诺出口的好处会有多么丰厚?   毕竟到现在还有人坚信她好感满一百的眷属的墙角能被撬动啊XD   小鹿御铃子思忖着,暗组织变得有一点点空的库房是不是该填充一批资源了。   还有暂时被她挂名管理的港口Mafia……好像也在嗷嗷待哺啊。   至于要在哪里取得资源?   小鹿御铃子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当然是敌方组织送温暖啦。   她发出感叹——   横滨坏在黑手党组织太多,也好在黑手党组织太多。   这就像割韭菜,割掉一茬,再长一茬,反正怎么割都不用担心它会萎掉。   小鹿御铃子,十分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铃子:割韭菜啦~ 第8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七天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下午。   为什么不联系其他两位眷属呢?   因为小鹿御铃子很清楚,夏油杰和童磨——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不安定因素,不安分的炸弹。   累好歹被她好好调教过,乖顺了很多。   就算她要想办法演戏,把背后的人钓出来,也不该是他们两个。   一想到夏油杰和童磨,小鹿御铃子就有点胃疼。   童磨典型乐子人,大概就在她面前收敛一点。   但也就真的收敛一点点。   大多数时间,他都很乐意挑拨离间,恨不得事情闹得再大点,让他看场好戏。   比如发生不久的挑衅尼弥芙这件事。   小鹿御铃子:打咩。   虽然她在心里已经把盘星教总部的任务暗搓搓地划分给对方,但她还没有和童磨商量,提前打预防针。   她真的有点担心童磨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盘星教总部给按死了。   惊动咒术界高层事小,羂索跑路才事大。   小鹿御铃子:那还玩个屁。   活了上千年的脑花,其他事情可能不怎么精通,跑路绝对是最精通的。   至于夏油杰……他比起童磨还好一点。   虽然他看起来是个不靠谱的DK,还典型的好学生外表坏学生内在——   但好歹是个正常人。   夏油杰偶尔才会露出几分属于天才的傲慢,而在那天的对话后,整个人都变得稳重了许多。   唯一的坏处就是——他现在依旧没有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仿佛游走在世界的边缘。   他和她道别,跑去调查的事情,就是这个世界的自己所有相关的东西。   夏油杰像是在剥开真相一层又一层的外壳,明明越往里面越能带来一阵阵疼痛,他也麻木地不停挖掘。   ——他终于慢慢发现这是事实。   他的世界中的铃子是将他拖离苦夏,自己走向最痛苦的深渊,一去不返的人。   这是事实。   夏油杰始终放不开这个心结。   他看似温和,实则是最固执的那种人。   菜菜子和美美子本来想跟着他一起去调查的,哭着喊着不想再离开夏油大人,最后都被他用冷漠的如同看待无关的陌生人般的眼神逼退。   双胞胎姐妹只能红着眼圈,转头找到小鹿御铃子求助。   可惜小鹿御铃子也没有办法。   虽然夏油杰对她的好感是100,但比起看到她就变得温顺的累和一直都平静温和的继国缘一,他的独立性和不可确定性更强烈。   即使她有心想解开黑发DK心口的那个结,他也只会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告诉她,自己不会主动和危险硬碰硬,会保护自己。   “无论碰到什么事情,知道什么真相……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请放心,铃子。”他是这么对她说的。   夏油杰却没有做到对她说的这句话。   他在调查的过程中越陷越深,越调查,就越是无法挣脱那种愧疚感。   系统捕捉到他回归暗组织基地的动态——也发现了对方情绪上的不对劲。   小鹿御铃子看着夏油杰面板上的痛苦值在一点点累积,顿时明白,他在自我怀疑。   “该说不愧是最喜欢乱想的DK吗……”她头疼道,“看样子有必要联系一下五条悟商量商量这件事了。”   「系统提示,眷属的个人事件请玩家不要让本世界的重要角色过多插手,大概率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希望玩家遵守游戏规则,玩得愉快。」   小鹿御铃子:……   先不说这个所谓的过多插手它的界定有多么模糊,多么容易钻空子——   “吾神。当系统很有意思吗?”   她脸上挂着微笑,问脑袋里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   系统非常诡异地停顿了几秒。   然后它发出了一段卡壳般的“滋滋滋”的电流声,尖锐得要把小鹿御铃子的耳膜洞穿——   「警告!警告!」   系统的声音在电流声中模糊不清。   「因为玩家的提问超越系统的权限范围,系统无法解答!系统无法解答!」   「系统暂时锁定,即将开启休眠模式……请玩家联系管理员!请玩家联系管理员!」   像模像样地说完这番话,对方陷入一片安静中。   ——现场表演装死。   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   她不信邪地在脑子里对系统喊了好几声,熟悉的机械音也没有响起。   仿佛真的陷入了休眠。   她不敢置信地想。   奈亚拉托提普,你要脸吗???   虽然但是,揭穿对方的马甲不是她现在的主要目的。   所以——即使小鹿御铃子对此升起了浓厚的吐槽欲,她也抽着嘴角,暂时按下不提。   找奈亚拉托提普的茬的确很快乐,但这不是她目前要干的事情。   她很快就把「暗组织大清洗」这件事情暂时拆分成了简单的两个部分。   利用教皇马甲,抓出港口Mafia的异能特务科卧底,从而抓出暗组织里属于异能特务科的大鱼。   以及教导继国缘一和累如何演戏钓鱼XD   不仅要钓出咒术界的大鱼,还要把其他组织顺顺利利地割一遍韭菜。   小鹿御铃子镇定地想,演戏这种事情她可是熟练工。   那想必给自己两位眷属编一套剧本更是手到擒来吧。   小鹿御铃子,十分自信。   而港口Mafia那边的事情——她也借着堕天使马甲的视角摸得差不多了。   虽然尾崎红叶暂代首领的位置,广津柳浪作为辅佐官。   但对港口Mafia了如指掌的人,除了刚狗带的老首领,就是小鹿御铃子。   为了保险,她思虑再三,借着教皇马甲在港口Mafia走了一圈,凭借他的能力把里面几个异能特务科重要的卧底抓了出来,记在心中,准备到时候亲自跑一趟。   小鹿御铃子想,不出意外的话——   她还可以顺便和尾崎红叶,松上美衣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一起约个时间,喝喝下午茶,交流交流感情XD   但小鹿御铃子知道,她要把龙赌徒马甲触发的那个赌场支线安排妥当后,再说其他的。   她正思考着自己的计划要怎么一步步进行时,一只巨大的,猩红的眼球模样出现在她的头顶,祂由上到下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正是被她吐槽的某位邪神。   而小鹿御铃子毫无察觉。   眼球的表面布满血丝般的红色脉络,正中间有一道裂痕,没有丝毫人类所拥有的感情,只在其中包含着某种不能言明的恐怖。   猩红的眼球缓慢地往四周转动了几下,仿佛一个无名的窥视者。在发现没有其他生命的存在,祂又静静地遁入黑雾中。   直到这一瞬间的几秒后,小鹿御铃子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上方的天花板——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   但小鹿御铃子可以肯定。   祂来过。   白发少女非常平静地低下脑袋,继续做自己的计划。   不急。真正的博弈还没有正式开始。   祂不知道为什么,大方而宽容地给了她更多的准备时间。   小鹿御铃子一边默念着不在意,一边却没有注意到,她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开始发白。透出细细的青筋。   …………   暗组织基地,会议室。   所有出席的干部都直勾勾地看着灰白色发尾的少年,满脸严肃地围了一圈。   中原中也摸着下巴嘀咕:“哈?原来这种情况真的存在吗?见鬼,难道是我太弱了么?”   织田作之助满脸关心:“居然没有任何影响……龙之介,你没事吧?”   太宰治:“诶诶~诶诶诶~芥川君真的没有被种下心理暗示欸!”   他用一种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道,绕着芥川龙之介转了好几个圈圈。   “不不不,不对。”   太宰治竖起一根手指头,“有过,但没有成功……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实在太神奇了——芥川君。”   灰白发尾的少年看着自己同僚们如临大敌的神情,又看看新同僚满脸兴味的表情。   芥川龙之介不理解。   他一头雾水道。   “在下只是接到了首领要解决敌人的命令……心理暗示?那是什么?”   他迷惑不解的表情简直和面前这群人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其他组织成员看到他毫无影响的模样,神色愈发古怪。   然后——童磨笑眯眯地开口了。   他意有所指,“芥川君是不是已经被彻底控制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全场为之一静。   太宰治眼神加深了一点。   他歪了歪头看向白橡色长发的青年,带着点不信的探究,却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没有开口给芥川龙之介平反。   于是,整个会议室里只有童磨慢悠悠的声音在接着回荡。   “如果是这样的话,芥川君或将成为最大的威胁哦?”   童磨说的话不无道理。   芥川银满脸担忧:“哥哥……”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哈?芥川被控制?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必然会危害到铃子。   所以他也慢慢顿住了话头。   中原中也的神色变得严肃。   累的反应则更加极端。   他听到这种踩在他雷区上跳舞的话后,那张脸蛋顿时带上了几分肃杀的气味。   累道:“那就把他绑起来……或者干脆杀掉算了。”   芥川龙之介:?   他被自己的同事气得握紧双拳,黑色的布条在蠢蠢欲动:“在下听得见,在下的耳朵还没有出问题!”   “如果想要质疑在下对首领的忠诚……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了。这是——对在下极大的冒犯!”   芥川龙之介被累的态度激怒了。   就在整个场面要变得混乱时,小鹿御铃子的出现打断了情况的激烈化。   “龙之介。”   温和的少女声音响起,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流在芥川龙之介的头顶,让他一瞬间恢复了安静。   “首领。”   “首领!”   “妹妹酱~”   “铃子。”   所有人将视线转向慢慢走来的少女。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们,金色的眼睛里破开了冷淡的表面,露出几分笑意,“你们这是在吵什么?”   一直没有发表观点的继国缘一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清楚,小鹿御铃子就已经走到了芥川龙之介的面前。   她听完,苍白的嘴角勾起的笑容更深,抬起手摸了摸这起事件主角的头顶。   “请不要这样做啊,大家。”   “我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而不论如何,龙之介不会伤害我的。”   少女首领言笑晏晏,“不要为此争执。”   “就算你们不放心我的判断——德兰冕下的观测也不会出错吧。”   听到了某个关键词,中原中也神色一凛,立即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不敢。”   其他人顿了顿,皆跟着微微低下头,保持尊敬,一时之间更加安静。   就连太宰治也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鸢色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   小鹿御铃子有点困惑。   嗯?   她明明是出于安抚情绪目的才开口的,怎么感觉氛围更加严肃了?   系统陷入休眠,无法查看心理活动,她不太懂他们的想法。   但总感觉他们又想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算了,先把赌场任务安排下去吧。   小鹿御铃子很快就将这件事轻轻松松地抛在脑后,当着众人的面三言两语将重任交付到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的身上。   中岛敦呆住,然后很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诶?是,是给我的任务吗?”   小鹿御铃子给予肯定:“是的,敦。”   中岛敦有点拘谨地扯了扯衣角:“可是……我的体术还没有学成,虽然有尼弥芙前辈和织田前辈帮忙指导,我还是很弱小……”   小鹿御铃子:“敦。”   她打断了他不断的自怨自艾,喊了他的名字。   中岛敦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立正大声道:“在!”   小鹿御铃子:“相信自己。你有无限的潜力和才能,不要害怕。把它们全部释放出来吧。无论是心里的恐惧,还是怨恨的化物——”   “那都是敦,最值得让人期待的敦。”   中岛敦被白发的少女首领包容地看待。   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灵魂上的颤抖。   他低声呢喃:“真的……是这样吗?首领大人相信我吗?”   狗啃刘海下,白发的少年语气里带着一贯的唯唯诺诺和不自信,但是那双紫金色的,像是老虎般的眼睛微微发亮。   小鹿御铃子点了点头。   中岛敦很用力地擦了擦眼睛,“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首领的期待的!我,我也会好好和芥川前辈磨合的……”   他原本坚定的语气在对上芥川龙之介满脸“迟早有一天鲨了你”的表情上,卡壳住了一瞬间,又慢慢弱了下去。   芥川龙之介看着他,嫌恶道:“在下可不想和弱者组队。”   他不但非常讨厌中岛敦的性格,还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到西边去。   尤其是看到中岛敦居然被小鹿御铃子亲自安慰鼓励一番后,芥川龙之介的脸色更是阴了几分,那双恶狼般的眼睛简直像是要把中岛敦盯出一个洞。   他也配?芥川龙之介想。   中岛敦,冷汗狂流。   但他还是艰难地扯起嘴角,试图缓和关系:“芥川前辈,请多指教……”   芥川龙之介冷哼一声,毫不领情:“在下可不想指教你这种弱者。”   小鹿御铃子察觉到了他语气下的不忿。   她便开口道,“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神色一僵,态度顿时变得恭顺,“——首领。”   小鹿御铃子冷静指出:“不管如何,他也是你的同伴。”   “我知道龙之介的习惯,但这一次是前辈带新人的传统哦。”   她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蜜金色的眼睛宛如冻起来的柑橘。   “龙之介,我像相信自己一般相信着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芥川龙之介语气低哑:“……抱歉。但在下并不值得您的这份信任。”   小鹿御铃子:哦?是吗?   她被给予了这样的回答。   少女首领眉眼里不自觉带了点脆弱的惆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轻轻叹气。   “……这样吗。”   他的首领,有点悲伤。   芥川·扭曲的首领厨·面对铃子软硬都吃·龙之介:!   他顿时脑子发热,脱口而出:“但如果是您想要的话……在下会努力的!哪怕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在下也!!!”   很好,很有精神。   她使用N次的方法再度奏效,小鹿御铃子满意了。   而就在她准备宣布散会时,穿着JK制服的双胞胎姐妹突然开口——   “我们也要加入这个任务。”   “美美子……也想去。”   她们要求加入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行动。   小鹿御铃子:咦。   她有点好奇地问她们想加入的理由,菜菜子冷着脸,捋了捋金色的马尾,抱手,言简意赅道。   “敦那个家伙,没人保护会被欺负到死吧。”   美美子点头:“是的,虽然认识不久……但也不想看到某些人仗着自己是前辈随意欺负后辈。”   芥川·欺负后辈·龙之介:“……”   他轻轻瞥了她们一眼,漠不关心地转开,继续看着自己的首领,完全不在意她们的指桑骂槐。   小鹿御铃子:怎么说,应该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好歹是被系统和奈亚共同认证的,非常重要的剧情角色。   但看到中岛敦尽力装作不害怕,鼓起勇气朝芥川瞪回去,腿还是有点发抖的模样……   小鹿御铃子沉默了一下。(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要么,还是让菜菜子和美美子跟上吧。   虽然赌场任务不算太难完成,但双胞胎姐妹有心要给暗组织做点事简单表个态,她也不至于这都要严防死守。   所以她思考了一下子,便同意了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请求。   交代完毕赌场任务,小鹿御铃子又将安抚暗组织基层成员的心理工作交给后勤部的芥川银和织田作之助,随后便成功让他们散开了。   太宰治倒也想撒娇打滚,闹着和她多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很快就被中原中也黑着脸硬生生拖走。   “臭蛞蝓离我远一点——”   “别给我打扰首领啊混蛋青花鱼!”   很快——龙赌徒马甲和教皇马甲回到暗组织基地。   教皇神色高傲,金红色教服的衣摆未动,华丽的冠冕下双眼紧闭。   龙赌徒则拖曳着巨大的龙尾,头顶的断龙角仿佛镀了一层金箔在发着光。他握着白玉烟杆,吐了口甜腻的烟圈,神色里没有半点光芒。   如果是这样倒没什么。   毕竟人人皆知暗组织的高层们都很有个性——   但为什么对方会和首领一个发色一个瞳色啊!   就连那股气质都很像!   不光是和小鹿御铃子交情最深的中原中也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就连太宰治都不由地手抖了一下,《完全自杀手册》吓得掉在了地上。   “开玩笑的吧……”   在看到龙赌徒乌伽斯那张脸时,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浮出了这句话。   这难道是……正牌哥哥?!   组织成员,瞳孔地震。   龙赌徒懒倦地看了他们一眼,显然没有什么要和他们套近乎的意思,正要和他们擦肩而过时——   中原中也犹豫再三,叫住了他。   “乌伽斯前辈?”   龙赌徒有些疑惑,也有些吃惊。   “嗯?是我。”   他虽然看起来很累,但声音却很温柔。完全不像两个暗组织高层成员口中那么凶残。   “是德兰告诉你的么?”   教皇面对他倒是没有对其他同僚那么大的敌意,尴尬地咳了咳,垂下铅灰色的睫毛。   德兰解释:“毕竟是后辈,乌伽斯。他对你的事情很好奇,不打算给他解答一下吗?”   龙赌徒用那双冷金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温吞道,“德兰,你欠我的赌约,报酬好像还没给我。”   教皇:“……你怎么和尼弥芙一样爱讨债。放心,报酬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龙赌徒这才点了点头,注意力转回到中原中也身上。   他主动道:“所以,后辈,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橘发的少年干部,抬头看向身形很高的龙角青年,“您是首领的哥哥?”   乌伽斯听到他的问题,摇了摇头,白色的鱼骨辫垂在胸前,“当然不是。我只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他的眼睛明明是那种非常浓郁的冷金色,却在这一刻的阳光下变得很淡很淡,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开。   “只要完成铃子的愿望……我就会毫不犹豫走向死亡。”   乌伽斯道,“那是我祈求了太久的结局。”   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透出一种让人心惊的破碎感和颓唐感。   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   但他们切身体会到了这种快要浸入骨髓的孤独。   龙赌徒笑了笑,“不过,我现在是不会轻易去死的。首领她还需要我。”   “她把我强行留在人间——我就不能随随便便死掉了。那太不负责任。”   组织成员,二度瞳孔地震。   所以,虽然不是哥哥,但又是一个和首领暧昧不清的组织成员吗……   这又是什么强制爱剧情! 第8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八天   龙赌徒对他们各异的神色有点不解。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的表情?”   “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他有点困扰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光滑的烟杆表面,那双冷金色的龙瞳愈发像极了他们的首领,这让暗组织基地大楼内部一时间更为安静。   然后——他们齐唰唰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们只是在用目光欢迎乌伽斯前辈!”   出奇的整齐划一。   虽然他们依旧不清楚面前高层成员的具体性格——   但他们莫名觉得,他对后辈挺好的,应该会是位负责的前辈。   而他们对他凭空而生的猜测……也显然太不礼貌了。   暗组织的后起之秀们暗暗地想。   “是这样吗?那么……谢谢。 ”   龙赌徒像是看出他们在想什么东西,不但没有点破,还对他们宽容地笑了笑,眼下的金色鳞片闪着微微的光。   仿佛面对一群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只是那眉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中原中也看到他的神色,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堕天使和教皇聊天聊到他时会说他想要奔赴死亡。   他似乎很累。   这一点更是像极了他们的首领,小鹿御铃子。   但少女首领眼中常见的,更明显的是一种对所有事物的冷淡和厌倦,像是把自己冰封,完全隔绝起来的疏离。   因为怀有理想,所以她不会停止脚步甚至向下落去,闭上双眼,她只会不断地向前走。   他却无时无刻不满脸恹恹,像是找不到归所的恶龙,无家可归的赌徒,想要放任自己的翅膀被折断,渴求着堕入死亡之地。   那是中原中也不理解的感情,他也无法与之共情。   他只觉得生命非常宝贵,不能轻易放弃——   中原中也因此成为真正的“人”。   但如果那是乌伽斯前辈想要的结局……他会尊重。   龙赌徒没有当着他们的面继续抽烟。   他体贴地把烟杆往下按了按,才继续道,“后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   中原中也考虑到教皇和龙赌徒刚出完任务回来,恐怕要和首领汇报情况,再把他们留在这里有欠妥当这一重因素,刚要满脸严肃地摇头,就被太宰治利索地一把推开,挤走,占据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中原中也:???   “有哦有哦!”   黑发鸢眼的少年身形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却稳稳地站住,那只没有被绷带绑住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他态度十分积极地举起手,语气高昂。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乌伽斯前辈哦!”   小鹿御铃子:。   太宰治,你又要干什么?   系统陷入短暂休眠状态,她没办法查看重要角色的心理活动,自然也没办法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她并不慌乱——太宰治的眼睛里没有恶意。   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同好的好奇???   ……啊?同好?   小鹿御铃子刚有些茫然,就立马联想到了太宰治那异于常人的爱好——自杀。   再想想龙赌徒马甲那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心求死的模样……   坐在首领办公室里的少女,嘴角抽了抽。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不会吧,不会吧?   然而事实如此——   刚加入组织的,升职最快的年轻干部撑住自己的下巴,兴致勃勃和乌伽斯搭话,“前辈好啊~”   龙赌徒:“你好?你就是首领说的那个提供港口Mafia重要情报,以此为由加入组织的后辈吗?”   他用那双冷金色的眼睛观察太宰治片刻,十分含蓄道,“——的确像首领说的那样很有活力呢。”   蓬松黑发的少年闻言,捧着脸开心道:“被铃子在背后夸奖真令人高兴啊。”   “所以,前辈,让我们回归最重要的正题吧!”   他神色虔诚,语气认真,朝龙赌徒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我想问前辈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世界上总共有多少种死法吗?第二个问题,有多少种高效无痛且无害的死法?”   太宰治的表情像是在探讨什么世界难题。   龙赌徒:“?”   握着长烟杆的手,微微颤抖。   这都是什么鬼问题。   太宰治又深深吸了口气,放出他的终极大招。   “最最重要的是,乌伽斯前辈见过多少种?尝试过多少种?觉得哪种最有趣?哪种最不痛苦哪种最折磨人哪种非常适合自杀爱好者——”   龙赌徒:“???”   他越听越不对劲,只能打断太宰治这种连珠带炮般的发问,“抱歉,后辈。”   “但这些问题,貌似都不是我要考虑的东西?”   他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困惑,仿佛在无声地问这有什么意义。   太宰治毫不介意,十分热情道:“没事的,前辈~凡事都有第一次,而实践是最重要的一步。”   他微笑着,非常具有探究精神地建议道,“所以,我们要不要组成一个自杀互助联盟二人小组看看?”   龙赌徒:“……不必。”   “不断尝试自杀什么的,我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他对后辈天马行空般的言语轻轻叹了口气,又惆怅地含上了烟嘴,吐了口甜腻的烟,仿佛要借此让太宰治醒一醒那颗发热的大脑。   那条巨大的龙尾,安静地蛰伏在他的背后,仿佛陷入沉睡。   “我如果想要奔向死亡的怀抱,只需要最简单的一步就够了——「龙的沉睡要在巢穴中进行」。”   龙赌徒道,“但一切的前提是首领愿意放我离开。”   他的态度非常宽和,完全不像他的同僚们所说的那种狂暴的性格。   太宰治明白,因为乌伽斯在面对自己的后辈们,并没有表露出身为赌徒那种格外张狂懒倦又彬彬有礼的模样。   又是一位,相当听铃子命令的暗组织高层成员啊。   不知道怎样的程度才能激怒他呢?   他边在心里暗暗想着,边很合时宜地发出惊叹。   “啊!好狡猾!不公平!想死就能死也太棒了吧?还有铃子想尽办法都要留下你什么的……这不就可以美滋滋地被铃子拿捏玩弄在掌心里吗!”   太宰治神色自然,像是完全没发现自己在说什么无比羞耻的东西。   龙赌徒沉吟半晌:“我不懂你,后辈。”   他指出,“你明明口口声声说你向往死亡,又为什么要羡慕我会被我的首领留在人间呢?”   “——这也太自相矛盾了。”   龙赌徒不能理解。   太宰治:“……诶。”   黑发鸢眼的少年面上笑容一成不变,歪了歪头道,“前辈在说什么?我只是因为我太喜欢我们亲爱的首领罢了——”   他拖长声音,像是把浸得黏黏的蜜糖拉得细细长长的,甜得腻人。   龙赌徒却没有相信他的说辞,摇了摇头:“此乃谎言。”   他说,“不存在那么多的理由。除非你一开始向往的……本就不是死亡本身。”   白发金眼的龙,面色死寂而苍白,被吞吐的烟雾笼罩,那双眼睛却像是看透了什么般直视着他,出声点出了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核心。   “……”   太宰治没有再说话。   他闭上了嘴,伸手摸着手腕上的绷带,俊秀的眉眼间不自觉透出几分沉郁。   龙赌徒见到他的表情便明白他理解了自己的深层意思,无意多说,点到为止,“所以,更多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慢慢想吧。”   他对他颔了颔首,“这是我的想法,也是首领想对你说的建议。”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慢慢想么。领教到了,前辈。”   教皇冷眼看着他们一问一答。   他对太宰治本没有多少好感,敲了敲金色的权杖提醒道:“乌伽斯,该走了。首领需要我们。别再讨论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   龙赌徒怔了怔,对太宰治弯起嘴角礼貌地笑了笑:“抱歉,后辈,我得离开了,首领在呼唤我。如果你还有疑问,欢迎下次再探讨。”   太宰治也微笑:“好啊。”   他目送着暗组织的两位高层成员步调一致地离开,身后就有一只手直直地抓了过来。   太宰治想要扭身躲开,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他兴趣缺缺地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中原中也。   橘发的少年伸出另一只手抬起帽檐,皱眉看着他。   “喂,太宰治。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冷喝道。   “居然对乌伽斯前辈这么没礼貌,心怀戏耍,真的把暗组织当作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了吗!”   中原中也的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   太宰治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他撇嘴,非常嫌弃地伸手扫开他的手掌:“嘁,问问题就好好问,别随便把脏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啊,你这臭蛞蝓。”   中原中也的脸因为他的话扭曲了一下:“喂!”   太宰治抱手道:“我能打什么主意呢?一切不都是铃子的命令吗?这不是铃子想要的吗?我只是在顺着她所希望的剧本,演绎我该成为的角色罢了。”   想要像搓弄一团柔软的橡皮泥般搓弄他。但是——   “能让她开心也不错啦~”   中原中也听着,眉头皱得更紧。   “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随随便便把锅扣到铃子头上,指认首领居心不良,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刚才和乌伽斯前辈说了那么多没礼貌的话的人就是你啊,混蛋!”   他想,他们的首领,相信的就是这种人吗?   简直是……一种错付。   “啊啊,中也还真是尊敬前辈呢。”太宰治看着他阴阳怪气,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算啦,我可不想对牛弹琴,中也。”   他轻快道,“也就只有你,还这么傻乎乎地全心全意相信铃子没有一点算计了,她到底有多么可怕,又有多么可怜,你恐怕——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蓦地从口中呼出一声痛哼。   同时响起的是骨头碎掉的声音。   中原中也抬手死死地捏住他的肩膀,一个用力,将他的肩骨生生捏碎,毫不犹豫地用疼痛打断他还没有说完的话。   “——闭嘴。”   橘发的少年干部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冰冷的言语。   中原中也,最讨厌有人当面损害首领的脸面。 第8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十九天   太宰治立刻抬脚踢向他的腹部,再度被他制住,那双钴蓝色的双眼里带足了针对他的杀气。   啊,时机不对。   想明白这点,他顿时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一条手臂软绵绵的垂下,只能举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表示投降,“啊啊,不打啦不打啦~我可不想和猩猩打架!很痛的!真是粗鲁啊,中也。”   中原中也没有被他如往常般的贬低激怒。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语气里罕见的没有任何怒意,里头的寒意却更让人不敢小觑。   “还是这么让人讨厌的嬉皮笑脸。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太宰。”   “就算你的异能力让我没办法用重力对你做什么,但捏碎你的骨头还是做得到的。如果你再污蔑首领,我要捏碎的就不只是你的肩膀了。”   中原中也低声道。   “首领很辛苦。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知道。我又不是白痴。但对首领出言不逊,就是你的错。”   首领就是绝对的权威。身为下属,只需要遵循就好。   任何人的反驳,都会激怒中原中也。   太宰治:“只是这样?”   中原中也:“只是这样。所以,管好你的嘴。”   等到太宰治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中原中也才放开了他,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碍事,转身离开,黑色风衣一角猎猎作响。   太宰治则没有管围观的其他人变得古怪的眼神,浑不在意地哼着歌,垂着一条手臂,脚步轻快地往暗组织医疗所走去。   只是在走出大门的那一步后,他伸出手掌盖在脸上。   “这也是你的授意吗?这也在你的意想之内吗?铃子。”   “想让我彻底融入暗组织,而不是一心追寻你和死亡,想要改变我,打动我……这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你自己都不剩多少时间了啊。   太宰治笑着呢喃,“真是不知道该说你好心——还是傲慢呢。”   那笑容很淡很淡,淡得他不想维持。   暗组织医疗所。   医务人员匆匆地同彼此擦肩而过,堕天使则穿着白色大褂,冷漠地看着手术台上的患者,边推金丝眼镜边在本子上涂涂改改。   不像是医生在记录病情,倒像是实验员在记录实验品。   太宰治找到他时,他连脸都懒得抬。   “哟~安卡斯前辈。”   堕天使有点不悦地抬起眼看了他一眼:“肩膀碎了,又不是人死了。不要随便打断我的思路。”   太宰治难得被他噎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像个十足的乖宝宝似的退出去,坐在外面的座位上等待。   ——这当然是错觉。   太宰治哪怕被迫老老实实地待在一个地方也绝不会安分。   时不时有女性医务人员会多看他一眼,被他俏皮眨眼睛的动作逗笑,或者被他的甜言蜜语勾得脸红。   直到堕天使终于看不过眼,忍无可忍地放下手上的工作,离开手术台前,对他使用了能力,置换完毕,成功治好了太宰治的肩膀。   太宰治活动了一下手臂,有点吃惊地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哎呀,真是方便,谢谢安卡斯前辈~”   堕天使脱下白色的手套,连温文尔雅的表情都懒得装,语调缓慢,“不用绕圈子试探,你有什么想问的最好快问。只有一次机会。”   太宰治:“她同意吗?”   他说的“她”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堕天使冷笑了一声。   “首领亲口应允。”   太宰治:“……”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了一个让小鹿御铃子也有点措手不及的问题,“她还有多少时间才离开。”   嗯?   小鹿御铃子有点懵逼。   什么时间?多少时间离开?   是指她何时脱离这场游戏吗?   太宰治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要是被发现了这场游戏早就强行中止了才对。   她摸了摸下巴,决定谨慎一点,也当个快乐的谜语人。   堕天使像是在脑海中听到了什么,眉眼上笼罩了一片阴云。   “首领没有回答我。”   他说,“但如果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那应当不远了。”   太宰治:“……你们不阻止她么。”   堕天使:“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太宰治难得没有一副笑脸模样:“是的,我知道。但这值得吗?”   堕天使:“只要首领愿意。”   太宰治:“所以,她又想一个人抗下所有的事情?她在隐瞒我们本应该知情的事情……可她只是为我们考虑,不为自己考虑。”   他眯着那只鸢色的眼睛,几乎接近自言自语。   “明明说过要她看向未来,走向未来,而不是长久地踌躇,停留在现今。可她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走向代表曙光的未来。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横滨?还是那个不存在般的人?”   最后一句话让太宰治的脸变得有点白。   小鹿御铃子被他这些话吓得差点本体意念狂奔到他面前,把他的嘴一把捂住。   捅娄子了。她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不该谜语人!   她早就知道太宰治喜欢乱猜——但她不知道他这么能猜!   小鹿御铃子一脸窒息,而太宰治的嘴还没停。   “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他让铃子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保护这座城市么?不对,乱步君说了铃子保护横滨出自本意。可以排除。”   他捂住了额头,声音一点点嘶哑,“所以——一切是那个隐形般的人,打破了铃子的平静,改变了她的选择。他强迫她要完成这场不能告诉其他人的对局,他让她的时间所剩无几,是这样吗?”   听到这句话,小鹿御铃子在心里吸了口冷气,危机感大响。   卧槽,救命,闭嘴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能再让太宰治这么猜下去了!   好奇心害死猫——要是真猜到奈亚头上,太宰治不死都得疯,去掉半条命。   所以,堕天使毫不犹豫地出声打断了太宰治的思考和自言自语。   “太宰。不要再想下去。”   “不能思考,不能回答,不要想象。”   太宰治惊醒了般抬起头,冷汗一点点浸湿了他的额角,眼睛简直要被血丝布满。   咯噔。   ——就差那么一点点。   堕天使冷冷地看着他:“别猜了。除了让首领更担心你,别无他用。”   “她是愿意的。她想要的……只是让你们开心无忧。”   太宰治:“可我想要的,不是开心无忧。”   他像是在对堕天使说话,又像是在对静静看着他的少女首领宣言。   ’“哪怕是臭蛞蝓,他也绝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啊。”   你如此温柔,希望我们可以安稳平静——可我们也是。   我们想要的结局,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堕天使睨着他,态度复强硬起来:“后辈,你没有资格反驳。这是首领的希冀,也是前辈的命令。”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像是妥协了般顺从道。   “好吧好吧~既然铃子希望我不去想,那我就不去想吧。”   他眨着眼睛笑起来,举起双手没骨头似的摇了摇,转身,晃晃悠悠地离开医疗所,   但是——   他可不会像臭蛞蝓那样听话。   “毕竟我可不是什么乖乖下属啊。”   太宰治有点任性地笑着,低低道,“如果你达成你想要的目的就会离开,没办法得到幸福,也不能和我们在一起。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我做不到。”   为了留下你,我会努力的,铃子。   ……………………   虽然太宰治看起来一脸温顺的表情同意了堕天使的话,但小鹿御铃子直觉不妙。   她按了按太阳穴。   就他这个性格……在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真相的边缘后却被她制止,真的会乖乖听话不搞事吗?   小鹿御铃子不是很相信。   她琢磨着要不要早做点准备,提前压制一下太宰治。   但是越这样,越容易分散精力……   小鹿御铃子想着想着,只觉得头疼,惆怅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暗组织多了个太宰治就跟多了个熊孩子一样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点理解森鸥外对太宰治的头痛和抱怨了。   小鹿御铃子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按下不提,她神色蔫蔫地回收龙赌徒马甲没过多久,首领办公室外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铃子。你在里面吗?”   是继国缘一的声音。   小鹿御铃子想起自己的割韭菜计划,勉强打起精神,回了一声,“我在。哥哥,你进来吧。”   首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声音很轻,走进来的却不止是腰间挂着日轮刀的红色高马尾剑士,还有肤色苍白的恶鬼少年。   他双手缠着纤细的蛛丝,像是勾花绳般把玩,眉眼前苍白的发丝如同卷曲的鬼角般盖住他的神色,赤着脚走进办公室,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如同蛰伏在暗处,随时发动攻击的苍白蜘蛛。   “累?”   小鹿御铃子有点意外。   她本来想着先将这件事情告诉继国缘一,再让他们两个自己去对接事项,进行短暂的磨合,却没想到一向乖乖地呆在情报部门当死宅的累也会不声不响跑过来。   不可能是继国缘一主动叫他的,他们两个一向很合不来,一见面就要剑拔弩张……   那就只能是累消息灵通打听到这件事了。   被她呼唤的少年却没有立即抬头,只继续自顾自地把玩着蛛丝,冷着一张脸,是谁看到了都想绕道走,不想触霉头的表情。   这副表情……是因为她冷落他太久了吗?   小鹿御铃子心中生出了不少愧疚。   她这段时间确实有点太忽略累了。   尤其是在鬼娃娃和梦野久作离开,前往高专后,累连表面的同龄人也没有。   他的部下尊敬但畏惧他,其他干部也不喜欢和他接触,连交流都很少,更别提娱乐时间。   他孤独地呆在情报部门,管理情报部门这么久,一直遵守着她划给他的规则,牢记她的告诫,不越雷池一步,老老实实地收集和传递情报。   哪怕是与她见面,除了比较公式化的工作和暗组织干部开会,也只是在楼下远远地看着她。   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再叫了他一声,语气更加温柔,“累。”   本来面无表情的少年在第二次听到小鹿御铃子喊他的名字,终于抬起头。   看到少女首领有点不确定的神情。他面上那些红线和红点像是一下子充血般变得鲜艳许多,与肤色形成了格外突兀的对比,艳丽又恐怖。   可累还是没有说话。   像是期待什么,又像是害怕什么。   小鹿御铃子静默了几秒,喊了他第三遍,语气平静,分辨不出喜怒,“累。”   她深知,管教恶鬼不能只有温柔。   累这才开口回道,“……姐姐。”   蜘蛛之鬼的声音又低又委屈,像是被主人忽略的小动物,那双宛如玻璃般深青色的眼睛看向她。   “我很想姐姐。但姐姐一直没有来找我。”   他道,“我知道我是姐姐的东西,可如果不好好爱护和打理我,再坚固美丽的物件也会落灰和损坏。” 第9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天   小鹿御铃子:“……”   累的手指一点点勾紧蛛丝,指尖溢出鲜血的速度像是他不安的心跳,它同样在一点点变快。   他道,“姐姐是强者,身为弱者的我要顺服强者的意见。所以姐姐没有要求,没有允许……我不会打扰姐姐。”   累没有仅止于此。   他的言语步步逼近,“但是姐姐不是告诉我,家人就是要互相依赖,保护,提供情绪价值的存在吗?还是说姐姐,其实并不需要我这个家人呢?”   这个指控可太严重了。   小鹿御铃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累这些话挖出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洞,将那些无处安放的愧疚都慢慢地灌了进去。   她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累,像是承认自己被打败了般无可奈何地对他张开双手,敞开属于家人的怀抱。   “抱歉。我的弟弟。”   小鹿御铃子亲口承认了他家人的身份。   累的眼睛亮了起来,冲上去抱紧了小鹿御铃子,整个人都快蜷缩进少女的怀里。   他喜欢……姐姐。   蜘蛛之鬼,最喜欢家人。   小鹿御铃子带着一种诡异地生出来的姐姐的关爱之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委屈的孩子,却在无意间看到了红发剑士怔然的神情。   继国缘一紧紧地握住日轮刀。   他本身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肢体上表露的无助,那双属于神子的,温暖的炭红色眸子看着将恶鬼抱在怀里的少女,竟然像是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她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家人。   却也不仅仅是他的妹妹,他的家人。   他……终究是个无用之人吧。   继国缘一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落寞地低下了头,也和小鹿御铃子错开了眼神。委屈得像是被雨淋得湿漉漉,心情低落的大猫。   啊这。   大事不妙。   她当时只考虑他们适不适合完成这个任务,却忽略了他们两个的相性很差啊!   直白点说,想要一碗水端平很困难,安慰了这一个就很难安慰另一个。   小鹿御铃子只能放开累,默默地,不动声色地切入正题,试图跳过这种可怕的剧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神色郑重,“缘一,累。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累:“无论什么,我都愿意相信姐姐。”   继国缘一:“当然。你总是对的。”   小鹿御铃子:……好家伙。   她硬是在这两句话里听出一股针锋相对的味道。   她敢保证要不是她在这里,他们两个已经打起来了。   以及——累和继国缘一虽然都站在她面前,但对彼此的厌恶之情让他们间隔了很大一段距离,恨不得离对方十万八千米远。   鬼和猎鬼人的关系恶劣程度,可见一斑。   小鹿御铃子只能假装不知道这一点,强行维持着端水大师的镇定。   她将自己的割韭菜计划讲了一遍,确保自己尽可能地掰碎,细细地讲明白了每一个环节的关键,才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讲到正事,面前两位眷属才缓了缓剑拔弩张的氛围。   继国缘一蹙眉思考半晌。   “伪装成怀有野心的叛徒,假意合作,再一举镇压对方?计划可行。”   “如果是平时那群黑手党组织的人,他们向来不够安分。尤其是最近几天,简直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个个地贪婪往前伸出头颅和舌头,想吃点便宜。”   他笃定道:“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有人故意向外发布暗组织的消息。铃子……我不放心离开你的身边。”   继国缘一的面色变得忧心忡忡。   小鹿御铃子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他猜到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打断。   “——我不可能同意你趁机作为饵。那很危险。毕竟自始至终,我要保证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安全,铃子。”   他说,“他们越想要什么,就越会不顾一切得到什么,而我们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哪怕是一点点危险……   继国缘一也不会允许。   他不想看到她受到伤害,如同脆弱的玫瑰被风雨侵蚀。   不等小鹿御铃子反驳,累先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冰冷道,“不相信姐姐的人,也配当姐姐的家人吗?”   “姐姐只是默认你可以把她当作妹妹罢了。她可不是你真正的,羸弱的妹妹。你想用自私把她困到什么时候?困到寸步难行才可以么?”   “你这种人……才不配当姐姐的哥哥。”   继国缘一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下来,望了望小鹿御铃子,神色变得黯淡,“铃子,我只是……”   小鹿御铃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哥哥。”   她点出道,“但是只有自由的鸟,才会更健康地成长。”   “——我不是那只病弱的鸟。我想按照我的想法和计划进行。”   继国缘一:“……”他无言。   累见他没有再碍事,才露出满意的表情,阴森开口道:“姐姐。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够了?”   他偏了偏脸,有些蠢蠢欲动,“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情吗?歼灭几个小组织,蜘蛛傀儡还是做得到的……”   小鹿御铃子出声制止:“……等等,不要这副想杀人越货的样子。我们不是强盗啊!”   只是割韭菜,割韭菜而已啊!   不要这么残暴啊!   注重可持续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累和继国缘一把想问的东西都问得清清楚楚后,任务才算正式发布,开启。   累连多看继国缘一一眼都不愿意——要不是小鹿御铃子在这里,他恐怕早就离开首领办公室。   等到小鹿御铃子示意他们可以离开后,累才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单膝跪在地上,行礼道。   “请相信我——我将为您带回胜利。”   随后他便起身离开。   小鹿御铃子这才将眼神转向继国缘一,“哥哥?”   红发高马尾剑士对她微微低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碰了碰一侧耳朵上的日轮花牌耳坠,将它取下来,捧着看向少女首领。   “铃子,我可以……给你戴上这个吗?这是母亲大人希望我身体健康,为我祈求得来的耳坠。”   神子大人的眼睛里带着温柔。   “我也希望你健康平安,铃子。”   小鹿御铃子怔了怔,点了点头,应允了。   继国缘一这才低下身躯,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艳丽的耳坠。   像是把他的健康也分给了她一半。   戴好后,继国缘一看着她笑了笑,温声道。   “铃子戴上耳坠的样子,很好看。”   ………………   小鹿御铃子正要以为这一天就要这么完毕,准备休息时——   首领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好吧。   她早该知道的,首领没有假期。   小鹿御铃子面无表情地想。   然后她一瞬间切成营业笑容,让门外的人进来。   “铃……首领。”   黑发的DK提着礼物盒走了进来,神色忐忑。   外面下了雨,他没有打伞,肩膀上带着明显的湿痕,礼物盒却干干净净。   这是夏油杰和她的第二次单独见面——他特意给她带了礼物,心里忍不住感到有点紧张。   她会接受这份礼物吗?   他记得,铃子很喜欢红宝石的耳坠……   然后,夏油杰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少女耳垂上的日轮花牌耳坠。   ——那是继国缘一的耳坠。   可暗组织成员都知道,他们并不是亲兄妹,只是挂名的兄妹。   ……是他想的那样吗?   夏油杰忍不住想。   但不管他内心的情绪如何复杂,他的外表都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小鹿御铃子:“杰。”   她很平静地喊他。   可就是太平静了。   像是完全没有发现礼物的惊喜,也没有任何期待。   夏油杰敏锐地看出这一点,心脏沉了下去,喉咙有点发干。   “首领……不愿意接受我的礼物吗?”   “因为你真正想要把这份礼物交付的人,不是我。”白发金眼的少女首领非常肯定道,“你要感到愧疚的也不该是我。杰。”   夏油杰苦笑了一声,想要辩解,又显得有点无力,“虽然我知道我还没有把以前的习惯改掉,但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补上见面礼,首领。”   他有意识地将首领和铃子区分开。   “现在看来,是我冒犯了。”   那双紫色的狐狸眼低垂下来。   ——你已经有给你戴上耳坠的人。   小鹿御铃子叹气:“杰。你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吗?”   她语气很温和,夏油杰却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她斥责般不自在。   他将礼物盒放在首领桌上,略有点拘谨道,“不……我只是想申请加入咒术界和盘星教的任务。”   他越是调查,就越发觉这个世界的夏油杰做了太多的错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想尽力弥补。   但夏油杰不会承认的,更重要的一点是——   他想尽快逃离她的模样,她的目光和她的言语。   那些和他世界的铃子一模一样的细节,只会变成噩梦,让夏油杰更加痛苦。   小鹿御铃子沉吟:“你的意思是……处理完组织的卧底后,你想回到高专,帮五条君?”   夏油杰沉默片刻,点头。   小鹿御铃子笑了起来。   “杰是笨蛋吗?”   “你和他是互相理解的挚友,他和我更是坚固的盟友。这种事情并不需要我允许。”   “开心点,杰。她也不会希望你这么难受。毕竟——她是为了保护你,才走上那条路的。”   小鹿御铃子面不改色地修修改改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人设。   夏油杰却没有如释重负,他抿紧了嘴唇,深深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首领。”   小鹿御铃子看出他紧绷的精神状态,思考了一下:“需要一个拥抱吗,杰?”   她非常宽容地看着他。   他如果同意,她会说可以。他不同意,她也接受。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想拒绝。   但是他的脚步却不听他大脑使唤般,一步又一步迟钝地走向少女首领的方向。   这位天之骄子,带着找不到归所的茫然,朝她弯下了腰,也弯下了脊背,被少女首领虚虚地抱了一下,带来了一点点温度,又缓缓离开。   小鹿御铃子帮他擦了擦肩膀上被雨打湿的痕迹,“杰的心里,雨停了吗?”   夏油杰:“……嗯。”他的精神状态终于松了下来,勉强扯了扯嘴角,摸了一下黑色的耳钉,重新站直身体。   然后,他离开了这里,不是仓皇而逃,是一种古怪的平静。   他再度被光诱惑。哪怕他其实知道……那不是。   哪怕不断告诫自己,夏油杰还是没有成功逃离,在最后一步被打败,仿佛在痛苦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像是某种宿命。   但是他又感到了一些轻松。   刚才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无论是哪个铃子……本性都是如此温柔。   他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第9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一天   第二天上午,小鹿御铃子就非常讲究效率地找上了港口Mafia里的坂口安吾——这位就是异能特务科安插在这里的卧底,藏得再严实,仿佛卡了系统的BUG,还是被太宰治抢先一步揪了出来。   是的,太宰治。   这也是他能够成功加入暗组织的关键原因之一。   小鹿御铃子每次听到他跟她巴拉巴拉计划和情报,都会感叹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但太宰治是个相当不负责任,没兴趣就会直接放弃的猫性子,他只把坂口安吾抓出来觉得足够应付任务就没再管其他卧底,不过——小鹿御铃子确信,这是一条异能特务科的大鱼。   所以港口Mafia其他卧底能不能及时抓出来不重要。   ——只要能在坂口安吾这里取得突破性进展就够了。   而小鹿御铃子在来这一趟前早有准备,拿到关于他的全部情报。   怎么说呢……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兢兢业业。   哪怕是干卧底的活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简直要把“异能特务科是我的家,港口Mafia就是我的另一个家”这一句话演绎到极点。   完全是那种完美打工人形象啊!   小鹿御铃子表面深不可测地坐在坂口安吾对面的座位上,双手交叉,抵住苍白的下巴,笑眯眯的,睫毛很长很长地下垂,谁也猜不透她的想法。而堕天使马甲和教皇马甲守在她的身旁,如同两尊大佛,谁都不敢看轻他们。   毕竟光是看起来最无害的非战斗人员的能力情报,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坂口安吾穿着西装,戴着圆框眼镜,将公文包放在桌面上,彬彬有礼地端坐着。实际上。他暗暗地拉紧了那根代表警惕的神经,确保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而不是被教皇控制。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小鹿御铃子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坂口安吾是个谦虚谨慎的人。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港口Mafia藏多久都不暴露,但他才被安插进来没多长时间,怎么都不可能被暗组织首领抓住小辫子。   除非异能特务科核心中枢出现内鬼。   他内心如坐针毡,表面冷静地观察着面前微笑的少女·。   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成功让里世界所有人记住她的名字并忌惮她的暗组织首领……她在想什么?   怎么利用他?怎么处理他?   还是怎么把他当作威胁异能特务科的把柄?   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那么基本是不可能的。   坂口安吾深知,异能特务科不会因为个人而放弃高层的决策。   更何况,作为卧底被敌方发现,这是他单方面的失误,上层会不会救他恐怕都要走一个冗长的流程。   虽然种田长官非常看好他,但坂口安吾不可能将全部希望押在他身上。   他感觉到口干,吞咽了一下,喉咙上下滚动。   所以,坂口安吾必须要知道小鹿御铃子的态度。   而事实上——   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成功让里世界所有人记住她的名字并忌惮她的暗组织首领正在心里感叹他硕大的黑眼圈,完全是一副被老板压榨到虚弱的可怜社畜模样。   惨,好惨,但是好厉害。   ——她好想挖人。   这是小鹿御铃子现在唯一的想法。   而因为她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坂口安吾开始坐立不安。   他知道最先开口发问的人很容易陷入被动的地位,但是这么长时间的安静更让他摸不透小鹿御铃子的想法。   还有……坂口安吾知道,暗组织地牢里关押了一位重要的精神系异能力者。没有人清楚他现在的具体情况,也没人明白他是死是活。   他的重要之处不仅在于他宝贵的异能力,还有他的大脑里装的很多很多的情报和信息。   坂口安吾不知道是哪个糊涂的高层,出于私心砸下重本将他私自派遣进了暗组织,他只知道种田长官非常愤怒。   而他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这个情报的。   所以坂口安吾把这个当作切入点开口,询问那个青年情况。   小鹿御铃子:诶,居然开口就是问这个。   异能特务科看起来还挺有同事爱的。   那个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精神系异能力者虽然还在嘴硬,但应该也差不多快交代出来了。   她通过尼弥芙的视角看到了青年的模样,却没有说出真实情况。   小鹿御铃子露出一副毫无所知的表情,可惜地微笑道:“啊,他吗?我没有注意,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可能死了吧?”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   他陷入沉默。   而厚厚的圆框眼镜很好地遮挡住他所有的眼神和情绪。   只有绷紧的嘴角,才泄露了一点点他的不冷静。   小鹿御铃子保持着微笑,语气轻柔地继续道:“坂口君。你为什么不说话?”   坂口安吾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道:“我已了解情况,感谢你的解答。”一板一眼得宛如生硬的机器人。   小鹿御铃子笑容温柔:“啊,那真是太好了,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伸出指节,敲了敲桌面,“那么,坂口君可不可以给我提供一点点小小的帮助,礼尚往来呢?”   坂口安吾顿了顿:“您想要什么?”   虽然语气平静,但他坐得更直更正的模样,说明他开始紧张。   小鹿御铃子笑得温和,一出口却十分不客气,“我要暗组织里,异能特务科所有卧底人员的名单。”   她知道,面前的圆框眼镜青年知道这一份完整的名单。   他不仅负责整理港口Mafia的各种情报名单,就连异能特务科的他也经手很多,知道的情报更是只多不少。坂口安吾很重要。   由此可以看出——异能特务科简直就是个喜欢把人才往外面送的NTR狂魔啊。   坂口安吾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想骂狮子大张口,看到堕天使和教皇才维持住冷静,推了推眼镜,“暗组织首领。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小鹿御铃子:“我倒觉得你很明白我的意思。”   坂口安吾眉头不动,继续道:“我只是个小小的谍报人员,不可能参与那么重要的计划。您抬举我了。”   小鹿御铃子没有着急,也没有威胁,她只是用那种温和的,没有起伏的声音,一条条,一件件地列出来,“三十三位异能力者失控事件,十八位异能力者暴动事件,西区地下实验室人员失踪事件……”   “这些,你全知道吧?现在还要和我说,你不知道吗?”   坂口安吾:“……”   他攥紧拳头,简直要攥出血来。   小鹿御铃子语气又变得和缓起来,“放心,只要你愿意给出那份名单,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我真正要解决的是咒术界的卧底,和组织内的叛徒。只需要异能特务科愿意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暗中带走他们。”   “但是如果你们不同意,不答应,我不介意用血的代价,彻底清查出那些藏得很深的卧底。”她道,“我向你保证,那是真正的血腥。”   坂口安吾,心头一凛。   比起谈判……这种大张旗鼓的方式,更像是一种警告。   “您说的代价,是什么。”   他艰难道。   小鹿御铃子道:“我想和种田山头火先生友好地交流一下,不如坂口君看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坂口安吾在听到这句话后,他不愿意承认,他甚至松了口气。   他态度很严谨地推了推眼镜,承诺他会上报,随后,在小鹿御铃子和两位暗组织高层成员的注视下——   坂口安吾将那份写着安插进暗组织的异能特务科卧底情报的名单,缓缓推到桌面上。   那象征着一种妥协。   教皇将那份名单收入宽大的袖中后,小鹿御铃子神色愉快地起身:“啊,那真是太好了。和聪明人交流真是让人高兴,希望我们都能遵守各自的诺言,坂口君。”   坂口安吾本来还严阵以待,准备应对这位首领对自己的刁难和处理,看到小鹿御铃子一副要直接离开的架势,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   “?”   这位首领……她是忘记了吗?   她为什么没有针对他的任何措施和打算?   坂口安吾本以为,不说将他强行带离港口Mafia,带回暗组织得到和那个精神系异能力者一样的待遇,最起码也是让教皇和堕天使改造他这段记忆,防止计划出现变故。   坂口安吾犹豫了一下,有点想让事情回到正轨,忍不住道:“您……不打算做什么吗?”   小鹿御铃子任由堕天使低头为她整理裙摆,伸出手搭放在教皇的掌心中,回头看了他一眼,以一种非常惊讶的口气说。   “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坂口君?我是个人性化的首领,我尊重所有人的兴趣爱好,坂口君难道不只是同时打两份工的辛苦打工人么?”   她不解道,“这也要惩罚吗?那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坂口安吾:“……”虽然没有受到物理伤害,但他的心理受到了伤害。   但这位首领为什么要放任他继续呆在港口Mafia,甚至完全没有阻止他继续当卧底的意思?   坂口安吾的内心里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她要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互相牵制,不想让任何一方独立壮大。   哪怕港口Mafia实际上被她控制。   这位首领……果真如同传闻中一样,一心为了横滨啊。   能让她温柔以待的,是横滨这座城市和普通人。   坂口安吾的心里,居然多了一点敬佩。   ………………   小鹿御铃子拿到这份异能特务科卧底的情报后,非常轻松地把他们一个个全部揪出来,丢进地牢里,等着特务科来赎人。   在最后一个卧底被堕天使抓出来时,小鹿御铃子被教皇扶着,一步步走过来,披着银色的外套大衣,宛如黎明降临在这片土地。   她看着地上狼狈的男人,露出惆怅的笑容。   “抱歉。我不喜欢我的组织里,有喜欢骚动的孩子。”   那样温柔的言语,却如同外表无害柔软,实则锋利见血的刀刃。   她的身影成为印在男人视网膜中最后的事物,然后便是不省人事的黑暗。   他在昏迷前,绝望地想——这是对异能特务科的一次威慑。   她是黎明。令人害怕的黎明。   ………………   时间的指针缓缓地到达下午,小鹿御铃子伸了个懒腰。   异能特务科的卧底清除完毕,还剩咒术界的咒术师和组织内部的叛徒。   五条悟和森鸥外联手,将那份卧底名单整理完毕,明天就能送来,组织内部被利益诱惑的成员,继国缘一和累也会拿到那份名单。   小鹿御铃子笑眯眯地想。   一切准备就绪啦。   她要选一个小倒霉蛋,故意留下用来背刺自己,引出最后一场戏。   那也是最重要的,最盛大的压轴。   说起来,她很多马甲是不是都没有重新在幕前活动过了?   小鹿御铃子思忖片刻。   她和五条悟打个招呼,让她停留在东京那边的马甲都来参加一下狩猎活动,把扮演值一举刷上100%吧。   ——毕竟横滨里世界又变得不乖了。 第9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二天   北区组织聚集点。   桌面上被阴影覆盖的协议,失去武器面色灰白的几个组织头目,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下属,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简单的空间。   黑夜如昼,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静静地淹没他们的头顶,仿佛在一口口将他们吞入腹中。   明明是一群无礼的狂徒,野心勃勃想要颠覆暗组织的谋乱者,此刻的瞳孔却如同即将被剪断的灯点般不断颤抖。   他们……会死吗?   逐渐烧起来的火光下,面无表情的剑士朝他们举起日轮刀,如同化身成他们最恐惧的梦魇。穷凶极恶的情报贩子则双手拉扯蛛丝,无声逼迫他们交出那批刚到不久的军火。   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这段短暂的同盟关系就完全破裂,这几个怀有异心的头目也被继国缘一和累以“谋害和不忠”的罪名镇压,拿走了最关键的证据。   他们面如死灰,只觉得一朝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再无指望。   继国缘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低声道:“你们可以放心。首领没有下达相关命令,你们也没有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威胁,我们不会杀你们的。”   深红色马尾的青年只戴着单边耳坠,多出来一种不协调的美感。   他的语气平静得仿佛这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而不是设置圈套,刻意引诱再将他们的希望踩入尘埃。   越是这样,越是让他们感到一丝绝望。   被他低头俯视的头目不知哪来的勇气,颤抖着声音,指着他们怒骂道,“装什么假慈悲!走狗!你们都是那个女人的走狗!!你们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们合作,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她骗我们的!”   “她是给你们洗脑了吗!一个个的,都心甘情愿地做她的狗!”   他知道说完这番话,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暴怒的累和继国缘一撕成碎片,但强烈的愤怒竟让他多了几分平日里所缺少的勇气,驱使他全吐出口,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继国缘一没什么表情变化,像是莫得感情的木头人,累的脸色则在一瞬间阴了。   但他硬是压着自己暴虐的脾气,忍了忍,才冷笑道,“放心,既然是姐姐的命令——我是肯定不会让你死的。挑衅我也不会。”   累意味深长道,“但折磨你……可不比让你死轻松。”   他像是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一般,将指尖轻轻勾了一下,趴伏在地上的蛛丝就悄无声息缠上了男人的脖颈,死死勒住,勒得男人眼珠暴突,嗬嗬喘气!   “呃……呃!!”   刚才还一腔勇气的头目伸出双手不停去抓挠自己的颈肉,抓出一条条红痕,却无法阻止那根蛛丝越勒越深,直到他的脸色都慢慢涨得青紫,痛苦呻吟。   最后,他的脑袋耷拉下来,没有了声音。   ——缺氧和蛛丝上附着的毒素让他成功陷入了昏迷,再没办法冲着累大喊大叫。   皮肤惨白,红点鲜艳的少年讥诮地看着自己不堪一击的猎物,不急不缓地松开了手指,“一开始就这么乖不就行了吗?”   他愉快地看着其他几个两股战战的头目,弯起了那双有点孩子气的玻璃青眼睛,拢着雪白的蜘蛛纹和服袖,口气格外轻蔑。   “你们这些家伙,真的以为我会背叛姐姐吗?废物。你们比不上她一根指头。”   姐姐是他的家人。他唯一的,他最喜欢的家人。   怎么可以有人想要和她比较?   在累看来,这简直是在找死。   在他心中,没有人可以和姐姐比肩。   继国缘一等他做完这一切,才迟迟开口阻止:“累。铃子说过,教训可以,但不要多生事端。”   累才不理睬他的劝告,更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倒不如说,在得到小鹿御铃子的疼惜和愧疚后,他简直是要把继国缘一藐视个彻底,恨不得把他当成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人。   即使对方是最强的呼吸法剑士又怎么样?   累嗤之以鼻,在和姐姐相关的方面,他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笨手笨脚,根本得不到姐姐的欢心。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继国缘一在亲手杀了那个世界的小鹿御铃子后会毫无愧疚悔恨之心,甚至还能厚着脸皮来到他的姐姐身边?   他怎么有脸出现在姐姐面前?他怎么可以像他一样祈求姐姐的怜爱和温柔?他怎么可以靠近姐姐,对姐姐说话?他怎么可以成为姐姐重视的亲人?   累很不开心。累越想越生气。   他想,继国缘一应该感到忏悔,然后滚得远远的才对。   可他没有。他非要抢他的姐姐。   想到这一点,这位半大少年模样的恶鬼眼神阴郁得更加厉害。   本来松动了大半的蛛丝因为他剧烈起伏的心情,再度勒紧,又是两个男人被勒得身躯提到了半空中,疯狂挣扎,踢蹬双腿,如同两只毫无反抗之力,马上就要被剥皮切骨的兔子。   明明是罪魁祸首,累却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盯着继国缘一,出口就是如针尖般刺人的言语,“别管我,你又不是姐姐。你该不会以为你是猎鬼人,我就会怕你吧?我劝你早日放弃这种想压我一等的心思。”   这话实在不好听。   继国缘一没有辩解,平静点破,“你在吃醋。”   他边说着,边高高举起日轮刀,如流水般划下,将缚在两个男人脖子上的蛛丝一刀切断,制止了累的泄愤举动。   可即便如此——   红发高马尾剑士的刀还是在他们的脖子上留下了浅浅的血痕。   这很不正常,这也说明继国缘一的心情不如表面这般毫无起伏。   他终究是人。   虽然感知情绪的能力有所缺失,让他对感情方面的事情很迟钝,但涉及到小鹿御铃子,他就像是突然开了窍的,要把猫崽崽往怀里兜的大猫。   继国缘一不愿示弱。   示弱的人是没办法保护铃子的。   累听到他这句惊人的发言,手指下意识地屈起,硬生生将那两个倒霉的头目再度缠住,一瞬间按在了地上!   “住口!”   他像是一只生怕自己的亲人被抢走的蜘蛛,那双诡异的瞳孔中裂痕愈发深而阔,“姐姐喜欢我,宠爱我,拥抱我,你有什么?你都没有被承认!”   继国缘一面对小鹿御铃子会神色黯然,满脸孤独,面对累却是无懈可击的模样,只有斩鬼人的冷静和沉稳。   他像是看出累在自乱阵脚,淡淡道。   “可铃子戴着我的耳坠。那是母亲送给我们兄妹二人的耳坠。它回到了应该回到的人身上。你有送出过什么吗?”   “可千万不要和我说笑话,你把自己送出去了。”   继国缘一难得在言语上也露出几分剑士的锋芒。   他又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将那些蛛丝切开,但同样也把两个男人的衣服划得破破烂烂。   而这么平静无波的话,无比轻易地挑动了累敏感的神经和怒火。   “你在和我炫耀吗!!!”   年轻的蜘蛛之鬼冷声道,手上没有丝毫留情,第三次把那被反复蹂躏,凄惨得不像话的两个头目绑缚得结结实实,宛如示威!   被他们当成暗中较量的工具人的组织头目们:“……”   他们有一句脏话要讲,但他们说不出话,他们心里苦。   你们要打架就打架啊!   为什么不明面上大动干戈,非要拿我们出气啊!   继国缘一还算念在小鹿御铃子的份上对他们留情了,这个叫累的混蛋恨不得弄死他们解恨啊!   他们简直在心里憋屈地吐血,面上还表露不出什么,生怕累下手更狠。   本来以为他们的小命就要因为继国缘一和累如同儿戏般的争吵交代在这里时,门外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剑拔弩张的二人的注意力。   几个组织头目猜到他们的身份,面露惊喜,眼里满是希冀的光芒。   继国缘一率先收回目光,看向动静声源处。   随后,累比他更快一步,像是急着抢功劳似的脚步飞快地走出这间谈判室——他看见北区组织聚集点的门外又来了一群人。   他们装备着精良的军械和防护服,全副武装,排列在门口组成一道人铸的墙。   这是在做什么?累眯了眯眼睛。   一群人急哄哄的来送人头么?   蜘蛛之鬼难得有点纳闷。   最前方的一个人对他们喊道,“把我们的BOSS放出来,再把那个强迫签订的协约书销毁!我们可以不介意你们欺骗了我们合作的事情,放你们走!”   累听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毫无顾忌地笑出声道,“哈,你们该不会觉得,我能不能走是你们能决定的吧?”   真是没有一点蝼蚁的自觉。   最前头的人却不这么觉得,还颇为自信,“我们军火库充足,不缺武器。如果是暗组织高层成员,我们可能还要顾忌退让,只是你和继国缘一可不值得我们把你们放在眼里。”   累才不在乎他如何评价自己。   他的耳朵自动捕捉到关键词后便思索,如何才能把他们这几个小组织再剥去一些好处,削掉一层皮,伤筋动骨一通。   最前面的人见他没反应,继续道。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还不明白吗?”   “暗组织这回的大麻烦,正说明小鹿御铃子没有半点防范心,尽是妇人之仁。自己的组织像是筛子一样满是漏洞,也毫无所觉,大难临头才知道采取行动。”   “她自顾不暇,暗组织高层成员只能东奔西走——你们自然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累在对方提到小鹿御铃子后,猛地变了脸色,厉声道,“住口!不许对姐姐无礼!”   他将蛛丝铺满这整片空间时——   如火如霞般深红色的刀光也在一刹那间斩下。   剑士步步走来,语气冷漠极了。   “在暗组织面前,也学不会安分和乖巧吗?”   “那我便来教教你们规矩。”   累盯着他们道,“看来是我没有常常在横滨活动筋骨,才让你们对我产生了这种错误认知。现在……就让我来纠正吧。”   两股力量,一齐冲他们涌了过去!   雪白的蛛丝不甘示弱地袭向黑手党成员,刀光蕴含着呼吸法的真义将他们的阵脚打乱打散……   不用多久,他们就将小鹿御铃子交给他们的任务完成得七七八八。   而北区除了他们的对战声外,就安静得惊人。   直到继国缘一和累拿走桌上的协议书和那些被收缴的武器,离开这片聚集地,北区才重新嘈杂起来,如同黑夜里的生物般,开始窃窃私语。   这里发生的事情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横滨每一个角落。   这一整天,横滨里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深夜。   小鹿御铃子来到了收债人马甲的工作区域,那间色调昏暗的审讯室。   她知道了。   ——异能特务科苦心孤诣藏起来的秘密。 第9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三天   这片空间浸着猩红的液体,画满了让人脑袋发昏的色彩,小鹿御铃子却面不改色,轻巧地抬起脚跨过地面上的尸体和软绵绵的昏迷的人。   她看向被吊在空中,愈发奄奄一息的青年,一直走到尼弥芙的身旁,轻轻揉了揉少女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猫耳,神色没有丝毫动容。   就在不久前,小鹿御铃子在这个妥协的青年嘴里撬出来异能特务科的秘密。   ——“书”。   如小鹿御铃子所想,它与这个世界的存在和本源息息相关。   它可以改变现世的事实。   它的使用方法就是在“真实世界”的“书”上写下有逻辑的文字和完整的故事,将相对应的“平行世界”召唤出来并以此改变“真实世界”。   按照青年所说,“书”里有无数种可能存在的世界,即为平行世界。   如果有人在其上书写,那下笔的一瞬间就会将其中相对应的平行世界召唤出来,凭空抓取所有因果,并替换掉真正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改变所有人的记忆。   小鹿御铃子可能知道,为什么奈亚拉托提普会对她说这是祂送给她的惊喜小礼物了。的确挺惊喜的。   她想,博弈还没开始,对方就开始频频放水这种情况,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该说这就是神的任性吗?   奈亚拉托提普简直是迫不及待等着她来封印祂……祂兴致盎然,把这当成一场信徒和祂的游戏。   小鹿御铃子倒是没什么挫败感,还不如说她莫名地有一点点兴奋。   她轻轻甩了甩头,将那些和奈亚拉托提普相关的杂思抛得干干净净。   “书”对异能特务科很重要,所以他们将“书”的所有消息封锁,隐藏,只有极少数的精神系异能力者知道这件事,也对此守口如瓶,绝不透露。   一旦透露……他们就会遭到反噬。   所以面前这个人已经彻底废弃,没有作用了。   如果她提出扣押他,异能特务科还会坚持保住他吗?   应该不会。如果是这个结果,也不让人意外。   小鹿御铃子冷静地想。   她的思维在接触到“书”的概念后,像是大树密密匝匝的根部,不断地推动着自身蔓延向土地里的更深处。   “书”的存在——   她的大脑开始发热,苍白的薄薄的皮肤下,触手如同不安分的孩子般即将破土而出。   小鹿御铃子像是把自己的灵魂慢慢脱离出这具肉体,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她可以俯瞰向异能特务科的方向。   她开始伸出手指,如同分开一道宽阔的海般划动面前的空气。   就像是在现实中精准地操控着一场游戏。   “神明所眷顾和偏爱的信徒”BUFF发动。   她身躯上的人性没有随着她的灵魂被剥离带走——这显然导致了一些糟糕的结果。   那绝不是小鹿御铃子所希望看到的,可她对此一无所觉。   年轻的玩家只感觉自己的大脑浸泡在久违的兴奋里。   时间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某些非人的特质随着猩红的触手钻出来,开始浮动,让这片空气也为她战栗。   她金色的眼睛看向异能特务科,看得更远,更深,更加仔细,让那些东西更加无所遁形。   系统没有必要存在,也没有必要出现了。   小鹿御铃子漠然地想。   她开始掌握一些规则。   在她的大脑理解“书”的存在后,仿佛这个世界的禁忌都开始不甘心地松动,更高深,更让她渴望的东西向她敞开怀抱,慷慨地开放它的未知。   她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块灵魂都在因为这个事实欢欣鼓舞,她的视角好像和曾经在梦中所感受到的横滨的视角慢慢重叠。   这是过去——也是现实。   这就是奈亚拉托提普想要她知道,想让她看到的东西吗?   小鹿御铃子想。   她发现这片世界开始变得不同。   不是指浅显的色彩,温度,大小,而是三维和四维的差别。   那个傲慢的邪神……到底为什么要对她这个不听话的信徒如此慷慨呢?   不,那可能不重要了。   至于中岛敦——他是坐标,他是锚,他是这个世界能够稳定的关键。   小鹿御铃子有一种直觉,他和“书”的关系,很密切。   她如果想要拿到“书”并让它为她所用,中岛敦会是最大的助力。   小鹿御铃子将视线看向中岛敦的方位,看到他紧张的神色和身边阴沉着一张脸的芥川龙之介,还有叉着腰和芥川吵架的双胞胎姐妹若有所思。   他们四人组这一趟的出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她派遣的任务目的地里藏了一个强力异能者,那是横滨赌场背后老板在欧洲雇佣的保镖,如有不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他们几个都会折在这里。   而那就违背她只是想要磨一磨他们两人性格和能力的初衷了。   所以——   她使用了精神分流的能力。   马甲「龙赌徒」乌伽斯也将前往本次的目标地点。   这时,天色将明。   白发金眼的龙睁开了眼,摆动着巨大的,生着金色鳞片的尾巴重新走出了暗组织的大门,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他们。   小鹿御铃子飞快转动的想法被迫因为大脑传来的闷闷的疼痛中断。   灵魂回到躯壳里,触手也缩回了身体中,她恢复理智,有点可惜地闭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睛,伸出手指按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股钝痛感。   没有可以告知的人,也没有可以共享的人。她会害了他们的。   而她不再相信她的神。   那就靠自己吧。   审讯室内,锁链摇晃的声音分外清晰,让小鹿御铃子收回散乱的思绪,把目光投向吊挂在空中的青年。   “你是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她看着他,语气平淡。   青年和这位年轻的少女首领对视,恍恍惚惚间,居然感到了一种面对无法想象的巨物的不寒而栗。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掐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他直勾勾地看着小鹿御铃子在原地一直站到天明,既不知疲倦,也对他熟视无睹,像是在思考什么。   就连那个使用千百种方法折磨他的暗组织高层成员,也沉默地低下头,如同一尊搀扶着她的雕像,没有半点生命力。   如果说在小鹿御铃子进来时,青年还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人性,心存侥幸,想着这位宽容又温柔的首领会不会将他作为交易条件送回异能特务科,现在,他只想战栗。   更广博,更神秘的气质在少女的身躯上显现,弥漫,那不该是“人”能拥有的东西。   青年是精神系异能力者。   可现在,他情愿自己的异能力被尼弥芙废除。   即使拼命阻止自己,他还是像一块被吸引的磁铁,不受控制地去接触对方的思维,和小鹿御铃子的大脑接轨——下一秒,他的精神就被一种不知名的庞然大物撞得粉碎!   青年的大脑里如同炸开了一枚炸弹,“轰隆隆”作响,所有的思考都被一瞬间清空。   如果能将他的脑海具象化,那便是焦土遍布,坑坑洼洼的景象。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仿佛在他的思维贴上来的一瞬间就将他的所思所想看透,“所以——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站了一夜还没有变化的原因。”   非常笃定的口气。   青年没有办法回复她的话。   “……”   他的精神一时半会缓不过来,脸色灰白,就连瞳孔慢慢有了扩散的趋势。   小鹿御铃子却仿佛没看到他一副快要凋零枯萎的模样,像是一个为他解惑的好心老师,十分温柔道。   “如果要细细地讲,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在这短短时间内看到的东西。更何况,那不是你能接触的。不如说一说最浅显的吧。”   “你知道时间吗?”   “我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流逝的不是时间。流逝的是我们。只要能够突破那层被设置在我们大脑中的桎梏,掌控这方面的知识很容易。”   她微笑,“比如回溯,扭转和曲解,彻底改变某件事的结果——它听起来是不是和“书”很像?我想我能利用这一点,扳倒这座城市的异能特务科轻轻松松哦。”   青年:“……”   他无法回答。他也不敢回答。   小鹿御铃子像是要接着说什么,垂下纤细的睫毛,张了张苍白的嘴唇——然后一下子吐出了口血。   鲜艳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淌下,身体内部猩红的触手再度挣扎着钻出来,将她的皮肤表面围绕住。   这是一个诡谲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场景,仿佛血红色的河自她的头顶流下,蜿蜒着布满全身。   如同一场奇异的祭祀。   小鹿御铃子正要皱着眉头,将那些触手硬生生撕下来时,中原中也打开了审讯室的门进来,一脸心事重重。   “首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小鹿御铃子皱眉吐血的模样,钴蓝色的瞳孔一缩,行动快过了脑子,不假思索就是越过尼弥芙,一脚把青年踢到墙上去!   一声巨响后,灰尘滚滚,青年闷哼着,硬是在墙上陷进去一个完整的人型坑。   中原中也又惊又怒道,“你对首领做了什么!!!”   被他踢了个半死的青年:“???”   ………………   天彻底明了。   龙赌徒握着烟杆,低垂着头颅吐了口烟圈,对偷偷摸摸打量自己的视线毫无反应,脾气好得惊人。   被菜菜子和美美子轮流用手肘捅了捅腰,中岛敦憋了憋,还是没憋住,开口问道,“乌伽斯前辈……”   “您为什么会加入这个任务?这不是首领给我们的考验吗?”   当龙赌徒冷金色的眼睛转向他时,中岛敦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慌慌张张地补充道,“啊啊啊,绝对没有质疑乌伽斯前辈的意思!也没有质疑首领的意思!!!就是单纯有一点点好奇……”   老虎乖巧.jpg   龙赌徒若有所思。   他看到芥川龙之介虽然努力严肃绷住脸,想显得自己可靠一点,但也忍不住往他脸上飘的视线,还有美美子和菜菜子毫不遮掩,眼巴巴的模样,笑了笑,没有故意吊他们胃口,将小鹿御铃子的理由告诉了他们。   芥川龙之介一听到“强敌”那双眼睛就“唰”地一下亮了,如同看到了肥美的肉块,垂涎欲滴的恶狼。   他尽力沉稳道,“哪怕是强大的敌人,也不能阻挡在下为首领带回胜利。在下一定能解决掉他的。”   芥川龙之介当然有信心和骄傲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异能力得到暗组织很多前辈的指导和调教,早就超过了最开始的他一大截,不可同日而语。   但比起自信满满的芥川龙之介,中岛敦难免有点慌张。   他睁大了眼睛,语气不由带上了一丝丝幽微的恐惧:“就连首领都觉得麻烦的敌人吗……”   会不会很痛?会死吗?   中岛敦感受到内心懦弱的一面在对他低语,让他快逃,就像每一次逃避那只白色的大老虎一样,不敢直视,也不敢面对。   但是……不可以。铃子会失望的。   不嫌弃他没用而收养他,对他微笑的首领会失望的!   中岛敦咽了一口口水。   而且敌人这么强,如果自己逃跑的话,芥川和美美子,菜菜子怎么办?   他记得院长说过,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芥川龙之介最看不惯就是中岛敦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冷冷道:“如果害怕就快点滚蛋,中岛。你难道不知道碍事的家伙派不上用场,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吗?”   “暗组织不需要没用的人,没有价值的人是不能生存在首领的庇护下的。浪费首领的期待,你难道不会愧疚吗,中岛。”   芥川龙之介语气冷漠,仿佛在讲述一个事实。   美美子不爽地瞪他:“芥川!!!”   “你这家伙,忘记首领说过的话了吗!我们是同伴,对同伴口出恶言就是你学到的东西吗!”   菜菜子和她同仇敌忾,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讨厌的家伙。”   芥川龙之介像是套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对他们的言语无动于衷。   他直击核心道,“那也得他自己亲口和在下说出这番话。你们看看他,半点勇气都没有,只要有人保护就会没有骨气地躲在其他人背后的样子……多么可笑。这样也想让在下承认他是同伴?”   中岛敦这次腿没有发抖,也没有移开眼神。   他绕开美美子和菜菜子这两个朋友的保护,直直地注视芥川龙之介:“首领才不会说这么过分的话——她平等地对待所有组织成员,她那么温柔,才不会觉得我是没用的家伙!”   “你这差劲的混蛋,我才不会比你差呢!首领相信我可以做到……我就能做到,绝不会害怕!”   芥川龙之介听到他这么说,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诧异,将那些还想吐出来的讥诮言语咽了回去,冷冷道:“最好是这样,而不是空口说大话。”   中岛敦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是大话……你还是这么傲慢!你说不理解为什么首领包容我,我也不理解首领为什么要接纳你这种听不懂人话的混账啊!”   芥川龙之介脸黑了:“你!”   中岛敦昂了昂下巴,“不是说要比比吗?那就比比看好了,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   美美子和菜菜子:“!!!”   谁都没有想到,会是中岛敦率先一步下了战书。   他用那双紫金色的眼睛盯着芥川龙之介,简直要冒出愤怒的火星,一字一顿道。   “就以这次任务地点作为比赛场地,怎么样?”   芥川龙之介冷笑一声:“要是输给在下,可别去找首领哭鼻子。”   中岛敦:“谁去找首领哭鼻子还说不定呢!”   他们吵吵嚷嚷,竟然非常奇妙地将内部矛盾先一步暂时化解了。   龙赌徒微笑着听他们总算商量好了最后的比赛规则,摸了摸烟杆,犹豫了一下,没有吸,反倒将它收了起来。   “可真是群有活力的年轻人啊。”   美美子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乌伽斯前辈,您为什么……?”   龙赌徒看着她笑了笑,语气和缓又低柔。   “你们不喜欢这股烟味,也不怎么喜欢烟吧。”   “——毕竟还是孩子。” 第9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四天   被中原中也的踢击准确无误地正中弱点,青年彻底昏迷了过去。   可在橘发少年转过来的钴蓝色的瞳膜中——小鹿御铃子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白发的少女将那双金色的眼睛轻轻地阖上,眼皮微微颤动。   她像是迫切想要醒过来,但被什么东西困住在枷锁里。   她的身体表面,猩红的触手没有收回去的趋势,不但没有配合主人的意思,还宛如失控般缠绕在少女的躯体上,不断蠕动,蠢蠢欲动。   ——它们甚至想要攻击揽住少女的橘发少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中原中也扶着小鹿御铃子,冷着脸低声道。   他抿了抿唇。“得罪了。首领。”   中原中也第一次使用重力粗暴地将那些属于少女的猩红色触手扯了下来。   它们不再像是被驯服的小狗,仿佛要反过来将小鹿御铃子这个宿主吞吃殆尽,让她在他面前变得虚弱。   ——不可原谅。   中原中也想。   他看着她苍白的嘴唇,也顾不得脑子里反复告诫自己的尊重首领和保持距离,伸出手指,用指腹轻柔地按掉她嘴角的血,擦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的。你应该不喜欢这样。”   中原中也轻声道。   他在这位年轻温柔的首领身边呆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小鹿御铃子不喜欢脏兮兮的东西。   哪怕是柔软的裙摆,在她起身时都要暗组织高层成员恭恭敬敬地为她低头整理得妥帖。   干完这一切事情,中原中也才皱着眉看向尼弥芙。   “前辈,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道,“您没有保护好首领吗?”   竟然是宛如问责般的态度。   小鹿御铃子通过尼弥芙的视角看到中原中也心焦如焚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他来得时机不凑巧。   她本来还想要把青年当作实验对象,尝试一下自己开发的新技能呢。   小鹿御铃子表面:可怜,虚弱又无助.jpg   小鹿御铃子内心:磨刀霍霍向卧底.jpg   虽然中原中也担心她让她很高兴,但按照这个世界的医学标准,严格来说,她的身体没有出问题。   倒不如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极了。她非常满意。   非要说有问题的话——大概就是在中原中也还没到时,小鹿御铃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非常,非常奇怪的,反应过来后让她有点寒毛直竖的想法。   只要她想——   她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轨道,她可以拨动这个世界的东西,也可以让这座城市顷刻间毁灭或新生。   那是一种……让人迷醉的感觉。   但是小鹿御铃子想到这座城市是横滨,心头那股古怪的情绪瞬间就减轻了很多,宛如羽毛般飘散,也让她像是整个人置身在冷风中,轻轻打了个寒颤。   不能沉迷。   不要回应。   不可以继续观测。   小鹿御铃子闭着眼睛,偷了个懒,软绵绵倒在中原中也怀抱里。   她感到大脑的胀痛好了很多。   虽然刚才吐了血,但那口血倒像是身体内部无声的号角,将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也许现在更要头疼的问题就是这堆乱七八糟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的触手。   小鹿御铃子试着把它们收回身体里,可惜它们就像是被主人忽略和苛待的小狗般,又倔强又不听话,还很不满地缠着她的指尖蹭来蹭去,委委屈屈,让她被迫打消这个想法。   好吧。它们不会伤害自己,勉勉强强把它们当成一层保护壳也不错。   自我安慰完毕,小鹿御铃子头疼的对象一下子就变成了中原中也。   她愁得差点当场掉头发。   中原中也看到她吐血的狼狈样子,恐怕都脑补到要怎么暴锤异能特务科给首领出气了。   她不可能再像糊弄太宰治一样,用同样的方法糊弄他。   中原中也只是忠诚和容易冲动,又不是傻子。   更何况,他对她的态度非常慎重,不可能会满意她给出来的理由,反而很有可能会让他不听话——   暴怒,失控,脱离组织行动,去寻找让她变成这副模样的人算账。   小鹿御铃子在自身问题上更加激进,但在下属方面偏向保守。   所以她不想用中原中也作赌。   她思考着。   外部的因素不能让中原中也安分,而会如同助燃剂般让他急剧膨胀,爆炸,那么内部因素呢?   ——即小鹿御铃子本身的意愿和情况。   中原中也会因为她心软的,他也会妥协的。   面对敌人一步不退的重力使,在面对首领时,不得不步步后退。   小鹿御铃子想,明白了,所以她还是得卖惨。   卖惨也需要技巧,卖得太假或者不够有说服力,观众不会买账,她得想出来一个好的理由。   而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在接触到“书”的概念后,小鹿御铃子的精神更加开阔,她无形中接受了这个世界更多慷慨的赠予。   简而言之就是,她得到了一些权限。   于是,小鹿御铃子只是随便探索了一下,就发现这具身体的细胞活性变得非常高,新陈代谢的速度让研究人员看了都要把她绑到实验室进行人体解剖的程度。   她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她吐血的原因。   小鹿御铃子寻根溯源了一阵,又琢磨了一下,终于想到了最开始为了防止二度死亡身体崩坏服用的药剂。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它的原因。   小鹿御铃子磨了磨牙,她就知道奈亚拉托提普哪有这么好心。   一开始它作用在自己的身体上,因为时间问题,加上横滨暗中给她的身体加持了不少BUFF,还没有那么明显。   但随着横滨沉睡,时间不断推移,它的第二个副作用才慢慢显现了出来。   奈亚可真是好心啊。   她在心中冷笑地加重了“好心”两个字的读音。   她现在非常健康。   简直健康过头了。   哪怕最后身体因为这种过度的新陈代谢崩坏,化成原子和分子,消散个彻彻底底都不稀奇。   至于为什么身体没有其他的表现呢?   大概是因为奈亚拉托提普给她的灵魂加上祂自己的烙印,只要她没疯,就好处大于坏处。   所以,她没有疼痛,反而通体舒泰。   小鹿御铃子唯一松了口气的,就是幸好没让太宰治知道这件事。   不然按照他喜欢乱想的性格,还不知道要脑补成什么样子。   太宰治不知道是好事。   她想,最好永远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小鹿御铃子思考着思考着,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欸……这么说来,她的理由不就找好了吗?   虽然有点突兀,但是非常合理啊!跟她以前凹的造型和人设对接得十分完美!   为什么吐血呢?因为她活不久了。   为什么隐瞒呢?因为她还想为横滨做最后能做的事情。   为什么健康一点又变得虚弱?回光返照罢了。   很好,圆上了。   不但圆上了,还能把以前留下来的一些坑给填上。   就事论事,小鹿御铃子倒不觉得自己马上要狗带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实在不行,她还能想办法捏一具身体出来应急,像可以被抛弃的衣服般随时取用。   以前她没有这个权限,但现在,她很有信心。   小鹿御铃子在想明白这最多只会影响到她自己的生存状态,不影响横滨建设度,也不会让暗组织发生不妙的事情后,甚至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三观在刚才的“书”冲击中,发生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扭曲和变形。   但恐怕注意到,也没办法短时间内矫正吧。   她想,玩家的本职就是完成任务。   只要任务可以圆满完成,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但中原中也是个好孩子。   小鹿御铃子迟疑了一下。   他应该不会……反应太激烈吧?   毕竟都接受了龙赌徒求死的志向,那么通过尼弥芙之口告诉他,其实你的首领也快活不久了应该没事吧?   小鹿御铃子权衡片刻,发现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后——   她非常愉快地演了。   ………………   猫耳少女没有介意中原中也没礼貌的责问。   倒不如说,她难得失去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活力。   那双蓝绿色的异瞳里甚至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仿佛散不去的阴霾。   尼弥芙没有回答中原中也的问题,她自言自语道。   “……还是这样,还是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我们努力了很多遍,但我们不能改变您的结局和愿望。”   “您难道根本不在乎我们吗?铃子。”   尼弥芙无精打采般地耷拉着毛茸茸的猫耳朵。   中原中也怔了怔,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直到他意识到尼弥芙话里包含的意思,脸色大变。   “不可能!铃子怎么可能……”   不一样的。   白发金眼的少女首领,明明和龙赌徒是不一样的。   她那么温柔,理智,虽然冷淡,但看向组织成员的眼神永远都是平静和包容的,仿佛无时无刻不可以信任她。   但尼弥芙不可能也没必要用这种话诓骗他。   更何况她现在神思不属的模样……   中原中也在见到龙赌徒后的不安,开始随着猫耳少女的这些话放大。   他只能拼命说服自己,首领不可能放弃横滨和暗组织。   毕竟——她舍不得吧。   她对这座城市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们能留住她的,最重要的羁绊和筹码。   所以,他语气急促道:“这座城市还需要她——”他也需要她。   橘发少年的心脏上仿佛不可控制地生出了很多噪点,一点点将他的情绪拨动得乱七八糟。   他觉得糟透了。   不会有什么比现在的局面更糟糕了。   尼弥芙打碎他的侥幸,“横滨当然需要她,她也爱着横滨才会停留在这里。如果没有横滨,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横滨的出现只不过是将这个结果向后拖延一段时间罢了。”   “安卡斯研究过很多方法,不惜动用他们族中的忌讳。他想改变她的身体,但那也只是一刹那间的微光,转瞬即逝。”   中原中也:“……”   猫耳少女低头,舔了舔手背,态度很快变得平静了许多,“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被铃子听见的话,她又要担心你了。”   中原中也的声音简直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担心?”   “所以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的话,她打算一直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尼弥芙声音很低很轻:“不用这么生气。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是吗?如果她走上这条路,无法回头的话,最差的后果就是我们也会一起消亡吧。”   “不过就像铃子不会后悔一样。我们也不会后悔。”   中原中也:“……”   他想说,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也不想要这样的决心。   他不同意。   但很快,中原中也就反应过来,他的反对毫无效力和作用,也根本不可能让少女改变想法。   他的声音太微小了。   ——毕竟,他只是朋友。   中原中也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朋友这两个字有点可笑。   他可以尊重龙赌徒乌伽斯奔赴死亡的意愿,但他不能接受小鹿御铃子也会走上这条路。   中原中也忽然明白,太宰治最后和他对峙时那古怪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他当时只顾着愤怒,现在想起,才恍然发现,太宰治才是最早明白小鹿御铃子选择的人。   他垂下那双钴蓝色的眼睛。   原来……蠢货是他自己啊。   中原中也的嘴角一点点绷紧。   但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绝不可能。   他想,如果现在自己找上门想要合作……大概要被太宰治嘲笑一通。   中原中也看着小鹿御铃子,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轻柔而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嘴角。   像是生怕一只要逃跑的蝴蝶。   铃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答案。 第9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五天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任务目的地,此刻因为他们变得一片狼藉。   刺耳的红色警报,充斥整间赌场的叫闹,逃跑的赌徒,绊倒在地被人流踩踏的男人……   所有的乱象交织在一起,像是把这里变成一锅沸腾的热粥。   “暗组织!是暗组织!!!”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们做的那些事情暴露了吗?”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瞒下来了!”   “别管了,快跑啊!!!”   在横滨普通人的眼中,宛如保护他们的一道屏障般安稳又强大的暗组织,在里世界的某些人眼中,简直是恶魔的代名词。   他们像是看到了恶鬼和瘟疫。   菜菜子冷笑着用手机给他们拍照,发动术式。   美美子则拎着黑色的绳子,跟在双胞胎姐姐身后,平静乖巧地扯动绳子,将虚空中吊起来一动不动的人影像绑着猪狗般紧缚脖颈。   “他们好吵啊,你说对吗,美美子?”   “嗯。美美子不喜欢他们。”   得到妹妹赞同的回答,菜菜子咧了咧嘴角。   “虽然前辈说不要做得过火,但是你们这样的渣滓也不用留手吧?”   “为了能在暗组织留下来,我们可要好好地大闹一场了哦!”   金发的JK轻蔑的语气和手段的诡怪,让赌场的安保人员很快就绝望地意识到一件事,她们是诅咒师。   里世界的人总要比普通人接触到,知道更多的东西。   比如,他们明白两个诅咒师能多么轻而易举地夺走他们的性命——   她们比任何新型武器都要威力惊人。   但他们实在想不通,自己的顶头老板到底是怎么招惹到咒术界的这群疯子的!   哪怕是碾压般的,不讲理的对峙,也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就像是猎物濒死前的反抗,他们开枪了,最后的子弹穿透空气的阻力,空间扭曲了一瞬间,甚至让她们的鼻尖都嗅到了一丝硝烟味。   那些亮闪闪的子弹就像是黑色甲虫的翅膀。   但和甲虫不同的是,它们要更快,也更具杀伤力!   一秒,两秒,三秒。   在子弹即将洞穿她们的躯体时,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身前瞬间扑现出一道少年的身影,标志性的狗啃刘海让双胞胎姐妹松了口气——   “乖乖束手就擒才是最好的结果,反抗是没有意义的,犯了错不就要接受惩罚吗?!”   少年大声地喊出这样的话。   那双紫金色的的虎瞳气势逼人,里头仿佛有金子般耀眼的光芒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某些特质也在短短的时间内破土而出,不断生长。   中岛敦将身躯拉直,扭转,灵活地挡在双胞胎姐妹面前,伸出虎掌,双掌“唰”地一下就将钢筋和子弹如同削豆腐般削断!   菜菜子:“?喂,别光顾着耍帅啊!东北方向!”   美美子:“危险,敦君!”   中岛敦干劲满满:“收到!不用担心!”   他双脚往地面上借力高高蹬起,随后快速靠近想要偷袭他的任务目标,一脚蹬向安保人员,连带着蹬翻了一片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动作快到人用肉眼难以捕捉,只能看到虚影。   不用仔细观察都能发现,他的双腿异化成老虎的形状,被雪白的皮毛覆盖,弹跳力惊人,身体恢复速度也非常惊人。   救场完毕,中岛敦对双胞胎姐妹点头示意,很快就转身,急匆匆地跑上楼去给芥川龙之介帮忙。   这一场比赛……中岛敦觉得,输赢已经无所谓了。   他看向自己攥得紧紧的拳头,定定地盯了半天,慢慢松开,轻轻呼了口气,飞快地奔跑上楼。   ——因为他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他不会再那么彷徨和懦弱。   他想,尼弥芙前辈说得对。   他的战斗是有意义的。   一味逃避只会浪费他的天赋,这是可耻的。   中岛敦也曾产生过疑问——他的异能力这么危险,一旦失控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到底有什么用?   把他关起来不是更好吗?   至少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中岛敦记得,猫耳少女听到他这个悲观的问题,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了他。   “当然是保护啊。你这笨蛋后辈。”   尼弥芙道,“保护想保护的东西,保护要保护的东西。当你发现情况严峻到不允许你后退半步时——你只能举起你的武器去反抗,去保护,去让你的敌人步步败退。”   中岛敦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燃烧,他行进的速度之快让他的灵魂都要挣脱那层厚厚的壳。   他想,他大概明白尼弥芙前辈的意思了。   中岛敦在喉咙里发出一声畅快的咆哮,以可怖的速度进入芥川龙之介的战场——   然后就被同伴操控罗生门毫不犹豫抽过来的攻击吓了一跳。   中岛敦:?!   二楼早就被芥川龙之介和那个欧洲异能力者毁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中岛敦就在这种情况下闯了进来。   他看到敌人低垂头颅,站在芥川龙之介的对面,宛如睡着了般毫无动静,可威压和恐怖的异能力气息却在不断向四周扩散。   他看到芥川龙之介捂着腹部的伤口,然后——瞪向了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被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千刀万剐一万遍了。   中岛敦心里明白,芥川龙之介突如其来的攻击是因为他擅自进入他的战场和地盘,对他的警告。   但这也不是他能随随便便对同伴动手的理由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芥川龙之介就再度操控着罗生门向他发动攻击!   “芥川!你干什么!”   中岛敦脾气再好也要被芥川龙之介拒不合作的态度逼得怒气横生。   他举起虎掌格挡住罗生门的攻击,瞪向灰白发尾的少年,“铃子的命令和任务你忘了吗!”   “在下没忘。正是因为没忘,在下才看不惯你。”   芥川龙之介伸出手用力地擦掉脖子上的血,语气冷冰冰道,“居然敢用这样的态度和前辈说话,不得不说,你的勇气可嘉,中岛。”   中岛敦深深吸了口气:“芥川,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共同的敌人是他——”   不知道他又是哪句话戳到了芥川龙之介的肺管子,他脸色一沉,高声怒道,“中岛,管好你自己。这是在下的对手和猎物,你要是敢随随便便插手,在下就对你不客气了!你想破坏比赛规则吗?!”   中岛敦差点被他气得脑袋冒烟:“什么……?!我明明是想帮你啊,你这直脑筋的家伙听不懂人话吗!”   芥川龙之介:“无礼!在下不需要你帮忙,弱小的蝼蚁只会添麻烦!”   中岛敦:“你太没礼貌了,芥川!我才不会帮倒忙,首领和尼弥芙前辈她们都夸我的异能力很厉害!我能帮到很多人!”   芥川龙之介顿时面如恶鬼:“人虎!!!你在炫耀什么!”   中岛敦不甘示弱:“芥川,别这么叫我!再叫一百遍,首领大人也喜欢我!”   芥川龙之介:“嘁……人虎,你听着。在下,会证明在下才是最值得首领投以注视的人!”   中岛敦:“我也不会差!”   他们虽然面对面,吵得脸红脖子粗,但两人心中明白,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欧洲异能力者,才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可以争斗,可以唇枪舌战,但一切的前提是不会阻碍到首领的计划。只有首领,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他们个人的意志和情感无关紧要。为了首领,一切都不重要,都可以往后拖延。   他们面上争吵,实则把自身的注意力分出,分在敌人的身躯上,分到敌人的神情里,分到敌人的动作中,犹如两把雪亮的刀刃切在他的脖颈旁。   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就会第一时间合作,暴起,对抗!   这就是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在短短时间内培养出来的默契和共识。   少年人,最是骄傲,勇敢和自信。   面对强者,他们没有惧怕,哪怕伤痕累累,他们的眼神如虎如狼,死死地咬在那个欧洲的异能力者的身上——   然后,他们动了。   …………   战斗结束,但又不能说完全结束。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二人合力击败这位欧洲的强力异能力者后,这场比赛进行到最后也没能分出胜负。   他们伤得很重,可异能力者却还有最后的一点点反抗之力。   他吐血吐得厉害,全身的出血量更是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然后——果断选择了自爆。   糟糕……危险!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不够谨慎才忽略欧洲被雇佣的异能力者不怕死不畏死的疯劲,导致现在躲无可躲的境地。   他们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用出各自的异能力护在自己的身躯前方。   虽然情况万分危险,他们却出于一种固执的,不知道在哪里汲取来的勇气笃定——他们不会死的。   因为他们相信首领,相信少女的一切判断。   她是对的。她永远是对的。   他们信任首领,而他们的信任没有辜负他们。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听到了一声很累很累的叹息。他们像是等到了大家长的孩子,惊喜回头看去。   “乌伽斯前辈!!!”   白发金眼的龙不知道何时站在二楼门口,战场边缘。   他的眼里带着倦意,一圈圈甜腻的烟雾缠绕着他,那根断龙角在光里晕着华贵的颜色。   随后,他一步一步迈了进来,时间为他一秒一秒地变缓,暂停。   这里变成了真正的“赌场”。   ——龙赌徒的赌场。 第9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六天   异能力者的自爆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仿佛被一只手硬生生掐断,如同拧住一条奄奄一息的蜥蜴。   他无法借此脱身,心里轻轻“咯噔”了一下便明白,自己的伎俩被暗组织高层成员看穿了。   他是个杀手里的老油条,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为报酬丰厚的任务搭上一条命。   “异能力者自爆”是他最喜欢坑骗对手的招式,让对手恐惧避让,再逃跑。若是足够幸运,反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此刻他明白,他不止逊了一筹。   欧洲的异能力者感受到身周巨大的挤压力像是要把他搓揉成一团烂泥,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他如同脱水的鱼,睁大蒙蒙的双眼看向用绝对的力量将他的算计破灭的人。   龙赌徒的背后缓缓地张开铂金色的翅膀,那条银白色的鱼骨辫飞舞,一颗由透明变成实体化的白色骰子,漂浮在他的掌心上,转动。   “欺负够了两个年轻人,不如和我的骰子聊聊吧?”   他笑着,但龙尾慢慢卷起一个危险的弧度,竖起嶙峋的尖刺,金色的龙鳞微微发着光,冷得像暴雨冲刷过般锋利。   恐惧,如海啸般袭卷,淹没。   异能力者缩紧了瞳孔。   逃!要逃!   但胸前垂着鱼骨辫的青年,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像是完全不在乎他心里疯狂运转的那些念头,伸手向空中投掷那枚白色的骰子。   六面的骰子滚动,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定格在一个半透明的数字上。   它闪着奇异的光,那是只有龙赌徒能看到的结果。   “你的运气不好啊,先生。”   乌伽斯温柔的,彬彬有礼地对异能力者颔首,惋惜地像是在和他聊家常。   然后,一柄乌黑的枪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玉白烟杆消失。   青年的手指白皙而有力,握住枪把,扣动扳机时,细细的青筋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龙的美感。   不……不要!   异能力者杀手涕泗横流。   可他只能看着那只手握着乌黑的枪,指向他。   就像是指向一个无关紧要的靶子。   “砰!砰!砰!!!”   谁也数不清那到底是多少枪响。   乌伽斯温和地笑着,硬生生将异能力者的身体打得让人看上一眼就会做噩梦的程度。   “Bust。”出局。   那是属于龙赌徒的张狂,优雅和暴力。   ………………   战斗真正结束时,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神色还有些怔怔。   龙赌徒温声安慰:“已经做得很好了,两位后辈。你们是希望,也是幼苗。你们与我不同,唯有年轻人在我面前因意外陨落,是最痛心的。”   “哪怕是走投无路的赌徒……也不希望无意义的死亡啊。”   他阖目微笑。   “更何况,铃子需要你们。你们出事,她会难过的。”   中岛敦:……所以最重要的果然还是首领是吧!   明明口口声声说是首领强行将他留在人间,可不管怎么看,乌伽斯前辈你都没有不乐意啊!   他的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呃……难道这是前辈和首领间的小情趣?   不不不!不可能!   中岛敦狂甩头,他怎么能有这么亵渎前辈和首领的想法!   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不过,这样也很好啦。   中岛敦敏锐的听觉让他听到,因为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插手,赌场一楼的动乱也慢慢平息了。   所以,任务姑且算完成了吧。   首领大人会夸奖他吗?   中岛敦不知道。   半大不大的少年,只是因为心神不用再因为第一次重要的实战紧绷而长长地舒了口气。   体力不支让他双腿一软,没有站稳,不同于强撑着在前辈面前保持礼貌和颜面的芥川龙之介,中岛敦非常干脆,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横滨不论再如何混乱……天空也不会改变它的平静。像什么呢?   中岛敦找了半天形容词,才恍然地想。   原来是——像首领啊。   所有人都喜欢首领大人,都爱着首领大人。话说回来,也没有人舍得伤害她吧?   她那么好。哪怕是横滨中一朵花,都会被她那双眼睛温和地注视。   这样的首领大人,神明一样的首领大人,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吧?   中岛敦想。   他想要让首领大人每天都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想着想着,忽然打了个激灵,察觉到一道来自身边的,难以忽略的目光。   中岛敦若有所觉地扭头,身躯站得笔直的芥川龙之介正用一种十分可怕的眼神瞪着自己。   这家伙……有完没完啊!   首领毒唯是不是也太名副其实了点!   中岛敦恼道:“芥川!比赛结束了,我也证明了我的实力,难道还是不能赢得你的尊重?你还想再比一场吗!”   白虎眼中,怒意勃勃,一片生机,再无畏惧。   芥川龙之介语气僵硬,脸色愈发像是要杀人灭口:“不是。”   正当中岛敦暗自警惕起来时,他相当难得地开口道,“在下……承认你是在下的同伴。先前是在下失礼了。希望你不要介意,中岛。”   中岛敦傻了。   中岛敦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   这这这真的是芥川龙之介?!   他居然会说人话!还会道歉!!!   芥川龙之介见他神色古怪,眉头又忍不住皱起,刚要开口时,就被双胞胎姐妹的出现打断——   赌场一楼的动乱大概是彻底平息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脚步匆匆地赶上来,又在看到两个仿佛在废墟里打滚,一身灰扑扑的同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菜菜子:“啊!脏死了!!”   美美子:“菜菜子说得对。不把身上洗干净的话,都不想承认你们是我们的同伴了。”   中岛敦:“诶QAQ!不可以这样,美美子,菜菜子!”   芥川龙之介:“在下可是你们的前辈!”   龙赌徒坐在窗台上,长长的龙尾垂了下去,时不时甩一甩,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像是看小孩子吵架,嘴角挂着长辈般的笑意。   这倒是让四个人有些尴尬和窘迫,纷纷住了嘴,收敛少年的锋芒,屏息等龙赌徒说事。   小鹿御铃子有点意外他们的懂事,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   她能更加敏锐地感受到他们的感情,揣摩他们的行动,也发觉少年少女赤诚的心思。   虽然不说。但是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小鹿御铃子趴在堕天使的翅膀里叹了口气,教皇动作十分优雅地给她拾裙摆,尼弥芙半叠着腿,给她剥山竹。   少女首领看了看天色。   她感知到所有分流出去的精神都如同滴水汇川般流入横滨这座城市,感知到不知道多少蠢蠢欲动的野望,窥探和别有用心的低语在往暗组织的方向涌来。   小鹿御铃子轻轻坐起身来,低声道。   “差不多啦。”   “演出要开始了。只等小羊羔亲自无知无觉,把自己送上祭坛,走向死路。”   …………   乌伽斯的态度和善,只是那手腕软绵绵低垂着,带着散漫,烟杆表面的光泽和顶端流出来的甜腻烟雾融在一起。   带出了几分龙的颓靡。   他等到芥川龙之介他们安静下来,停止不安分的躁动,才和他们分析现今局势,“……所以,咒术界和异能力者二者混合不是好事。”   “如果没有首领,这会是僵局。最后因为有心之人的推动,陷入死局,彻底无解。”   他态度坦然,将事实光明正大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芥川龙之介听得认真,中岛敦抓着脑袋抿着唇,就连一向不怎么听话的,有点任性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没有吭声。   他们有点明白……他们的首领在做多么惊人的事情。   龙赌徒正对四人谆谆教诲时,赌场分支任务正式结束。   ——到时间了。   小鹿御铃子坐在暗组织的首领办公室中,下颔细而苍白,身形虚弱,血红的触手缠绕在她的手腕上,脚腕上,脖颈上。   如同一场华丽的,冰冷的酷刑。   至少在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女们来看是这样的。   面前的少女首领就像是毫无反抗之力的鸟雀,随意就能被折断翅膀,丢进泥沼。   更不用提她将所有的高层成员遣散出去,就连中原中也也没有留下作为她的倚仗,只有他们两个怯生生的,柔弱的同伴,站在她身后,忧心忡忡看着他们。   像是在等他们发号施令。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恭恭敬敬跪在她面前的领头少年,背后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很难不害怕这是个涂着蜂蜜的陷阱,它诱骗他深入,再万劫不复。   跪得膝盖发麻的少年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慌?她难道早就发现了什么吗?   还是说,她故意的?只要他们敢有异动,她就会毫不犹豫绞杀他们来肃正组织风气?   不管了。   少年将心一横。   ——这件事早在他们走上这条路时,就无法回头了。   小鹿御铃子敲了敲桌面,嘴角的笑容和眼角的红痕,透出几分玫瑰般的艳丽,她温柔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对于……背叛的事。”   “如果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可以——”   她的指尖点在那沓厚厚的罪证上,嘴中的话辗转而委婉,仿佛以前般温和宽容。   但少女首领,却是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让少年最后的一根紧绷的神经由中间断裂。   他一下子站起身,将藏着的,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能侥幸带进来的短刀,深深地刺入少女的胸口!   “动手!”   整个房间陷入死寂,只有少年嘶吼。他又将短刀拔出,又狠狠扎进去。   “动手啊!杀了她!”   鲜血流下来。   “杀了首领!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像是被少年这句话从梦中惊醒,那些孩子,那些被暗组织收养,本来最应该知道感恩的孩子——   他们拿出他们的武器,不顾一切地攻击向他们温柔的首领,眼里带出凶狠的,擂钵街的歹毒。   背后两刀。胸前六刀。腹部三刀。   小鹿御铃子嘴角却依旧挂着笑容,在心里默默地数了几声,又觉得无聊,干脆停住。   这场戏,没有出错。   本来懦弱的小羊羔为什么突生荒唐的勇气,一心觉得只要杀死首领就能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   当然是她利用教皇马甲种下来的因,结出来的果。   那是宛如颠茄般让人意乱神迷的香气。   小鹿御铃子微笑。   她故意留下来的小羊羔,自愿走入圈套。他们自以为孤注一掷,惴惴不安地背刺了她,孰不知这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们是最开始加入暗组织的孩子。   他们因为高昂的利益,忘记了初衷,成为了暗组织的背叛者。   温柔的,宽容的首领,对他们叹了口气。   他们用刀刃伤害她,她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不疼也不痛,不害怕也不畏惧,只对他们平静道。   “我很失望,孩子们。”   “我很痛苦,我很悲伤,我受到内乱的侵害。”   “所以——狩猎,开启。自我而起……尽情狂欢吧。”   这句话像是开启了什么恐怖的开关,所有的攻击被迫停止。   猩红的触手一瞬间将小鹿御铃子卷住,包裹,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变成一团巨大的,妖异的茧。   内乱的侵害……狩猎……自她而起……?   领头少年神色大变,终于发觉了什么不对劲。   他不顾同伴阻拦,带着满身属于首领的血,走到首领办公桌前,翻开了所谓的“罪证”——然后,脸色一寸寸地惨白下去。   那哪里是罪证?那分明是没有一个字的白纸!   她是在诈他们!她甚至不屑去调查他们背叛的证据!   她是故意要让他们想杀她!伤害她!   可现在醒悟,已经来不及了。   首领用自己开启了狩猎。   她的痛苦和哀伤,平等而快速地传达给了所有暗组织高层成员。   毫无疑问——这天的横滨将要产生一场巨大的震动。   原本还在和芥川龙之介细细讲解的乌伽斯,神色在一瞬间改变。   “首领!!!”他失声道。   “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中岛敦第一次见到,名为狂怒的情绪席卷上龙赌徒的神色,将他的疲倦吃得一干二净。   白发金眼的龙,在愤怒。   作为最早的那批眷属,芥川龙之介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立刻问道:“乌伽斯前辈?是首领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龙赌徒用一种悲凉的,冰冷的,不信任的目光,一遍遍地扫视他们四个人,才简短道。   “他们要杀她。”   中岛敦怔住了。   芥川龙之介也怔住了。   他们感到他们的大脑在嗡嗡作响,像是在抗议,在悲鸣,不愿意接受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有人要杀首领?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吧?   中岛敦忍不住抱了一点微小的希望。   毕竟,那是首领啊。那是为横滨付出很多很多的首领啊。   怎么可能会有人恩将仇报呢?   他浑浑噩噩地想。   但龙赌徒却没打算让他们存有侥幸之心。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狩猎的含义,再道,“如果不是他们想杀她,铃子绝不会这么悲伤。也绝不会失望到把狩猎当作最后的手段。”   “她为这座城市倾尽所有,没有半点隐瞒,可是有人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杀死她!”   龙赌徒手中,玉白色的烟杆被他握得很紧。   他面无表情道。   “后辈们,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们多做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们,狩猎是一场狂欢,只要是组织成员都能参与其中。”   “而我们的猎物是——这座城市里所有的背叛者,诅咒师和卧底咒术师。” 第9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七天   东京咒术高专。   一年级组和二年级组在训练场上打闹成一团,打得烟尘滚滚,打得热火朝天。   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倒是有了几分他们这个年纪的样子。   比起活力十足的少年少女们,两个不靠谱的大人,则不约而同地在训练场休息的角落躲清闲。   五条悟如往常般一副老师打扮,行为间却散漫得毫无老师的模样。   他将手随意地搭在额头前,感叹道,“由里子被急匆匆召回去,看来铃子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她准备了多久。”   五条悟啧啧几声,“这就是你说的不惜以自身为代价,也要清除异己吗?”   “——森先生。”   被他使用敬称,端正态度对待的是个黑发紫色眼睛的中年白大褂医生。   男人不但脸上有些青色的胡茬没有刮干净,看起来颇有点邋遢,还没有半分咒力,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的模样。   但这样的“普通人”,却赢得了五条悟的尊重。   他就是森鸥外。   虽然被小鹿御铃子半哄半强迫地逼去了咒术界,倒是比在横滨更施展得开,如鱼得水,将御三家和咒术界总监会把玩在掌心中。   森鸥外:“是的哦,五条君。”   他慢慢走到他身边,笑得高深莫测,笑得那双眼睛都弯了起来。   “这便是首领之道。我很高兴,也很欣慰。铃子小姐终于放下不必要的心软了。”   五条悟没有看轻他。   这位五条家年轻的神子在知道森鸥外操控咒术界轻松如探囊取物般的手段后,当然不会将他真正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但他还是半开玩笑般为自己友人反驳道。   “森先生怎么知道那是不必要的心软呢?我观察过铃子,也观察过你,你们的处事风格是不一样的。这就像是每个咒术师与生俱来的术式般,不能更改。”   “森先生——铃子肯定有自己的计量。”   五条悟轻飘飘道。   森鸥外倒也没有反对他的观点,若有所思般沉吟半天,居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五条君。”   五条悟是个不被夸则已,一被夸惊人的性格。   平常人听到这种话,肯定要谦虚几句,他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啊~我当然是对的啦。”   五条家的神子,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和骄傲。   随后,他微笑道,“不过,现在看起来铃子是真的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完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老师会心痛生气的。”   森鸥外有点吃惊地看向他,语气低沉地确认道:“你是要对铃子小姐使用什么手段吗,五条君?”   五条家的野心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不得不说,真是藏不住的性格啊。   森鸥外眯起了那双变得晦暗的紫红色眼睛,在心中不自觉开始阴谋论。   五条悟:“诶嘿。”   他把墨镜拉下来,耍帅般地在指尖绕了一圈,眨了眨苍蓝色的眼睛,“当然是——撒娇啦!”   “铃子很吃我这一套呢。”五条悟笑眯眯道,“吃软不吃硬,我知道哦!   本来还以为要见证盟友自相残杀的森鸥外:“……?”   他嘴角抽了抽,“您开心就好。”   ————   狩猎,开始了。   小鹿御铃子使用了精神分流的能力。   横滨南区的下水道,“滴滴答答”地响着水声,带着一股粘稠的味道,恶臭可怕地钻进男人的鼻腔中。   简直肮脏得令人作呕。   可是,脚步越来越近了。   蹦蹦跳跳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那是小孩,是疯子,是噩梦。   “你藏在哪里,我的朋友?不要躲起来啊,我的朋友!让我们一起来玩过家家游戏吧!”   鬼娃娃左顾右盼,像是单纯好奇的孩子,她脚步轻快,那张惨白的小脸上,猩红的唇角弯起弧度。   她穿着黑色的洛丽塔,她举着生锈的斧头,她的笑脸布偶趴在她缝合的脖子上,左右巡视。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鬼娃娃慢慢地抬起头,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嘻嘻嘻……我才多久没回来,我的玩具就敢不听话了吗?”   笑脸布偶一下子变成了哭脸布偶。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小老鼠想要玩躲猫猫,我就应该满足你的愿望!”   男人开始流冷汗。   不……应该没有这么快……这个地方非常隐蔽,她不可能找到的!   男人正把自己拼尽全力蜷缩起来时,头顶突然覆下来一片阴影。   他明白这代表什么。他慢慢僵住了。   不!这不可能!   他在心中嘶吼着绝对不要抬头,他的身体却像是和大脑彻底分离般,不受控制地慢慢向上看去。   他看到了怪物。   他看到那只黑黝黝的眼睛,带着猩红的血丝,死死地瞪着他,斧头在小女孩的手中高高举起。   “我——找——到——你——啦——”   鬼娃娃声音尖锐道。   “伤害铃子的人……都该去死!”   「马甲-鬼娃娃由里子扮演度到达100%」   横滨东区最偏僻的地方,是一间昏暗的库房。   遍地的蛛丝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美得如同截下来的银线,但危险得夺人性命。   藏在这里的人被蛛丝包裹,形成一个个绝望得伸出双手想要往外逃走,或者双掌合十想要求饶的模样。   他们变成了被包裹的茧,他们被拖入窒息的怀抱。   “你们还想要……逃到哪里去。”   巨大而狰狞的蜘蛛身躯,缓慢地运动着八根修长的肢体,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六只幽蓝色的复眼看向更远处。   柔顺而楚楚可怜的蜘蛛少女咬着鲜红的唇,伸出手,抱住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语气愈发哀怨。   “我的孩子,去吧……去找到他们吧……把他们彻底变成你们的食物。”   这是来自母亲的命令。   “铃子……没有人可以……夺走铃子……!”   「马甲-白蜘蛛莉尔拉扮演度到达100%」   横滨北区的废墟。   金色的火焰把这里化作一片温度极高的修罗场,简直要把人的皮肉都一点点烤得融化。   蜜色皮肤的英俊青年,高高束着银色的马尾,金色的耳环熠熠生辉。   他的脸上烙印着猩红的花纹,缠绕到耳后,却带着矛盾的圣洁。   他穿着白色的露肩长袍,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里满是悲悯,他一手提着黑色的长刀,一手托住金色的天秤,如同行走人间的神。   “神明会宽恕你,但你应先入天堂。我的孩子。”   狂信徒眼睁睁看着金色的天秤,一点点地倾斜向某个方向,笑容也随着它一点点流逝。   “可你们伤害了我的神,我的太阳。”   黑色的长刀举起。   “所以——我判你有罪。”   「马甲-狂信徒帕斯卡伊扮演度到达100%」   横滨这座城市的上方。   想要逃走的直升机,被一只手硬生生拽住。   庞大的黑色翅膀扇动着血腥的飓风,每一根羽毛都泛着金属光泽,白色军装的青年,神色冷漠。   那双藏在金丝单片眼镜后的猩红眼睛,正不紧不慢地锁定他主场中的猎物。   堕天使听到直升机上有人在尖叫,在祈祷。   他几乎在一瞬间陷入了暴怒。   堕天使抓住直升机的手背上暴起青筋,他将它硬生生向后拖离了一截距离,他道。   “你们居然妄想光明会救赎你们?你们居然祈祷光明放过你们?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   黑色的太阳,黑色的空间。   “伤害她时——黑暗便将你们包裹了。”   堕天使用一种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独有的傲慢语气道。   “死吧。这是你们的命运。”   「马甲-堕天使安卡斯扮演度到达100%」   横滨码头。   金色长发的“魔女”睁开那双银色的空灵的瞳孔,美艳而温柔。   他披着深黑色的头纱,他穿着黑色的长裙,如同拖曳着华丽尾羽的鸟儿,走在海浪旁,走在那群倒在他脚底的人里。   他的鼻尖有一点红色的小痣,孔雀尾般的眼角和艳丽的红唇,让他多了一种介于男女间的美丽,又不属于任何性别的奇异。   “不懂得温顺为何物的男人,是没有用的废物。为什么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魔女”叹息,嗓音低醇又柔哑。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蛇纹木魔杖,轻声道,“我不喜欢生气。因为它总是容易让人变得丑陋,又难以控制。我不喜欢不美丽的模样。”   “但是,首领受伤了。我很难过。”   蛇纹木魔杖顶端,猩红的眼球不安地转动,喷涌,越来越多的血一般粘稠的液体,一点点地铺满地面,它们贪婪地吃掉那些昏迷的人。   这是“魔女的药物”。   专门用来惩罚不够听话的男性。   “魔女”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他硬生生让他们痛到再度醒过来。   “你们要赎罪啊。怎么可以睡着呢?”   他温声细语,那些液体却化作尖锐的刀刃,在他们的身体中肆虐,穿插!   惨叫,尖叫和求饶。   所有的船都被银白色的花包裹,它们开满这片区域,猩红的液体流淌,蔓延,直到这里变成“魔女”的土地。   “——你们应向她告罪,向她忏悔。”   「马甲-“魔女”温洛扮演度到达100%」   横滨中心城区。   火红长发的教皇站在他们的包围圈中,冷眼“看”着他们颤抖着手,将枪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华丽的冠冕下,他闭着双眼,仿佛不愿看到这个人间。   那身整洁的金红色教服上,在刚才的战斗中沾到了几点脏污的血。   他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满脸嫌恶,擦得干干净净。   枪响,闷哼,倒地的尸体。   教皇冷冰冰道,“庸人自扰。”   “如果你们足够坚定,足够理智,就不会互相戕害。”   “如果你们足够聪明——就不会对她下手。”   「马甲-教皇德兰扮演度到达100%」   横滨的屠宰场。   猫耳少女操控着望不到尽头的铁链,如同捆缚着猪狗般将他们绑起来。   它们深深地勒入他们的皮肉中,钻入骨髓般的痛感,成百上千倍地压下去。   她舔着带血的手指,蓝绿色的异瞳盯着他们,仿佛盯着鲜嫩肥厚的猎物。   “你们应该知道,惹怒了我的后果吧喵?”   他们恐惧地看着她。   他们当然知道……   所有得罪暗组织的人,会被她折磨成什么模样。   “你们知道啊,那就好办了喵。”   尼弥芙歪着头,头顶的猫耳动了动,慢慢露出一个暴躁的笑容。   尖锐的獠牙是捕食者的本能。   “我本来就讨厌叛徒。更何况——你们伤害到了铃子!”   「马甲-收债人尼弥芙扮演度到达100%」   横滨暗组织基地。   冷金色眼睛的龙,面无表情地向空中投掷出白色的骰子。   他在一瞬间将这里变成他的“赌场”。   “赌徒……本就一无所有。我所求不多。”   他垂下眼睛,孤独而疲倦。   “可你们居然想把她也夺走?”   “来赌一场吧。”   「马甲-龙赌徒乌伽斯扮演度到达100%」   ………………   狩猎结束,横滨建设度达到80%。   整个横滨,在这一刻安静了。 第9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八天   暗组织基地在此刻也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寂静。   像是所有人都随之消失。   那些危险的,不能言说的东西和怪物,也如同融化在了这片深夜里。   最后一个加茂家的人,正在拼尽全力奔跑——他还没有被他们发现,他想要离开这里。   横滨的信号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屏蔽了。他无法通过通讯设备向外界传递任何消息,只能亲自去通口信。   男人感到嘴里有散不去的铁锈味,心脏也仿佛要超过负荷般狂跳。   ——但他没空去在意。   他必须要向加茂家传递一个情报。   虽然这群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仿佛发疯般对安插在横滨中所有的暗钉进行清扫计划,但这反而更证明了他们的首领遭到背刺,陷入重伤的处境。   危在旦夕。   如果他们要有动作抢占先机,那必然是这种时候最为合适——哪怕是禅院家和五条家,也不能对此置喙什么!   一想到自己能得到多大的奖赏,男人便觉得一阵心热,就连那股害怕都散了不少。   他知道暗组织的高层成员很可怕。   但失去首领的暗组织就如同无首之兽,再多的挣扎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他们狂暴到让人心惊,也脆弱得令人心生贪婪。   可很快男人就发现——他好像,一直在原地转圈圈。   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在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   但他用眼睛确认了一下不远处看起来非常熟悉的建筑,心“唰”地一下凉得彻底。   ——他没有逃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忽然一阵悚然。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头顶乌黑的天。   一轮围绕着光轮的黑色太阳,在空中悬挂,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无声地嘲笑他。   他在那一瞬间怕得浑身发抖。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被困在堕天使的镜像空间中,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又像是被人观赏的小丑,自顾自做着好玩的把戏。   什么时候?   他是什么时候被发现,又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堕天使领域的?   男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却仍然在不受身体控制地颤抖。   他听到堕天使轻蔑的笑声,然后下一秒——   镜像空间被它的主人撤去了,显现出这片区域原本的模样。   这里是暗组织的内部,地下通道的暗室。   加茂家的咒术师目瞪口呆地看向面前这群暗组织的高层成员,嘴唇如同被胶水粘住般,张不开,也说不出一个字。   所有的怪物,漠然地看向他,用一双双不同的眼睛,用一种种不同的情感,讥诮,冰冷,仇恨,厌恶……他们身上带着最明显的非人特征,甚至还挂着使人胆寒的血腥气。   他们的危险,不言而喻。   但男人的注意力却没有停留在他们身上。   更加惊惶的情绪将他包裹,他的眼珠像是不会转动般直勾勾地锁定在这群怪物的中心位置,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被他们拥抱,被他们围绕,被他们牢牢保护的少女。   她的脸色白得像是透明的冰雪,神色冷淡,形容疲倦,金色的眼睛里缺少情绪,仿佛神明吝啬给予目光。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体上没有一点伤口。   而在辨别出少女的身份后,男人血管中流动的液体也仿佛在刹那间冻住了。   明明按照原本的情报,她应该早就重伤垂危了才对……可她居然毫发无损?   男人大脑混乱了一息,便明白过来。   那是个——谎言!!!   她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苍白长发,苍白皮肤的少女坐在高座上,撑着下巴,那双金色的眼睛以一种近乎高高在上的角度俯视他,慢条斯理道。   “感谢阁下让我观赏了一出好戏。原来你是加茂家的人吗?”   她每说出一个字,加茂家咒术师的脸色就白一分,直到最后,他连站都仿佛要站不住了。   她笑了一声,语气与冰冷的脸色形成一种格外矛盾的温和。   “不用紧张,我和你们加茂家很有缘分。”   男人顿时抖如糠筛。   这种缘分,他们可一点都不想要啊……   小鹿御铃子的语气愈发平缓得让人心惊:“放心,除了你们加茂,还有禅院家,五条家,包括咒术总监会那群贪婪的蛀虫。你们真的很碍眼,又一个个恨不得伸出手来捂住我的口鼻,让我不能呼吸。”   “我想,就算我对你们出手,悟也不会介意吧。”   男人抖得更厉害了。   他心想道,果然……五条家的家主和暗组织的首领有奸情!   这熟稔的态度和亲昵的语气——五条悟,你简直有愧于五条家的教导!   小鹿御铃子把面前加茂家的咒术师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嘴角轻轻抽了抽。   这都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她的言语还在继续。   “总之,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猜你现在正在想,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吧?”   男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悄悄抬了抬头,看向高座上神色越发无聊的少女,又在对上白蜘蛛那副凶狠得像是要杀人的表情时,神魂俱颤,立马不甘地垂下脑袋。   所以,他没有看到,正在低头喝茶的红发教皇尾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但他却突然在这种关乎生死的紧急关头,感觉到自己恐慌的大脑中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想要逃走……趁着面前的少女首领完全不在乎也不在意他的小动作,当着所有暗组织高层成员的面逃走。   这本来是一个可笑的念头,可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锋利的刀刃将那道口子越划越大,直到最后呈现出黑黝黝的,令人心惊的洞。   加茂家的咒术师,他还没有发现,内心的潘多拉魔盒被他人悄无声息打开了。   不同于加茂家嫡系术式,赤血操术,他是加茂旁系中极为少见又非常鸡肋的空间系术式。   这是他最后保命的底牌。   他绝对可以用这个逃走!   对,没错,就是这样……   男人想得越来越激动,神色却一点点地,越来越恍惚,直到整张脸都慢慢扭曲成怪异的模样时——   他忽然感觉到肩膀有点重,又有些发酸。   奇怪……这是什么?   男人迟钝地扭着脖子向后看去,便看见两只苍白细瘦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带来一阵阵使人心惊的寒气。   小女孩,黑漆漆的眼睛,猩红的毛细血管和笑脸布偶。   他们一起笑嘻嘻地看向他,尖锐的玩闹般的声音往他的耳朵中钻去,仿佛要钻破他的耳膜。   “一只耳朵,两只耳朵,三只耳朵……”   明明是如同死去的幼童尸体般轻的模样,压在男人身体上的重量,却在一点一点地加重,重逾千斤。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肩膀上的!简直就像是……一道不该存在的鬼魂!   加茂家的咒术师几乎要惊叫出声,他冷汗涔涔:“你要对我做什么!”   鬼娃娃弯起那只黑黑的,圆圆的眼睛,“我要你,陪我玩……陪我玩……”   重复的语调,惨白的孩子。   男人的惊恐在那一瞬间冲破了大脑中的阈值,他终于无法冷静,而是发动术式转身就逃!   但在下一秒,他就被鬼娃娃一脚踩在了背上。   生锈的巨斧钉进他的眼前,简直像是贴着他的眼球擦下去,带来一种错觉般的浓艳的红。   好红……红得让人发晕。   鬼娃娃却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整个人都兴奋得颤抖起来。   她愉快地举起笑脸布偶,手背绷起青筋,冲他重重砸下。   “想跑?太好了,太好了!留下来乖乖当我的玩具吧!!!嘻嘻嘻嘻!”   完了,一切全完蛋了……   这是男人最后的念头。   他伸出的手指,深深地扣抓入地面中,留下一道道骇人的血痕。   加茂家的最后一颗钉子也被彻底拔除。自此再没有任何准确的消息能够流通出去。   不知道羂索会作何感想呢?   小鹿御铃子猜,他现在大概还在咒术界的哪个角落里无能狂怒。   男人还剩下半口气,没有完全死透。就当鬼娃娃眼神变得狠厉,再度举起斧头时,小鹿御铃子终于开口阻止她道:“我们有贵客。由里子,回来。别显得这么不体面。”   咦?   暗处的人闻言,不由暗自琢磨,她居然这么快就被这位首领发现了么?   的确不容小觑啊。   小鹿御铃子眼神毫无波动地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正站着个因为好奇到来很久却不吭声的女人。   她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只能慢慢走到所有人的目光下,露出她的真容——正是咒术界的三位特级咒术师之一,九十九由基。   这位向来随性的特级咒术师轻轻吸了口气,向后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苦恼道:“啊呀,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小鹿御铃子没有多加寒暄,直言道:“九十九由基小姐,我知道你。趁乱找到暗组织这里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九十九由基摊了摊手,努力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不用紧张,首领阁下。我只是好奇能让咒术总监会那群老东西PTSD的是谁,所以来看看罢了。”   “真没想到,首领阁下会是这么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啊。”她啧啧道。   小鹿御铃子觉得她说话的方式很有趣,笑了一下,“那你满意你所看到的我吗?”   九十九由基非常放松地捏着自己的下巴,打量她片刻,“说实话,不是很满意。首领阁下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健康。传言中快要不受控制的怪物这个形容,倒是非常贴切。”   她口无遮拦地说完这句话,敏锐地察觉到暗组织高层成员中有一阵不小的骚动。   仿佛无知的旅人惊扰到了一群虎视眈眈的恶兽——几乎是在短短的一个呼吸间,她就被很多道冰冷的目光锁定住。   九十九由基面不改色地微笑:哎呀,真凶。   小鹿御铃子:“……这个事,你是在哪里知道的?”   九十九由基抛了抛手中的车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黑市的消息。”   她像是看不见那群暗组织高层成员愈发迫人的目光,话锋一转,“所以——首领阁下,你这具身体,是真的快要变成怪物,支撑不住了吧?”   “那不如让我为你所用——你要支付的代价只有让我研究研究你的身体。”   九十九由基的眼神有点狂热。   像是怕小鹿御铃子误会她心怀不轨,她补充解释道。   “别担心,我只是想要实现我的理想罢了,取首领阁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身体数据,验证我的某些猜测。”   这位女性的目光非常诚恳真挚,但小鹿御铃子还是拒绝了。   “抱歉,九十九小姐。我不需要更多的咒术师力量。单论咒术界方面的话,五条悟更能为我提供助力。”   她言辞同样恳切。   九十九由基却不知道由此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哇”了一声,“懂了,懂了。原来如此。我不会强行介入你们间的关系的。”   小鹿御铃子:?   懂了什么?   九十九由基继续兴致勃勃道,“既然不想等价交换,那首领阁下要不要和我进行合作?我免费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鹿御铃子毫不留情,二度拒绝,“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九十九小姐,你找错人了。如果想在这方面进行合作,还不如去问问悟的意见。”   九十九由基啧啧有声:“哎哟,悟悟悟的,叫得可真是亲密啊。”   小鹿御铃子:“……您误会了。”   九十九由基却没打算听她反驳,感叹道,“年轻人,年轻人啊~”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待小鹿御铃子颇有耐心,又想了想道,“那首领阁下想和我去东京咒术高专玩一趟吗?有我在,保管不会让你失望。”   九十九由基对小鹿御铃子轻轻wink了一下,本就英姿飒爽的高挑美人竟多了几分俏皮,“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小鹿御铃子倒是没有被这个wink撩动。她只是冷静思考了一瞬。   横滨的狩猎任务完成,接下来要去处理咒术界的任务也是正常的。那么本体靠近任务地点,自然无可厚非。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前往东京咒术高专这个年轻咒术师的大本营就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鹿御铃子垂下眼睛。   毕竟,森鸥外都快要把咒术总监会盘出包浆了。   加茂家,禅院家和五条家人人自危,她要做的就是前后夹击,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还有禅院直哉。   因为她长久没有联系他,这位性情高傲的封建大少爷胆子又肥了,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了不少事情。   小鹿御铃子微笑。   看来是忘记了“魔女”带给他的男德调教了啊。   虽然禅院直哉因为脖子上的银色花纹,不敢对她生出一点谋逆之情,老老实实,怂得要命。   但仗着暗组织和他的联系,面对亲族胡作非为,这也是不正确的行为。   真是——缺乏教导,粗俗不堪。   ……   在听到九十九由基的问题后,鬼娃娃在一瞬间露出了渴望的表情,期期艾艾道,“铃子……要来高专吗?”   九十九由基看着看着,只觉得十分有趣。   宛如猫抓老鼠般戏弄加茂家的咒术师的鬼娃娃,不见先前半分狂暴的模样,小心翼翼,怯生生得宛如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怕被大人责骂的小姑娘。   要是让刚才的男人看见,怕是要吐血三升,死不瞑目。   小鹿御铃子注视着她,问道,“那由里子希望我去吗?”   鬼娃娃颤了颤睫毛,低声且坚定:“希望。”   “由里子……一直乖乖的。所以由里子,想永远和铃子在一起。”   小鹿御铃子:“……”   她慢慢笑了。   然后,九十九由基看到面前这位苍白的首领,带着温柔的疼爱回答道。   “好。”   小鹿御铃子决定要去东京咒术高专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五条悟打电话说明情况。   她让白蜘蛛马甲把那几个特级咒灵都提溜给五条悟处理,就很久没有再联系对方了。   毕竟两边都是大忙人,各自都有不少正事要做。   所以,接到小鹿御铃子在这种时间点打来的电话,五条悟甚至有点吃惊:“哎?铃子?”   他在确定小鹿御铃子状态平稳,语气也没有令人不安的变化后,不由调侃道,“平时忙到没空聊天的首领大人,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难道是要我帮忙吗?诚心诚意恳求我,我说不定会答应哦~”   小鹿御铃子冷静道:“悟。”   五条悟:“……咳咳,不要这么严肃嘛铃子。开个玩笑啦。”   听完小鹿御铃子单方面的诉求,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五条悟甚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般笑道,“好巧,刚好在这个时间点吗?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快开始了。”   “要带着你的那群奇奇怪怪的下属来玩一玩,客串客串敌方角色,磨砺小辈吗,铃子?”   小鹿御铃子:“……”   他这是想吓死那群老古董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嗯……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9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九天   小鹿御铃子不是喜欢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性格。   所以她很快就拍板定下前往高专的时间,今天做好暗组织的扫尾工作,明天就出发。   这么一来,九十九由基自然就成为了暗组织的客人。   横滨的人都知道,暗组织对敌人有着绝不留情的冷酷,面对朋友则是万分周到的体贴。   ——他们有自己的待客之道。   所以九十九由基过得不可谓不舒服。   她老神在在地握着一罐可乐,瞟了动作和神色都彬彬有礼的狂信徒一眼。   哇哦。好正。   九十九由基在心中默默感叹。   要不是她的大脑在告诫她这绝不是能轻易调戏的对象,她可能已经回头和他要联系方式了。   这是一个心有所属的强者。   还是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徒。   虽然九十九由基一向坚信,自由自在的美女就应该随心所欲地追求帅哥,但她又不是傻子。   狂信徒帕斯卡伊,情报里出了名的暗恋自己的首领的一份子,还因此和堕天使安卡斯进行一场相当恐怖的争斗,对其他人不假辞色。   她是疯了才会去要联系方式。   而且,就算她脑子一冲动真干了这件事,对方也只会平静微笑拒绝她吧。   身为有钱有实力的美女,九十九由基才不想丢这个大脸。   不过……暗组织的高层成员标准,除了实力强大,个个对首领忠心不二外,难道还要长得好看吗?   九十九由基摸了摸下巴,深以为然。   毕竟,她站在暗处里看到的那群高层成员,以及那些忙得脚不沾地,视她为无物的干部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   排除掉那些随时可能死人的危险,这里简直就是颜狗的天堂啊。   狂信徒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开口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九十九小姐?”   九十九由基随口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们把自己当作招牌,应聘暗组织岗位的人恐怕会把基地都挤爆吧。”   听出她是真情实感这么觉得的小鹿御铃子:?   这是什么角度的切入点——   好怪,但很像很有道理。   不过她应该马上就能通关这场游戏,见到横滨了。   所以用脸招聘人才什么的……不该是现在的她要考虑的事情。   于是,狂信徒不动声色地挡回去:“您说笑了。”   九十九由基见狂信徒不感兴趣,就及时收了声,没多纠缠这个话题。   随后,她露出明艳的笑容,试探问道:“既然你是你家首领派来招待我的人,那是不是能回答我的问题?”   狂信徒睁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看着她的笑容,顿了顿,言语间颇有距离感。   “当然,您是客人。只要不是太重要的,会影响到铃子和暗组织的问题就可以。”   这话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九十九由基:“那我就不客气地直接问了。你的首领大人为什么要拒绝和我合作?”她很直白。   狂信徒眉头皱起,刚要进行一个官腔回答,就被早有心理准备的九十九由基打断,“抱歉,我不接受敷衍的回答哦。我是客人,对吧?”   帕斯卡伊神色变了变,最后垂下那双宛如湖泊般的眸子。   他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沉沉的气息。   “这是首领的决定。我无权过问,更无权猜测。”   永远带着得体笑容,操控火焰和温度的信徒,此刻眼睛里居然没有一点温度。如同降到了零点的,冰色的翡翠。   不用说表面的温和,就连最常出现的悲悯也无影无踪。   毫无疑问,九十九由基这毫无顾忌打探情报的态度惹怒了狂信徒,也狠狠踩在他的雷点上,将他的良好态度击得粉碎。   九十九由基也不意外。   毕竟,狂热的信徒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心理素质强大,面不改色地晃了晃手指,“拜托,帕斯卡伊先生。我只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这很过分吗?”   金发的美人笑起来,居然呈现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攻击性。“不要用什么首领阁下和五条悟合作就不打算和其他咒术界的人合作这种借口来搪塞我。我和五条君的追求并没有明确冲突。”   九十九由基展现出了特级咒术师的自傲和漫不经心。   “更何况,这又不是结婚恋爱,还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说对吧,帕斯卡伊先生?”   “……”   狂信徒慢慢抚摸着腰间的黑色长刀,那对金色耳坠折射着璀璨的光。   他半天没有说话。   小鹿御铃子也在思考,既然九十九由基都看出来了,要不要说实话。   唉。可她的目的真的非常简单啊。   只是想找个由头,借着合作的理由收割剥削御三家。   少女首领幽幽叹气。   合作对象一个就够了,再多一个特级咒术师亏的是自己吧。   九十九由基等了一会儿,差点以为自己要先和面前这位彬彬有礼的暗组织高层成员打一架时——   狂信徒忽然露出了被安抚般的,略微放松的表情。那双眼睛宛如融化了似的。   他收敛起了毫无温度的眼神,将小鹿御铃子不愿意和九十九由基合作的理由,简要地,委婉地告知对方。   九十九由基:“……等等。”   这副很明显是被首领顺毛的表情暂且不提……   她迷惑地发出了灵魂问题,“我最开始听五条君提过,不是只有禅院家吗?怎么通货膨胀成了御三家?”   狂信徒露出安静的微笑:“您也说了。通货膨胀罢了。”   九十九由基听面前英俊的青年轻描淡写道,“咒术界御三家不是向来喜欢捆绑在一起,很有优越感吗?那被捆绑着一块挨打,遭到剥削,想必他们也乐见其成吧。”   九十九由基忍俊不禁:“不,我想他们不愿意。”   就御三家那狗德行,被普通人出身的咒术师骑脸都要暴跳如雷,更何况是被他们一直看不起的普通人?   九十九由基越想越觉得好笑,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但如果非要被打,他们肯定要扯彼此的后腿倒是真的,他们啊,一旦不好过,就想拖其他两家下水。”   九十九由基乐不可支:“这么一想,你倒是没说错,帕斯卡伊先生。”   她被对方说得都开始期待傲慢的御三家要怎么倒霉了。   狂信徒笑容愈发温柔:“能让您开心,是我的荣幸。”   他又陆续地解答了她好奇提出来的问题,相当有原则,牵涉到暗组织机密的问题就会垂下眼睛,闭口不言,九十九由基也会很识趣地跳到下一个问题。   一时间,宾主尽欢。   九十九由基:“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金发的特级咒术师笑眯眯地抛出了一枚炸弹。   小鹿御铃子:???   啊?这是什么问题?   狂信徒慢慢睁大了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难得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请不要戏弄我,九十九小姐。”   九十九由基:“这可不是戏弄,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哦,帕斯卡伊先生~这对我很重要。”   她双手抱胸,肃着张脸再度问了一遍。“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狂信徒确定她的态度不是开玩笑后,低低叹了口气。   “这种问题啊……九十九小姐,真喜欢为难人。”   “除了铃子。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银色高马尾的青年道,“更不存在什么类型。”   “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她,就不会有我。”   所以我所有的爱,都会作为贡品,虔诚地奉给我的神明。   狂信徒语气略微重了重,“以后,请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九十九由基听完他的话,回头挑了他一眼,并不意外。   “真是……让人吃惊的爱啊。”   他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守在他的首领身旁吗?永远无望的爱情,永远不能向神明更进一步的信徒。   狂信徒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   好吧,倒不如说——他早已习惯。   九十九由基在心中暗自摇头叹息。   也不知道那位首领,看没看到呢?   …………   第二天来得很快。   小鹿御铃子把暗组织留给自己的马甲和中原中也他们几个组织干部坐镇,搭着九十九由基的摩托,高速行驶直冲高专,被风吹得窝在九十九由基的腰后给五条悟打电话。   “我快到了,悟。”   小鹿御铃子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勉强能听清的程度。   五条悟语气欢快,“哟,铃子!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好几天呢,怎么来得这么急?居然这么想我吗?真让人没想到啊。我好高兴~”   小鹿御铃子:……   这人的脾气性格倒是真的半点没变。   甚至因为森鸥外的帮忙让他在咒术总监会面前连打胜仗,语气里很是春风得意。   不等她吐槽他活泼到欠揍的调子,他又说了一句话。   “啊,差点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杰也会来吗?”   小鹿御铃子听着他像是幼稚小朋友般的口气,没有故意吊他胃口,“他也来。只不过……应该到得比我快吧。”   五条悟抱怨道:“欸!什么!怎么这样!杰他完全没和我说啊!”   小鹿御铃子平静打击:“可能是因为,你真的很吵吧。”   五条悟不信:“怎么可能?我可是公认的最受欢迎的咒术师哦!任何人都不可能嫌我吵,哪怕是杰都不行!铃子也不行!”   小鹿御铃子: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啊。   她习以为常,平静地转开话题:“你昨天的电话是认真的吗?让我的暗组织高层成员客串咒灵这件事。”   五条悟猫猫吐舌:“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名单要选一选。”   小鹿御铃子:“……你是真不怕你的学生被我的属下暴打出毛病吗?”   “更危险的处境,才更能磨练他们的能力嘛。”   五条悟笑眯眯的,完全不担心,“我早就想说了,以前那些咒灵啊什么的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轻轻松松就能打赢。”   他自卖自夸,“我这么厉害,我的学生们自然也得是这一届里最厉害的,能有机会磋磨他们一下当然更好啊!”   小鹿御铃子听五条悟说了一堆狗话,神色复杂:“……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五条悟嘴角一翘:“嗯嗯?世界上居然也会有铃子不明白的事?没问题,五条老师给你解决。那具体是什么事呢?”   小鹿御铃子微笑:“为什么你的学生居然还没有打死你。”   “欸!不要说得这么过分嘛铃子。都说了是磨砺小辈,我是为他们好噢。”   五条悟垮下了那张好看的脸,很是孩子气地嘟囔道。   小鹿御铃子,微笑不语。   他们通过电话友好交流时——   夏油杰早一步到了东京咒术高专。   只不过为了避免浪费不必要的争端和口舌,他是从学校后门进来的。   这是五条悟使用老师特权偷偷摸摸给他开的一条路。   夜蛾正道对这两个曾经就最调皮捣蛋,不按套路出牌的学生无可奈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么多天,夏油杰有事情找五条悟商议询问,基本都是这么进来的。   但平时最活泼好动,恨不得把整个高专探索个遍的二年级组自然在不久前就发现了这么个学校的漏洞,出于好奇心,他们跟做贼似的摸了过来——   双方就这么十分恰巧地撞上了。   被二年级组用见鬼般的眼神盯着的夏油杰,头皮发麻。   糟糕。   ——他可没忘记,这个世界的自己早就是个死人了啊。   不出夏油杰所料,两人一熊猫看着他,也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禅院真希瞳孔地震:“你你你你!”   狗卷棘声音差点变调:“明太子!!!”   胖达瞠目结舌:“特级诅咒师,夏油杰?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夏油杰:“。”   这个世界的自己造的孽,为什么总要他来还债? 第10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天   小鹿御铃子到高专的第一时间,还没仔细观察一下此地的光景,就被九十九由基拦住腰,抱下了摩托。   仿佛在对待可爱的娃娃。   “???”   等等,她应该没有这么脆弱吧?   小鹿御铃子意思意思地挣扎了几下,就被九十九由基得寸进尺地抱得更紧,带着她跨下摩托后,直接走进校门,俨然是要把她一路带到五条悟面前的架势。   ……好吧。   小鹿御铃子,放弃挣扎。   九十九由基随意看了一下,发现白发的少女首领不但不习惯她的拥抱,还非常不高兴地冷着脸。   柔软苍白的嘴角也像猫般抿了起来。   九十九由基:哎?生气了?   但她可是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一点都不柔弱的。光生闷气却没有多余的行动——   对方只是不想强行伤害她罢了。   金色长发的明艳美人心里知道这一点后,更是笑着低头觑了她一眼,明知故问,“首领阁下不想被抱着走吗?会轻松一点哦,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小鹿御铃子被她半强迫般地摁在胸口,整个人都要麻了,连抬头的功夫都省了,“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吧。”   九十九由基几乎要被少女敷衍的回答逗得笑出声:“嗯嗯,是呢。首领阁下就原谅我一下吧?而且,我也是在为你好。”   这位特级咒术师声音骤然低了下去,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音量。   “五条君可比我还要敏锐许多,五条家独有的六眼更是让他可以看穿很多东西。所以首领阁下不如利用这么一点点时间想想,要怎么骗过他的眼睛吧?”   九十九由基感叹:“那位五条家家主的性格真的很像猫,要是你没办法瞒过他,或者拿出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他要闹的。”   小鹿御铃子本来就有点晕乎的大脑在听到这些话后,差点当场宕机。   原来九十九由基还有这么一层考虑。   不知道该说她是好心还是坏心,偏偏要在这最后一点时间里告诉她,想让她头疼。   小鹿御铃子明白过来后,表面上慢慢闭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更多的反应,让九十九由基撬不出更多的东西。   如果是原本的小鹿御铃子,现在恐怕要哀嚎着向奈亚求助,想尽办法,连哄带骗,在五条悟面前蒙混过关。   但触碰到一些世界规则后,小鹿御铃子面前仿佛看不到顶点的大山就被搬开了。原本对她而言难如登天的事情,现在也能轻而易举地越过。   所以,小鹿御铃子开始利索地给自己这具身体改造上一些防御系统和屏蔽装置——和世界重要角色相关的事情,当然不是没有任何副作用的,不然就打破了世界规则中最重要的守恒,会引来不必要的压力和监视。   所以在这两者运转期间,她无法再去读取其他人的思想和情绪。   但至少比她刚和自己的合作对象一见面就被五条悟一眼看穿她“时日不多,命不久矣”更好。   一想到那种恐怖的事情,小鹿御铃子就有点头皮发麻。   虽然她要想直接告诉五条悟也没问题,反正“书”就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她全盘托出,五条悟说不准还能帮她一起找。   但要如何解释是个很让她头疼的问题。   想到五条悟和太宰治这两人不知道怎么长的脑子,小鹿御铃子实在担心会给奈亚送菜。   奈亚拉托提普亲口告诉过她,她是唯一一个直面祂还没疯没傻的人。她非常特别,也非常幸运。   虽然当时黑猫幽幽地盯着她露出古怪笑容的模样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小鹿御铃子也只能信。   她不能拿其他人来赌这个可能性。   五条悟要是没猜到还好,一旦擦边或者歪打正着……这位咒术界的最强恐怕就要变成傻子了。   小鹿御铃子得心应手地把自己的身体装上一些防御机制和屏蔽装置,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九十九由基再度开口。   “他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   九十九由基弯起眼睛,推到头顶的护目镜还是难免遗落了几根不听话的发丝,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来。   “他以前以为是咒术总监会的老东西对你下了手才导致你身体再度虚弱,可没少暗搓搓找他们麻烦,如果不是还有点不能撕破脸皮的自觉,恐怕还要不要脸地借故将他们套麻袋打一顿。”   小鹿御铃子:……啊这。   这还真是五条悟做得出来的事。   想到某位平日里没个正型的白发咒术师,她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九十九由基看到她的笑容,被轻轻晃了晃眼。   该如何形容呢?那就像是冰川融化下一朵柔美的花,湖底冷色调的月亮被捞起来。   她叹了口气。温柔的首领阁下……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呢?   “嗨嗨~铃子!”   正在九十九由基陷入思考时,某个刚刚还被他们提到的白毛咒术师就十分欢快地提高音量,喊出小鹿御铃子的名字。   小鹿御铃子和九十九由基难得默契地一齐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五条悟的身影。   他慢悠悠地抓着梦野久作的手,权当没看见小男孩不情不愿的表情,左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非常眼熟的白大褂男人,脚步不紧不慢地朝她们走过来。   一眼看出来白大褂男人身份的小鹿御铃子:看来森鸥外混得还可以嘛。   不枉费她花费了一番功夫把他送进咒术界。   虽然依旧是从最底层开始起步,但效果显著——光看他被五条悟重视的程度,就可窥一斑。   她看到他们走过来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瘫在九十九由基怀里了,恰巧对方也明白这一点,顺着她的力道放开手。   小鹿御铃子舍开九十九由基柔软的怀抱,站了起来。   深黑色的裙摆宛如一道水波般轻轻荡开,生不出半点发皱的痕迹。   “哟,九十九也在?稀客。”   五条悟随意地对九十九由基打了声招呼,懒懒道,“来了就随便逛逛吧。反正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新鲜事。只要你别想拐走我的学生就行。”   “五条君,我还不至于要对你那群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学生下黑手。”   九十九由基半开玩笑般道,“但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拐走你的合作对象怎么样?”   她越说越是煞有介事,“正好我也是特级,在咒术界也有些人脉,还不用牵扯进你那一堆麻烦事里。”   五条悟:“……”   小鹿御铃子:“……”这是在干什么!   九十九由基看了看身旁的少女首领,又看了看一时间沉默了的五条悟,故意当面邀请,“首领阁下,你真的不想再考虑一下吗?”   不等小鹿御铃子开口说话,五条悟就鼓起脸,抢先一步道:“诶!不可以这么过分啊,九十九!”   他简直明示般道:“惹我生气对你没好处。想清楚再说话哦?”   白毛教师笑得阳光灿烂,威胁得理直气壮。   “刚才让你抱一抱铃子就是极限了,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鹿御铃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到底是谁啊!   正当她内心的吐槽欲望越来越浓厚,快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时,九十九由基率先一步投降,“哎,五条君的性子还真是没怎么改,不要这么较真嘛——”   她拖长声音道,“我只是想和美丽的女孩子贴贴,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合作对象也要保持一定距离啊。”   九十九由基愉快地摆了五条悟一道,就摸了一把小鹿御铃子的脸,转身扬长而去,“让我看看你们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吧?”   “——别让我救场就行了。我好不容易逃掉咒术总监会那群老东西的压力和做不完的任务,可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自由啊。”   勉勉强强算是为小鹿御铃子和五条悟加油鼓劲。   白发咒术师见眼里碍事的人走了,才收起那副能带给人不小压力的模样。他抽出另一只插在裤兜里的手,举起来朝小鹿御铃子挥了挥,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久不见~看来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你看起来很累。”   “不过——欢迎哦,铃子。”   五条悟将最后几个字说得尤为认真,那双苍蓝色的眼睛,藏在黑色的眼罩后看着少女。他没有靠得太近,那会显得暧昧和不正经,也没有离得太远,不想和平常的合作对象相处般客气疏离。   他和她的距离介于两者之间,是不会让她感到不安,也不会感到非常安心的尺度。   小鹿御铃子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白发的男人嘴唇张合着,将欢迎二字说得很重很重。   可她不理解为什么。   明明身体的防御机制和屏蔽装置都在正常运转,五条悟也不可能看出异常,这郑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因为短暂的能力受阻,小鹿御铃子有些想不通。   看着少女神色里慢慢透出来的困惑,五条悟想起来归属于暗组织,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给他打来的那一通电话,诉说的内容和提出来的合作……   他的眼睛轻微闪了闪。   铃子还不知道啊。那很好。   总而言之——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合作对象走向无望的道路。   五条悟不愿意。   他心里思绪转弯,转得格外复杂,面上倒是没有体现出更多的东西,且终于放开了不断挣扎,焦躁不安得如同一只见到信任的人,却不能扑上去的小猫般的小男孩。   “姐姐大人!!!”   梦野久作一下子扑进小鹿御铃子的怀里,她顿时就被黑白异色发的孩子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稳,被五条悟及时扶了一把。   “久作。”   小鹿御铃子语气平和地叫他的名字。   梦野久作紧紧地抱着她,低声呜咽,“姐姐!久作好想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啊……”语气里全是惶恐不安的情绪。   小鹿御铃子:“抱歉,久作。我一直都很忙,所以……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只要姐姐,还没有忘记久作就好。久作会一直等你。”   听到他乖巧的话语,小鹿御铃子叹气,“乖。那久作这段时间有好好听话吗?”   梦野久作精神一振,语气急切道,“当然,我很听话的!没有干坏事!也没有随便杀人伤人!”   他将脸仰起来,期待又渴望,“所以——姐姐可以亲亲我吗?”   “当然。”   小鹿御铃子将唇落到他的额头上,像是给乖孩子的甜甜的糖。   “久作是好孩子。”   ………………   等到小鹿御铃子抱着梦野久作和森鸥外聊完横滨狩猎事件,又了解咒术界现如今乱成一锅粥的情况后,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将目光看向东京咒术高专的后门,语气微妙。   小鹿御铃子:“悟,你最好阻止一下你的学生。”   “再不去的话,杰要和你的学生打起来了。” 第10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一天   “哈?!!!真的假的!(木鱼花?!)”   高专二年级组异口同声道出这句话,惊飞了树林里的一片鸟雀。   “嗯哼!没错哦,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总之就是这样!”   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朝他们摇来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逗弄学生的愉快,“所以打打闹闹什么的,可以。真的要闹个你死我活,老师我第一个不同意哦。”   说着说着,他有点可惜,“而且,要不是杰不愿意的话,他差点就成为你们的老师呢。”   禅院真希:“……”   胖达:“……”   狗卷棘:“……”   不,这种可怕的情况可千万不要发生啊。   他们看了看面前笑眯眯的白发教师,又看了看将他们本来快要起冲突的对象拉走,拉到一旁低声解释的少女首领,最后面面相觑,总算明白这是真的。   自己老师没有开玩笑。   于是——高专二年级组,一同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所以此夏油杰非彼夏油杰?是我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原本如临大敌地抽出咒具的禅院真希深深吸了口气,将咒具插了回去,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地吐槽道。   “这世界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科学了!”   明白面前的夏油杰不是敌人也不是威胁后,胖达重新变回憨厚又慢吞吞的无害模样,它背着手,一脸老成地叹气。   “哎,真希,你要知道,咒术师的存在本来就很不科学啊,所以平行世界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默默地把手忙脚乱扒拉下来的衣领再拉上去的狗卷棘,则完全是一副大脑陷入混乱,停止思考的模样:“鲣鱼干?鲣鱼干?!木鱼花?鲑鱼……”   看到世界观都遭到破碎的三个年轻的咒术师,小鹿御铃子忍不住谴责地看了五条悟一眼:这人果然是故意的吧。   看学生满脸震惊,怀疑人生的样子看得非常开心是吧。   五条悟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轻轻“嘘”了一声,像是玩闹过头,难得有点心虚的猫,无声地要求她帮忙保密。   小鹿御铃子:……行吧。   毕竟是自己的合作对象。   虽然知道这是误会一场,但和这个世界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进行激烈死战,留下并不美好的回忆的高专二年级组,还是无法好声好气地面对那张简直一模一样的脸。   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僵持。   所以,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夏油杰没有多作停留。他也不在乎。   他只对五条悟和小鹿御铃子微微颔首,“悟,铃子。我在高专二楼会议室等你们。”   等到夏油杰离开后,禅院真希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一直盘绕在他们心头的,几乎要让他们喘不过气的压力总算消散个干净。   然后,他们将好奇的目光看向小鹿御铃子——   这算得上是他们双方第二次见面。   而第一次见面留下来的印象过分深刻,简直是刻在他们大脑里的恐惧和敬畏,他们想忘都忘不掉。   “首领阁下。”   率先开口的是禅院真希。   她解下自己腰间保存得很好的香囊,干脆利落道,“这是您的高层成员“魔女”送给我的东西。但我觉得他大概是认错人了。”   戴着眼镜的高马尾少女将那个小小的香囊托在掌心,递给皮肤苍白的首领,“我对他没有印象,也不应该随便接受不属于我的好意。请您帮我还给他吧。”   她语气很恭敬,少女首领定定地看她半晌,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这就是你的东西。”   “虽然……温洛可能出现了点疏忽,但只给你的话也不算错。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年轻的少女首领,话中有话。   禅院真希没懂。她怔了怔:“但我对他没有半点印象……更直白一点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真的没关系吗?”   “——我的后辈告诉我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她看到白色长发的少女露出微笑,语气里像是藏着某种她不能理解的情绪,“没关系的。温洛……本来就是想要弥补什么。你就当实现他的愿望吧。”   “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禅院真希有点哑然。   她低头,看向掌心中总是散发着蛊人气味的香囊,喃喃道。   “心甘情愿吗……”   可亲人本就很少的她,哪里值得有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什么?   更何况,他们无亲无故。   禅院真希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再坚持,对小鹿御铃子道了声谢,收回了那个香囊,和同伴们一起离开。   …………   不够明亮的室内,坐着一个身形魁梧,面相严肃的中年男人,一堆被他编织好的娃娃,还有一个穿着黑色洛丽塔的小女孩。   一反常态安静坐着的小女孩是鬼娃娃。   而一声不吭,继续做着羊毛毡的戴着黑色护目镜的男人则是东京咒术高专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   鬼娃娃抱着自己的布偶,坐在夜蛾正道面前,开口细声细气地恳求着,“夜蛾老师……”   她想让他帮忙缝补自己的布偶。   那只圆圆的,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装满小孩子般的期盼。   而一直被鬼娃娃抱在怀里的布偶变得破破烂烂的,不但棉絮都快漏出来了,还摆出一副不快乐的哭脸表情。   夜蛾正道被她嘟囔个不停,终于抬起眼睛,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面前跪坐的小小的一团,无可奈何:“它怎么又被弄破了?”   他的语气很凶恶,简直像是要吓哭小孩。   但小鹿御铃子却通过鬼娃娃和夜蛾正道这段时间的相处得知,他是个内心和外表具有强大反差感,意外得很温柔的男人。   与总是神出鬼没,很少出现在高专授课的五条悟不同,夜蛾正道反倒和鬼娃娃接触最多,也是照顾她最多的人。   ——他简直是把一腔父爱都倒在鬼娃娃的身上,细心关照。   夜蛾正道很心疼这个孩子,也很心疼另一个孩子,梦野久作。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不是咒术师。   他们是五条悟的合作对象安排到高专就读的非咒术师。   一个异能力者,一个非人。   虽然他们身份很独特,但东京咒术高专还没有接手过这么小的孩子,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以,即使他们很危险,简直就像是非常容易爆炸的炸弹——   夜蛾正道也没有畏惧和担忧。   孩子是最容易揉捏成大人想要的形状的。   他坚信他们本性不坏,只是没有碰到适合他们的老师,得到正确的教育。   夜蛾正道希望自己可以起到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作用。   鬼娃娃面对他这个莫名有些犀利的问题,眼神非常心虚地飘了飘。   “唔……由里子帮铃子打架,有点太高兴了……所以,坏了。”   夜蛾正道听到这个答案,嘴角抽了抽,倒也不意外。   他边帮鬼娃娃补布偶,边问道:“由里子,你很喜欢你的首领吗?”   不同五条悟对小鹿御铃子全心全意付出的信任,他对这位年轻的上位者心怀几分疑虑,对鬼娃娃也多出几分长者的慈爱和照顾。   夜蛾正道不知道小鹿御铃子的性格如何,他只是对鬼娃娃近乎狂热的态度有点忧心忡忡。   鬼娃娃正坐在玩偶堆,左手抱着一只小兔子,右手抱着一只小猴子,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少了平日的阴沉,多了孩子的天真。   她听到夜蛾正道的问题,兴高采烈道:“是的,由里子最最最喜欢铃子!夜蛾老师,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铃子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听到这样孩子气的评价,夜蛾正道眉头松了松,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不着痕迹地呼了口气。   虽然没有见面……也很有可能一辈子都难以见面。   但这孩子无论多少次都坚定不移的态度,总是依赖和欢喜的模样,那大概也不是个坏人吧。   然后——刚刚感叹完不久的夜蛾正道就和小鹿御铃子成功见面,大眼瞪小眼。   而第三个人的出现,更是差点让夜蛾正道的眼睛脱眶而出。   “夜蛾老师。”   夏油杰一脸尴尬地对他打招呼。   夜蛾正道:“……???”   拿着鬼娃娃的布偶的手,微微颤抖.jpg   他没有第一时间搭理小鹿御铃子和夏油杰,扭头看向没事人般逗着鬼娃娃的五条悟,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悟!解释!!!”   五条悟嬉皮笑脸道:“哎呀,夜蛾老师,不要介意这种小事嘛。你见到杰难道不开心吗?”   “我可是藏了好久,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夜蛾正道的额角爆出青筋:“……五条悟!!!”   “真难办啊……”   五条悟吐了吐舌头,扯着满头黑线的夏油杰,猛地一下怼到夜蛾正道面前。   “夜蛾老师,别板着一张脸啊,开心点。看!这是活生生的杰哦!这是还没有变成满嘴猴子猴子的杰哦!”   夏油杰被硬生生推到自己的班主任面前,只觉得丢脸得想找个缝钻进去,看到不断忍笑的小鹿御铃子更觉得窘迫。   他忍无可忍地怒吼:“悟!”   五条悟边朝夏油杰扮着鬼脸,边慢悠悠地将现如今的情况一点点掰扯开,专程讲给夜蛾正道听。   他刚讲到一半,就被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打断——   “怎么这么热闹也不叫我一个?孤立我不好吧,五条,夜蛾老师。”   棕色长发的女人,穿着宽大的白大褂,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机。   那双眼睛下浓郁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毫无疑问,是家入硝子。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夏油杰和五条悟勾肩搭背,互相笑闹的模样,慢慢地露出有点怔忪的表情。   有些意外,又不意外。   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家入硝子低声道,“这么久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你们这两个家伙。”   “哟!硝子!你今天居然有空来看看我们?不是说今天还有两个任务吗?”   五条悟也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反倒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又瞥了夏油杰一眼。   “的确。但我想来就来了。”   她说,“如果不是真希他们告诉我这件事,五条,夏油,你们还打算把我瞒到什么时候?”   夏油杰想说话又不敢说话:“呃,硝子……”   五条悟摆了摆手:“啧,这不是见到面了吗硝子?而且……你本来就有所察觉吧。”他满脸笃定。   家入硝子有点懒倦,又意外有点轻松地笑了一声。   “嗯。”   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刚平静地点燃了一根烟,就看到面色苍白的小鹿御铃子,还有缠在她身上的鬼娃娃和梦野久作。   于是她叹了口气,又将烟掐掉了,目光就这么顺势看向小鹿御铃子。   “谢谢你。”   家入硝子想。   她本来还以为——   她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了。 第10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二天   高专教室很安静。   温柔的日光斜射在课桌上,光面和暗面交错,切下一道道光影,小鹿御铃子背对着光源,触摸黑板上的字。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一点白色的粉尘,又被她轻轻抹掉,神色看不出变化,更像是独自沉浸在思绪里。   森鸥外昨天对她说的话——其实更像是在提醒她一件事。   五条家有五条悟把控,想让那群长老妥协改口很容易,毕竟五条悟才是家主,他是五条家未来的指望。加茂家内部腐朽得不成模样,但更支离破碎,人心各异,森鸥外也提前掌握内部的势力……   所以需要她亲自处理的,只有禅院家。   小鹿御铃子想的东西愈来愈深,直到身后男人开口出声,才让她平静地回过头,看向对方。   “所以——这件事你是同意了对吧?铃子。”   五条悟再度向少女首领求证。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他刻意留出来的私密空间。   某些事情——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某些共处的机会,五条悟并不想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挚友分享。   小鹿御铃子看着面前坐得很随意的男人眼巴巴望着自己,嘴角不由挂上了笑意,“毕竟是朋友的请求,帮帮忙也无妨。”   是朋友,而不是盟友。   五条悟咂摸出其中的区别与含义,不由弯了弯唇角。   小鹿御铃子瞥了他一眼,补充:“我会让他们尽量控制其中的风险。”   五条悟听到这句话,挑起眉头,将一条手臂搭在讲台上,另一只手则摩挲着下巴,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嘛~真是傲慢啊,就这么笃定我的学生赢不了吗?”   小鹿御铃子:?   她面容平静地提醒他:“别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和安卡斯打架是五五开哦。”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抱歉抱歉,我忘记了。”   态度非常坦然。   “不过给年轻人一点锻炼总是好的,对吧?”   五条悟笑吟吟地把话题转回来,完全不打算掩盖自己想要故意折腾学生的意图。   “不逼一把怎么知道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呢。老师我啊,可是很期待的。”五条悟翘起二郎腿,脚尖晃了晃。   “——所以拜托铃子不要太手下留情哦。”   他用那双蓝得跟天空一样的眼睛看向她,语气里愉快愈发明显。   小鹿御铃子沉默半晌:“如果被你亲爱的学生们知道的话,明天咒术界的新闻头条就有了。标题是什么我都想好了,惊!最强之死,高专学生手刃恩师的原因?!”   五条悟:“诶嘿。”   他对此无比自信,“我的学生们可不会这么做,他们一定能体会老师我的良苦用心的。”   想到高专二年级组因为白蜘蛛生出来心理阴影的小鹿御铃子:“……好吧,你开心就好。”   她心想,东京咒术高专的学生摊上这么个老师,真是辛苦你们了。   ——他们在讨论的东西,自然就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讨论的缘故便是五条悟在电话里的邀请。   小鹿御铃子当然知道五条悟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有点按捺不住想给高层一点警醒,也展现盟友的实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五条悟又和她说了几句话,站起身,身形顿时拔高了不少,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我大概明白了。白蜘蛛莉尔拉,堕天使安卡斯,教皇德兰,龙赌徒乌伽斯——就这四位,对吧?”   他兴致勃勃:“其中有一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呢,是完全没见过面的高层成员吗?老师我好期待~”   看出他有点蠢蠢欲动,小鹿御铃子道:“乌伽斯对待小辈的脾气一直很好,他喜欢安静。悟,你不要故意去招惹他。”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不大高兴地拖长声音:“小辈?”   “铃子,虽然我长得很年轻,但是——”   小鹿御铃子平静打断他:“乌伽斯的年岁已经不可考据,保守来说,他比羂索还大很多辈。你确定要反驳吗?”   五条悟:“……”   他自信的笑容,慢慢垮掉了。   猫猫震惊.jpg   猫猫失去颜色.jpg   小鹿御铃子神情自若地补充道。   “所以他叫你小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竟他这年纪,给你当老祖宗都够了。”   五条悟沉默半晌,语气干巴巴道:“……啊,这就不用了。我不需要多出一个老祖宗。”平白无故把他压低了这么多个辈分。   小鹿御铃子:XD   五条悟看着她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反应过来这位首领的心思,无奈道。   “看我吃瘪就这么开心吗,铃子。你们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一个两个的,辈分怎么都大得离谱啊。”   小鹿御铃子正要回答时,神色一变,抬眼道:“到了。”   五条悟习惯性:“嗯?”   小鹿御铃子:“安卡斯他们刚刚到了。而且——他们和京都校的学生起了冲突。”   五条悟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居然这么快?京都校……铃子打算阻止他们吗?”   小鹿御铃子缓缓摇头。   “不用。”   “我相信他们能自己处理好的。”   …………   虎杖悠仁,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三人,与东堂葵和禅院真依二人形成对峙的局面,两方气氛相当紧张,像是滚烫的岩浆,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   “哦呀,这不是宿傩的容器么?”   剪着短发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无袖高领旗袍,眉眼美丽,和禅院真希像了八九分,偏偏带了一点笑吟吟的刻薄。   “不对不对,说得这么好听可不对啊。我应该叫你肮脏的怪物?还是比咒灵还不如的家伙?”   她继续道,“嗯……就连你这样的人都自称咒术师啊,一时间觉得咒术师的名头都变得廉价了。”   正是京都校二年级,禅院真依。   完全不在状态的虎杖悠仁震惊:“诶诶诶?”   钉崎野蔷薇眉眼一厉:“啧!你这家伙在得意什么?信不信我——伏黑!你拦我干什么!”   伏黑惠抬手挡住自己冲动的同伴,像老母鸡护崽似的将她和虎杖悠仁都护到身后。   他脸色很冷,语气却很有礼貌:“禅院前辈。请你收回你的发言。”   禅院真依仿佛才注意到他:“啊,伏黑同学也在么?还是叫我真依吧,不然很难和真希区分开呢~你说对吧?”   她将手指滑到唇上,暧昧道,“我更喜欢听你那么叫我哦。”   钉崎野蔷薇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喂……这种态度是怎么回事,伏黑,你不会和她是熟人吧?”   禅院真依:“我们可不止是熟人这么简单。从见面就想说了,穿衣这么保守老土的女人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大吼大叫啊?还是安静一点更讨喜吧?”   钉崎野蔷薇脸扭曲了一下:“哈??你在说你自己吗?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下来给我好好道歉——”   禅院真依抱胸:“嗯哼,光会说大话可没用。”   东堂葵对他们的吵架一脸兴致缺缺:“真依,差不多可以了。我们来这里可是要办正事的。”   “东堂,我还没说完呢。”禅院真依愉快道,“东京校的后辈们——你们另外一个怪物同伴呢?她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她又点了好几下嘴唇,轻飘飘道:“那个叫由里子的小孩。”   伏黑惠手指微微动了动,难以忍受地长长吐了口气,皱眉道。   “真依前辈,她严格来说不是咒术师,别把她牵扯进来,她是代表暗组织加入东京校的旁听生。哪怕是言语侮辱,其中的代价是你一个人付不起的。”   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已经浓到不容忽视。   钉崎野蔷薇的反应则更加直接:“不许叫她怪物!她是我们的同伴,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自大女人!”   她一下子拨开伏黑惠的手,正要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和禅院真依扯头花——   “我还以为是谁在说那个小废物。”   那是格外傲慢的语气。宛如天生的上位者,只和同等地位者对弈,甚至都不愿意俯视低到尘土里的人。   “胆子倒是挺大的,原来也是不长眼的,羸弱的羔羊。你不会觉得……你比小废物强吧?挑衅暗组织高层成员,便等同于挑衅暗组织。”   天生目盲的教皇脚步慢而稳,脸上没有笑容,宛如一头冰冷的狮子,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挑剔地看向不值一提的敌人。   “嘲笑他人会让你更强大么?还是让你赢得心理上微不足道的满足?不愧是喜欢抱团的羔羊。那么我便告诉你一个简单的道理,向强者发出挑衅,无异于自取灭亡。”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如临大敌。   最直观面对这种毫无感情,直直压倒而来的恶意的,则是禅院真依。   “……”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像是被寒冬的温度一点点地封住,表面盖了一层冰棱,动不了也张不开,就连舌头都如同被冻僵了般,成了条蛰伏的冬蛇。   她的心中涌起惊涛骇浪,让她忍不住有点瑟缩。   这种恶意,这种粘稠的恶意……   她只在禅院家面对那群高高在上的长老时感受到过。   禅院真依以为,自己不再会被吓到了,至少有勇气抬头面对。   可当她突然被这样熟悉的语气劈头盖脸地砸来时,麻木多时的恐惧,重新浮了出来。   是谁……?   禅院真依呼吸一点点沉重。是谁?   她迟钝地抬头,看了过去。   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带来一种让在场所有人足以窒息的恐怖气息。   白蜘蛛少女面目哀愁,惹人怜爱,蜘蛛足却锋利得能切断地面,纤细得一折就断的指尖泛着剧毒的深蓝。   白色西装的青年身后是硕大的黑色翅膀,锃亮的军靴踏出沉重的闷响,山羊角手杖往上走,苍白的手掌,金丝眼镜后,眼神轻蔑。   拖着长长的龙尾的男人,断折的龙角,雪白的鱼骨辫,握着细长的烟斗。他的眉眼被笼罩在甜腻的烟雾中,赤足行走。   而为首的火红长发的教皇,冷冰冰地看向她,露出了一个讽刺意味的优雅笑容。   “你好啊,羔羊。”   “——你是因为感到恐惧,而微微颤抖吗?”   是暗组织。 第10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三天   “铃子不打算阻止这场冲突吗?”   五条悟听到小鹿御铃子平静的言语,看到她没有变化的面色。   他停顿了一秒后开口道。   “还是说,他们起冲突是因为——你有其他的打算?”   他可没有打算试探,反倒是在这种方面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   但是不论怎么看——京都校都不像是一只肥羊吧?   五条悟在心里评价道。   外表就瘦瘦巴巴的,看起来不好宰,还很有可能被他们倒贴,相当寒酸。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又在大脑里比较了一下,自我感觉良好地点了点头。   不错,果然还是他更像是能被铃子利用的,最值得被关注的肥羊啊!   倒不如说除了他也没有谁更合适了吧?   毕竟——他可是最强。   五条悟:突然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得意起来.jpg   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愉快起来的表情,小鹿御铃子被他问得笑了笑。   “反正他们找的是京都校学生的麻烦,又不是你的学生的麻烦。”   她道,“问这么多的话,悟要想办法拿出同等价值的东西抵扣哦。”   少女首领那双金色的眼睛,随着最后一句话变得有点懒倦,冷冷淡淡地看向身形高挑的白发男人。   这是自己的盟友,更是自己的朋友。   ……嗯,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同甘共苦的损友。   毕竟各忙各的,算是最明白彼此有多么社畜的人了。   所以她再度玩笑般地发问:“悟付得起吗?”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对这种由小鹿御铃子突然提出来的交易接受良好,完全习惯。   “虽然感觉我说只要铃子想要的我都能想办法弄到毕竟我是最强这种话有点太傲慢了,但——这是事实噢。”   他露出五条家主的微笑,小幅度地向外打开手掌,“当然,前提是和咒术界相关啦。太超过我的能力范围,即使是最强也做不到哦。”   小鹿御铃子:“比如?”   五条悟速答:“比如一口气买下整座横滨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   他顿了顿,补充道,“虽然这个做不到,但如果铃子需要的话——买下来市中心大部分产业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鹿御铃子:“……”这就是壕无人性的恐怖之处吗?   完全不会用普通人的思维来思考问题,也没想过用慢慢滚雪球的办法一点点啃下来横滨的产业。   小鹿御铃子一边羡慕一边想,糟糕。她更馋禅院家了。   五条悟可不在乎自己的盟友对禅院家的觊觎之心,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只会拍掌叫好。   他只睁着那双无辜的苍蓝色眼睛,锲而不舍地催促道:“说说嘛,说说嘛铃子!”   像只好奇的白色长毛猫猫。   小鹿御铃子勾起嘴角:“骗你的。这里面可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算计啊。”   她托着下巴,苍白得几乎能透出阳光影子的脸上微微弯起来一个笑容。   “毕竟是朋友的请求,在里面夹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少女首领道,“更何况,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任务,只是一次放松的玩闹性质的度假而已。”   “他们这段时间太辛苦,让他们玩一玩也好。”   小鹿御铃子敲了敲自己的脸颊,温声道,“悟不用担心,作为客人,他们很有分寸。就算要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冲突……温洛会用我的名义阻止的。”   五条悟:“嗯?第五个?”   小鹿御铃子顿了一下,“啊,我好像还没和你说,温洛也到了。其他成员负责参与本次交流会,他负责陪伴在我身旁,保护我。”   “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悟。他在路上被其他事情绊了一下,所以才没有一起到达。我忘记说明这件事了。”她略带歉意。   五条悟歪了歪头:“啊,没关系。但是——他们是同僚吧,铃子怎么确定他们会听话呢?”   “我说了,是以我的名义。”小鹿御铃子道,“只要知道,这是我的意思——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听话的。”   五条悟:……OWO   “铃子对自己的组织成员真是信任啊。”他说。   小鹿御铃子:“只是太了解他们的性格,也知道如何处理罢了。”   五条悟看着少女脸上温和的笑容。   了解……吗?   的确。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要如何成为一位真正的首领呢?   这也正是他一直敬佩的特质。   五条悟看着满脸无聊的小鹿御铃子,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突然开口邀请。   “京都校的校长马上就要抵达东京校,我正好有点事情要找他聊聊。作为本次活动的参与者之一,铃子要不要也加入?”   小鹿御铃子:“?”   这是想拉着自己一起看热闹吗?   但她不是很想参与两校内务……   五条悟像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和犹豫,微笑。   “放心啦,铃子。我保证会很有意思的。毕竟那个老爷子,在知道你也要加入交流会后气得暴跳如雷,一直在向上头打申请要求取消行程呢。他看到你肯定会像见了鬼一样吧?”   五条悟乐了乐,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所以到底是心虚还是什么的……我超好奇的。”   小鹿御铃子无言半晌:“……别乱来啊,悟。被夜蛾校长知道,你就完蛋了吧。”   五条悟理所当然道:“哎呀~瞒着夜蛾偷偷去就好啦,乐岩寺又不是小屁孩了,总不至于这也要告状吧?”   小鹿御铃子:虽然但是,比起这个,倒是你更像小屁孩。   她有些拗不过他,看着他满满的笑容,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当作同意,然后就被五条悟得寸进尺般靠近了一些。   “那么,铃子有开心点吗?有放松点吗?有没有产生一种想看别人笑话的愉悦呢?”   小鹿御铃子被他靠得习惯了,也心知肚明五条悟有分寸,没有躲开他,只叹了口气:“悟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哦。就像是铃子刚刚说的一样,作为朋友想帮忙而已。总感觉,你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所以,笑一笑吧,铃子。”   他伸出手指虚虚地比划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弧度比谁都灿烂,“就像这样——!”   五条悟看着少女首领为此怔了怔,随后便绽开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温柔得让人的心都隐隐发痛。   “其实只是悟的错觉,我也没有不开心。但还是谢谢啦,悟。”   ………………   自动售货机前,情况仍旧在僵持,并且随着第三方人马的加入变得更加复杂。   虎杖悠仁看着款款走过来的暗组织高层成员,豆豆眼:“诶?为什么由里子的同事也会来这里,难道也是参赛人员吗?看起来很凶很不好惹的样子,情况不妙,伏黑,钉崎,我们要不要快跑……”   钉崎野蔷薇则完全没把虎杖悠仁的碎碎念听进耳朵里。   她看着白蜘蛛,小声“哇”了一声,眼睛亮得惊人,“这就是真希前辈说的白蜘蛛莉尔拉小姐吧,原来长得这么——酷的吗!居然是外骨骼结构!啧可恶,居然比金属还好看是怎么回事……要不要上去问一下联系方式什么的……”   “……”   比起两个不靠谱的好友,伏黑惠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表情,已经完全放弃把控局面的想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暗组织成员会突然大驾光临?   他艰难地伸手撑着额头,思考失败,只能试图把自己两个丢人的同伴向身后拉去,尽力远离战场中心。   禅院真依也没空再找他们的茬。   她狠狠瞪向教皇,小巧的咒具手枪出现在她的手心里,她咬着牙道,“你又是谁?你不是咒术师吧,随随便便插话。摆出一副臭脸,真是可笑……”   可禅院真依也深知,他们不可能是普通人。   他们更像是不属于咒术体系内的强者……那么,是异能力者吗?还是什么更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属于禅院真依的骄傲性格,让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轻易退让。   所以,她不但没有收敛,反倒说出了更加挑衅的话语。   伏黑惠听到禅院真依的话,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忍不住暗暗叫糟。   在这种时候激怒对方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暗组织的这群高层成员……如果没有小鹿御铃子牵住他们脖子上的缰绳,就是一群难以管束的疯狗。   ——他们和“脾气好”这个形容词绝对沾·不·上·边。   更何况,由里子在闲暇时间中和他们聊到教皇德兰时面上忍不住浮现的惊惧,说明这位看起来目盲又毫无反抗之力的非战斗人员,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握着金色权杖的教皇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堕天使就笑了一声。   他伸出指尖点了点山羊角手杖,那双鲜红如恶魔般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看向短发的少女,“真稀奇。德兰,你居然被人看不起了。”   “哦,不对。”   堕天使又自顾自地改口,“按你的意思,应该是暗组织被人瞧不起了。”   “——看来我们的名声,还是不够盛大啊。”   龙赌徒安静地低头抽了一口烟,轻轻吐出来,带来令人神晕目眩的香气。   听到这句话,他停顿片刻,轻声道。   “别说多余的话来挑拨,安卡斯。他们还是不懂事的小辈。和他们计较做什么?铃子还在找我们。”   堕天使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闭嘴吧,乌伽斯。也只有你才总是一口一个小辈这么宽容,这何尝不是你的傲慢?还有,你平日里的坏脾气都去哪里了?这不是在首领面前,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了。”   “更何况,弱者可不配得到我们的宽容。你说对吧——德兰冕下?”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明面上像是在征询教皇的意见,实则连目光都没有看向教皇。   ——就连对待同伴,也是如此傲慢。   堕天使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所有的咒术师,将目光定在了禅院真依的身上。   他虚假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藐视,“哦,我记起来了……你是禅院家的吧。我知道你们家有一句很有意思的祖训,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   禅院真依:“……”她打了个寒战。   每当堕天使吐出一个字,恐怖的,非人的挤压感就越强烈。如同越沉越深的海底,要把她的心脏捏碎。   她握住枪的手指,因为捏得太紧而泛起青白。   “——那又怎么样?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但你难道还想要和禅院家为敌吗!”   禅院真依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害怕到忍不住把禅院家的身份抬出来当盾牌。   当她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深深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包裹住她,让她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堕天使扇了扇背后黑色的翅膀,微笑着为此下定义,“真是……蝼蚁的自傲。”   “奇怪。为什么觉得我会害怕禅院?咒术师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么?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除了五条悟勉强够看,其他人还是不要出来讨嫌吧。”   “……”   禅院真依低着头,死死咬着唇,半天开不了口。   短发微微遮住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她身体的颤抖,感受到她巨大的仓惶。   龙赌徒皱起眉头,再度开口,“安卡斯。慎言。我们只是客人罢了。东京校的学生还在这里,不要给暗组织惹麻烦,更不要给铃子惹麻烦。德兰也是一样。等首领作出指令再行动。”   这句话像是说服了堕天使。   他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抬了抬金丝眼镜,“真是不懂你……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乌伽斯。我们该去找首领会合,不能让她等太久。”   这句话像是一个结束的信号。   气氛在一瞬间缓和了下来。   堕天使慢条斯理地轻扯了一下袖口,没有再搭理在场的咒术师的意思。   教皇也收敛起尖锐的言辞,朝伏黑惠三人点了点头,神色里的蔑视和挑剔退得干干净净。   原本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自言自语的白蜘蛛,更是在听到铃子的名字时,眼睛都由混沌变得清明。   禅院真依不能理解。   他们明明刚刚还在因为她侮辱他们的同僚愤怒,现在却因为他们的首领,默契地平息,并毫不犹豫地忽略了她。   这让她刚才所有的恐惧,害怕和退缩,简直像是一场笑话。   啊……不对。   她,不是一直都是笑话吗。   禅院真依感受到自己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肉中,痛意更像是一种尖锐的嘲笑,一下下地扎在她的心脏上。   “什么啊……”   疼痛,战胜了理智。   她突然在这一刻崩溃了。   她吼叫道。   “什么啊!你们凭什么可以这么傲慢啊!凭什么只有我活着都要辛苦得要命,小心翼翼啊!这么肆无忌惮,这么任意妄为……你们根本就没有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禅院真依的大脑随着她过于尖锐的腔调震动得难受,嗡嗡作响。   为什么……总要留下她一个人?   为什么都要离开她,抛弃她,把她一个人留在泥沼里堕落?   像他们这样的强者,恐怕活得轻轻松松,一片坦途吧。   真羡慕啊。真让人妒忌啊。   她猛地抬起手枪对准教皇,咬牙切齿,“什么首领什么暗组织的……自顾自地来又自顾自地走,她有你们这种家伙,真是恶心啊。不如去死好了!你们都去死!”   原本都要松了口气的伏黑惠听到这句话,人都傻了。   ???   他感觉到不妙,飞快地拉着两个傻乎乎的同伴后退,目光紧紧地盯向暗组织成员——   气氛变了。   不是僵持,也不是紧张。而是死寂。   禅院真依冲动之下说出来的“死”这个字,像是狠狠戳到所有暗组织成员的死穴上。   龙赌徒猛地抬起眼睛,看向她,金色的龙瞳在一瞬间变得毫无人性和情感,那对龙角尖锐得能刺穿人的心脏。   “你在……诅咒我们的首领吗?女孩。”   伏黑惠呼吸都差点停滞了。   这位年轻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的咒术师看得出来,龙赌徒满身都是求死的颓废。   他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诋毁,乃至于同僚的诋毁。   但是——   乌伽斯却唯独希望自己的首领,长命百岁。   堕天使的单片金丝眼镜折射着冷光,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啊,实在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这么蠢。明明已经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激怒我们呢?”   白蜘蛛,同样开始躁动。   虽然对女性无比温柔和期盼,心怀保护欲,但是——   她喘息着,混沌道:“不许……说这种话……否则……”我会杀掉你。   铃子,才是最重要的。   教皇却没有出声。   他明明一贯将言语当作武器,此刻,却一个字都懒得吐露。   伏黑惠不确定地猜测,是……过分冷静,还是太过愤怒?   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后一种。   禅院真依的枪口,慢慢地对准自己的额头。   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转动。   她的大脑像是被毒蛇的毒液侵蚀,向她的身体发出错误的信号——   向自己开枪。   “……”   禅院真依的手指简直僵硬成石头,不停颤抖。   一直在皱着眉头,没有开口的东堂葵目光紧缩,出声喝道:“喂!真依!你在干什么!”   目睹这一切的伏黑惠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教皇选择直接行动。   而他的同僚们,没有阻止。   眼见事情发展开始不受控制,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请不要动手!德兰冕下!!!”   教皇听到他开口,漠然道:“哦?你出于什么立场说出这句话的?由里子的同学吗?”   “——如果我偏要呢?”   伏黑惠的心简直沉到了谷底。   他尽可能地保持冷静道。   “这里是高专,小鹿御小姐正在和五条老师交流。真依学姐只是在说气话。请您原谅她。”   “毕竟她代表的是京都校。两校的交流会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被特别邀请的第三方就提前动手造成人员伤亡,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德兰冕下?无论如何,请冷静对待。”   伏黑惠深深吸气,笃定道“而且——我想小鹿御小姐,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教皇笑了一声。   “你很聪明,也很懂得如何进退,留有余地。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你能成为优秀的领导者。”   “但是,首领是我们的底线。她错在她不够聪明。”   “——哪怕是被首领责罚,我们也不后悔。”   一向冷静的,优雅自持的教皇,宛如受到最正统的贵族教育的青年,在这一刻盛怒无比,难以冷静。   伏黑惠焦急至极,又忍不住感到了一丝怪异。   按照以前暗组织的作风,虽然不喜欢甚至格外厌恶有人诋毁他们的首领,但是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要人命。   更何况是在这种牵涉到盟友关系的情况下。   暗组织是……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他们的首领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哪怕是一言一语的诋毁,也难以忍受? 第10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四天   “喂……真依!停下!”   在伏黑惠顶着巨大压力和教皇进行掰扯时,东堂葵眉头皱得更紧。   他伸出手想要拽住禅院真依,低声阻止她的动作。   他当然看得出来,是面前这群古怪的暗组织成员导致的结果。   比起擅长权衡利弊的加茂宪纪,东堂葵更加任意妄为,也更加不计后果。   可当他面对所有暗组织成员施加下来的压力时——饶是东堂葵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教皇摩挲着金色权杖,额前的冠冕垂下阴影,没有说话。   堕天使笑了一声,也不进行任何发言,只按住了白蜘蛛控制不住的骚动。   龙赌徒锐利的目光朝东堂葵直直切下去。他第一个开口:“请无关人员不要打扰暗组织成员办事。”   东堂葵脾气不大好,出口便体现出几分急躁:“什么叫无关人员?我是她的同伴。”   他草率地扫视了他们一遍,“暗组织……你们就是那个横滨新兴的组织成员吗?”   “得罪咒术师,不明智。得罪京都咒术高专,更不明智。你们要想好后果。”   东堂葵语气不断加重,直到最后,神色都变得冷厉,仿佛有无形的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拉扯出对比的厚重。   东堂葵觉得,这就能让暗组织学会退让。   堕天使抚平了白手套上的皱褶,才像是把不属于他的那份烦躁,一点点抹去,留下的只有越来越不动声色的笑容。   “哦?不明智?咒术界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还是说,咒术师很厉害?”   堕天使说,“你们是不是太把自己放在眼里,都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了。”   “我说过一次的话,本来不想再说第二次的。奈何你不聪明,那就再重复一遍吧。除了五条悟还勉强够看——”   “你们所有人,都不够站在我们的面前啊。”   他的言语里带出来的轻佻,一下子就让东堂葵脸色铁青。   但唯一让他微微松了口气的,是教皇迟迟没有动手。   可是为什么?   东堂葵忽然有些疑问。   他看起来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等待谁阻止他……   教皇火红色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像一轮冰冷的,外围却充斥着永不停息的火焰的太阳。   “……”   他沉默而无言。   没有人知道他的目光是什么模样的。可即使睁不开他的眼睛,他的气势也锐利且致命。   直到教皇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叹息了一声,手指动了一瞬。   禅院真依的手指,终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而在子弹即将射出来时,它被长刀的刀尖一刹那间挑飞!   那颗差点要了禅院真依命的子弹惊险地在天花板上钻了个洞,手枪“啪”地一下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呼,幸好赶上了。不然就要出大事了啊。”   禅院真希轻松的声音响起来,熟悉到让禅院真依愕然。   她表面像是木雕的人偶般的模样变了变,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是无声般的呢喃。   “真希……”   禅院真依仿佛失神了般,直勾勾地看向了高马尾的,挡在她身前的少女,像是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禅院真希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背对着自己的妹妹,朝教皇行了个标准的抱拳礼,头颅向下低了低,语气难得严肃了一回。   “虽然真依很不成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得罪了您……但还请手下留情啊,教皇冕下。”   “毕竟——这里是高专。”   继她身后,胖达也拍着毛茸茸的胸脯,满脸庆幸地走了进来,“唔,吓死我了,差点以为真的要出人命了呢。”   德兰挑剔地看着高马尾的少女和高高大大的熊猫,“五条悟的学生?”   “就算是你们……也有点不够看啊。”他漠然地微笑,“你是她的姐姐,禅院真希,对吗?”   “我看你好像也不像很喜欢这个妹妹的样子。为什么要维护她?就算她死在我的手中,暗组织的手中,也不关你的事吧?”   教皇故意说着颠倒是非的话,面上的神色却连变都不见变。   他“看”到禅院真依忍不住变得灰白的面色,感受到她突然死了般的气息,像是总算被这一变化取悦到了,愉快地弯起了嘴角。   “所以——退开吧。”教皇明明是在温和有礼地说话,却像是在傲慢地让他们逃开。   “你是五条悟的学生,我们可以不计较你的插手。”   禅院真依听完这些话,沉默地想。   是啊……早就抛弃自己离开的真希,恐怕对她失望透顶吧。   她才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永远不会,也永远不能。   短发的旗袍少女,垂下那颗脑袋,宛如被一根线拉扯着后颈的傀儡,终于面临落幕,接受自己的结局。   “……”禅院真希沉默了。她一时半会没有开口,像是默许这件事的发生。   啊。这是最后的时刻了么?   禅院真依并不意外地想。   这样也好。   她们就像是两条逐渐不再相交相错的线,越离越远,也将对方越推越开。   真希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拖累她了,也不用想着她无能的妹妹了。   禅院真依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也知道自己在这样恐怖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不过是蚂蚁的挣扎。   她只是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姐姐。   所以——禅院真依抬起了头,看到高马尾的,面目和她像了八九分的少女,将长刀顿在地上,一字一句道。   “教皇冕下,这当然关我的事。”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不同意。”   阳光泼在禅院真希的脸上,照亮她坚定的神情,也仿佛照亮了她的声音。   一刹那间,泪如泉涌。   禅院真依甚至忘记掩盖自己在看着自己的姐姐的事情,也忘记了以前不可言说的怨恨和眷恋。   她就那样呆呆地看向禅院真希,泪珠一串串地掉下来,晶亮亮的。   教皇轻声道,“这样吗?真是看得我都有点感动了。但冒犯首领的过错,可不能这么轻轻揭过。你是想和她一起承担我们的怒火吗?”   禅院真希张展着眉眼,慢慢握紧长刀,正要接话时——   一道温柔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德兰,住手。这里是东京咒术高专。”   “魔女”温洛,到临东京校。   德兰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温洛?即便是你,也没道理干涉其他组织成员的正当举措。”   魔女并不惧怕他的神色。   “这不止是我的要求,也是首领的命令。她正在和五条先生以及乐岩寺校长进行交流,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无法干涉我们这边的情况,所以她赋予我权限,阻止你们乱来。”   “首领……”   德兰怔了一下,握住金色权杖的手指,一点点用力,握得显出几分青白。“为什么……您为什么总要这么温柔呢。”   “冒犯您的人,就该全部以死谢罪才对啊。”   魔女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挡在了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的面前。   他穿着深黑色的长裙如同披着一层银色的火焰,蛇形耳坠让他肤色更白得透明,鼻尖的红痣,媚到了极点。   “我想,德兰,你们应该离开这里,冷静一下。”   一直都在笑吟吟的堕天使,似乎并不意外目前的事情发展。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懒得看那群年轻的咒术师一眼,“知道了,温洛。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全权处理吧。”   温洛平静道:“不,等等。我还要再和你们说一些事情。”   教皇近乎警告道:“温洛——你不要仗着首领给你的权力和优待,就这么得意。”他的语气有点高高在上的恶劣,说明他的心情不好。   “魔女”毫无忌惮地对答,“这也是首领要说的话。我只负责复述。你确定不想知道吗?”   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们面面相觑,便达成一致的意见,跟随着“魔女”短暂离开。   低气压的氛围在他们离远后,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   至少瘫软下来的禅院真依,被禅院真希和东堂葵一手一个拽住了。   劫后余生。   伏黑惠不知道“魔女”和他的同僚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的神色终于由躁动变成了安静。   他正苦苦思索小鹿御铃子和他们说了什么时,被自己两个蹲在地上低声交流的同伴打断了思路。   钉崎野蔷薇捧着脸:“啊啊啊刚才真是吓到我了,差点以为那个臭屁学姐要死了,这难道就是城里人的交流方式吗?完全搞不懂啊。”   虎杖悠仁积极举手表示态度:“我也是,我也是!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根本摸不着头脑嘛……”   钉崎野蔷薇不假思索:“这个简单,一看就知道了,那个臭屁学姐骂了他们首领短命鬼赶紧死,把他们惹毛了,啧啧。”   虎杖悠仁思索:“啊,这样确实不太好,如果有谁这么说我的家人的话,我也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钉崎野蔷薇瞪大眼睛:“哈?家人?不是首领吗?”   虎杖悠仁挠头:“嗯……不要计较这么多嘛,钉崎。主要是他们对待首领的态度很像家人啊,非常重视也非常尊敬,还带着一点点亲近。”   钉崎野蔷薇吐槽:“你到底是怎么从他们的脸上和说话上看出这么多东西的啊!”   听着他们旁若无人嘀嘀咕咕的伏黑惠:“……”你们这两个家伙,不要突然破坏气氛啊!   还有,不要这么大声,真希学姐,胖达学长还有东堂的目光都杀过来了啊,笨蛋同期。   伏黑惠,无力扶额。   ………………   五条悟带着小鹿御铃子,成功见到了乐岩寺嘉伸。   看到这两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气得乐岩寺嘉伸脑门青筋猛跳。   他维持不住深沉的表情,捂住心口,咬牙切齿。   “五条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个五条家的臭小鬼……!   站在门口乖巧守门的三轮霞努力正着神色,但八卦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小鹿御铃子和五条悟的身上来回睃寻。   五条悟张开五指扬起来晃了晃,“哟,乐岩寺老爷子,你这是终于老年痴呆了么?我还以为你能有点记性呢。”   他满脸无辜,言语恳切,“那我可得好好关怀您,需要我复读一遍我提交给高层的报告吗?”   乐岩寺嘉伸:“我记得他们根本没同意!他们打回了!”   五条悟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啊!但是——”   “我交了就可以了嘛,他们同不同意关我什么事?我反正是告诉他们了哦!这就不算私自行动吧?”   小鹿御铃子没有说话,全靠五条悟疯狂输出,只对气到发抖的乐岩寺嘉伸露出礼貌的微笑。   她想,五条悟说话,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这么说起来,她好奇一件事很久了。   小鹿御铃子思索。   五条悟今年28岁,多多少少也叛逆了28年,居然到现在还没把高层气死,顺利完成他的大业吗?   太神奇了。   这么看来,高层真牛逼。   乐岩寺嘉伸被五条悟气得话都快扯不清,只能一脸见鬼地看着小鹿御铃子,声音也抖得不像话。   “你,你!五条悟,这不合规矩!”   他强撑着道,“我不同意!绝不同意!外人有什么资格来参加高专的交流会?”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天天走在气人的路上   铃子:牛逼   高层:没被气死   铃子:牛逼 第10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五天   听到乐岩寺嘉伸的话,五条悟挑起了眉头。   他原本翘得好好的二郎腿放了下来,手肘压在大腿上,双手撑住下巴,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压迫感。   五条悟刚要张嘴说话,原本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小鹿御铃子就抢先一步,温和而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想,乐岩寺校长,您弄错了一点。”   乐岩寺嘉伸的表情因为这句话有点阴晴不定。   “小鹿御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咒术界高层的通病,他总带着一种咒术师的傲慢,哪怕言语再客气,也只能更显出一种虚伪。   比如现在。哪怕是问句,也带着一种高高在上。   小鹿御铃子有点可惜自己的能力因为五条悟受限,导致她看不到太多面前京都校校长的东西。不然恐怕他犯下的所有亏心事都会在她的眼睛下暴露无遗吧。   她只是轻轻抬正面容,伸出细长的手指,深黑的袖口滑到手背,让指尖愈发如同黑潮托着的一朵雪白的浪花。   小鹿御铃子:“因为你们没有拒绝的权力,也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还有——请叫我首领。”   她原先温和的眼神,随着这句话一寸一寸地凌厉起来,像是金色的刀锋刮开乐岩寺嘉伸的血肉和骨头,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创。   “别把我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也别以为我看不到你的态度。不然你这种老爷子只会在博弈中死得很惨。其次请你知道,学会尊重是很重要的礼节。”   小鹿御铃子点着桌子,缓慢地说,“还是不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对我的言语不屑一顾的话,不如去问问咒术界高层……”   “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得罪暗组织,他们敢保你吗?或者说,他们保得住你吗?”   她笑容越来越浓,“学会审时度势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如果你不会的话,可没有被教导的机会。所以,态度端正一点,乐岩寺校长。”   小鹿御铃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乐岩寺嘉伸。   被她用目光紧紧相逼的乐岩寺嘉伸脸色开始发青,干瘪的嘴巴颤抖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五条悟轻飘飘插话:“啊,可怜的老爷子~这么老了还要被拉出来挡枪呢~”   乐岩寺嘉伸顿时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的口子:“五条悟!!!”   五条悟:XD   小鹿御铃子瞥了坐在身旁的白发咒术师一眼,对方一脸无辜地回给她“我可什么都没做”的眼神。   她收回目光,身子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隔开了五条悟和乐岩寺嘉伸的目光交流,也挡住了乐岩寺嘉伸恨不得生吃了五条悟的可怕眼神。   看着厚着脸皮从小鹿御铃子身后半探出个脑袋给出挑衅的笑容的五条悟,乐岩寺嘉伸的脸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他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   他都不会羞愧的吗!!!   小鹿御铃子继续道:“你们高层变成什么样子,你知道,我也知道。”   她说,“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为此做出的微不足道的牺牲,比如在这种东京校和京都校的交流会上让步,不都是正常的吗?”   她的笑容又渐渐毫无威胁,目光像是一块融化的蜂蜜,就连言语都变得具有轻柔的劝说意味。   “乐岩寺校长,我是在为您着想。还请好好考虑。”   乐岩寺嘉伸深深地看着她,“小鹿御首领。您真的不担心……暗组织失利吗?”他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   就面前这个年轻的少女首领,能做到逼得咒术界高层步步后退吗?   她的年岁哪怕加上一倍,也比咒术界高层小得多。   所以——怎么可能啊。   小鹿御铃子一脸诧异:“这种事情我以为森先生早就和你们说过了。”   乐岩寺嘉伸的瞳孔颤了一下。   森先生……森鸥外??!   他和面前的首领有什么关系?!   小鹿御铃子托着下巴,微笑:“啊,我明白了。难道是因为内部混乱,太散了,让你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乐岩寺嘉伸死死地盯着她,直到最后——   他像是认输了,又像是知道自己只能步步溃败,浑身的气势骤然崩塌,身形慢慢佝偻下去,如同蜷缩的蚁,呈现出几分颓败的模样。   倒是更加符合他的外表。   ——乐岩寺嘉伸彻底服软了。   他只是抱着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和不安,问她:“小鹿御首领……插手京都校和东京校的交流会,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藏在话底下更直白的意思是——   你的目的是什么?   乐岩寺嘉伸想。   是一场表演形式般的示威?   还是借机让京都校的学生付出血的代价,削弱咒术界的反抗念头,杀鸡儆猴?   面前笑起来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首领,表面看起来苍白到弱不禁风,本质……恐怕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人啊。   立足咒术界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乐岩寺嘉伸,不吝于用最阴暗的角度去揣摩小鹿御铃子。   因为他深知,涉及权力争斗其中的事实,只可能比他穷极想象的东西还要可怕。   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乐岩寺嘉伸的心头就油然而生出一股焦虑。   如果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他能保住自己的学生吗?   东堂葵,加茂宪纪……都是具有无限潜力的年轻咒术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折损在这么一场闹剧中。   乐岩寺嘉伸越想越是心神凝重。   他是京都咒术高专的校长,他看着这批学生入学,成长,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所以乐岩寺嘉伸的表情越来越死败。   完全是因为五条悟的邀请才插手的小鹿御铃子:“?”   她还没有对他干什么吧?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这种表情?   “我想要做什么?”   小鹿御铃子大大方方道,“您多虑了。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友谊赛,不是吗?”   她摩挲着桌角,边缘微微突起的弧度让她手指曲起来,白皙到半透明,甚至能看到细细的青筋。   “还是说——乐岩寺校长并不这样认为,您有其他的打算,或者将这场京都校和东京校的交流赛,当成了某种狩猎场?”   乐岩寺嘉伸:“……?”   “那可千万不要打这种算盘。”   小鹿御铃子忽视他变得古怪的表情,温柔道。   “我不喜欢。很不喜欢。单纯的孩子就应该拥有单纯的比赛,公正公平,不对吗?”   完全没想到恶人剧本会突然转到自己手上的乐岩寺嘉伸:“???”   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jpg   他沉沉地吐了口迟暮的气,“不用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小鹿御首领。承认你的心思并不困难,我也不是完全不知晓。”   小鹿御铃子静了一瞬间,“嗯……我的心思?”   乐岩寺嘉伸没听出来她口气里一闪而过的古怪。   “是的,我只希望你不要对我的学生出手。这是暗组织和我们这些老家伙间的事情,理应在我们间进行较量,牵扯到小辈有失体面,小鹿御首领。”   他半是警告半是商量,即使身处劣势,那只眼睛里带着不容小觑的精光,“他们是京都校的学生,是咒术界的年轻一代。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腌臜事他们根本没碰过……”   小鹿御铃子:啊?   乐岩寺嘉伸说。“虽然有些小辈实在不成器,但我还没有窝囊到让他们充当牺牲品的地步,也没有老到要靠把小辈送给你们出气的地步。交流会让步,说到底就是暗组织想联合五条悟和东京校对京都校的学生合理出手吧?最后再说误杀什么的。”   突然被扯进阴谋论里的五条悟保持笑容:“诶?”   小鹿御铃子……小鹿御铃子大概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了。   她一下子蚌埠住了。   对于莫名其妙扣到自己脑袋上的这顶黑锅——   小鹿御铃子:?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她在心里皱眉思考,明明反派应该是对面的,没错吧?   自己给对面施压,也没错吧?   为什么这一套下来配合对面的话,感觉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反派?   小鹿御铃子克制住了自己想对不按套路出牌的乐岩寺嘉伸打问号的冲动,十指交叠扣在下颔处,“乐岩寺校长,我想你误会我了。为什么要把我想得这样不友好呢?我觉得我还是很温和无害的。”   乐岩寺嘉伸质问:“那你为什么要参加这次的交流会?”   “啊啊——这个问题我可以帮铃子回答哦——”   五条悟趁机插话,积极举手,语调扬得高高的,“因为是我邀请铃子参加的嘛~我记得我向高层打的报告里面有写诶!乐岩寺老爷子你都不看的吗?虽然不是我亲手写的啦,是拜托伊地知写的,但我有好好过目哦!”   乐岩寺嘉伸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鹿御铃子,又惊又疑。   “仅仅只是因为五条悟?”真的会有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小鹿御铃子岿然不动:“是的。毕竟是友人的请求,偶尔任性一回倒也没什么。乐岩寺校长,不要想得那么多那么深啊。我才没有那么多闲暇算计这么点小事。”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顺带一说,把咒术界某些高层的惯用手段套在我身上可真是不礼貌。”   乐岩寺嘉伸握紧了拐杖:“……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   五条悟毫无顾忌地抱着后脑笑出声:“铃子,体谅一下没有朋友的孤寡老人吧,乐岩寺老爷子是不会懂的啦~”   憋了很久的三轮霞听到这句话还是没憋住:“噗。”虽然校长这么维护他们真的很让人感动……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校长吃瘪,脸色变得这么难看呢。   小鹿御小姐和五条先生都好有意思啊。   ——是的,虽然外表严肃目不斜视,但实际上,三轮霞早就贴着墙角,竖起耳朵,把所有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五条悟说话时,三轮霞全程都在心里小声尖叫。   五条先生好帅好帅好帅!头发,动作和笑容超级棒!就连语气都那么帅气!   而当一头长长白发的暗组织首领开口后——   三轮霞在一瞬间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位暗组织的首领小姐……虽然外表年轻温和,看起来无害好欺,但言语里攻击性却很强烈呢!   优雅又缓慢什么的,简直太戳她了啊!呜呜呜呜呜和五条先生一样棒!   三轮霞,完全陶醉在其中。   时间拉回现在。   被乐岩寺嘉伸黑着脸狠狠瞪了一眼后,没憋住笑的三轮霞被吓得咳了一声,背手挺胸,正色道:“五条先生,小鹿御首领。你们在此的所有发言,我都会上报高层。请谨言慎行。”   五条悟耸了耸肩:“没关系哦,随便上报,怎样都可以。”   他对乐岩寺嘉伸随意摆了摆手:“好啦,乐岩寺老爷子,夜蛾校长马上就要来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不等对方回复,五条悟就笑眯眯地虚虚拢住小鹿御铃子的肩膀。   他将她一同带离了会议室,彻底隔绝了乐岩寺嘉伸的未尽之语。   ……………………   另一边,高专大门门口,四位暗组织高层成员协商完毕,高调离开。   唯独“魔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一会儿,就慢慢地将那双空灵的水银色眼睛转向禅院真依和禅院真希。   他朝她们的方向慢慢走来,高跟鞋的声音敲击出虚化般的调子。   黑色的长裙如同鸟的羽翼,轻盈而蓬松。   男人戴着深色的头纱,胸口上男性的肌肉线条很明显,却被火焰十字架毫不留情地横亘而过,留下残虐的痕迹,引人注目。   他低低呢喃,“啊,失误。”   “居然是两个姐姐……么?”   温洛走到禅院真依的跟前,态度柔顺到如同一朵委顿在地面,任人踩踏的花。   禅院真依有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虽然态度防备,眼神警惕,但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在听到姐姐二字时,她反感地皱了皱眉。   温洛低着头,银色的花在他薄薄的皮肤下生长,盛开,直到最后刺破白得细腻的指尖,绽出一点红。   “魔女”鲜艳的血,凝聚成一朵艳丽的花。   猩红的,美丽的,让人感到神晕目眩的花。   温洛微笑着,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指尖的花递给禅院真依,置于很低很低的位置,像是生怕不被接受,又或者吓到对方。   “魔女”晕着红影的眼角往下弯了弯,涂着鲜艳口红的嘴角张合,吐出柔和的声音。   “很高兴见到你……姐姐。”   明明对伏黑惠说过,自己绝不会把其他人当作姐姐的“魔女”,仿佛在这一瞬间陷入了甜腻的陷阱,晕头转向,狂喜而沉迷。   他的坚定,被他亲手打碎,他忘记了。病态的思念侵蚀他的大脑,他干出了他不齿的,最低劣的事情而毫不忏悔。   “魔女”像是见到了此生最美好的,最渴盼的玫瑰,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抽干,送给玫瑰所有的营养。   而是否会被厌弃,是否会被拒绝……那是下一秒的他要考虑的事情。   他剥离了那层外壳,露出最里面的疯狂和迷乱。   温洛低下美丽的头颅,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顺着他的脖颈垂下。   “希望这朵花,可以保护你。姐姐。”   他拜托伏黑惠给了禅院真希香囊,而现在,他亲手送给了禅院真依一朵魔女血脉的花。   而禅院真依给出的反应是,她猛地一下打掉了那朵花。   她死死地拧住了眉头,语气里的愤怒如同涨到最大的气球终于被戳破了,一瞬间全漏了出来,“够了!血变成的花,再好看也够恶心吧!”   她隐隐约约看出面前女装青年性格里对她莫名其妙的执念,以及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的期待。   原本被教皇压制住的恐惧和憋屈,忽然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却控制不住泥沼一点点将她的心脏陷进去。   禅院真依脱离危险后,就目睹“魔女”阻止同僚的情形,也听到他所有的言语。她明白暗组织首领和成员不可能对两校学生动手。   所以啊……刚才那群怪物为什么要那么,高·高·在·上。   现在他又凭什么来关·心·自·己?   觉得自己可怜?还是刚才被吓到面无人色的样子很丑陋很难看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自以为是。   禅院真依盯着他,冷冷地扯起嘴角,恢复了以往的嚣张。   “你又是我的谁?什么姐姐的……别乱叫啊。你和他们——那些家伙是一起的吧?你也是暗组织的成员,现在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干什么?滚开啊,外来的。”   温洛没有说话。   他只是怔怔地看向静静躺在地上的花。 第10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六天   小鹿御铃子跟着五条悟的脚步向外走,细弱的肩膀被男人虚虚地半握住。   她轻轻抿着唇,雪白的睫毛垂得很软,让五条悟若有所思地扭头盯了她好几眼。   打量的意味有些重。   如果是平时,小鹿御铃子或许会回一个无害的微笑应付五条悟。   但她此刻的视线和注意力都被高专门口的动静所牵扯,倒是没有在意自己盟友的动作和神态。   她在通过“魔女”的视角,平静得近乎冷酷地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当短发的旗袍少女情绪爆发,伸手将花打落在地尖叫出声时——   小鹿御铃子想,够了。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她完全没有意外这件事情的走向和结果,甚至在进行一分一毫不差的计算般,开始思量如何将这场表面失控的戏,一点点推向高潮。   因为年轻的首领在操控着“魔女”马甲,将鲜艳的恶之花递向短发的少女时,又或者早在四位暗组织高层成员抵达高专时——   就知道禅院真依会是这个反应。   小鹿御铃子用“魔女”马甲调查过禅院家的双胞胎姐妹,着重在和禅院家牵绊更深的禅院真依身上。   禅院家长时间对女性生存的打压,对女性身份和价值上的贬低,让她越发如履薄冰,只能按照禅院家完美严苛的标准去活着。   不同于她更加坚定地追求理想和尊严,反抗家里的姐姐,禅院真依由于发自内心的懦弱和恐惧,让她相信自己只能落魄而苟且地生存。   她在生存方面毫无自主选择权,只能拼尽全力去成为所谓的优秀完美的女性,不被禅院家淘汰,本就高度敏感,又被陌生的“魔女”莫名其妙地当成其他人,释放善意——   她不由自主地会觉得,继禅院家后,又要有人想把她变成其他人想象中该有的样子。   这一切都让禅院真依感到快要将她内心烧毁的愤怒和恶心。   但这就是小鹿御铃子想要的。   她是故意的。   就连不久前禅院真依主动的挑衅,也在小鹿御铃子的预测中。   教皇言语和行动的双重压制,宛如她最熟悉的禅院家高层的恶意,带给她的恐惧和受辱的战栗,将她的情绪弹压到了极点,再也挤不进一丝空隙的地步,实实在在地屈下头颅。   只有这样,才能在“魔女”搭话的一瞬间,让被压到无路可退的禅院真依找到发泄的口子,将所有的恶意都一股脑地放出来。   ——意料之中。   小鹿御铃子想,“魔女”马甲的性格和背景故事也应该做出进一步完善了。将姐姐的这部分剔除掉。   她可不想在对付禅院家时,还要因为禅院姐妹的缘故横生波折,让“魔女”的扮演度成为阻力。   不过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她不再需要去赌可能性。   她开始掌控可能性。   …………   不断变化的棋盘上,一个个小小的人偶站立其中,他们移动或静止,喜怒哀乐表现在他们的脸上,而托腮平静俯视着他们的少女——   她有一双慑人的金色的眼睛。   “铃子,铃子~你怎么在发呆?”   五条悟的声音在小鹿御铃子的耳畔絮絮不断地响起,让她侧首看向身形高得能把她整个人压在影子里的白发咒术师。   被发现了吗?   不,应该没有。   到目前为止,除了乐岩寺嘉伸外,五条悟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应该也没兴趣去担心小辈间的交流问题。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她很信任的一种表现。   小鹿御铃子停住脚步,抬睫,对五条悟弯起那双眼睛,语气温和,“啊。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五条悟随之停下了脚步,两指撑住下巴摩挲了一会儿。   “真的吗?总感觉铃子在敷衍我。”   小鹿御铃子顿了顿:“是悟想太多了。”   五条悟没有立刻吭声,抱着后脑勺,表情散漫地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对上少女首领沉静的眼睛。   “嗯……铃子把我当傻瓜真不是个好事。”他感叹道,“还好我够聪明啊。”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悟,总喜欢自夸可不是好习惯。杰没有吐槽过这一点吗?”   五条悟语气轻悠悠:“毕竟这是连杰都不能反驳的事实哦?铃子。这方面我可是很有自信的。而且——现在才想绕开话题也太晚了啊。”   被戳穿了自己的想法,小鹿御铃子没有说话。   他越发怡然自得道,“我都发现了。好险好险,一开始的确差点被铃子牵着鼻子走,但发现铃子心不在焉这一点倒是容易得很哦。”   ……所以问题居然是出在自己身上?   小鹿御铃子无言片刻。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六眼敏锐的捕捉力。   既然五条悟知道这件事,小鹿御铃子就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她轻声道:“悟,你不高兴?我说过我不会对高专的学生有实质性的伤害,这句话是真的。但我没有承诺过……不会将他们当作磨刀石。”   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同两轮被洗过的月亮,冷得像是被打磨般锋利。   这回没有说话的人变成了五条悟。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露出敌意的。   那只是……她习惯性摆出来的态度。   碰到挡路的人就会露出来的眼神。   暗组织,是她不能被其他人觊觎和触及的重要宝物。   所以她也不喜欢被干扰,无论是谁。   明白这一点的五条悟面色如常,向下压了压手掌:“放轻松,放轻松~铃子。你变得有点紧张了。”   他笑道,“我也没有问责的意思啊,不是吗?”   小鹿御铃子不置可否:“那悟就不要再去探究太多。”   她凝视着面前高大的咒术师,“总保持着好奇,有时会是坏事。”   “放心,朋友不就是可以在你做坏事时假装不知道的人么?”   五条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又话锋一转,“不过,铃子。其实我只好奇一件事情。你这样做,他不会有怨言吗?”   小鹿御铃子:他说谁。   都是自己的马甲,有没有怨言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吗?   更何况……她捏造的“魔女”马甲本就是低自尊的性格,要怪也只会怪他自己吧。   所以,白色长发的少女对最强的咒术师露出一个苍白的,轻飘飘的脆弱笑容。   “悟不是知道答案吗?不会。”   她抱着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笃定:“永远不会。”   五条悟:“……”   五条悟:“铃子对组织成员的教育方式还真是恐怖。”   他倒没有对自己的朋友处理方式指手画脚的意思,只感叹了一句,就将手递给面前弱不禁风的少女首领。   “走吧,铃子。要抓紧我的手哦~”   对上小鹿御铃子困惑又似有所察的目光,五条悟正色道,“你亲自主导的戏码,也该由你自己画上句号吧?”   他敲了敲下巴补充,“——最好再顺便搭我看看戏什么的。”   小鹿御铃子:……总感觉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悟。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手放了上去,牢牢抓紧。   ……………   高专门口的气氛,因为“魔女”的花被禅院真依毫不留情地打落,又发表那番尖锐到刺耳的言论,降低到了冰点。   “真依!”   禅院真希叫了一声。   禅院真依没有回头。   禅院真希皱起眉头还想说什么,又闭牢了嘴。   她谨慎地看着温洛,像是看着什么不稳定的洪水猛兽,伸出手就想将自己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后,被胖达阻止了。   毛茸茸的熊猫咒骸对她沉默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禅院真希“啧”了一声,神情里带了点焦躁。   她的指尖抽搐了几下,还是因为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顾忌,没有再坚持,而只是看着“魔女”的动静。   温洛有一双冷色调的银瞳,仿佛盛了冰块的,色泽纯净的酒。   “……是这样吗?”   他的语气有些恍惚。   温洛没有生气,只是沉默而孤独地蹲下身,将地面上静静躺着的猩红的魔女之花捡拾起来。   那身黑色的长裙裙摆委顿在地,如同一朵快要盛开到颓败的花,让人不敢呼吸。   于是,这片空间越发安静。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温洛的背脊上。上面有大片大片的被火烧过的焦痕,被金色的长发半遮半掩着,越发触目惊心。   那是他被姐姐保护下,依旧擦不去的旧痕。   禅院真依以为,自己说出这么不识好歹的话,不顾一切地拒绝面前艳丽的青年的好意,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才对。   她被当成面前青年重要的人。可她终究不是那个重要的人。   仗着“魔女”温柔的眼神和话语,什么也不管地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愤怒发泄出来,禅院真依并不是真的有恃无恐。   她当然也会下意识地害怕对面未知的反应。   可那又怎么样?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她不想装聋作哑接受所谓的好意和爱意。   只要一想到这是别人的,禅院真依就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简直……让人作呕!   可是为什么,他会什么反应也没有呢?   禅院真依不懂。   她咬着牙,不死心地看着艳丽的青年,像是要把他虚假的外皮剥落,露出真实的内在。   但她的目光渐渐地变了。   “魔女”温顺地垂下头颅的模样,让禅院真依几乎不可思议地看出来几分禅院家女人的影子——可他们的性别却全然颠倒。   “魔女”站起身,掌中捧着那朵血腥味的花。   它散发着无尽蛊惑人的香气和让人神魂颠倒的媚意。   那是魔女的气味。   温洛对禅院真依轻柔道:“抱歉,看来是我做得不够完美。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啊。”   他慢慢收紧掌心,硬生生碾碎了那朵猩红的花。   艳丽的液体如同细小的蛇般顺着他的掌纹流淌,一点点流到雪白的手腕上,带出湿濡的红,再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那股香气越发明显。   如同洁白的鸟的翅膀,被血浸透,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禅院真依突兀地感觉到了一种喉咙被掐住的窒息。   这种快要不能呼吸的难受,驱使着她忍不住开口,言语里像是生长了尖锐的刺。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是我先对你说了过分的话吧?你难道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吗?”   温洛顿了顿。   禅院真依直直地瞪着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语速。   “为什么明知道我对你们的首领说出那么过分的言论,还能保持善意,还能对我笑啊!!!”   她的语气里透出万分不解。   如同突然进了一座迷宫的孩子,只能四处横冲直撞也找不到出口。   “魔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将手指伸到艳红的唇边,轻轻舔掉了自己融化的血,才抬起眼睛。   “为什么要生气?因为首领的决策是不会出错的。”   他语气空茫茫道,“最重要的是,首领她并不难过。她不介意你的出言不逊,还让我阻止我的同僚们的行动,就代表她不希望我们因为愤怒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魔女”理所当然道。   “既然是首领不希望看见的愤怒,那就只是愚笨的,毫无价值的东西罢了。”   禅院真依忽然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完完全全的盲信盲从,以首领的命令为主导,就连所有的情绪都是虚无缥缈地依附在他言语中的姐姐和他的首领身上。   他真的知道生气是什么吗?   如果首领让他在本该生气时微笑,在本该微笑时悲观——   他是不是也会照做呢?   而更让禅院真依不安的是,“魔女”原本因为她升起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点点消融,直到最后融在那副柔顺的表情中。   像是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又像是再度找寻不到自己珍爱的宝藏,醒了过来。   “可我打掉了你的花……你还是不觉得我错了吗?”   禅院真依咬紧牙关。   “错的是我,真依小姐。”   “魔女”发出轻而薄的叹息。   他永远不会对女性苛责,而只鞭挞自己。   “我不应该忘记首领的话,你们和姐姐不一样。果然,首领是……对的。”   他低低呢喃,“首领永远都是正确的。是我做错了。”   温洛的表述里透出一股混乱与轻飘飘到几乎不会被人注意的绝望。   他垂着头,语气自艾自怜,金色的长发和深黑的头纱让他的表情不那么明显,唯有鼻尖那点鲜红的小痣,艳丽夺目。   “一昧追逐着泡沫般的影子,我遭到了报应。明明首领警告过我了……为什么,我到如今还是不明白呢。”   “魔女”的掌心中出现一截蛇纹木魔杖。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向禅院真依轻轻颔首,“毫无礼节和风度的我,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就那么放弃了。   像是先前所有的喜悦都随着他死寂下去的眼睛被吞没。   这么突兀的变化让禅院真依睁大了眼睛,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彻底失语。   而一直在旁观,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高专一年级组看到这一变故,面面相觑,就连钉崎野蔷薇也没有随意发表自己的言论。   只有伏黑惠想起自己偶尔会在处理咒灵和诅咒师时碰到“魔女”的情形。   艳丽的青年会因为见过几面的交情和他打招呼,顺手给他解决一部分麻烦。   伏黑惠接受了他的帮助,也看到那顶头纱下神色的落寞和空洞。   “魔女”本来就没有自我。   他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追逐别人的影子,毫无多余的欲望,也不知道自己的情感应该被自己主导。   “魔女”不断插手咒术界的事情,不厌其烦地拦截咒术界的任务,自然也有隶属御三家的咒术师气得痛骂他,将所有侮辱性的话语加在他的身上,温洛也只会柔顺地微笑。   除非直指首领——否则他对所有人的言语攻击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魔女”极端的生长环境,造就他异于常人的思维。   这一切都让伏黑惠感到荒谬。   而记忆中,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师揽住他的肩膀,随意地表达着他的看法。   “一个失去自我的人,接受扭曲的观念和教育,传承着早就不存在的血脉。他一直在找寻自己年幼时便为他牺牲自身的亲人和指导者,本质只是想把自己依托在对方身上,把自己变成没有思考能力的柔顺的工具,很可悲呢。”   白发的最强咒术师,看得非常透彻,也点破其中最关键的部分。   “他的首领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似乎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将他彻底拯救,又或者彻底毁掉重造的机会。嗯,应该是在禅院家身上吧?”   当时的伏黑惠听着自己老师的分析,半天没有说话。   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想。他不知道。   而现在的伏黑惠,依旧没有定论。   “抱歉,真依小姐。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也不该将你和我的姐姐混淆,这是对姐姐的不尊重,也是对你的不尊重。”   温洛向禅院真依脾气很好地道歉。   禅院真依沉默了几秒,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歉意,突然道。   “你的首领,是不是知道你在这里的所有行动?”   温洛慢声细语。   “是的。大概会被惩罚吧。但我忘记了首领的告诫,受到教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的言语变得克制而礼貌,可那双冰酒般的眼睛,却还在看着禅院真依。   那双眼睛里面是悲哀到让人看到都忍不住心中一恸的情绪。   一边难过,一边将其剥离。   最后,如同分层的冰川般,一点点沉积下去。   “……”   所以,禅院真依发现——那种仿佛看到自己最亲最爱的姐姐般小心翼翼的目光,消失了。   为什么会消失?   不是都把她当作其他人了么?   突然自顾自地将自己抽离,又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她干什么?   禅院真依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突突地跳,跳到她都觉得古怪的疼。   为什么一副像是她打碎了什么期盼的东西的模样……她错了吗?   怎么可能!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时,被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不是同伴,也不是姐姐,更不是东京校的学生。   “温洛。”   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   肩膀上披着白色西服的年轻首领,将手放在五条悟的掌心里,和最强的咒术师一同出现在他们面前。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温洛。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奔向自己的首领,离禅院真依越来越远。   最后,温洛半屈膝地跪在白色长发的少女面前。   “首领。”   那副表情,就像是受到教训被抽打到满身红痕,还要温柔地抬头看向掌控者的被驯服的兽。   小鹿御铃子松开了五条悟的手,没有理会他看戏般的表情,半弯下身子,向“魔女”伸出手,摊开掌。   艳丽的青年,从善如流地将那张脸轻压在她的掌心中。   小鹿御铃子平静道:“你做了多余的事情,损害了暗组织的颜面。回去后,自己去尼弥芙那里领罚。”   她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温洛?”   “魔女”完全没有为自己求情的意思。   他只低哑道,“请首领……原谅我的自作主张。”语气恳求极了。   像是害怕被她厌弃。   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   “我早就说过,不要总对他人充满希望,你只需要依靠我,温洛。”   她像是在抚摸着一个不够听话的,笨拙惶惑的孩子,带着十足的耐心。   “我没有阻止你去寻找禅院家的血脉,寻找你的姐姐。我以为你明白……我才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可你总在做多余的事。”   温洛的身躯颤了颤。   最后,魔女珍贵的泪水滴落到少女的掌心。   “我明白的,首领。”   他放弃了妄想。   蝴蝶美丽的翅膀,被少女首领装入了透明的玻璃罩中。   禅院真依看着温洛脆弱地靠在少女首领的掌心里的模样,不同寻常地沉默了。   小鹿御铃子也仿佛在这时才看到了禅院真依。   “嗯?京都校的孩子?”   明明没比她大几岁的少女首领露出上位者的俯视的表情,“原来是禅院家的小姑娘……希望我的属下没有惊吓到你。”   禅院真依的身体僵住了。   小鹿御铃子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但是,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以后可千万要思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然,我也会生气的。”她道,“下一次,你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禅院真依:“……”   她神色有点难看,不知道为什么,顶着年轻首领目光带来的压力,开口道:“你是在利用我,敲打你的属下。”   “——你不觉得可耻吗?”   禅院真依很确定这一点。   在温洛亲口承认,年轻的少女首领知道这里的一切后。   小鹿御铃子按住想要起身的温洛的肩膀,不徐不疾道。   “禅院小姐。是你放弃了温洛递给你的花,也断掉他对姐姐的思念。”   小鹿御铃子微笑,“利用?这不都是你做出来的事情,发自内心的想法吗?”   “还是说,你突然反悔了?你不介意被当成其他人?你想接过温洛的花,成为他的姐姐?”   禅院真依被她的言语刺得有些难堪,脸色都白了白,半天吭不出声:“……”   “不好意思,禅院小姐。就算你反悔——他也不需要。”   “魔女的姐姐……也不是谁都能成为的。”   小鹿御铃子面色冰冷,“更何况,不珍惜他的心意,出口伤人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后悔?”   被这一句话击中的禅院真依,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冻结了。   她想说,如果不是教皇对她做出的恐吓和想要杀死她的举动,她不会这么尖锐地回应。   她想说,她对暗组织的成员抱有警惕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想说,其实被温洛用喜悦的目光和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在最开始的那一秒,她感到自己被需要的无措。   越来越多的反驳,堵在禅院真依的喉口——可她说不出来。   最后在这一片寂静无声中,五条悟出声,笑着打圆场。   “好啦好啦,友好的交谈差不多该结束了。”   他面不改色道,“东堂,真依,东京校和京都校的交流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先回去吧?不要让你们的校长等急了。”   五条悟在最后三个字上咬重了语气。   禅院真依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东堂葵按住肩膀。   他低沉道,“真依。”   于是,她只能低着头,和自己的同伴一起离开。   和金发的“魔女”擦肩而过。   …………   直到京都校的学生离开,现场的气氛才慢慢升温。   伏黑惠和自己两个目光里透出浓烈八卦的同期低声说着温洛在咒术界的光辉事迹。   他边说,边慢慢记起了当时五条悟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作为暗组织的首领,她不可能永远让温洛沉浸在他的思念里。她会让他把所有的注意力收拢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用这种最直白的方式生生切割了“魔女”的妄想。   “魔女”再也不会将目光移开。   伏黑惠,还是不知道这是否正确。   ………………   “首领小姐。我可以和温洛先生说点话吗?”   禅院真希突然向小鹿御铃子开口。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又开始在她和温洛的身上打转。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啧啧啧,PUA下属?不确定,再看看 第10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七天   面对这突然的提问和意想不到的提问人,小鹿御铃子的目光里半带着审视,看了禅院真希一眼。   高马尾的少女态度很礼貌。   她再度重复了一遍问题,“……可以吗?”   尽管她的语气平静,但不由自主捏紧的手指还是透露出几分她的紧张。   ——刚才的那一幕到底对这群年轻的咒术师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小鹿御铃子没有直接表态。   明明刚才展露獠牙的是她,露出惊人的攻击性的也是她——   此刻却像是一位再柔弱不堪的女性般弯起眼睛,轻轻地微笑,如同冷湖中捞出来的月亮。   小鹿御铃子伸着指尖,抚摸“魔女”的背脊,“当然可以。去吧。亲爱的。”   语气温柔得让在场的咒术师感到毛骨悚然。   禅院真希看到,穿着华丽的黑色长裙的青年背对着她慢慢抬起头,握住年轻的首领的手指,低低地说了什么。   而她没有听清。   这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烦躁。   禅院真希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胖达,看到了毛茸茸的熊猫咒骸同样有点郁闷的表情。   唯独靠在小鹿御铃子身旁,一直跟没事人般看戏的五条悟,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有些吃惊般挑了挑眉头。   “哇哦。”   白发苍瞳的最强咒术师看着正在互动的首领和属下。   等到少女将“魔女”向前轻轻推远,才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慢悠悠道。   “铃子,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五条悟意味深长道,“遭人抛弃的小狗……果然很容易就被驯养成功啊。”   他毫无顾忌自己在明确地指代什么。   “魔女”明明听到了,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走向禅院真希。   小鹿御铃子不意外地扭头瞥了五条悟一眼:“……悟。”明显是在警告他不要多嘴,也不要惹事。   五条悟摊了摊手,故作委屈道:“哎~但明明铃子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我说的不对吗?我应该是最理解铃子的人吧——”   他自然地伸出手,搭住少女首领的肩膀。   小鹿御铃子没有明确回答前面两个问题,但针对五条悟最后那句话,她平静地给出否定的答案。   “不是。”   他不可能是最理解她,最明白她的人。   任何人都不是。   五条悟状若震惊地睁大眼睛:“什么……好伤心!”   他像是内心中一下子起了无穷的探究欲,喋喋不休,“那会是谁呢?难道有比我们盟友更明白铃子的人吗?有吗?真的有吗?”   听到五条悟的问题,小鹿御铃子突兀地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明明很轻盈,却不自觉地透出一种让人心头战栗的冷意。   ——简直冷得不像是在说这么亲昵的话,而是在说令她不愉快的死对头。   “当然是我的老熟人。而且是悟绝对猜不到,也不知道的人。”   那位以他人痛苦为至高无上的愉快的邪神,见证她到来这个世界的孱弱和快要死掉的狼狈,态度轻慢,又抱着不知名的目的,亲手给了她足以颠覆这座城市,慢慢成长的能力。   像是看着不断变化的人偶。   祂知道她的过去,明白她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本质,也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同观赏一出好戏,直到最后,不惜自己也踏入这个世界。   小鹿御铃子想。   其他人不会知道她到底是谁。   所以,此世间最能理解她,也最想掌握她的——只有奈亚拉托提普。   不可名状的邪神,和所喜爱的信徒。   表面的她看起来不堪一击,而奈亚稳操胜券。   但神和人的博弈……   远远没有结束,也不会结束。   而在此之前,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小鹿御铃子想起中原中也给她传递的信息——   内务省异能特务科最高指挥官,种田山头火,同意会晤。   但这些东西她当然不会告诉五条悟。   小鹿御铃子站直身体,灵巧地转移话题:“差不多可以了,悟,这里就交给你的学生和我的下属吧。杰还在等我们回去。”   五条悟听到这句催促,不禁远远地看了“魔女”一眼。   ……完全没有怜惜下属的意思啊。   明明在刚才毫不留情地将他的精神都摧毁掉了,一点点地让他彻底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五条悟虚虚托住小鹿御铃子的手,低沉道,“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你无情,还是过分理智呢……铃子。”   但是他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也绝不会浪费在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身上。   …………   小鹿御铃子和五条悟离开后,原本紧绷绷的气氛很快就松弛了下来。   禅院真希看着温洛,想到自己的妹妹刚才干的那些蠢事,又想到自己在这之前就和对方产生的纠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面色有点尴尬,语气干巴巴地问好。   “温洛先生……你好。”   “魔女”态度依旧柔顺可欺。   只是他的眼底没有了那份隐忍的喜悦。   禅院真希暗暗地叹了口气。   虽然对此有点抱歉,但她并不会和她的妹妹一样感到后悔。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成为其他人的姐姐,也不想接受莫名的好意。   这样的结局……应该也算皆大欢喜了吧。   温洛仿佛没有意识到禅院真希那千回百转的心思,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真希小姐。请问你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   “啊,不是解惑……只是,要做一件我早就想做的事情。”   禅院真希将伏黑惠转交给她的香囊摸了出来,放在掌心,生着茧子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托住“魔女”的礼物。   ——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递还给了原主。   “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披着深黑头纱的“魔女”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手掌,神色怔了怔,便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不用归还。送出去的礼物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真希小姐,它已经属于你了。”   温洛的语气坦然。   禅院真希抓了抓头发:“……啧。它是你送给你亲人的善意吧,就这么给一个外人真的好吗?”   “还是在发生了刚才那种事的情况下——你不会是什么烂好人吧?”她下意识地发出质疑。   在说完这句话后,禅院真希像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和难听,深深吸了口气。   她努力缓着语气补充。   “不用多想,不是真依的原因。伏黑交给我时,我就没想过要占为己有。它不属于我这一点——我在一开始就知道的。”   听到禅院真希这么一通解释,温洛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青年那双空灵的银瞳平静地垂向她的掌心。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发出很轻很轻地叹息。   他还是拒绝了禅院真希的归还。   ——甚至向后轻轻退了一步。   “真希小姐,我理解你不想产生过多牵扯的急迫心情。但你不会以为,这真的只代表私情吧。”   温洛语调柔滑。   “你们的老师没有告诉你们吗?暗组织和东京咒术高专的事情。”   禅院真希:“……你是说,结盟?”   她不傻,脑子里转了几圈就弄懂了温洛在指什么。   她皱起眉头。   “但这和你送给我的礼物有什么关联?总不至于连这种事也被你们的首领利用——”   禅院真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像是无意识道破了一个真相,露出了非常茫然的表情。   禅院真希将刚才那句话,干干地重复了一遍。   “被你们的首领利用……成为二者结盟的证据,摆给京都咒术高专看,也摆给咒术界高层看??!”   为什么禅院真希会这么笃定?   因为这份她本应承受不起的魔女的礼物,早在她某一天出任务时就因为意外对抗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咒灵,被辅助监督登记在册。   如果原本五条悟和小鹿御铃子的私交还能说是个人行为——   那么彼此联系起来的高层成员和学生,就绝不可能归咎于个人行为。   咒术界高层不是傻子才对。   但偏偏那位首领,硬生生把他们敏感多疑的性格当作重重反击他们的利器。   简直像是玩过家家般……轻松玩弄在掌心里。   禅院真希只感到心头被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塞满,凉得彻骨。   五条老师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的师长衡量这件事的利弊后,默许了。   如此无声无息的侵入……温柔到让人发觉不到的蚕食……   该说不愧是那位首领么?   ——非常厉害的手段。   禅院真希苦笑起来。   她终于彻底熄灭了想要归还这份礼物的心思,非常认真地向温洛道了谢。   只是禅院真希的心里还埋着一颗疑问的种子。   “我可以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禅院真希问。   等到温洛颔了颔首,她才继续道。   “您为什么会把我和我那个笨蛋妹妹认成您的姐姐?”   温洛像是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敲了敲蛇纹木魔杖,沉吟半晌,“这要让我怎么回答才好呢……”   “虽然真希小姐听完后,肯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会做出那样判断的依据——的确是因为禅院家的血脉和魔女血脉的气味一模一样。”   禅院真希……禅院真希懵了。   血脉一模一样?   面前这位的年纪,总不可能是禅院的老祖宗吧???   温洛失笑:“放轻松,真希小姐。我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你要听听魔女的故事吗?”   禅院真希犹豫了几秒,看出温洛神色中的怀念,点了点头。   “魔女”用缓慢的语气,向她叙述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姐姐以及……魔女一族的故事。   所有在场的咒术师都听得入神。   直到温洛悠长的音调慢慢停止,才像是异常古老的故事落下帷幕。   禅院真希出神地想着什么,直到被“魔女”关心的眼神扫了一眼,才回过神。   她撑着额头,自嘲道。   “真是的。原本就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把我们当姐姐,听完后更加奇怪了是怎么回事啊……毕竟我根本做不到像你姐姐那样吧?”   ——禅院真希甚至在不由自主地羡慕温洛口中的魔女。   “魔女”似乎有点惊诧。   容色艳丽的青年顿目看了她半晌,柔声道:“真希小姐。首领对我说过,不是所有女孩都是用糖果、香料和美好的东西做成的。有些女孩,生来就代表冒险,美酒,智慧与无所畏惧*。”   “魔女是后者——你们自然也是后者。”   禅院真希愣了愣,“你……”   温洛道:“做不到?为什么要轻易地说出这种像是认输般的话?”   禅院真希:“……”   他拎着深黑的裙摆,语气温柔。   “虽然男性不应该对女性提出意见和要求……但是真希小姐,你一直都不是愿意服输的性格吧。”   “为什么要和我的姐姐对比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金发的“魔女”道。   “我永远赞美伟大的女性,我永远愿意为之高歌。”   禅院真希的瞳孔因为这句话颤了颤,神色里慢慢带出了释然。   她还没来得及问更多的问题,就看到“魔女”眼睛里,突然溢出来一种依眷的惊喜。   禅院真希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合住了张开的嘴唇。   “抱歉,真希小姐。首领现在需要我。”温洛道。   “我负责首领的守卫工作。虽然还想继续为您解答疑惑,但首领永远是重中之重,我必须保证她的安全。请您原谅。”   温洛艳丽的面容上全是歉意。   面对他的这番言语,禅院真希默了默,开口道:“……你明明没必要向我道歉吧。”   明明是强者,明明是能让很多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他完全不需要这样的……卑微。   为什么要把自己习惯性地放到这么低的位置?   温洛弯了弯银色的眼睛。   “礼仪很重要,真希小姐。”   ——况且,他早已习惯。   ……   安静的和室内。   乐岩寺嘉伸正在给京都校的学生们开会。   他面色沉沉:“先前的计划,全部作废。暂时不用去管两面宿傩的容器……你们只需要竭力自保就够了。”   京都校的学生们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还是加茂宪纪开口。   “乐岩寺校长,您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东京校想要做什么吗?”   比如先下手为强什么的。   加茂宪纪想。   乐岩寺嘉伸轻哼了一声:“要真这么简单,那反倒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宿傩的容器拿下。”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自己学校的学生们,“但不是。是暗组织。”   “——你们的对手,是暗组织的那群怪物。”   室内一时间安静了。   在场所有的年轻一代的咒术师,都或多或少地听过暗组织的威名。   有忌惮的,有敬佩的,自然也有跃跃欲试的。   但在这种场合听到——总让他们觉得有些魔幻。   西宫桃细细地蹙起了眉,思考片刻道,“什么?暗组织?可这不是两校的交流会吗?怎么能让外人插手。”   乐岩寺嘉伸面色不愉:“哼,还不是因为五条悟……算了,这不重要。总之,你们全力保住自己。”   仿佛看出了有人不以为然的态度,他加重语气:“我知道你们多多少少有点骄傲——但绝不要小瞧暗组织。”   “是。”京都校的学生齐声回答。   有些不在状态的三轮霞左瞧瞧,右看看,发现大家都是满脸严肃的表情,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由地举起手插话道。   “乐岩寺校长!虽然你是这么说啦——但我还是不太理解。我有点想听听和暗组织成员正面交锋过的同伴的看法。”   三轮霞看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东堂葵和禅院真依,眨了眨眼睛。   “东堂,真依。你们正面对敌过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他们的实力很强吗?”   被这么一问,禅院真依像是想起来什么不妙的回忆,脸色难看地嗤了一声,抱手,没有回答。   而东堂葵面对自己同伴的好奇,耸了耸肩道,“嗯,他们很强。如果要和他们对上……将会是一场苦斗,且输面很大。”   听到他的评价,京都校的学生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居然是连东堂都承认的强者吗?   东堂葵继续说。   “比起找虎杖悠仁的麻烦这种小事……老爷子说得对。你们还是想想怎么保全自身,取得胜利吧。”   “毕竟——是那样的一群怪物啊。” 第10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八天   比起京都校整体的沉重气氛,作为暗组织合作方的东京校算得上其乐融融。   好吧……主要是因为暗组织派过来的两个插班生小家伙,和一年级的后辈们关系很好。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禅院真希嘴角抽了抽,扫了一眼兴冲冲地跑到鬼娃娃面前露出哥哥对妹妹般的傻笑的虎杖悠仁,还有默默地撑住额头,不想看同伴那副蠢样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   “呜!由里子不喜欢橘子味的汽水……”   抓住自己便宜哥哥的手,把脑袋凑过去像瘦弱的小猫般喝了一口虎杖悠仁递过来的饮料——   鬼娃娃惨白惨白的小脸顿时被刺激得皱成了一团。   她委屈巴巴道,“橘子的味道,讨厌!!”   比起让人害怕的恐怖的鬼娃娃,现在的由里子更像是被同期宠爱着的小孩。   虽然脸上还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但不论是虎杖悠仁,还是他的同期,都早已慢慢习惯。   除了被激怒后无法控制情绪,会导致暴走外,由里子是个乖孩子。   ——她一直都有好好听她首领的话,遵守最开始的诺言,做个乖孩子。   这一点让高专一年级组对鬼娃娃更加怜爱。   听到面前小女孩不开心的抱怨,虎杖悠仁愣了愣,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他都在和自己的两个同伴做吃瓜群众——因为完全不是故事的主角,所以不管怎么闹,都波及不到他们身上。   他甚至很有闲心地和自己的同伴们小声商量,要给梦野久作和由里子带什么口味的汽水,最后三个人一致决定,给他俩挑个不容易出错的橘子味。   ——却没想到刚好挑中了由里子不喜欢的口味。   梦野久作还没有回来,要是他也不喜欢就糟了。   虎杖悠仁有些懊悔。   他伸出另一只手掌,拍了拍鬼娃娃的脑袋,愧疚简直要从他的脸上溢出来:“对不起,由里子。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口味……要不我现在再去买一罐?”   虎杖悠仁搓了搓她的脑袋,“唔,由里子有喜欢的口味吗?”   听到面前的便宜哥哥要再给她买一款汽水,鬼娃娃一下子精神起来。   穿着洛丽塔的小女孩高高地举起手,睁着那只圆圆的,黑黝黝的眼睛,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尖锐高昂。   “桃子味!要桃子味!”   鬼娃娃的语气兴奋,“首领喜欢……所以由里子也超喜欢!”   手里握着一罐姜汁汽水的伏黑惠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这孩子连喜好都要和首领保持一致吗……简直喜欢到可怕的地步了。   不过,暗组织全员都是首领毒唯这件事倒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得到了验证。   抱手围观虎杖悠仁对鬼娃娃进行不顺利的投喂的钉崎野蔷薇,闻言出声道:“桃子味?”   她挑起眉头,将手中那罐没有开封的汽水递到鬼娃娃的小手里。   “好运气的小鬼头,给你吧。你想要的桃子味。”   橙色头发的少女穿着运动服,一只手叉着腰,低头看着小女孩的模样像是不好惹的,凶巴巴的大姐头。   但是她低头时的气质,温柔直爽得如同阳光穿过彩色的玻璃窗。   鬼娃娃顿时抛弃了虎杖悠仁,对钉崎野蔷薇露出高兴的笑容。   她接过那罐桃子味的汽水,欢呼一声撞进少女的怀里。   “桃子味!野蔷薇对我真好!!!由里子第二喜欢野蔷薇!”   第一喜欢的是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答案。   鬼娃娃洛丽塔的裙摆转出了一圈华丽的花朵。   小女孩抱住她的细细的胳膊上,布满了难看的,让人心疼的针孔和缝合线。   但是被橙头发的少女温热的手指沉默地,很小心地轻轻捂住,便像是融化的黄油般,不再那么明显到令人心惊。   “喂喂……!”   钉崎野蔷薇动作柔和,面上还是试图绷着唇角,维持一下自己的酷姐形象。   但看到鬼娃娃的笑容,依旧忍不住松懈了一瞬间。   发现自己没绷住,她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   “真拿你没办法,只许抱这么一次哦。”   鬼娃娃得逞般咧起嘴角,用柔软蓬松得像是小绵羊般的鬈发蹭了蹭钉崎野蔷薇,愉快地拖长声音。   “喜欢野蔷薇——”   钉崎野蔷薇被她念得心都要化了,嘟囔道。   “别光是嘴上说说啊你,下次出门逛街要记得一起。”   鬼娃娃孩子气地歪了歪头,信誓旦旦道:“当然。由里子不会失约的。”   她摸了摸自己臂弯里的布偶娃娃,“只要他们不怕由里子就够了。”   钉崎野蔷薇被鬼娃娃这么一说,想起了某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她脸色一黑,狰狞地笑了一声。   “放心,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对你指指点点,我肯定会把他揍到哭着跪在地上求你原谅的。”   鬼娃娃闻言,拍着露出笑脸的布偶娃娃,无比愉快地笑了起来。   “嘻嘻嘻……没错!不礼貌的孩子当然要受到惩罚!由里子相信野蔷薇能做到!”   伏黑惠:“……”   不,你们话语里面的凶残程度根本不一样吧。   而虎杖悠仁……虎杖悠仁看着其乐融融的鬼娃娃和钉崎野蔷薇,露出了震惊的豆豆眼。   “欸?!由里子明明昨天还说第二喜欢我来着……今天就变了吗,好,好快……”   他语气恍惚极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狗狗耳朵耷拉下来。   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缩起来蹲在墙角,怨念地种蘑菇似的。   钉崎野蔷薇闻言,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鼻子翘得老高。   “笨蛋!人心易变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由里子喜欢什么口味的汽水也太逊了——”   虎杖悠仁抗议:“明明钉崎也不知道!只是运气好罢了!”   伏黑惠捂着额头,有点无语地打断了同伴间的言语战争。   “你们两个……差不多行了。”   他看向钉崎野蔷薇怀里的鬼娃娃,征询道。   “由里子,这次比赛我们的对手是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也是你的同僚。你要参加吗?”   如果鬼娃娃拒绝的话,伏黑惠也不意外。   毕竟这回的对手,包括教皇德兰。   ——是让由里子只要听到名字就会恐惧到颤抖的组织成员。   鬼娃娃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可以啊。”   伏黑惠愣了愣,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   她……难道不害怕教皇了么?   还是她不知道暗组织的人员出行名单?   不只是有伏黑惠有这个疑惑。   胖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口问道:“真的没关系吗,由里子?”   鬼娃娃微微抬了抬下巴,不以为然。   “嗯?为什么要反复问这个问题?他们也只是把这当做一场放松的游戏吧?他们不介意,由里子当然也不介意。”   发现鬼娃娃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话里的意思,东京校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直言出口。   因为那很有可能刺激到鬼娃娃的神经,他们不忍心这么做。   ——最后还是最和鬼娃娃玩得来的虎杖悠仁充当了恶人。   粉毛的DK非常苦恼地抓了抓脑袋,语气小心翼翼。   “那个……由里子,我们的意思是,教皇德兰也会参加这次的交流会。你真的没事吗?”   原本还在笑着的鬼娃娃,停止了玩弄怀里布偶娃娃的动作,手指连带笑容都一点点僵硬了下来。   伏黑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办法彻底摆脱心理阴影吗?   然而下一秒——   “呵呵,管他去死。”   鬼娃娃抬起脸,面容凶狠至极。   她扯了扯嘴角,像是觉得这还不够般,语气阴森森地加重。   “德兰,去死!”   高专一年级组:“……”   高专二年级组:“……”   他们诡异地沉默了。   这就是五条老师得意的教育方式吗?!   伏黑惠在心里默默地想。   怎么说呢,虽然由里子不再害怕教皇冕下了……但好像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呢。   就在鬼娃娃和高专的同期与前辈们聊天期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梦野久作也回到了鬼娃娃的身边。   ——他同样遵守了和小鹿御铃子的承诺。   不闹事,不惹事,以及……和由里子互相保护。   首领姐姐喜欢乖孩子,那他就做一个乖孩子。   不巧的是——梦野久作回来时,禅院真希三人正在向鬼娃娃说起小鹿御铃子和“魔女”间的事情。   “温洛那件事?铃子早就告诉我们了。”   鬼娃娃直接打断了高专二年级组的话,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   “所以,你们觉得那是错误的?由里子才不觉得。”鬼娃娃说。   “哼,吃里扒外可不是什么好品性。如果铃子不亲自出手,其他人也会教训他的。”   “为什么要怨恨?他应该感谢铃子。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一直不怎么喜欢吭声,平日里只低头玩弄着那个丑陋的人偶的黑白异色发的小男孩,也在这时,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野兽般慢慢开口。   他附和鬼娃娃的话。   “久作也不觉得。”   梦野久作一边出声,一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禅院真希三人,“前辈你们……是这么觉得的吗?”   ——他认为高专二年级组在说小鹿御铃子的坏话。   这让梦野久作感到不开心。   明明作为结盟对象,受到姐姐的庇护……明明不用遭受那么多的痛苦……   他们为什么还要隐隐约约地多管闲事,指责姐姐?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梦野久作就非常的……非常的不高兴。   高专二年级组感受到了他目光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杀气,“……”   等等。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他们正要想办法解释自己没有恶意,鬼娃娃便握住梦野久作的手指,安抚般地捏了捏。   这是不让他闹事的意思。   随后,由里子看向高专二年级组,继续道。“更何况,哪怕铃子做坏事又怎么样?”   小男孩和小女孩紧紧地靠在一块。   他们如同一对双生子般齐声道。   “我们只相信——铃子(姐姐)永远都是对的。” 第10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零九天   东京高专准备的会议监控室中。   虽然空旷的座位上只坐着寥寥几人,安静地观看这场交流会实况,但其中不少人的身份却相当具有分量。   但不管是谁,此时此刻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落在白色长发的首领身上,带着不明的意味,如同一道道看不见的丝线交错。   成为视线中心的小鹿御铃子面色平静,在五条悟和“魔女”的陪同下落座,随即第一时间就敏锐地感受到了身后存在感强烈的目光。   “……”   不是夜蛾正道,也不是乐岩寺嘉伸。   不是熟人的话,那会是谁?   小鹿御铃子没有任何顾忌地回头看了一眼——   白色鱼骨辫垂下来盖住半张脸的女人正双腿交叠,嘴角勾着一丝不明的笑意,撑住脸庞,指甲是深紫色的。   那只眼睛越过“魔女”的位置,直直地观察她,只是眼皮半耷拉着,显得很慵懒。   小鹿御铃子:噫,是美女。   即使被正主发现自己的打量,女人也没有产生丝毫不自在的心理,像是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弯起唇,勾了勾手指,当作一个细微的打招呼。   像是习惯使然——连话都懒得说。   嗯……   小鹿御铃子思考半晌,在大脑里找出对应的人。   这应该就是冥冥吧。   五条悟嘴里那个爱钱如命的自由职业咒术师,实力非常强的金钱至上主义者。   在冥冥丝毫不避让地看着她,满怀兴味时,小鹿御铃子也在观察对方。   她的嘴唇涂了偏向莓色的口红,颜色很深,深到让她的脸都多了一种美艳的攻击性。   ……只站在钱这边吗?   小鹿御铃子若有所思。   那么应当是个很好拉拢,但也很容易反水的对象。   小鹿御铃子面上只对她礼貌地笑了笑,便转过头去,没有搭话的念头。   ——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但没过多久,她又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女性嗓音恰到好处地倒入她的耳朵里。   “你就是五条那混蛋说的暗组织首领?真奇怪,你们为什么也要参加这场交流会?不会是五条那家伙把你骗过来的吧?”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好奇,还有一种很难忽视的对五条悟产生的不爽。   小鹿御铃子:?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是自己盟友得罪的冤家。   她微笑着转头,首先看到了红白巫女服的袖摆,再是一张柔美的女性脸庞,以及横贯大半个面部的明显的疤痕。   是五条悟的学姐兼同事,庵歌姬。   小鹿御铃子恍然。   ——怪不得。这对的确是冤家。   她温和地笑着,带着贯来的礼仪,语气轻柔得如同水融化在玻璃上。   “您好,我想是的——假如这里没有其他首领的话。”   “参加交流会的原因?”   小鹿御铃子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怎么可能是欺骗呢。当然是因为朋友的邀请,歌姬小姐。”   “……!”   穿着巫女服的咒术师听到她的声音,怔了怔,便慢慢睁大眼睛,半捂住嘴,像是碰到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这让小鹿御铃子都忍不住复盘了一下刚才的回答。   她的话没什么问题吧?怎么是这个表情?   不等她开口问,庵歌姬就牙疼般“嘶”了一声,自以为很小声地纳闷嘀咕。   “什么啊,这么礼貌吗?我还以为能和五条混到一起的家伙都是那种脾气超级差劲还讨人嫌的怪胎……结果是这种声音?怎么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样……”   小鹿御铃子忍住喉咙里差点跳出来的笑声,正要说什么,就被五条悟按住手背。   他不满地将脑袋越过她,探向庵歌姬道。   “喂~歌姬!不要在铃子面前这么不给我面子好不好?我现在可是超级尊重你哦——尽管歌姬你还是那么弱啦。”   庵歌姬脸色黑了:“哈,你这混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礼貌……叫前辈啊!五条!”   五条悟:“才不要呢,歌姬。至少也要有让人承认你是前辈的实力才行吧?”   庵歌姬气结:“你!!”   她刚要举起手上的茶杯朝他直直泼过去,就因为小鹿御铃子插在他们二人之间,出于顾虑硬生生顿住。   最后,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白了五条悟一眼,双手抱胸不再搭话,明摆着不想自讨没趣。   五条悟有恃无恐:“哇哦,好凶啊歌姬~如果不是铃子在这里,你是想要茶水泼我一脸吗?”   他字字句句都带着一种欠揍的味道,轻易就能挑动人代表怒火的那根神经。   “明明作为老师更该稳重点,你的脾气却一天比一天坏了。算是反面例子吗,歌姬?”   庵歌姬磨了磨牙,忍住了和他对喷的冲动,恶狠狠地扭过头。   她把目光转到小鹿御铃子的方向,抱怨道:“你到底是怎么忍受五条这个家伙的啊?脾气是不是太好了点?天天对着这种人不会被气到脑袋冒烟么!”   小鹿御铃子试图给自己的盟友挽尊:“咳,其实悟平时还是很好相处的吧?他只是性格比较活泼。”   这点倒是和她某个熟悉的朋友兼下属一模一样。   看着少女首领那双充满真诚的金色眼睛,庵歌姬满脸黑线地吐槽:“要不是我知道这家伙的本性我就信了!!!你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吗!”   小鹿御铃子:“没有没有。”   庵歌姬:“那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为他说话啊!”   小鹿御铃子不假思索:“大概是因为……悟很有钱吧?”   不顾身旁五条悟发出“喂喂喂为什么是这么现实的原因啊”的小声嘟囔,她为难地托着下巴道,“毕竟我们组织的不少资金都是他赞助的呢。”   庵歌姬被她的回答狠狠噎了一下。   ……居然是这么朴实无华的理由吗!   好吧,钱的确很重要。   首领为钱折腰,给自己的盟友说好话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庵歌姬调整了一下古怪的神色,没有接小鹿御铃子的话,继续吐槽,“可这家伙明明这么差劲,却能有不少不错的朋友……真是让人不理解。”   一说到这个,她的眉头就皱得像是要打结。   小鹿御铃子看了一眼五条悟,忍笑道:“嗯……歌姬小姐就这么不喜欢悟吗?悟某种程度上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吧。”   她撑着下巴,对着庵歌姬勾起苍白的嘴唇,语气又细又柔,那张漂亮的脸上几乎带出一种蛊人的力量。   哪怕是一向以容貌艳丽闻名的“魔女”,也无法盖过她的光华灿烂。   小鹿御铃子轻缓道。   “以及——不错的朋友是说我吗?看来歌姬小姐对我的印象还不赖。”   她微笑。“我好开心。”   庵歌姬:“!”   只是因为对她的评价还可以就对自己露出这种笑脸……   可恶,脸长得好看真是犯规……   所以说——五条悟到底凭什么!   庵歌姬,再度开始愤愤不平。   小鹿御铃子伸手,轻柔地按了按她的手背以作安抚。   “好啦。不要再为此纠结了——你的好心情更加重要。安心看团体赛吧,歌姬小姐。”   庵歌姬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只是她直直地看向前方半晌,确保小鹿御铃子的注意力转移掉后,才低低地道:“……真是,出乎意外的温柔。”   可明明是这么温和无害,连刺人的话语都不会吐出口,尽力照顾她的感受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被咒术界高层列为极端危险的未知人员?   如果不是那个姓森的五条派人员极快地发展起来,不断晋升位置,又不停地在高层中周旋,隐隐有意地护住年轻的少女首领,恐怕早就上了咒术界的通缉名单。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庵歌姬在发觉自己越想越深后,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   不能再想了。这些也不是她能考虑的问题。   反正不管情况再怎么变化,这个温柔的首领都不会出事。   ——毕竟五条悟一直都很护着这位盟友的样子。   虽然她看不惯也不喜欢五条悟,但关键时刻,他的确是可靠的支柱,真正的核心人物。   庵歌姬和小鹿御铃子的交流就这么告一段落。   只有五条悟注意到,一直沉默地坐在小鹿御铃子身后的美丽的“魔女”,在用那双银色的眼睛凝望着自己的首领。   像在担心什么。   一秒,两秒。   在庵歌姬转过头时,冥冥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额角走神时,少女首领捂着嘴,低低地咳出声。   “魔女”像是得到了某种只有他和首领间才知道的讯号,他低垂着双眼,睫毛尖轻轻颤了颤。   温洛将一朵深红色的花绽开在指尖,递给小鹿御铃子。   后者平静地吞服。   像是在吃不得不吃,又早已习惯的药物。   五条悟目睹这一切发生。   “……”   那双宛如一望无垠的苍蓝碧空般的眸子慢慢沉下去。   五条悟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地绷直成一条线。   但他抱着后脑勺,转开目光,看向监控屏幕,什么都没有说。   ——京都校姐妹交流会,正式开始。   往届一直维持原状不变的团体赛规则,因为暗组织高层成员的插入改变了。   不再是速度和力量的对抗,东京校和京都校也不再只是单纯的竞争关系,二者不是绝对的敌对方。   因为真正的明面上的敌对方——是暗组织的四位高层成员。   这片森林的东西南北四块区域,分别由白蜘蛛,堕天使,龙赌徒,教皇把守,封控。他们会利用他们的能力困住参赛的高专学生们,并且逐步缩小包围圈。   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投机取巧找到漏洞也好,正面迎敌打败暗组织成员也好,不论如何,突破重围。   最先抵达包围圈外的队伍,即为胜利。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三级咒灵起到骚扰作用,力图拖延他们的脚步和进度。   没错,这场团体赛具有严格的时间限制。   无论是从哪方面看,都严苛到让人心惊。   在五条悟语气轻松地将这些和小鹿御铃子商量好的规则通过广播告知所有参赛的高专学生后,分散在不同地点的年轻的咒术师,不约而同地神色一紧。   真正的麻烦降临了。 第11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天   东面,白蜘蛛的区域。   虎杖悠仁谨慎地环视四周,一步步向前探索,寻找正确的方向,也暗暗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虽然早在京都校二人和暗组织成员发生冲突时,他就见到过白蜘蛛在一瞬间膨胀到可怖的身形,听到那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混沌声音。   不管是巨大的躯干和腹部,还是如同刀锋般尖利的足肢,都将诡谲的美丽和绝对的力量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那样庞大的存在如深渊般浑噩的目光下,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粒微小的尘土。   但是,虎杖悠仁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点疑问。   莉尔拉小姐要怎么封锁东面呢?   这么广阔的地域,她却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   虎杖悠仁知道,自己二年级的前辈们和白蜘蛛在暗组织最开始的行动时有过接触。   但他偶然间问起白蜘蛛的能力,他们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多问。   就连向来一脸笑眯眯,非常好说话的熊猫咒骸也欲言又止,最后只给了一句告诫:“悠仁,别这么好奇,我们是为你好——会掉SAN的。”   虎杖悠仁小声嘟囔:“可前辈们越是这么说,我就越好奇啊……”   可惜当时不管怎么缠,也没办法从嘴巴闭得牢牢的高专二年级组那里撬出来一点有用的消息。   而现在,他恐怕要独自面对白蜘蛛——算是全了当时没有得到答案的遗憾。   虎杖悠仁摸了摸自己的手心,摸到了微潮的触感,便知道自己是紧张地出了点汗。   他吐了口气,继续往前面走。   虎杖悠仁边走,大脑里边昏昏默默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就像是“嘟噜嘟噜”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气泡。   ——是不是少了什么?   总感觉五条老师宣布的规则里,会投放到各个区域里随意散布的咒灵,一个都没有看见……   而黑黢黢的阴影里,多出了一双双眼睛在无声地观察他。   但他回头一看,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虎杖悠仁抿了抿唇。   所以是……错觉吗?   东堂葵在来之前就做过白蜘蛛的功课。   更准确而言,他将四位暗组织高层成员的能力都做过一遍功课。   居然是实力相对而言不那么强大的白蜘蛛吗?还是在众所周知的会放水前提下。   东堂葵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长长地吐了口气,提起脚步开始前行。   真可惜,他本来对情报甚少的龙赌徒更感兴趣。   希望不会那么无聊吧……   西宫桃抱住怀里的飞天扫帚,两根冲天辫和脸上一点点的小雀斑让她看起来很孩子气,和年龄不符,完全不像是个成年人。   她知道自己被分到了白蜘蛛的区域,有点不安地皱着鼻子走在树木间,脚步都在尽量放得很轻,而直觉则持续不绝地向她发出警告。   这周围……难道会有什么吗?   不可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里完全没有咒灵的痕迹——   西宫桃这样想着,而下一秒,骤然出现在她耳畔的声音和她眼前的景象让她本能地僵在了原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的异动,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动物毛茸茸的足肢彼此摩擦,快速移动发出来的声音,让人骨头缝里都忍不住冒出冷意,牙齿开始打战。   一双双幽蓝色的,属于冷血节肢动物的复眼在黑暗中亮起。   它们的眼睛里倒影出无数张西宫桃惊恐的脸,密集得仿佛要重叠在一起。   ——是蜘蛛。   是很多很多的,比足球还要大的蜘蛛,口器淬着毒液,八只蜘蛛替着快速爬动,让人感到战栗和胆怯。   那是人类天性里对这种具有攻击性的剧毒物种的敬而远之。   “不妙……”   西宫桃咬着牙,飞快地骑上扫帚就要对这些蜘蛛进行攻击!   “丑东西都离可爱的女孩子远一点!”   正当她以为自己逃不掉这场苦战时,她很快就发现在这么巨大的骚动后,它们像是没有看到她,也没有感知到她的存在,毫不犹豫地忽略掉她,绕过她的这块地方,浩浩荡荡地往前面某个方向聚集。   ……咦?   西宫桃骑着扫帚飞在半空中,想不明白。   在看到这群蜘蛛时,她就知道这是白蜘蛛的能力。   可它们为什么不攻击自己?   好奇怪。   ——就像是背后的白蜘蛛不想伤害她一样。   想到“窗”的调查报告中手段狂暴,被标为“高危”的蜘蛛少女,西宫桃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   “这个方向和这个反应……”她低声呢喃,“它们在找什么人吗?”   目的性好强。   西宫桃左思右想,最终双手握住扫帚,跟随着蜘蛛的前进方向,向前加速飞行!   “真是的!”   不管是京都校的同伴……还是东京校的那群家伙……   她都得亲自去看看情况!   西面,堕天使的区域。   毛茸茸的熊猫咒骸,仰着头看向那轮堕落的太阳。   黑色的,生着翅膀的日轮,在显现出它狰狞的面目时,如同倒置的天堂,每一分都浸透着罪徒的疯狂和绝望。   胖达知道——这里是镜像空间。   这也是堕天使的领域。   它以最中心的区域为主场向四周延伸几百米,整片空间被隔绝起来,昏暗,腐红,没有一丝希望可言。   如同被血泼满,由深到浅,天幕流动,瘆人的血线顺着边沿一点点爬下来,勾勒出翅膀的形状。   比起五条老师和他们口述的更加骇人。   胖达挠着头,嘟哝:“糟糕了。居然是安卡斯前辈?他的脾气可不好,总感觉要遭罪了。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和我一样的倒霉蛋……”   倒不如说,除非是面对病弱的少女首领,态度才会变得柔软。   其他人可得不到他的青睐。   一想到堕天使那通身的气质,和当日发生冲突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胖达就有点心惊肉跳。   是医生,更是一个疯子。   虽然五条老师告诉过他们不用担心,这说到底只是一场比赛,用以切磋,最多是被对方恶意玩弄一下,输了也不打紧,就当是盟友交流感情……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群首领厨会不会为了讨小鹿御铃子开心做出什么事情。   唉。头疼。   他伸着胖乎乎的爪子,一巴掌将掉下来的一只小昆虫拍掉,满脸沧桑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原本还以为比赛的通关要求就是突破重围这么简单,但又是分散又是开大招的,心里突然就没底了。”   与幸吉操控着机械丸的躯体,走在这片堕天使的区域里。   他抬头看着诡异的天象,钢铁铸造的面部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在偶尔回头看到熟悉的人时,气息会微微缓和一点。   三轮霞跟在他身后,指腹紧紧压在自己腰间的刀鞘上,谨慎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她嘀嘀咕咕:“堕天使的能力范围也太大了吧……这算不算另一种领域展开?不对不对,这两者区别还是挺大的。”   “虽然说丧气话不太好啦,但有一种不管怎么样都逃不出这片空间的直觉……好棘手。要是我能更有用一点就好了。”   “——喂,机械丸!”   听到走在后面的三轮霞在喊他,前方身形高大的机械傀儡顿住脚步。   “三轮?”   三轮霞几步走上前和他并肩,眼睛还在时时刻刻地警惕看着四周。   “不要走得这么快啦!要是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就糟了,这时分开可不是好事。”   与幸吉缄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嗯。”   三轮霞歪了歪头,看他一眼:“总感觉机械丸你表情怪怪的。”   “……”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跳看不见的房子。   “这里不会就我们两个人吧?其他人有可能被分到其他区域去了。乐岩寺校长让我们小心暗组织,说明他们真的很可怕。”   “……”   “你在担心吗,机械丸?但你这么强,肯定没什么问题的。我倒是有点担心我自己不会开局就被淘汰吧?”   “不会的。”   三轮霞笑起来:“哈哈哈哈,没想到机械丸对我这么有信心啊……好吧,冲着这份信任,我会努力的!”   她握了握拳,对他鼓劲,“机械丸也要一起加油啊!”   三轮霞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带着怎么也用不完的活力和韧性。   “嗯。”   机械丸点了点头,随后——他抬头看向了那轮漆黑的翼日。   他明白,比起现在还看不到影子的堕天使,那才是真正的威胁,它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机械丸忍不住怀疑,它随时都可能砸下来,将所有区域内的人与物都一网打尽,一同陨灭。   如何逃离和突围,才是最关键,最难解决的问题。   机械丸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面无表情地捏紧了五根手指。   也不知道……庞大的咒力是否能和它抗衡?   想到情报中的堕天使,他的眼睛意味不明地闪了闪。   他能想到的问题,三轮霞当然也想到了。   “机械丸,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尽量避开直视那个奇怪的太阳。”   蓝色长发的少女道,“我总觉得……它像是一只眼睛在盯着我们。”   她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的原因,我有一种被窥视的不适。”   “所以机械丸,我们还是——”   三轮霞的声音猛地被掐断在了喉咙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轮黑色的太阳,距离他们很近很近,几乎要压到他们的头顶。   堕天使站在半空中,张开庞大的翅膀,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如同看着两只不起眼的蚂蚁。那双翅膀上每一根羽毛都如同吸饱了宇宙的精华般漆黑,看不到一点杂色,也锋利到像是轻易能将钢铁切断。   三轮霞头皮都快要炸了。   面对堕天使,她居然完全……完全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会死的……随便挑衅的话!   “我该叫你们什么?客人?不,比起这么客气的称呼,还是被圈养的小羊更适合你们。”   “优哉游哉,毫无察觉危险的能力,过分自信,也没有丝毫谦卑和谨慎……”   单片眼镜后,血红的眼睛里带着笑。   他一直以来都维持着的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终于还是慢慢破灭,抛弃,像是不再披着人皮努力装模作样的高等生物。   堕天使享受般品味他们的神情,愉悦至极。   “就算你们死在这里——也不意外呢。”   “好了,不要迟钝地站在原地不动了。逃吧,跑起来!”   堕天使直直举臂。   他的指尖仿佛有恐怖的风暴在集聚。   “——又或者,你们觉得正面对战我会赢?”   他危险道。“不要这么天真,小羊。这么看不起我,会惹怒我的。” 第11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北面,教皇的区域。   禅院真依在发觉到这一点后,本能般轻轻抖了一下。   她将身体重量靠在树干上,咬紧了嘴唇又松开,留下红色的印子。   “嘁。”   教皇……   想到那天根本不能反抗对方的能力,慢慢握住枪指向自己太阳穴的绝望和宛如站在钢丝上踮起一只脚跳舞般的恐惧——   禅院真依兀地伸出手掌按在自己的心脏处,用力到把衣服抓出一道道皱褶,确保它还在平稳有力地跳动,才逐渐放松下来。   “倒霉。”   她没有急着行动,也没有立即离开原地。   短发的少女灵活地拆卸着手里的枪支部件,思考对策。   时过半晌,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抬起脸看向四周,分辨了一下方向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握住枪急速前行。   禅院真依感受到了……数量多到让人窒息的咒灵的气息。   就像密密麻麻的蜂窝,一只又一只地紧紧抱成团,互相蠕动着,让人只感觉恶心和发自内心的想要呕吐。   但是,怎么可能?不是说本回的团体赛规则改变,不再以祓除咒灵为主,它们只会起到骚扰和拖延的作用吗?   这里怎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多的咒灵?   禅院真依的神情变得严峻,指腹紧紧压住枪。   她向上望了一眼,过多的咒灵形成了一种异常的天象……让人非常不舒服。   它们不像是被随机投放到这里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操控着自动自发向这片区域聚集……   这不正常。   不正常到,让禅院真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是谁的地盘,这也最有可能是谁的手笔。   教皇德兰。他就像是一个狡猾的上位者,戴着优雅的白手套,神色漠然而毫不在意地指挥着这一切。   ——不能继续躲下去了。   禅院真依深知,再过一段时间,没有哪个角落会是安全的。   咒灵们会像蝗虫一样向每一寸土地侵袭,直到找到她为止!   从现在开始,必须不停地移动位置,或者——赶在教皇到达前将拦路的咒灵消灭!!!   …………   在知道自己被分到这里后,和同伴们会合完毕,钉崎野蔷薇就开始捶胸顿足。   “不是吧……我们也太倒霉了!”   狗卷棘和鬼娃娃默默地蹲在她旁边,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脑袋,静静地看着她抓狂地大叫。   鬼娃娃评价:“……像猴子。”   狗卷棘乖巧附和:“鲑鱼鲑鱼。”   钉崎野蔷薇瞪了他们一眼,继续抱着脑袋大声哀嚎。   “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会是教皇啊……虽然他表面看起来就像由里子你的首领一样弱不禁风,但亲眼见证他的能力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腿软吧?!”   橙色短发的少女伸出双手朝自己的两个同伴夸张地上下比划,试图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两个都给我认真点啊!他轻易就能操控我们的行动和身体,连我们活着还是死掉都在他一句话间的事——怎么看都比狗卷前辈的术式要离谱不止一倍啊!”   “……”   “……”   钉崎野蔷薇看自己的同期和前辈都没有多余的反应,也一下子泄了气,双手垂了下来,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唉,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我们及时找到彼此,不至于要单打独斗吧。”   鬼娃娃抱着怀里的笑脸布偶,伸出手指轻轻摸着布偶的嘴角凸起来的部分。   她听到钉崎野蔷薇这句庆幸的话,那只黑黝黝的眼睛里难得没有找乐子的兴奋。   “不哦。野蔷薇,这可不见得是好事。”   由里子歪着头说,“这么多人……反而更容易让德兰发挥他的能力。他不会因为人多而遭到限制,只会更加为所欲为。”   她语气阴沉。   “一想到他和他的这个能力就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鬼娃娃有点焦躁地用指甲在自己的手臂上挠出来一条条翻开的血痕,那只眼睛里厌恶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狗卷棘:“鲣鱼干?!”   他见状,急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脑袋。   随后,他松开手,侧着身子向鬼娃娃比了个大大的叉,重复道:“鲣鱼干!”不可以这么做。   不要伤害自己。   会让前辈担心的。   鬼娃娃用那只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狗卷棘,血色的细线在眼底和眼角生长,灰白色短发的少年咒言师也坚持地回以目光。   这是习惯性的,对后辈的爱护。   哪怕是平日里因为言灵能力不能正常开口说话的狗卷棘也不例外。   这似乎让鬼娃娃变得冷静了一点。   她更紧更紧地抱住自己的笑脸布偶,把脸埋进布偶软塌塌的肚皮里,“由里子没事……不用担心。”   “鲑鱼!”狗卷棘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钉崎野蔷薇看着他俩一大一小只顾着交流,完全没有和她一起想办法的意思,只能自觉地挑大梁。   她伸着一只手叉腰思考对策。   “由里子说得对。人多也是一个难题……”钉崎野蔷薇皱起眉毛,“难道结果是无解吗?”   鬼娃娃闷闷回答她:“当然不是。”   “——德兰他说到底还是人类,不能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也没有安卡斯那种超常的能力。只要我们想办法不和他碰面,他也不能隔空操控我们。”   狗卷棘闻言眼睛一亮,左手成拳轻击右手掌:“鲑鱼!”   没错。只要让他找不到我们就算成功。   利用这一点的话……绝对能赢下这场比赛!   钉崎野蔷薇神情一喜,思索半晌,总结道:“所以简而言之,就是玩一场大型的躲猫猫,一对三的那种,对吧?”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背着沉重巨斧的鬼娃娃,语气带着小女孩的尖锐。   她啃着指尖,缓解自己的焦躁,怀里的布偶娃娃露出骇人的哭脸。   “德兰虽然不能找到我们……但他可以靠其他的东西,把我们硬生生地逼到他的面前。因为我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也不值得他亲自来寻找。”   几乎在她慢吞吞地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下一秒,狗卷棘就猛不丁站起身,眼神严肃地看向前面:“腌高菜!”   危险!   钉崎野蔷薇:“!!!”   是咒灵的气味。   铺天盖地的气味,如同惹人厌恶又脱不开的苍蝇,死死地叮在他们的身上,垂涎不已,它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慢慢向所有地区涌散。   但这不合常理!   它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本应该投放的数字!   根本不用多费口舌,钉崎野蔷薇和狗卷棘对视了一眼,确定地点了点头,便带着鬼娃娃立即离开原地!   这场属于一对四的躲猫猫——开始了。   南面,龙赌徒的区域。   伏黑惠脸色沉静地做出相对应的手势,低声道:“玉犬。”   一黑一白两条大型狗狗出现在他眼前。   他眼神顿时变得更加温和,低下身体,伸手,习惯地摸了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命令它们探查这里的情况。   但很快,伏黑惠就发现,一直都非常听话高效率的玉犬在他的手掌下瑟瑟发抖。   “……?”   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往日的好伙伴会突然在关键时刻变成这副模样,只能加倍安慰地摸它们的脑袋,给它们顺毛,再度轻声命令。   “探查这片地区的情况。”   玉犬依旧没有动。   两只式神的身躯几乎都要俯到地面上,它们湿润的鼻子不时轻轻抽动着,像是嗅到了什么让它们害怕的庞然大物,眼睛里透出人性化的恐慌。   它们被迫屈从本能,对隐藏在这块区域的霸主心生恐惧,低头臣服。   伏黑惠仿佛明悟了什么。   他睁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绿色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天空与土地相连接的地方。   龙赌徒……所以是,龙吗?   在他的视线中,一双铂金色的龙翼高高展开。   它如同被人垂涎的黄金,不是柔软的,而是锋利的,不可被随意抚摸的。薄而宽阔的膜和尖利而坚硬的骨节,透出一种致命得让人心颤的力量感和美感。   禅院真希推了推眼镜,有点没办法,“被分到龙赌徒的区域啊……”相当吃亏。   名为乌伽斯的青年有着和首领一模一样的发色和瞳色,不像是上司和下属,更像是同出一胞的兄妹。   明明是年轻人的外表,气质却总是透出一种长者的稳重,眼神疲倦而颓废,看起来脾气不错的样子。   只要不踩到他的雷点,就不会和小辈计较。   但禅院真希可不会心存侥幸,觉得龙赌徒会因此放过他们,让他们轻松通关。   她提了提手里的咒具,思索半天,颇为头痛地自言自语道。   “他的能力是什么五条老师好像没有提过啊?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还要正面应敌的话——”难度太大了。   禅院真希甩了甩咒具,喃喃,“算了,这也不重要。”   如果是真正的战斗,对手可不会给自己知道他底细和弱点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打就完事了。   禅院真希可没怕过什么。   如果她会犹豫和忌惮——根本就走不出禅院家的门。   高马尾的少女咒术师将咒具扛在肩上,大步前进。   而属于龙赌徒的“赌场”,正在缓缓成型。   加茂宪纪可就没有伏黑惠和禅院真希那么好运了——   他在一开始就碰到了白发金眼的龙。   面对这位情报不多,但绝对不能小视的暗组织高层成员,加茂宪纪只感觉到偌大的压力如同千斤巨石般积在他的背上。   “……”是乌伽斯!   他在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对劲。   长长的铂金色龙尾在青年的背后拖曳着,宛如艺术品,却在地上碾出深深的坑痕。他的外表发生了一些变化。   深金色的龙鳞纹路在他的眼角,脸侧,脖颈和手臂处生长,发着微光,如同华丽坚硬的宝石,形成不可能穿透的防护甲,牙齿与手指都变得尖利,金色的眼睛覆盖了一层黏膜,竖成了一条危险的直线。   比起原本温和厌世的青年——此刻的乌伽斯,才是一条真正的龙。   天空与陆地的主人。   他握着玉白色的烟杆,微微张开口,吐了一口甜腻到让人晕眩的烟,如同活物般围绕住他。   生与死,在龙赌徒的身上同时体现。   加茂宪纪可以看出,龙赌徒的笑容还是那么颓烂。可在这种衰朽中,又多了一种不能细究的疯狂。   就如同走到穷途末路的赌徒。   “居然想和我正面对抗?孩子,这真是个不明智的想法。”   龙赌徒叹息着,他的掌心中,慢慢漂浮出一颗白色的无字骰子。   它由透明转向实体化的模样,安静地转动。   下一秒,乌伽斯将这颗骰子向空中抛去。   “你难道是觉得……我会给你温柔的笑容吗?”   这里成为他的赌场。   龙的威严,龙的贪婪——在那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第11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这场团体赛,庵歌姬看着看着,面色越来越古怪。   她想了想,默默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在她身旁撑着下巴观看比赛的小鹿御铃子。   少女首领被她戳一下也不恼,转头看向她的方向:“歌姬小姐?”   庵歌姬先是抬起脑袋瞪了兴致勃勃地探头想看热闹的五条悟一眼,以作警告,才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   “小鹿御首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鹿御铃子:“?”   她脾气很好地微笑:“当然可以。”   庵歌姬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监控画面,发自灵魂地问道,“你确定让你的下属们放水了吗?”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放水的样子吧?!!   更何况还有加茂宪纪这倒霉孩子……   其他人刚刚开局至少还有缓一缓,思考对策的时间,他刚降落这里没多久,就和龙赌徒撞了个面对面。   以及,外表看起来最弱最好对付,似乎只有脑子非常不错的教皇——   那种心理操控的能力也太离谱了吧!   庵歌姬在心里抓狂地喊道。   操控所有咒灵为自己所用,弥补自身肉体上的不足,这种能力是真实存在的吗?!   面对庵歌姬这个问题,小鹿御铃子平缓开口:“当然。”   她解释道:“如果他们不放水的话……这些孩子会在一开始就全军覆没的。”   庵歌姬:“???”   乐岩寺嘉伸:“???”   小鹿御铃子没有刻意控制音量,自然而然得像是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借着魔女的袖子低低地咳,咳得脸色苍白,继续道。   “现在能维持这么个现状,已经是他们在尽力克制的结果了。”   庵歌姬心情复杂:“……”打扰了。   是他们京都校不配。   虽然两者的实力差得不止一星半点,但勤能补拙——   她回去就抓着这群丢人的小兔崽子加紧操练。   带班老师的斗志,支棱起来了!!!   冥冥自然也听到了小鹿御铃子的话。   不同于乐岩寺嘉伸的惊愕不定,她倒不在乎暗组织高层成员有多么强大。   这位格外喜欢财富的咒术师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摩挲着自己垂在眼前的鱼骨辫,深莓色的唇轻轻挑起。   “龙赌徒么?很有意思啊。要是能和他认识认识就更不错了。”   丝毫不打算掩盖自己对乌伽斯的感兴趣。   庵歌姬沉默片刻,吐槽:“哈?不会是发型很像的原因,让你情不自禁想认亲吧?”   毕竟都是银白色的鱼骨辫……   冥冥对自己的老熟人回以微笑,伸着手指继续一圈圈地绕着头发。   “嗯?当然不是。不过我也不否认有那么一点点因素在,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一看就很有钱或者很能赚钱的样子吧?”   “关于这一点,真是好奇啊——首领大人打算为我解惑吗?”   她撑着下巴,带着慵懒的笑容看向一直坐得端正的少女首领。   小鹿御铃子张口打破了她的幻想:“冥小姐,虽然乌伽斯是龙,但和传说中坐拥无数宝藏的巨龙相比就相差甚远了。”   “更何况,赌徒没钱不是很正常么。”   冥冥慢悠悠道:“是这样吗?真奇怪。我听说他百赌百胜,从无败绩,每一回都是抛掷千金的豪赌——他累积的财富,恐怕已经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数字了吧?”   小鹿御铃子:“就算我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在和冥冥对视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深处里藏着边缘锋利的冰。   少女首领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嗓音轻不可闻。   “——最有可能是敌人和绊脚石的,冥小姐。”   听到这句绝对算不上友善的评价,冥冥神色不动。   “不要这么严肃,首领大人。我从来不会和钱过不去。我对金钱……可是相当忠诚的哦。”   她双指并拢轻轻点了点额头。   “守信可是生意人的关键。只要钱足够,我就不会转变立场。首领大人可以放心,我只站在钱这边。”   小鹿御铃子弯起唇角。   她的笑容里少了棱角,又看起来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   “最好是这样哦。”   不仅态度试探到了,也得到了隐晦的承诺。   小鹿御铃子:开心。   看到乐岩寺嘉伸一副简直要被她们大声密谋合作的场景气晕的表情,她非常体贴辛苦操劳的老年人,没有再和冥冥搭话。   但很快,她的手机响了一下,跳出来夏油杰的信息。   小鹿御铃子对五条悟低声道:“悟,杰要给我打电话。我出去一下。”   她毫无顾忌地在乐岩寺嘉伸面前说出夏油杰的名字。   她知道,就算咒术界高层知道夏油杰“没有死”,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威严。   主动权在小鹿御铃子的手上。   五条悟欢快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铃子~”   直到“魔女”陪伴着少女首领短暂离开这间公共休息室,空气中一直弥漫的沉默总算是慢慢松开。   乐岩寺嘉伸率先对五条悟发作了。   “五条!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拄着拐杖,眼睛阴沉沉地向五条悟压去。   “被暗组织给了这么大一个下马威……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五条悟笑眯眯地看着暴跳如雷的乐岩寺嘉伸:“别生气啊老爷子,多给年轻人一点锻炼的机会嘛。这不是很好吗?”   “重视实践,寓教于乐——”   他拖长声音道,“这是交流会,总让可爱的孩子们针锋相对多不好。同为咒术师,学会合作更重要吧。”   五条悟自恋道:“毕竟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是最强。多为咒术界的未来考虑考虑如何?”   乐岩寺嘉伸气急败坏地喊出他的名字:“五条悟!”   白头发的咒术师不气不恼:“嗯嗯,我在这里哦~”   他无聊地戳了戳自己的脸,笑眯眯道,“我是认真的啦,老爷子。更何况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是好好修身养性,多活几年吧?”   乐岩寺嘉伸胸口急剧起伏,像是装了可怕的炸弹,下一秒就会爆炸。   而五条悟和他中门对狙完毕,丝毫不受影响。   他只是双手抱着后脑勺看着越发激烈的战况,悠闲地想——   这次的团体赛,京都校不会再有机会搞小动作了。   不但不能内讧,他们还必须合作。   因为只有联合起来,才不会让情况继续糟糕下去,才能有成功突围的机会。   这也是五条悟坦诚地说给小鹿御铃子听的理由。   他需要外力来打破咒术界的怪圈,转移他们对虎杖悠仁的敌意。   而暗组织,就是最好的,最合适的外力。   小鹿御铃子是一个善于倾听,且不吝啬帮助的好盟友。   五条悟一直都相信这一点,也相信她。   他伸着手盖在自己的脸上,身子向后倒了倒,打了个哈欠。   那么在此之前,这些脑袋不开窍的学生,就姑且给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们充当一下玩具吧。 第11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小鹿御铃子听到夏油杰谨慎的声音。   “首领,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她安然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杰。这里只有我和温洛,没有其他人,不用顾虑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童磨非要让我和你报个平安。抱歉,我拗不过那家伙。”夏油杰尴尬地说,“我们现在位于盘星教总部附近,正在探查情况。”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想了一下童磨叽叽喳喳兴致十足地闹自己的同事,直吵得夏油杰捂耳朵的情形,憋笑道:“嗯……咳咳,我知道了。”   夏油杰无奈:“首领就别笑我了。”   她赶忙正色道:“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杰。不论如何,先保证你自身的安全。任务可以向后推移,我不能让你冒险。”   夏油杰只觉得心头一暖:“好。我会的。”   他低声道:“——首领也要多加小心。”   小鹿御铃子应下,挂断电话后折返了公共休息室。   她一眼望去,五条悟和庵歌姬正在吵架,乐岩寺嘉伸的脸色很臭,但事实上不管是谁,现在都在暗暗关注团体赛的情况。   而得到最多目光的监控屏幕,是白蜘蛛的区域。   小鹿御铃子想,大概是因为其他人都在正正经经地战斗,紧张地思考对策,对彼此产生的不信任导致争吵和冲突时——   虎杖悠仁和东堂葵却像是阔别已久的好兄弟一样,不但互相信任,还开始一对一指导,甚至把白蜘蛛的子嗣们当成教具吧。   但很快——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就迎来了白蜘蛛的愤怒。   蜘蛛少女庞大的躯体卷起泥土和烟尘,尖锐的高啸简直要把人的耳膜震穿,里头浓烈的恨意听得人心惊胆战。   “男人这种恶心的生物,不该存在……都给我去死!去死!!”   她锐利如刀般的肢体尖端向虎杖悠仁和东堂葵的方向不断地砸去。   东堂葵不是没想过趁机反击,但白蜘蛛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密密麻麻的子嗣组成护盾,不计后果,将他的咒力和拳头全力接纳,随后便是愈演愈烈的咆哮和攻击。   他们二人,一点一点陷入了被动的处境。   而这片区域的第三位参赛者,西宫桃——   她正坐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虎杖悠仁和东堂葵打得抱头鼠窜,抱着扫帚,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宫这孩子……为什么不帮忙!”庵歌姬看得有点焦急。   小鹿御铃子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因为她的人生观刚刚才遭到了一波冲击吧。”   庵歌姬愣了愣:“什么?”   小鹿御铃子答非所问:“歌姬小姐,你知道吗?莉尔拉对年轻的女孩子更加温柔,也更加能够体谅她们的难处。如果不是我的硬性要求,她不会主动伤害对方。与之相对,她格外厌憎男性,恨不得生啖其肉。这造就了白蜘蛛在别人眼里显得古怪而不可理喻的性格。”   庵歌姬有些不明所以:“是的?”   她继续道:“你们咒术界家族对女性的教育和莉尔拉间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所以,她跟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共情了。不但格外宽待,还忍不住和她说了一点自己的事情。”   小鹿御铃子轻描淡写,“别担心,是好事。”   庵歌姬苦笑道:“我可能明白了。西宫这算是被发了免死牌吗?”这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小鹿御铃子在嘴角留下礼貌的微笑,没有再回答她。   位于比赛场地中的西宫桃,正经历着内心的一场煎熬。   她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思考,却还是按捺不住地回想起自己和白蜘蛛的对话。   ——是的,其实第一个碰到白蜘蛛的人,是西宫桃。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轻轻地放过。   西宫桃正面撞上了神情悲怜的蜘蛛少女,全身僵硬,后者却如同对待一个可怜的孩子般对她伸出手臂,像是年轻的母亲想要把她抱入怀中。   “可爱的孩子……不应该……露出害怕的表情……”   白蜘蛛神情娇弱,蜘蛛的躯体凶悍而狰狞,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有被,好好爱着吗?”   这句话像是戳到西宫桃心头某个隐秘的地方,让她不由地抬起盾牌,满心防备地挡下这个问题。   她毫不犹豫地呛回去:“这关你什么事。”   “只要女孩子足够可爱和优秀,不就会被所有人正眼相看,好好爱着吗!”西宫桃是如此坚信的。   白蜘蛛愈发悲哀地看着她,言语沙哑而混沌。   明明外表是美艳年轻的少女,语气却像是早已死去的尸骸。   “不是的,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果然,你也被这种可怕的,属于男人的谎言骗了。”   白蜘蛛语气变得激动,又在下一秒,慢慢沉了下去。   “可爱和顺从,一无是处。”   白蜘蛛呢喃道,“它们就像是被轻易定下来的,不讲理的准则般,只会被轻而易举地毁灭。他们想把你捏造成这样,再狠狠摔坏你。”   “——太可怜了,孩子。”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顺着那张脸流下来,沾湿了她的睫毛,第二双幽蓝色的眼睛,也隐隐有了要睁开的趋势。   西宫桃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变化。   她只是被白蜘蛛这番话气得骑上扫帚,高高地飞起来,飞在半空中,飞到和白蜘蛛的上半身躯体同等的高度。   西宫桃愤怒地瞪着霜蓝色长发的蜘蛛少女,脸色有点扭曲道。   “收回你的话!你以为你是谁,能这么笃定我的人生和我为之生存十几年的道理是假的,是悲惨的?你根本就不懂……在这种环境下生存要多么小心翼翼,付出多少努力!”   她咬牙切齿,“——别用那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着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咒力带起的狂风是能够致死的地步,却被白蜘蛛轻轻松松地挡回去。   白蜘蛛看着她,神色越发悲伤。   她轻声道。   “对不起,孩子……因为——我正是因此而亡的。”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蜘蛛少女双手抱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坠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不断喃喃,“好疼……好冷……我明明一直在哀求他,不要打我,不要杀我,可最后,他的斧头将我整个人劈成两半。好痛啊。”   “我恨男人。他们是会吃人的。”   白蜘蛛像是回想起什么痛苦的东西。   那双幽蓝色的眼珠,如同嵌进她脸部的两片玻璃,被打碎过无数次,也被重组无数次。   让西宫桃看着看着,油然而生一种面对不知名之物的恐惧。   她还在说,她还在继续说。   “你生长在这种环境中,就像是被他们一点点捶打的肉和酿出来的酒……最后只会让你的这份可爱,被他们一口一口,吃得一点不留,彻底湮灭在他们的食欲里。”   “他们会吃掉你。就像以前被吃掉的我一样。不要听他们的……不要顺从他们……孩子……”   西宫桃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白蜘蛛和自己靠得很近,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头发,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以前的自己。   悲伤到极点,像是要把自己的肝脏都呕吐出来。   “我不会对你出手,孩子。但不要被吃掉,不要主动去满足他们的食欲……千万不要。你要去反抗他们。如果你做不到,也没关系。”   白蜘蛛的语气里,慢慢带上狂热。   “——只要我把他们全都杀光,你就不会被吃掉吧。”   她无比柔情,也无比哀弱。   “咒术界糟糕的风气和恶心的传统,早该消失了。铃子会带来黎明的,就像当时拯救我一样……一定会的。”   “一切从御三家开始,也会在御三家结束。”   西宫桃,说不出多余的话。   她只是怔怔听着,只觉得脑袋中某种固定不变的东西,慢慢地出现一条条裂缝。 第11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四天   西宫桃晃了晃脑袋。   惊觉自己被对方影响后,她忍不住握住扫帚,恨恨道:“那家伙……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心心念念都是自己首领的笨蛋!   居然也对自己抱着怜悯,还说一些不知所谓的大话!   ……嘁,不管了。   西宫桃伸着手指抠弄了下掌心,两条冲天辫刮蹭了下树叶,弄出簌簌的响声。   反正被盯上的不是她,东堂葵和那个叫虎杖悠仁的宿傩容器也用不着她担心。   因为说到底——这是师长前辈们许可的一场团体交流赛,只是小打小闹,不会祸及生命。   西宫桃很相信这一点。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和白蜘蛛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咬了咬嘴唇,骑着扫帚,毅然决然向相反的方向飞离。   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对方愿意主动给自己放水,她没必要和对方杠到底,还不如大大方方接受,寻找出去的办法和存在于场间的漏洞。   毕竟,这场名义上的团体赛……可没说一定要京都校或者东京校所有人通过啊!   但很快,西宫桃的心就凉了凉。   她发现,她低估了白蜘蛛的能力。   就算美丽的蜘蛛少女不对西宫桃出手,也没有打算让她轻而易举过关。   蜘蛛在地面爬行的声音干扰西宫的判断,层层叠叠的茂盛树木被蜘蛛幼体顶起,如同绿色的潮水般一点点高过她的头顶。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由蜘蛛组成的迷宫。   西宫桃冷冷地看着这座蜘蛛迷宫,一字一顿,“所以是……想用这种软绵绵的方法困住我吗?”   那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西宫桃,开始探索。   ……   滚滚的尘土,倒塌的树木,遍地的蜘蛛幼体尸骸,溅得到处都是的毒液,坑洼不平的地面。   白蜘蛛被虎杖悠仁和东堂葵两人暂且甩掉,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但到底是被他们成功绕晕,追不上来……   还是身为猎食者的蜘蛛,冷冰冰地盯着网中逃无可逃的猎物,慢条斯理地将他们逼入角落,让他们陷入困境,想细细欣赏再吃掉呢?   虎杖悠仁只能期望是前者。   他默默地擦掉嘴边的血,喉咙里还是难以避免地尝到了一点点腥味。   他咂巴了一下嘴。   “啊,果然五条老师说得没错。这场比赛真的好难啊……”   性格阳光的DK咧嘴笑起来,非常坦诚地抱怨着。   但是虎杖悠仁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倒不如说,面对强者——他更加兴奋了。   一种深入骨髓的兴奋。   虎杖悠仁边说感想,边握住东堂葵向他伸出的手,缓缓站起来。   “悠仁,你还好吧?”   身体壮硕的一级咒术师颇为关心道,“身为我的挚友和兄弟,你可不能被这么快打倒啊。”   面对京都校自来熟的前辈,虎杖悠仁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又有点感谢地笑起来,“我没事的,东堂。”   他向后看了一眼。   “对了,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发现,我们和白蜘蛛正面战斗时,树上好像藏了人……但TA不愿意出来。那应该是我们的第三个同伴吧?是京都校的前辈吗?”   虎杖悠仁相信如果是东京校的前辈和同伴……刚才不会,也不可能放着他们在这里,不管不顾。   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东堂葵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他的推测。   虎杖悠仁眼里带了点明悟,继续道:“那时候情况凶险,TA不愿意出来主动招惹白蜘蛛前辈也正常,但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白蜘蛛前辈不可能没有发现TA,TA藏的位置太拙劣了。”   “为什么前者会对后者视而不见?”   东堂葵不愧是查了很多暗组织情报的人,他抱着双手肯定道。   “很大可能是因为树上的那个家伙……是女性吧。”   虎杖悠仁豆豆眼:“诶???”   “这,这两者间难道有什么奇怪的联系吗?”他大惑不解。   东堂葵回答:“当然有联系。白蜘蛛的情报里写明,只要不威胁到她的首领,她都会对女性更加宽容温和,也更愿意不求回报地帮助她们。横滨不少身陷困境的女性都受到过她的恩惠,非常感激她。”   虎杖悠仁眼睛亮晶晶,佩服道:“哇!这是好事!白蜘蛛前辈……好厉害!”   东堂葵摇摇头,对此嗤之以鼻:“也许对普通人来说,这是拯救她们,给她们带来希望的好事,但对咒术师而言——这才是害了她们。”   他伸手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胸口,那张脸上的疤痕和拧紧的眉头,让东堂葵多出几分见之心惊的凶恶。   他看得分明,也说得透彻。   “如果不在逆境中不断努力变强,而是因为敌人的仁慈才侥幸获胜……这样的好事能有几次?不想尽办法,借此打磨自己变强,反倒走捷径想歪路,绝对不可能走得长远。”   他很显然看不上白蜘蛛的放水行为和被放水者的沉默接受,冷哼道:“想不通这种事的人,简直是蠢货。我耻于和这种人为伍。”   虎杖悠仁有点不赞同东堂葵直白的言语,他也不喜欢这么说自己的同伴。   “东堂,我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严重到你说的这种地步吧?取巧有时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手段,是制胜的关键。”   东堂葵耸了耸肩:“很抱歉,挚友。我不信这个,我只相信以力破力。”   他们正说着话时——   白蜘蛛盛怒地赶到了。   如同一阵风般快。   这片土地在她的践踏下,像是一块干涸的面包被手指轻而易举地捏碎,捏出了无数条裂隙,一时间让虎杖悠仁和东堂葵维持站立的姿势都很困难!   白蜘蛛这次却没有重点关注虎杖悠仁。   她睁开那双幽蓝色的,混沌的复眼,死死地盯着东堂葵的位置,不断呢喃着,比起说话,更像是发干的哀嚎。   “多么傲慢……多么傲慢啊……”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东堂葵的话。   恨意,正在一点点聚起而不能消解。   白蜘蛛伸出尖锐的指尖,慢慢地盖在自己的脸上。   透明的泪水脱眶而出,明明无害,此刻却如同腐蚀皮肤的浓硫酸,让那张白瓷般的面容一点点浮现出龟裂的痕迹,像是滚烫的岩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妒忌,妒忌,妒忌。   白蜘蛛难以忍受。   “你刚才说这种人是蠢货,你觉得这种人很蠢,对吧?”   她完全没有听东堂葵回答的意思,继续自言自语。   “啊,是的,是的是的……天生就占尽便宜的你们看不到女性有多么辛苦,轻视和嘲弄她们,又在需要的时候如同对待傀儡木偶般操纵着她们,用可恶的规则限制束缚她们。对吗?”   白蜘蛛语气里的怨恨,强烈到在场的两个少年根本没办法忽略,更让他们感到心惊的……还有其中的偏激。   她没有率先动手,两个少年也没有轻举妄动。   东堂葵很不爽地捏紧拳头,大声而响亮:“啧,我可不管你以前是不是被谁虐待过搞得脑子都坏掉了!别拿这种话侮辱我……我才不是那种人,我可不屑那么做!”   虎杖悠仁也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掰正蜘蛛少女的话,神色里带了点焦急:“白蜘蛛前辈,请不要说这样的话——东堂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做那种事。”   但白蜘蛛完全听不进去。   她只不断地碎碎念道。   “恶心,好恶心!呕……”   白蜘蛛无视了虎杖悠仁的话。   她瞪着东堂葵。   对方的反驳更像是一种强力催化剂,让白蜘蛛愤怒不止地呕吐出声。   东堂葵完全没想到,自己不但被扣了一口又大又圆的黑锅在背上,对方还一句话都不肯听进耳朵里。   这让他的眉头聚起来的皱褶简直能夹死苍蝇。   但没有时间了——   白蜘蛛尖锐的肢体如同又细又锋利的刀,舞动出杀机的形状,蜘蛛躯体则如同庞大的重型卡车般,碾压而至!   “你想说服我?你觉得你是无辜的?那就让你也尝尝,被轻视,被玩弄的滋味!”   第二场白蜘蛛和参赛人员的追逐战,开启。   虎杖悠仁边躲开对方的攻击,边继续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白蜘蛛前辈!我们没有置喙您理念的意思……”   他看出对方的情绪不对劲。   如果不赶紧解释清楚的话——会是一场令人头皮发麻的苦斗。   毕竟白蜘蛛的攻击,比先前玩闹般的力度,要猛烈百倍,也混乱百倍!   而原本单调的白骨蜘蛛幼体,像是突然发生了变异般变成五彩斑斓的模样。   它们在短短的一时半刻间长出贫瘠的血肉——不仅更像活物,攻击力也成倍增加!   发现虎杖悠仁变得手忙脚乱,应付吃力后,东堂葵拍手,果断发动自己的术式和他对调位置。   随后,他重重一拳就将送到自己面门上的蜘蛛幼体锤得四分五裂!   那只幼体发出骨骼摩擦般让人牙酸的哀鸣,散成一堆像是风干般的骸骨。   只有幽蓝色的粘稠液体,顺着他的手指慢慢地流下,形成一层膜般的物质。   得亏东堂葵早有准备,在他攻击前就用咒力包裹住自身的拳头,才没让剧毒的液体侵蚀他的皮肤,麻痹他,使其倒地。   他的目光锁定在密密麻麻的蜘蛛潮中,对虎杖悠仁沉声道。“不用解释了,我的挚友。既然解释是无用的,那就战斗吧——”   东堂葵的身体下沉,伸直手臂,咒力瞬间轰碎了两只蜘蛛幼体。   “面对强者,理应满怀热情和杀气啊!”   “这才是,咒术师的生存之道!” 第11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小鹿御铃子喝了口茶,语气平静地点评东堂葵和虎杖悠仁。   “不错,很有气势。但凭借着少年的心气就想正面对上被激怒状态的莉尔拉吗……他们俩还不够格。”   她说。   “尤其是东堂同学——不但被莉尔拉当成主要目标,仇恨值还拉得这么满这么稳,他要吃苦头了。”   她的言语非常的理所当然,不含丝毫贬义。   就像“东堂葵会吃苦头”这件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也不觉得白蜘蛛会输给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   庵歌姬不由自主开口:“小鹿御首领,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东堂毕竟是一级咒术师……”   就这么笃定京都校和东京校联手也没有一丝赢的可能性吗?   小鹿御铃子没有对自己刚认识的友人出言不逊感到气恼。她笑眯眯道:“是啊,所以我才说他很不错呢。”   她将白色的长发一点点整理到耳后,唇色因为刚才和庵歌姬的交流聊天,被对方用口红涂上了鲜艳的红,显得整张脸都有气色了不少。   少女首领的语气,温柔地让人心底突突直跳。   她道:“但是,我们是暗组织噢。如果连咒术界在校生都要让他们费心思,就太丢脸了——会羞愧到自我责罚的。”   庵歌姬被小鹿御铃子这副好脾气的模样弄得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只能扶住额头叹气。   “好吧,我不该随便质疑您的……我只是为这群孩子感到紧张。”   团体赛一个人都没办法通过的话……这对亲自带队的指导老师来说也很丢脸啊!   这下子变成小鹿御铃子反过来安慰她了:“不用沮丧,歌姬小姐。”   “少年人有着无穷的潜力和爆发力的——谁都说不准他们到底是输还是赢,就像是未被挖掘和打磨的原石一样让人猜不透。这么一想,倒是我有点武断了。”   她顺着庵歌姬那头亮直的黑色长发,明明比对方的岁数要小,此刻却像是什么靠谱的前辈般,微笑道。   “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哦?放轻松,歌姬小姐。这只是一场比赛。”   ——而不是什么暗组织和咒术界明面上的争夺和冲突。   庵歌姬被比自己年纪小得多的少女首领温温柔柔地摸脑袋,不由感到一阵羞臊。   摸头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但庵歌姬倒没有抗拒这种女孩子间的亲昵。   她犹豫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试图争取什么——就突然感到头皮一阵颤栗。   庵歌姬在那一瞬间,如同被什么猛兽的牙齿压住喉咙般僵直住了身体。   那是五条悟的……杀气。   距离非常近,也非常急迫。   虽然他平时总是嘲笑她很弱小,还经常一副笑嘻嘻的,故意挑衅她的模样,但饶是庵歌姬,也不得不承认五条悟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就是因为站得太高,又太理所当然自己的强大……所以单纯的格外欠揍罢了。   而现在,五条悟居然因为她想要劝说和拉拢小鹿御铃子,在用杀气警告她远离,放弃这种想法?   是的,她细细感受了一遍后确定了。   ——他不同意。   发觉这一点后,,庵歌姬的瞳孔颤了颤。   “……”   她慢慢地将想说出口的话,一点一点地咽回了肚子里。   仿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面对着一头龇牙咧嘴,呈现攻击模样的危险猛兽。   她不得不保持谨慎,强行藏住心中的恐惧,保持正面对抗的模样,一步一步向后退出猛兽的警戒范围,离开他划下来的领地,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庵歌姬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   五条悟有多么重视小鹿御铃子这位盟友,这个朋友。   他不允许,也不能忍受她被其他人用言语带离原本的位置。   哪怕那只是小鹿御铃子单纯的,礼貌性的倾听,并不会放在心上。   小鹿御铃子配合他,保护这位盟友的一切计划,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五条悟也在无声无息地珍惜她,不允许咒术界的其他人觊觎她。   发现庵歌姬突然沉默,不再发言后,小鹿御铃子就猜到什么,平静地转过头,很轻很轻地瞥了五条悟一眼。   “别做多余的事哦,悟。”语气里带了平静的责怪。   她不喜欢其他人插手自己的交流,哪怕是朋友。   但又因为对方是朋友,所以小鹿御铃子像是面对总爱调皮捣蛋的猫猫般无奈地警告他不能再犯。   五条悟无辜地看着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副可乖可乖的模样。   他对小鹿御铃子拖长声音道:“我才没有做多余的事。明明是歌姬太胆小,太容易被吓到了吧?”   他摊平双手,“毕竟铃子都没有被吓到啊。”   庵歌姬:……狗贼!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小鹿御铃子为什么没被吓到你不知道吗!   因为你的杀气全都是冲着我来的啊!!!   庵歌姬在心里把五条悟骂得狗血淋头,面上还是维持和平,深深吸了口气。   她不情不愿地帮五条悟解围,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的,我只是想起了一点重要的事情,所以一时不察失神了……请别介意,小鹿御首领。”   既然她都没打算追究,还帮忙遮掩he开脱,小鹿御铃子当然不会主动拆穿五条悟。   她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白发的咒术师。   “刚才就发现了,悟你一直在看着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五条悟承认:“嗯哼,我确实想问一个问题。铃子,你为什么只夸悠仁和京都校的学生?”   他哀怨道,“我要吃醋了——你都没有夸过我很不错。”   小鹿御铃子失笑。   “好吧。悟也很棒哦。”   她随意地夸道。   五条悟满意了:“没错没错~”   他表面微笑,说着轻松的话,内心里再度涌起来的焦躁却像是要将他的胸腔都蚕食干净。   这才是五条悟真正的情绪。   刚才对庵歌姬泄露出来的杀气……只是这黑夜中莹莹的一点罢了。   少女首领的身体不知为何以可怕的速度变弱,没有任何缘由,对方也没有主动诉说的打算,早就让五条悟心中产生了一些晦暗的,不愿意言明的东西。   而庵歌姬的态度,则代表咒术界高层那群老不死的还是没放弃那些小心思……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但五条悟知道,要忍耐。   ——即使他从来不是喜欢忍耐的性格。   五条家的神子自幼年开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会直白地表露出来,因为他不会为任何事物改变自身。   直到他成为高专教师,他才开始顾忌自己的学生,自己的派系势力,自己的同道者。   而现在,他又多了一位需要顾忌的人。   只有在适当的时间里学会忍受和隐藏,才不会让自己在乎的人受到影响,徒增隔阂。   ——这很重要。   五条悟想。   …………   堕天使一人,对战三轮霞与机械丸二人。   毫无悬念的结果出来了——后者败逃。   年轻的蓝发少女和自己信任的同伴在一刻不停地向前急速奔跑。   她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像是容量过载般难受到窒息,它不断向身体发出警告,身体却迟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呼进去的是干燥的空气,呼出来的是锐利的刀片,喉咙火烧似的,没有一样东西不让他们感到疼痛。   但可以忍受。   因为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们停留休息了。   在碰到堕天使的第一面开始,三轮霞和机械丸就毫无赢面可言。   面对安卡斯施舍给他们的机会,看戏般的微笑,以及那个轻蔑的,如同屠夫对待猎物般的称呼——   出于少年人的傲气和咒术师的骨气,他们当然想要反抗。   所以他们做了个最让现在的他们感到后悔的决定。   三轮霞和机械丸不顾对方高傲的劝说,共同正面对敌。   公共休息室里,在这一刻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陷入沉默,神色变得复杂又精彩。   五条悟鼓掌赞叹:“厉害厉害,真是有勇气啊~”   夜蛾正道瞄了恨不得瞪死对方的乐岩寺嘉伸一眼,憋着笑咳了一声,便肃着张硬汉脸出言制止:“悟!别说风凉话!”   冥冥抱着手看了一会儿,慵懒地勾起唇评价道:“他们的性格和心理,完全被堕天使把握住了啊。这位医生他看穿人心的能力很厉害呢。”   她满怀兴趣的目光又慢慢投向小鹿御铃子的方向。   “该说是教导得当,还是无师自通呢?”   小鹿御铃子双手支着下巴,不说话也不吭声,专心致志地看着,谁也揣度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冥冥完全没有因为冷场而气馁,接着说道,“堕天使不但想赢,还想以最快的速度,最优雅的方式赢下这场比赛。”   她自得其乐般进行解说。   “他很聪明……他直白地挑衅了他们。年轻人啊,那颗想赢的心一览无余。堕天使让他们不能保持理智,保证自己的对手不会一见面就跑。这对他来说很有利,但三轮和机械丸嘛……他们的正面对抗,会让这场比赛变得棘手。”   “——很有可能会输哦。”   三轮霞是个温和派,咒术师中难得的正常人,也是最像普通人的咒术师。   但机械丸则与她截然不同。   他是个相当骄傲自负,骨子里又藏了点自卑的人。   虽然比不得教皇擅长洞察人心,但医生的敏锐让堕天使一眼就观察出来了机械丸的性格。   所以他会被堕天使的话激怒,这是后者意料之中的事情。   庵歌姬再度忍不住开口搭话:“为什么会棘手?这难道不是一次很好的试错机会吗?”   冥冥轻轻嗯哼了一声,敬职敬责地充当解说员:“歌姬,你没有发现这场团体赛有个漏洞么。”她循循善诱。   庵歌姬茫然:“啊?”什么漏洞?   暗组织的高层成员太强算吗?   五条悟遗憾地接话:“啊,好像被发现了呢。”   小鹿御铃子也出声:“冥小姐好聪明。”   乐岩寺嘉伸:“原来如此……”   庵歌姬:“……”   庵歌姬:“???”   她有点傻眼地看了周围一圈。   不是吧……只有她还没反应过来吗?   被这群人包围着,庵歌姬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了。   聪明人为什么总喜欢打哑谜啊!   冥冥看着庵歌姬有点抓狂的表情,掩着嘴轻笑了几声,她把玩着自己的鱼骨辫,挑起唇角道。   “还不明白吗?这场团体赛对京都校和东京校都不友好到了极点哦。”   比起说给庵歌姬听,她更像是在慢慢说给所有人听。   “五条公布规则时,他有限制过四位暗组织高层成员不能主动淘汰参赛人员吗?”   冥冥意味深长。   庵歌姬回味过来后,如遭雷击。   她正色回答:“没有。他连提都没提。”   冥冥:“所以,歌姬明白了吗?表面上两方都很自由,不限手段不限方式,实际上,四位负责包围,来自暗组织的考官占领优势,考生落入劣势。看似很公平,实则不公平。”   她继续道:“堕天使脑子转得很快,他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希望执行自己的计划。当两位考生的体力被消耗,术式被破除,意志也被打击——最后他们两个人只会被捉住,再被堕天使光明正大地丢出比赛。”   冥冥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当然,如果他们能勾起堕天使更多的兴趣,而不是让他只感觉无聊想快点见到首领大人复命,也不是不能多撑一会儿。”   “所以——就让我们静静等待转机吧。”   冥冥说完这句话就失去了继续解说的兴趣。她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堕天使区域的场景。   ……   咒术师的耐力是很恐怖的,这是公认的事实。   三轮霞不知道他们到底要跑到什么时候,又要跑到哪里。   她担心地看着机械丸手臂焦黑的位置,又怕会让对方分心,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寻找着出路。   堕天使不见了。   但他给他们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三轮霞和机械丸不敢随意停留。   只有逃跑。   不断地逃跑,把肺和喉咙都点燃,直到离开这里为止。   三轮霞以为堕天使会一直对他们进行攻击,直到分出胜负输赢。   但对方就像是在体验猫捉老鼠的愉快,又或者是放风筝的悠闲,不再紧紧跟在身后追逐他们,就连气息都不见了。   三轮霞和机械丸的精神不但没有因此放松,反而越发紧绷。   因为这说明……谁也不知道堕天使会从哪个角落钻出来。   正在他们越来越紧张,快要草木皆兵时——   三轮霞和机械丸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东京校的胖达同学。   完全不知道是他们吸引了堕天使全部的火力,熊猫咒骸正满脸郁闷地到处乱转,寻找出路。   “唉,好寂寞,好无聊,好空虚……”   他唉声叹气,抓着脑袋慢吞吞地走着,这还不算什么,偏偏胖达一边晃悠着,一边不断地伸出两只毛茸茸的熊掌圈成喇叭状放在嘴巴周围,大声喊道。   “安卡斯先生——你在哪里啊——完全走不出这里,好歹给点提示啊——”   跑成傻子一号三轮霞:“……”   跑成傻子二号机械丸:“……”   拳头硬了。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熊猫咒骸,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更痛了。   这简直……就像是朝他们的心脏挤了一整颗柠檬般可恶啊! 第11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胖达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他们明显到难以被忽略的目光,转头便和机械丸和三轮霞两人撞上视线。   他心里暗暗提高警惕,表情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哦……是你们啊,三轮同学,机械丸同学。”   胖达:“怎么都一副狼狈得不行的样子,难道是碰到了安卡斯先生吗?”   机械丸:“……”这种情况下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胖达有点幸灾乐祸,“啊,好可怜哦——是连熊猫都要看不下去的惨状!”   他伸出两只毛茸茸的胖爪,严严实实盖住自己的眼睛,生动形象地表现出自己的同情。   京都校二人:?   三轮霞嘴角抽搐:“胖达前辈……说这种欠揍的话是会被打的……”收敛一点啊!   机械丸完全没有开口吐槽对方的打算——因为他是个相当干脆的行动派,深谙动嘴不如动手的道理。   所以,年轻的咒术师毫不犹豫地抬起完好的手臂,直接利落地给了熊猫咒骸一炮。   胖达:“!!!”好暴躁!   熊猫咒骸外观笨重的身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灵活躲开了机械丸的一击,向后翻了好几个身位,才猛地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头顶,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被烧焦后,朝机械丸不满地嚷嚷道:“喂喂喂!过分了哦,这就是你们对待未来合作者的态度吗?”   机械丸相当不愉快地冷哼一声,把张口想说点什么的三轮霞往身后拉了拉,既是保护,也是制止。   “什么未来合作者?我还没有堕落到向东京校的咒骸求助的地步。我警告你,各凭本事,别来打我们的主意。”   机械丸的语气和面色,都冷得像是块戳不进也融不化的冰,能愁死人。   熊猫咒骸左跳右跳躲开他的攻击,唉声叹气。   “堕落这个词也太过分了!你们京都校的前后辈是一个个都这么……神经过敏吗?我真的想要合作哦,不如再考虑一下吧,三轮同学和机械丸同学?”   机械丸:“不考虑,滚。再不滚,我就要动真格了。”   “别这么不知变通嘛,托五条老师的福,我有镜像空间的部分情报,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胖达劝道,“比如——我们其实不在原本的比赛场地里。”   机械丸不为所动:“别让我再重复一遍我的回答。”   胖达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悄悄地瞥了满脸无措想要拉架的三轮霞一眼,转了转眼珠,嘴角扯开狡黠的笑容。   ——熊猫有办法了。   胖达一脸拿他没辙的表情,背手望天,长长叹了口气,“唉,机械丸实在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同学配合。”   “所以……我能问问三轮同学的意见吗?”他转移目标,“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机械丸:???   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三轮身上来……这家伙果然想死吧?   同时被胖达和机械丸目光炯炯地看着的三轮霞:“诶?!好热情?!你是说我吗……”   她一脸懵逼地指了指自己,完全没想到话题会莫名其妙转到自己身上来。   三轮霞不讨厌胖达——准确而言,她没有非常讨厌的人。她性格温和,友善待人,对每个人的印象都不错。   所以当胖达摆出一副好声好气商量的模样时,三轮霞的确有点心动。   但机械丸不愿意合作。自己同意的话……他们岂不是要分道扬镳了?   三轮霞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同伴,不由自主地纠结起来。   ——她要不要劝劝对方?   看出三轮霞摇摆不定的态度,机械丸显然有些郁闷。   他看都没有多看胖达一眼的意思,像是面对惹人烦的苍蝇,眼不见为净。   机械丸只是对三轮霞半忠告道。   “三轮,你别忘记我们和东京校是竞争对手。还有那个暂且搁置的计划……”他们迟早会和东京校撕破脸的。   虽然他是无所谓,但从咒术界高层的胆小程度来看,他们是不可能放弃对付虎杖悠仁的。   甚至还要加上一个暗组织。   合作什么的……是在讲笑话吗?   机械丸当然不可能把这些话当着熊猫咒骸的面说出口。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东京校外表光鲜亮丽,实则都是一群狡猾奸诈之辈,肚子里琢磨的都是坏水。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们,好让我们就此出局?”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   机械丸语气沉沉:“我不愿意相信除了自己同伴外的任何人。”   胖达:???   一肚子坏水的明明是你们吧!   三轮霞像是被机械丸这番话剥夺了反驳的权力——她成功词穷了。   她知道现场有冥冥前辈的乌鸦忠实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她不敢明面上给东京校说好话,只能磕磕巴巴道。   “可,可是……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毕竟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机械丸?”   三轮霞,老好人,心里苦TvT   机械丸:“只要再找找,肯定能找到办法的,三轮。”   三轮霞:“哎……”   机械丸继续道:“我们不是都甩开堕天使的追击了吗?这就是我们成功的第一步,我们的付出比他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他语气加重。   “还是说,三轮——就连你也不相信我,不想站在我这边吗?”   他面容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但傀儡的外表,不可能看得出机械丸真正的情绪。   三轮霞被机械丸说得心里突突直跳,急忙自证:“当然不是!”   合作很重要,但同伴更重要。   三轮霞不能也不想让机械丸寒心。   她的神情变得坚定,伸手“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的武士刀,深吸一口气道:“非常抱歉,胖达前辈。”   “我们不能相信你——所以,也不能合作。”三轮霞语气陡然坚硬。   胖达听到机械丸满口污蔑,又看到三轮霞抽出的武士刀,顿时知道这算是没戏了。   那对毛茸茸的熊猫耳朵支棱起来。   “狡,狡猾?这种形容词……我要生气了哦!”   正当东京校和京都校两方学生扯皮扯到激动处时——   名为死亡的黑色飓风,在顷刻间就将这片空间毫不留情地撕扯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熟悉的身影出现。   堕天使宛如一位姗姗来迟的猎手,降临在此。   “我一直都在观察你们。你们不但没有对我生出畏惧,还在这种时候起内讧……不得不说,让我有点挫败。”   乌黑长发的青年,毫无感情地半弯起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吐出毫无信服力的感叹。   他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山羊角手杖。   “那就让你们好好重视我一下吧。”   被他的气息死死压在原地的三个年轻咒术师露出惊骇的目光。   堕天使背后那双巨大的翅膀随着这句轻飘飘的话,向后一张,再向前一展——   属于对方的风场便呼啸着睁开肃杀的眼睛!   羽毛和风,这两种本应该是最轻柔的东西,在这一时刻却比任何武器都要让人胆寒心颤,恨不得夺路而逃。   胖达:这真的是五条老师嘴里放水后的结果吗?!   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吧!!!   胖达没有硬抗,也不敢硬抗。   直到他把自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后,才霍地发现——堕天使的主要攻击对象不是他,而是三轮霞和机械丸。   堕天使的风场如恶兽般冲袭咬来,横冲直撞,再强横的肉体都不可能在非人的一击下得以完好的保存,更遑论反击。   三轮霞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一下下激烈有力地撞击着胸腔的声响,口腔里吞咽唾沫的声音都仿佛在大脑中转圈。   反击这种激进大胆的方法,他们不是没有想到并进行尝试。   但他们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就连机械丸那么恐怖的咒力量发射的能量炮,也没有办法突破堕天使的风场,就算侥幸冲击在他合拢护住自己的翅膀上,在两人充满期望的眼神中都未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就像是在给对手挠痒痒。   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   千钧一发之际,三轮霞突发奇想。   刚才胖达前辈和他们交流时提到了异空间的概念。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不是和领域展开有异曲同工之妙?   灵光一闪即逝,但三轮霞抓住了。   她在这时回想起自己老师的话。   “这是比赛”。   既然不是生死相斗,那就肯定留有生门。   年轻的咒术师最不缺的就是搏一搏的勇气。   她先前同机械丸和堕天使正面对抗时,总觉得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得到胖达的提醒后,三轮霞一晃间悟了。   弱者的领域……也是领域!   “新阴流·简易领域。”   几乎是在她展开简易领域的一刹那,堕天使的飓风场就半点不带停顿地撞上来!   二者相抵,回转不断,前者如同密不透风的盾般将三轮霞和机械丸护在半径极短的简易领域中!   “……”   飓风的力量逐渐减小,直到恢复原本毫无威胁的平静,只留下她难平的呼吸声。   三轮霞仍然维持着握住刀柄的动作,一动不敢动,宛如僵在原地的石雕,额角黏腻,有冷汗一滴滴地掉下。   她成功了。   简易领域运转不息,堕天使的飓风也因此止步。   地面上划过数道深不见底的风痕,只要想象一下它作用到人体上的模样,就让人脊骨生冷。   三轮霞缓了一会儿,松了口气,心头雀跃,“太好了,我没赌错……果然,这就是生门。”   自己也算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吧?   但她没能高兴多久,就因为堕天使战意陡然一寸寸的上升,如同受惊的动物般抬起了头颅!   三轮霞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堕天使的神色牵引,集中,定神——   她很快就察觉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始终维持着温文尔雅的面色的青年,在自己的攻击被自己长久俯瞰的猎物挡住后就陷入了让人不安的缄默中。   他的笑容如同虚假的面具般定格,随后,再一点点破碎个干净,没有一丝残留。   堕天使轻轻张开手臂,对她发出赞赏般的喟叹,“很有意思……很有意思。你们比我想得还要优秀,还要好玩啊。”   明明是出自堕天使之口难得的表扬,但在场的被表扬者没有一个人露出高兴的表情,面色倒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听得出来——堕天使表面愉快,实则不悦。   他不会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胖达低低呢喃:“真不妙啊。”   看来接下来的行动要改变了。   不是逃脱包围圈,也不是继续和堕天使苦耗,而是要另辟蹊径往其他暗组织高层成员负责的区域转移。   只有离开这里,摆脱堕天使的镜像空间和同伴们会合,才有可能赢下这场团体赛。   不然不但找不到其他的同伴,还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急得团团转,得不到外援,白白消耗自己的咒力和体能,如同瓮中之鳖,只待伸手来捉。   胖达再度回想起了五条悟坐在教室里告诉他们的话。   “如果是动真格的堕天使,你们只会迎来全军覆没的结局。因为就连老师我想要不用十成十的咒力突破他的镜像空间也难如登天哦。”   “铃子都吩咐他们放水了,那如何想办法离开,就是你们的事了。”   五条悟:“嗯……其实我有点猜到铃子的恶趣味了。不能说百分百正确,但应该八九不离十。该怎么给你们隐晦一点的提示呢?”   五条悟点着额头,“总而言之,面对安卡斯不要害怕退让,也不要跟着他的节奏走。保持自己的判断能力很重要。别被对方迷惑,多坚持一小会儿,也许会迎来你想要的转机哦。”   白发咒术师无聊地揭下黑色眼罩,挂在脖子上晃荡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眸蕴藏在皑皑白雪般的长睫下,美得如梦如幻。   明明透露出足够的情报,他还装模作样地对围在自己身周一圈的学生比了个“嘘”的手势,笑容悠闲到可恶的地步。   “好啦好啦,不可以再说了——老师我啊,可不能泄露太多。”   多坚持一会儿……就会迎来转机。   胖达不断重复着这句被五条悟送进他们耳朵中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五条老师想表达什么?   他们既然能在不知不觉间被堕天使转移到这里,也肯定有办法出去,回到真正的比赛场地。   胖达还想继续思考,可惜堕天使在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下——   已经没有等待的耐心了。   握着山羊角手杖的青年,神色傲慢地朝虚空中点了点。   “好了,可以了。闹剧到此为止。”   这一回不再是简单的风场,越来越狂暴的,不稳定的空气对流中,像是水涡般卷进去刀刃似的羽毛,随着堕天使的动作如同挣扎的活物般将他们包围!   生长着植被的地面承受不住无形的重压,自内部开始不断崩解,塌陷,直冲最坚固的外层,硬生生卡出一道道心惊动魄的深缝,如同被敲开的蛋壳——竟在这一刻脆弱到不堪一击。   轰隆隆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树木倒塌,泥尘滚落,一时间如大厦将倾。   堕天使微笑,“刚才那个方法很有趣,再来,继续。我很好奇,如果我让你连站稳的地方都丧失殆尽……你还能挡住我的攻击吗?”   他的身后,空中生着翅膀的漆黑的圆日,如同一只黑到看不见底,魔魅而恐怖的眼睛,通过堕天使的目光,一同注视着他们。   但这一次,令人沉溺的倒置的天堂不再位于天上,而是堕天使的眼中。   两轮日轮在他的瞳孔正中心的位置,交替明暗,组成鲜艳的对比,如同镶嵌在血池里的黑玉,缓缓转动。   堕天使看着地面的裂缝,须臾间就窜延到了三人的脚下,发觉没有可以再给对面钻的空子后,脸上的笑意扩大。   “你们本该在一开始就被我丢出比赛。能挣扎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安卡斯状似好心道,“放弃吧,认输吧。只要你们弃权,我可以把你直接送出去,给你们留最后一点体面。不用那么痛苦。”   胖达:……!   安卡斯先生明明可以直接把他们丢出去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这种问题,甚至把选择权交到他们手上?   他明白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堕天使仿佛没有看到熊猫咒骸眼中出现的深思,欣欣然地向上推了推那片金丝眼镜。   “如果是平时,我不介意再陪你们玩玩。但该结束了——你们阻碍了我向铃子奉上胜利的速度。”   外表温文尔雅的堕天使一旦提到自己的首领,脸上便多了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狂热——   那是恶犬要将他的主人所想所需之物通通夺取殆尽,以讨欢心的表情。   “你们的绝望……你们的失败……真好啊。这些东西一定会让铃子露出笑容吧?”   堕天使这句话一出来,顿时就在会议室里遭到各种各样的目光洗礼的小鹿御铃子:“……”   你们都用这种看变态的眼神看我干什么?   这是堕天使安卡斯说的,和我小鹿御铃子有什么关系?   她喝了口茶。   小鹿御铃子很明白,虽然自己操控着堕天使马甲,一副首领毒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但她发誓,这真的只是玩玩的程度,只要他们不笨,自己送到他们眼前的生门,总不至于害怕到跳开吧?   ——坚定拒绝堕天使就够了。   这就是考试的附加题。   主要的答卷交不出答案没关系,答对附加题也能加分通关。 第11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面对无法扭转的败局,脚底的深坑和摇摇欲坠的地面,人类的立足之地不再让人心中充满安全感。   三轮霞和机械丸,失去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低语商量了几句后,不约而同地选择放弃比赛,将所有的可能性交给其他同伴。   在第二遍确定二人正式弃权,不再继续参加本场团体赛后——   他们被面露愉快的堕天使迫不及待地宣布失去比赛资格。   “非常遗憾,小羊们。”   三轮霞突然出声,急急地想要改变主意:“不,等等!我们能不能……”   当她看到对方愉快的表情时,就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在那一瞬间,三轮霞联想到的东西把她的脊骨刺激到阵阵发麻,让她失声喊出来。   但是来不及了。   ——堕天使不会给他们后悔的机会。   黑色长发的青年快速地点了点山羊角手杖,他们就如同被吐出怪物腹部,裹挟着胃酸的狼狈猎物般直接滚出比赛场地。   而面对堕天使一直没有开口,明知道只有微小的可能迎来转机,但相信五条悟的提示,握紧拳头打算坚持到最后的胖达:“!!!”   他意识到自己赌对了——   这个问题的最终解果然在这里。   这就是堕天使给出来的生门,充满了安卡斯式的恶趣味,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甚至心生不甘。   居然是这种最微小,又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啊……胖达有点牙酸。   他想起最后时刻明显反应过来的三轮霞,同情地想:太可惜了,三轮同学。仅仅是一念之差。   胖达没有说多余的话,也没有试图和安卡斯攀谈交流,他很识相地顺着堕天使的能力掉入地面的缝隙里,成功脱离了对方的镜像空间。   而在掉出这片领域前的最后一秒——   熊猫咒骸抬头看到了目光由上至下,冷冷地觑着自己的堕天使。   ……   在监控画面里发生这一转折和变故后,公共休息室里所有的目光再度集中在毫不意外的少女首领身上。   还能这样??!   他们不敢置信地想。   居然把输赢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这不会太儿戏了吗?   因此出局的参赛学生绝对会心态失衡的吧!   但他们很快就从对方平静的神色中意识到,这是小鹿御铃子一开始就打好的主意——不管三轮霞他们能不能战胜堕天使,她都在这里设置了第二道生门,考试的附加题。   不再是实力的考验,而是决心的较量。   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真是……恶趣味的首领,恶趣味的组织成员啊……   乐岩寺嘉伸脸黑如锅底。   他忍不住开口:“小鹿御首领,您未免太偏心东京校了吧?”   小鹿御铃子没有说话,就连眼神都没有瞥向他,“魔女”轻盈地起身,托起蛇纹木魔杖,近乎无礼地指向京都校的校长。那双藏在黑色头纱下的银色眼睛透出致命的冷意。   魔女的后裔,不允许任何人当面猜忌他的首领。   “请不要对首领不敬。”   温洛的语气又轻又柔,艳丽的红唇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血,警告的意味刺骨,“注意您的态度,乐岩寺校长。”他冷冰冰地俯瞰着对方。   五条悟也抱着手,看向双手拄着拐杖,神色阴沉的老人。   他的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老爷子,暗组织承诺过这是公平竞争,这就是公平竞争,他们不会骗人。你要借此生事,是不是有点玩不起?”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要找麻烦的话,直接找我更好哦。不管什么手段,尽管来好了——别想方设法,绞尽脑汁也要把铃子扯进来。”   五条悟的眼睛里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阴霾。   “我想我这个咒术界最强的名号,还是有点用的吧?”   “……”   高专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间僵持住,甚至没有人出声劝架,所有人都在暗中衡量着什么。   直到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抬起那张苍白的脸,一手一个,把“魔女”和五条悟都摁回了座位上。   ——后两者这时倒是乖得像是被她摆弄的洋娃娃。   其他人:“魔女”也就算了,五条悟谁不知道你平日里的德性啊!   这会在她面前装乖宝宝是不是太迟了点啊!   “温洛。帮我再倒杯茶。”   小鹿御铃子揉着额头,温声支使自己的下属,“魔女”收起那身不好惹的尖刺,以所有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变脸,相当柔顺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我呢我呢~铃子要我做什么吗?”   他兴致昂然地看着自己的盟友,像是乖乖听话的小学生般将手掌搭放在膝盖上,态度积极又健康,但在场的人谁都不会把他当作小学生。   他才刚刚威胁了一回乐岩寺嘉伸。   谁都知道,五条家的最强,也是咒术界的最强。   尽管咒术界高层把他当作黄口小儿,不屑一顾,甚至因为他没有主动要求享用应得的荣誉和特权,得寸进尺,不断支使他做各种事情……   但他们心中对强者的恐惧,还是很有分量的。   谁都不想看到五条悟真的发怒。   小鹿御铃子在嘴角抿了一丝笑弧,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不需要。”   五条悟露出郁闷的表情。   少女首领的笑容愈发明显,她拿出手机低头敲敲打打了一会儿,再抬头道,“悟,看手机。”   五条悟配合地拿出手机,宛如上课时当着老师的面光明正大传递纸条说悄悄话的坏蛋学生,光明正大地看着小鹿御铃子发来的信息。   [冷静点,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悟。不用担心我,他们无法威胁到我的利益,更不可能威胁到暗组织的生存。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所以,不要打破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们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只需要等乐岩寺发现。]   [到那时,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再也不用被束缚。]   五条悟简直可以想象出少女首领说这些话的表情。   她平和的语气里,总是奇异地带着一种能安抚人的力量。   五条悟低头久久地看着发出亮光的手机屏幕,手指轻轻摩挲这些话,嘴角勾起,敲敲打打出回复,心情很好地收起手机。   他的回答是:[好。]   五条悟和“魔女”都安静下来,乐岩寺嘉伸更没有了发作的机会。   他沉寂下去,没人去揣测他在想什么。   冥冥把鱼骨辫绕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眯着眼,重回正题:“真可惜啊,这两个孩子。如果再多给他们一点时间思考,也不是想不出来,但机械丸的躯体面积损毁程度严重,三轮霞不放心才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点。”   庵歌姬忧心忡忡:“比赛输了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毕竟三轮霞是个实诚的,在乎同伴的好孩子,输了也正常。   她撑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三轮那孩子受到打击会说拖累同伴的傻话——她又会把这件事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冥冥:“首领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小鹿御铃子毫不诧异对方会把话题扭到自己身上来,语气柔和:“这不是坏事。重视同伴,担心同伴安危也是一种良好的品德。相比之下,比赛的输赢倒没那么重要了。”   公共休息室的讨论没有持续很久,声音很快就平息下来。   他们看着镜像空间一寸寸褪去,露出这片地区的原貌,堕天使站立在原地,收拢起那双庞大到具有压迫感的翅膀。   他低头,将手放在胸口处。   白色军装的青年对着负责监控的乌鸦微微躬身行礼,像是穿过乌鸦的眼睛,遥遥站到了少女首领面前复命,恭敬至极。   随后,他握住山羊角手杖,不急不缓朝着更中心的地带走去,那是偏向教皇的方向。   ——第二个镜像空间再度以他为中心展开。   只是这次它负责的只有封锁和保护作用,保证任何人都没办法突破这里。   一旦有人沾上来,就会像被蛛网黏住的小虫子,逃脱不得,等待他们的只有被收割的命运。   西面,再度封锁完毕,向内嵌陷进去,逃脱可能性变得无限小。   北面,教皇的地区。   钉崎野蔷薇,狗卷棘,鬼娃娃和禅院真依——   不论是东京校还是京都校的年轻咒术师们,他们都没有撞到教皇,反倒是先一步和对方见面。   如果是平时双方碰面,早就一言不合剑拔弩张,恨不得把对方捶成馅饼,火药味十足。   但现在,他们共同陷入同咒灵的战斗,非常默契地没有给对方使绊子。   毕竟现在的重中之重——   是教皇德兰,还有这群莫名其妙聚集起来的咒灵。   禅院真依是个硬茬子,但这种面对咒灵的危急时刻,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解决咒灵相当有效率。   这倒让钉崎野蔷薇十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禅院真依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瞪了她一眼,不高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钉崎野蔷薇不爽:“哈?!看都不能看,你在嚣张什么呢混蛋!”   禅院真依冷哼一声:“呵,我可没空搭理弱者。”   她毫不犹豫地无视掉钉崎野蔷薇,身形灵活地穿行于树木间,双手握紧枪身,上膛,瞄准,开枪!   禅院真依的身形如同飞鸟般跃起,滑过半空。   咒力聚成的子弹一颗一颗贯向教皇操控的咒灵,她越走越远,完全是一副不想和他们为伍的态度。   钉崎野蔷薇抓狂:“她这是什么意思!”   狗卷棘:“鲣鱼干。”   鬼娃娃学着咒言师的那套说话方式,甜腻腻道:“鲣鱼干。”   钉崎野蔷薇恶狠狠地敲扁了一只咒灵,回头对他们怒声吼道:“住口,别敷衍我了,动起来动起来!快点给我动起来!”   锤子和钉子是她最趁手的咒具,也是陪伴她最长时间的咒具。   钉崎野蔷薇的脸色锐利,手腕运转灵活,她以最老练的角度出击,以最快的速度祓除咒灵,动作干脆利落,具有美感。   但是……太多了。   钉崎野蔷薇皱着眉头。   咒灵太多了。   多到像是下水道中不可计数的虫豸,源源不断,令人窒息,连祓除咒灵经验丰富的狗卷棘都感到不适。   他们明明在以最高的效率扫除咒灵,可情形却看不出丝毫变化。   ——这些疯狂的咒灵像是在无声嘲笑着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啧。”   钉崎野蔷薇动作很重地揉捏自己不争气的手腕,皮肉传递来一阵阵酸痛,骨头负重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划下,机械性地重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动作。   咒灵的血液喷溅而出,咒灵的躯体如同烂泥般在她面前分离,溶解。   宛如下了一场肮脏的雨。   “野蔷薇。”   尖锐的小女孩声音响起,慢慢地喊了她的名字,根根惨白的手指牢牢按住她的后腰。   钉崎野蔷薇扭头,看到娇娇小小的鬼娃娃拖着巨大的斧头,用那只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由里子?”   鬼娃娃:“你累不累?要不要和棘休息一下?”   她舔了舔猩红的嘴角,那具弱小的身体如同开启捕猎的野兽般兴奋战栗着。   鬼娃娃贪婪地掠扫着咒灵群,仿佛渗入那张面容中的疯狂和扭曲的笑容,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才是最开始的那个小疯子。   虽然会在平日里听话地克制自己,但在战斗的场合……   鬼娃娃只会高兴地开启屠杀游戏,一场血腥的过家家。   “我能帮你们应付这群劣质的玩具……左右不过是德兰操控的傀儡,轻松就能搞定。”   累不累?当然累。   钉崎野蔷薇想。   累到大脑都要麻木了,不再对胜利和击败生出生理性的兴奋。   但她吐了口气,把杀得整个人都兴奋躁动起来的鬼娃娃向后面推了推。   “乱操心什么呢。我们是同伴,同伴就要并肩作战,互相帮助,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推给你一个人?”   不能停,更不能放弃。   正当钉崎野蔷薇要继续自己的动作时——霎那间,枪响!   甲壳虫般黑黝黝的子弹,尖声呼啸着穿破层层空气的阻隔,擦着她的脸侧飞过,擦出一道凌厉的血线,带来热辣辣的痛意!   这种痛感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让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   所有器官都开始向大脑敲响警钟,震得钉崎野蔷薇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瞳孔在瞬息间收缩到了极限。   怎么可能?!   ——那居然是禅院真依的子弹。   禅院真依……主动攻击了她。 第11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八天   钉崎野蔷薇目光迅速地定位到对方的位置——   站得远远的禅院真依低着头,垂着脖颈,步履缓慢地走向她,双手软软地耷拉在腿侧,全身都自内向外地散发出诡异的气息,无法探寻她的表情。   就像是被操控的……僵硬的木偶。   钉崎野蔷薇在心中浮现出这个形容词后便明白对她出手的不是禅院真依——而是教皇。   他就像一条优雅而老辣的蛇,言行高贵,又藏不住的心狠和冷血。   钉崎野蔷薇胸口起伏了几下,伸出手,摁住大拇指,动作尽量轻地擦掉脸上的那道血痕,轻微的疼痛让她更加气恼。   她恨恨道:“这算什么?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后他坐收渔翁之利吗?”   狗卷棘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他忧心忡忡地跑到后辈身旁,双手撑住膝盖,半蹲下身,“大芥?”没事吧?   钉崎野蔷薇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禅院真依,咬牙道:“虽然目前只是能处理的小事——但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要有大事了。”   她沉默了几秒,转头看了眼举着斧头在咒灵堆里愉快地放声大笑的鬼娃娃,又转回来看向狗卷棘,语速很快,“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我可不想输得这么快这么丢人!”   面对后辈旺盛的好胜心,狗卷棘乖巧:“鲑鱼。”好的。   钉崎野蔷薇指出:“狗卷前辈,你应该知道你的术式和教皇的能力非常相似,甚至弱了一筹吧。”   “鲑鱼。”是的。   “所以毫无疑问,由里子是对付教皇的主力,因为她不会被对方控制。”   但眼前的问题是——鬼娃娃真的能克服面对德兰累积的恐惧吗?   钉崎野蔷薇的言下之意很明显,狗卷棘听出了她的担心,神色不由滞了片刻,随后他坚定地点了点头,“鲑鱼!”我相信由里子!   钉崎野蔷薇:“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只有相信这一条道路可走。   她神经绷紧,眼神直直地盯着不偏不倚走来的禅院真依,咬了咬腮帮,想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包围住他们,拖延住他们的咒灵群不知在什么时候,如同退潮的水般一点点地散去,只留下一地的咒灵尸体,如同潮湿沙滩上贝类的尸骸。   “发现你们了。”   教皇的嗓音,轻柔而冰冷,像是蛇信嘶嘶地吐出,在空气中响起令人后背发凉的笑意。他的情绪变了。   他慢慢走到他们的面前,没有穿着往日圣洁庄严的金红教服,而是纯黑色的长服,把他的身体包得严严实实,不像往日尊贵的教皇,倒像个中世纪走出来的目中无人的巫师。   青年全身上下都是这种死寂的黑,皮肤白得惊人,形成颜色强烈的对比,那头长发格外突出,宛如火焰般热烈地燃烧,微微阖上的双眼,冷漠而傲慢。   “捉迷藏游戏结束。我累了。”   他随意挥了挥手,禅院真依便又慢慢举起枪对准他们,她满脸都是挣扎的神情,额角暴出青筋,手指痉挛般抽动着,脸上全是汗珠。   狗卷棘瞳孔缩了缩,他拉住垂搭的衣领,本来因为长时间的战斗变得沙哑的嗓音,再度坚定地响起,“停下!”   本应该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咒言顺着他凹凸不平的舌尖滚出口时,束缚住禅院真依动作的无形丝线居然在那一瞬间成功顿住,也成功将教皇的面容勾得转了过去。   咦?   狗卷棘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对当前的情况感到迷惑。   但同伴面临的危险让他不假思索地伸出一只手,半捂住喉咙,滚动了一下,再重复了一遍:“停,下!!!”   少年的声音沙哑到凄厉。   这一句咒言的分量比前一句更加沉重。   年轻的咒言师后裔,在此刻感受到了宛如被置放在油锅中般非人的煎熬,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面对一辆巨型卡车的碾压般无力。   狗卷棘在这一刻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角逐,胜者高高在上,败者食尘。   咒言和大脑控制……   在教皇覆盖下的阴影前,狗卷棘知道自己不可能赢。   但哪怕是一瞬也好,即使只能阻拦几秒,他也要站出来。   就像是一场展现在他双眼前的美梦般,禅院真依的手指竟然如他所愿地停住了。教皇操控她的那根无形的丝线断掉了。   而狗卷棘付出的代价是——他咳出了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喉咙如同被揉成一团的纸,脆弱不堪。   但这只是开始。   教皇明明有能力再度剥夺禅院真依的感官和动作,但他无形的视线久久地落在狗卷棘的身上,他在“看”着他。   “咒言师?你就是那个被首领夸赞的年轻孩子?”   被扣高帽的狗卷棘愣了一下,满心疑惑:什么……夸赞?   铃子小姐夸了他吗?   虽然他有些高兴,但现在这种情况可不是好事,更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因为教皇面上的不愉快,简直要化为实质。   “的确不错……但还远远没到能被首领欣赏的地步,名不副实。”   红色长发的青年不冷不热道,“要试着对我出手吗?我很期待。”   他十指相握,神情从容。   “只要你能再成功在我手上抢到一秒对禅院家这个女孩的控制权,我就放你们离开,怎么样?”   只需要一秒?   这是个相当诱人的条件,无论怎么看都有值得放手一搏的价值。   狗卷棘和钉崎野蔷薇对视一眼,又看了禅院真依一眼,犹豫半晌,刚要点头答应时——   就被鬼娃娃的尖叫打断。   “不要相信他,更不要答应他!你不可能赢过他的,狗卷棘!”情急之下,她直呼了咒言师的姓名。   鬼娃娃在听到教皇的声音的第一时间就猛地睁大那只圆圆的眼睛,本能地僵住了躯体。而在教皇提出刚才的条件后,她更是条件反射地极力抗拒出声。   鬼娃娃倏地挡在钉崎野蔷薇和狗卷棘的面前,神色防备。   那副甜美人偶的外表下,是阴沉漆黑如泥的内在,厌憎的情绪在那只黑黝黝的眼睛里一点点地外溢。   年轻的教皇像是终于在这时留意到了她的存在。   他被她扰了兴致,笑容慢慢淡下去。   “由里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参加这种高专间的团体赛……我记得首领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教皇傲慢道,“虽然我不觉得你的擅自行动能影响到首领的计划,但自作主张不是美好的品德。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做,就能让首领重视你吧?你是喜欢闹脾气的白痴吗?”   “蠢不可及。”他冷冷评价。   “德兰……!”   一种扭曲的愤怒和憎恨在鬼娃娃眼中无限膨胀,这句评价勾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不安定因子。   她双手死死抓住生锈的斧头,眼角渗出红色的丝线,呢喃着对方的名字。   挂在她脖子上的布偶从笑脸变作哭脸,一点点变大,巨大到夸张的地步,如同比原本的体积暴涨一百倍的草莓面包,再被鬼娃娃伸出手粗鲁地扯下来,像是丢出一枚炮弹般砸向教皇的方向!   “谁要你评价我的好坏!?”   “我做什么,铃子都会原谅我,理解我,支持我!铃子最喜欢我!她不会怪我的!你又算什么东西,别对我指手画脚!”   这场团体赛,他们是对峙阵营,可以光明正大地大动干戈,所以鬼娃娃没有一丝顾忌,也没有一丝留手的意思——她恨不得直接砸死他才好。   钉崎野蔷薇想,如果教皇能直接操控由里子,恐怕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留情。   谁都不会怀疑,哭脸布偶被鬼娃娃全力丢出去的重量,能够砸塌整栋楼。   教皇没有躲闪。   他只是伸手指向布偶飞来的位置,咒灵在空气中现形,散发着浓郁的咒力,发出惊恐的悲鸣,那些扭曲丑陋的身体却没有半分移开的打算,如同一面密不透风的肉盾,硬生生挡住了布偶的冲击,中间突兀地陷进去了一个圆圆的大洞。   哭脸布偶被成功拦住,一下子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咒灵缠住它的四肢,再被暴怒的布偶呜呜大哭着撕成碎片,却不能继续前进。   “可笑。”   教皇神色嫌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咒灵,又挥了挥手。   挡在他面前充当肉盾的余下的咒灵如同挤压到极点的气球,一瞬间爆炸开,发出沉闷得让人骨头发麻的响声,紫色的血液飞溅到地面上。   利用完就丢的性格半点不带遮掩。   教皇冷漠地望向鬼娃娃的方向,脸上再不见一丝笑容的影子。   “真粗鲁。没受过教养的坏孩子就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德行。不知道首领为什么要在乎你的感受。”   鬼娃娃将斧头砸在地上,陷进去深深的凹坑,她的神情只能用尖锐来形容。   “字字句句都提铃子,你在得意什么?你以为铃子多喜欢你吗?不过是被她救了的可怜虫,也敢妄想首领,简直就像是深陷美梦里的无能者,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吧。”   教皇像是被她戳中了最不能言说的一部分东西,在一瞬间捏紧手掌。   他对钉崎野蔷薇他们露出微笑:“你们迟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想我要改变主意了。”   “都不愿意的话,那就换一个条件吧——只要你们动手杀了由里子,我就放你们出去。”   教皇轻缓地说。   “放心……她不会死的。”   “不过是个任人欺凌粉碎的布偶,哪怕被砍成一块块,也能缝合起来。如果你们运气好,感情足够胜,她也不会对你们动手反击,你们很安全。”   教皇勾起唇角,毫不掩饰对同伴自相残杀的闹剧的喜爱。   “这个条件,不难达成吧?” 第11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听到这个惊人条件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秒的沉默,唯有教皇在等待他们的答案。他好像毫不怀疑,他们会选择用同伴博得胜利。   狗卷棘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着喉咙,不敢置信地哑着嗓子拒绝:“鲣鱼干……”   绝不。   他不可能接受出卖同伴这种荒谬的条件。   钉崎野蔷薇更加直接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恶狠狠:“呸!”   她咬牙道,“这种恶趣味的条件,还不如直接开打呢。”   教皇“看”着他们,继而嘲弄地笑起来。   他道:“多有趣。你们语言激烈,神色憎恶,就像是这世界上最正义的一批人,最在乎同伴的好孩子,我倒像是逼迫你们的恶人。”   “如果当时他们能有你们一点点坚定,那该有多好。”   教皇像是想到了什么般面无表情地发出感叹,随后拍了拍手,强调道。   “但年轻的羔羊们,我只是在给你们提供一个可行的方案。”   德兰的言语像是加入了曼陀罗的毒素,越发蛊惑。   “由里子她不会死,而你们却能轻而易举地通关,这不是很合算的买卖吗?为什么要犹豫?不会真的因为短短几十天的相处,就真的把非你族类,当成同伴吧?”   教皇用那副格外好听的声音说着格外刻薄的话。   “醒醒吧,暗组织所有人都是异类。我是,她也是。我们只为首领存在,再高洁美丽的外表,表现得再动人的情感,都是一滩无可救药的黑泥。你们不如想想,一切都由铃子的命令而起,她对你们的同伴爱能有几分真挚?”   鬼娃娃嘴角猩红,缝合线一寸寸收紧:“……”她没有说话。   她沉默着。   教皇接着道,“如果我的条件调转,再对首领有利,她能毫不犹豫地对你们下死手。这样的家伙,竟然能让你们这么绞尽脑汁也要护着她,不愿做这笔合算的买卖?”   教皇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对利益不动心。   没有不动心的人,只有不足以让他动心的利益。   正如同资本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狗卷棘终于被他的长篇大论气到言语混乱,脸都憋红了:“*%@#&!”   他不能理解,教皇为什么会用这样蔑视的口吻,来评价鬼娃娃,甚至是评价自己。就像是剖析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玩偶。   教皇不相信鬼娃娃会真心对待他们,也发自内心地不相信他们会毫无芥蒂地对待由里子。   他嗤笑他们对同伴的真切和热忱,藏在教皇胸膛中的心脏有如铅做的般坚硬。   红色长发的青年进一步吐露出如刀锋般犀利的言语。   “非人的东西,就该退到黑暗里,回到她的归宿中,哪怕萎顿,也只能枯死于泥潭。别去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也别蓬勃你不该生长的野望。你懂吗,由里子。”   他这番话,字字诛心。   教皇不相信鬼娃娃真的能摆脱他带来的心理阴影,也不相信她有勇气反驳他。就像是看着一场幼稚可笑的过家家。   他不会置喙他的首领将鬼娃娃送到高专的决定,但这不代表他赞同这种处置方式。   看着教皇一直在自说自话的模样,钉崎野蔷薇忍无可忍道:“要我们变着法子表述多少遍,这不是买卖能衡量的东西。教皇冕下,你是没有在乎的人和在乎的同伴吗?”   教皇的眼神像是看着一群蠢材。   他轻微地皱了皱眉,没有生气,颜色浅淡的嘴唇开合道。   “庸人。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即使是面对自己首领合作盟友的学生,德兰也没有给他们留几分情面的打算。   钉崎野蔷薇受不了他这高高在上的口气,深吸一口气,再站出来一步,冷着声音开口。   “教皇冕下,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由里子。你对她的恶劣态度,是因为你遭到抚养的孩子的背叛。你不愿再去相信,再去低头看弱者。”   “但这不是你把怨气发泄在其他无辜孩子身上的理由。身为大人……简直垃圾得要死啊。亏我还觉得你帮由里子说话很有同事爱!”   钉崎野蔷薇的语气越发铿锵有力,毫无畏惧。   “由里子凭什么要因为你承担压力?习惯性用恶意去揣度他人,是多久没有经受阳光雨露的滋润才这么阴暗?”   “随口把别人在乎的人用买卖来衡量,这才是你口里庸人的表现吧!”   钉崎野蔷薇瞪着对方,大胆开麦。   “无论怎么样,这样对待由里子都是错误的!”   被她的鸡汤一通灌下来,教皇并没有露出动容的神色。   他看向像是老母鸡护崽般反过来将鬼娃娃护在后面的狗卷棘和钉崎野蔷薇,确认道:“这就是你们的回答吗?”   钉崎野蔷薇半步不让:“是。”   “真是……天真啊。”   教皇发出让人心生不妙的感叹。   “我有些后悔和你们说这么多东西了,简直是对牛弹琴,浪费口舌。你们很坚定——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教皇抚了抚额头,声音里的情绪越来越淡。就像是抓不住的烟。   “既然你们坚持这样,那就再把通关条件变一变吧。”   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宽容言语,并没有让钉崎野蔷薇变得放松,而是使她愈发警惕,宛如在等待着出其不意的袭击。   教皇是阴谋家,可不是慈善家。   他每一句平平无奇的话,都有可能藏着陷阱。   教皇:“我的体术的确不如你们,更比不上由里子。但那又能怎么样?只要让你们来阻止她,牵绊她,你们谁都别想走出这里,离开这里。”   他含着微笑,而禅院真依再不情不愿也只能如同提线木偶般再度动起来。   “只要碰到我,即为胜利。”看似简单,实则谈何容易。   “当然,我是宽容的考核官。你们仍旧可以考虑前一种条件,杀死由里子。我承诺这个方法依旧奏效。”   教皇冕下,慢慢地,优雅地抬高他的双手。   “如果你们不是璀璨夺目的珍珠和宝石,便老老实实接受自己尘砾的命运吧。”   高专会议室,在教皇操控禅院真依对钉崎野蔷薇出手,现身承认所有咒灵是他操控的一刹那间就炸开了锅。   除了五条悟和小鹿御铃子外,没有一人不因此变了脸色,就连神情慵懒的冥冥也坐直了身躯。   “停下!这违规了!!!这只是比赛!”   庵歌姬顾不得刚才还在和小鹿御铃子友善交流,霍地一下站起身厉声道。   “他不可以主观操控他们的行动!他们不是罪犯更不是黑手党,他们是学生!这是关乎人权的禁忌!”   她明显不知道发生在东京高专门口的那场冲突,但只是看着自己的学生被控制,就足以带给庵歌姬巨大的冲击。   这是学生间的比赛!可他却在用他们的命来赌输赢!   夜蛾正道紧紧锁着眉头,握住座椅的把手,没有说话,但不用多看也知道,他不赞同教皇这么直白冷酷,只为取乐而生的手段。   而乐岩寺嘉伸在乎的显然是另一方面,这甚至让他拄着拐杖一下子站起来,面目狰狞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   “咒灵……他为什么可以操控咒灵!?”   他宛如被无形的长鞭打中了背脊,弯曲着身体,失态地咆哮道,“这在咒术界是大忌!我要求他接受审查!”   小鹿御铃子没有回答,只有“魔女”冷冷地嗤了一声,完全不给面子。   乐岩寺嘉伸勉强平复完毕心情,又开口质问:“小鹿御首领,你不是说不会对学生做出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事情吗?现在逼迫他们互相厮杀,是为什么?”   他愈发疾言厉色。   “难道你反反复复亲口跟我许诺的公平,都是假的吗?你的偏心显而易见,你的意图也呼之欲出!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在和整个咒术界为敌!”他尾音扬高,激昂到了极点。   小鹿御铃子轻轻笑了一声,再轻轻放下端在手中的茶杯。   她只对他最后一句话作出回应:“我不惧怕和咒术界为敌。”   而在乐岩寺嘉伸眼中,这句话显然是默认了她的所作所为。   他气得胸口像是塞了团棉花,闷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乐岩寺嘉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在高专姐妹校团体赛中公然操控咒灵,操控咒术师对付学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把咒术界放在眼里了吗?!”   他明明知道这些话对这位年轻的首领起不了半点作用,比垃圾篓里的废纸还不如,可不宣泄出口,难以纾解他恐惧的心理。   小鹿御铃子温柔地垂下目光,又慢慢抬起那双眼睛,微笑道。   “哪里不公平了?我的下属们不是很公平吗?我给他们留下生门,划下明确的规定,我的下属的行为也没有过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风险罢了。”   她反问:“咒术界何时懦弱到连这种事都接受不了的地步了?还是说,触动你们神经的是其他的事?”   乐岩寺嘉伸狠狠颤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被看透了。就像是昆虫内部的身体结构被剖开露在他人的目光前,看得一干二净,一丝不留。   小鹿御铃子:“我再重申一遍,德兰不会伤害他们。”   她似乎有点无聊了,那双眼睛里带着倦累的情绪,就像是被乐岩寺嘉伸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弄得身心俱疲。   “这只是比赛,你在紧张什么,乐岩寺校长?”   乐岩寺嘉伸:“……”   小鹿御铃子:“啊,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地点破,“你是收到高层的通知?还是接到高层的求救?”   “速度可真慢啊,都这么久了,咒术界的人办事总是这么不利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少女首领神色自如地说着让人惊掉下巴的话。   乐岩寺嘉伸语气艰难:“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是咒术总监会的高层,你不能……”   小鹿御铃子比出了嘘的手势。   “别着急,乐岩寺校长。他们都还好好的,非常好,非常好。”   小鹿御铃子温温柔柔道。   “只是被我邀请同步观看着这场备受关注的团体赛,见证咒术界和暗组织的友好互动而已。”   这是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乐岩寺嘉伸背脊后窜上寒意。   他总算明白,咒术界高层发来的信息是什么意思了。   暗组织的首领,所图甚大……   五条悟分明不知道他给出去的东西能不能满足她的胃口,还敢随便答应她的要求,和她结盟!   怕不是故意来折腾他们的!   乐岩寺嘉伸不知道是第几次当着小鹿御铃子的面变脸了。   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各种颜色来了一遍,煞是精彩。   “不聪明到令人失望。”   小鹿御铃子观赏片刻,叹息着给出她的评价。   乐岩寺嘉伸被她气得额角突突猛跳。   但出于对小鹿御铃子的忌惮,他兀自忍住和她继续交谈的欲望,避免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直接转移目标看向五条悟。   乐岩寺嘉伸:“五条悟,你难道就这么任由她乱来吗!”   五条悟掏了掏耳朵:“你在说什么?身为年轻人的我不懂老爷子的意思噢~”   乐岩寺嘉伸:“你别装傻!你就不害怕她会伤害到你们东京校的学生吗?!我们京都校没讨到好,你们东京校也照样得不到什么益处!”   五条悟:“哎,老年人不必要的担心~”   乐岩寺嘉伸:“别这么狂妄自大!她不可能满足你给出的东西,也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你们的友谊才同意参赛的!刚才她的话你也听到了吧?这就是证据。”   五条悟:“不管老爷子你怎么说,她都不会对东京校和京都校的学生出手哦。铃子很守信用,一向说到做到,和老爷子你不是一路人啊~”   他刺了乐岩寺嘉伸一句,继续慢悠悠道。   “更何况,受伤,挫折,逃跑,互助,苦难,面临绝境的抉择……不管是在以前,现在还是未来,与咒灵的战斗不都要经历这些事情吗?”   五条悟眯着眼睛笑道,“我说了,我无条件地相信铃子。”   乐岩寺嘉伸这才算是彻彻底底看懂了五条悟的决定。   他冒着风险也要狠狠地扒掉他们一层皮,不让他们好过半分!   京都校的校长不敢置信地扫视他们,恨声开口:“你这个疯子……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一个敢做,做了后面不改色,还一副没事人的无辜模样,把他们哄得裤衩子都不留。   一个敢赌,做了后笑嘻嘻,不但把自己搭上,还恨不得把咒术界给扬了,变革个天翻地覆。   这俩……怪不得能当盟友!   乐岩寺嘉伸嘴唇一阵阵发白,像是蛇蜕掉的皮。   咒术界高层被掌控,架空,那他们……还有继续谋算下去的必要吗?   这场团体赛,早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味了!   乐岩寺嘉伸越想越多,背后的汗也越渗越严重。   小鹿御铃子坐在座位上,宛如不承王冠也能让所有人心甘情愿匍匐的王。   “如果没有更多想问的东西,就继续观看这场团体赛吧。”   白发的少女柔弱地笑起来。   “或许这是最后的安稳和暴风雨前的平静,也不说不定呢?” 第12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天   教皇很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留给他的余韵。   所以他并不吝啬地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思考。   那些被他操控的咒灵组成气息污秽的墙,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长相怪异的咒灵面孔上冒出扭曲的,人性化的表情,它们的躯体蠕动着,仿佛在一刻不停地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如果说教皇操控人类时就像行云流水般流畅,那他操控咒灵的情形更像是某种强烈的排异反应。   咒灵的躯体出现了明显的副作用。   像是超出阈值的一次性工具,用完后便不再具有任何可利用价值。   ——但教皇对此视若无睹,没有丝毫神情上的变化。   他只是冷漠地等待他们的答案。   钉崎野蔷薇和狗卷棘面色严峻,全然像是面临什么生死难题,后者为了更加方便交流,默默地拿出手机。   鬼娃娃抱着变得破破烂烂的哭脸布偶站在他们的身后,尖尖的下巴埋在布偶的肚皮上,那张小小的脸流淌着鲜艳的血丝,宛如乖巧的人偶。   非常安静,安静到透出几分诡异。   这让钉崎野蔷薇不由转身去看她:“由里子?你怎么……”   鬼娃娃:“为什么?”   她很突兀地打断钉崎野蔷薇的话。   那只黑沉沉的眼睛在见到教皇后便失去了平日里面对他们的光彩,空剩下一摊腐烂的泥。   钉崎野蔷薇:“什么为什么?”   鬼娃娃:“为什么不同意德兰的条件?这的确是最划算的方法。”   她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继续流畅地说下去,“就像他说的那样,杀死由里子离开。虽然很痛,但不会死。最重要的是,因为是朋友,由里子不会反抗你们,也不会怪你们的。”   钉崎野蔷薇怔住了一瞬:“由里子……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那么对你!”   鬼娃娃:“可以。”   “总之,这件事没得商量,绝对不行!”   她斩钉截铁道完这句话,又回头看向狗卷棘征求意见,“狗卷前辈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狗卷棘点头:“鲑鱼。”是的。   鬼娃娃不说话了。   她陌生地看着他们,像是看着她无法理解的难题,又像是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   小女孩颤了颤睫毛,洋娃娃般柔软蓬松的黑色鬈发让她的脸更小,更加惹人怜爱,根本看不出以前恶毒疯狂的模样。   “明明很多人都不爱惜由里子,抛弃由里子,就连由里子自己也没想过被保护……坚持有什么意义?”   鬼娃娃:“野蔷薇,你说同伴要相信同伴,要对同伴好,我都愿意让你们杀掉我,忍受这种痛苦了,还不算对你们好吗?你们不开心吗?”   钉崎野蔷薇喃喃:“什么啊……”开心?   她在唇齿间琢磨片刻这个字眼,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啊,这种事!”   最后钉崎野蔷薇的语气里甚至出现了愤怒。   与之相反,鬼娃娃语气轻快得像是一只飞离的小鸟。   “野蔷薇。你为什么要生气?”   钉崎野蔷薇:“……”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无论是梦野久作还是由里子自身,他们都告诉她,鬼娃娃最害怕,最怨恨的就是疼痛。   她在疼痛中死亡,又在疼痛里新生。   这是她的禁忌,也是她不能被他人碰触的烂疮。   她愿意为同伴做出改变和让步,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所以,当钉崎野蔷薇看到惨白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歪着头,将自己的生命如同一场愚戏般摊开在她面前,她只觉得心脏酸软发痛。   错了。钉崎野蔷薇想。   她有太多想对鬼娃娃说的话堵在喉口,迟迟无法吐出,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因为你怕疼。”   鬼娃娃:“……”   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摸着她软绵绵的黑色鬈发,蹲下身握住这个早就不是孩子的孩子的肩膀,郑重其事道,“别再说这种话,由里子。比起丧气话,不如想想怎么对付你最讨厌的同事。”   鬼娃娃:“好,我答应你。”她想了想,“首先,我得问你们一个事。你们发现这些咒灵的异常了吗?”   钉崎野蔷薇反应很快:“排异反应?”   鬼娃娃点了点头。   “我看得出来,德兰是提前驯化了这批鬼东西才把它们放到我们的比赛场地的,效果只能说勉勉强强。”   她冷飕飕地盯着教皇的方向,语气阴森森,“他的能力有一点小小的,不为人所知的短板。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像是操控活人那样,吃饭喝水般简单自如地操控非人之物,这些咒灵是他提前准备了一段时间才能当做趁手好用的工具使唤丢弃的。”   鬼娃娃咧开血淋淋的嘴角,语气嘲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能对我出手,直接操控我。因为铃子,他没有办法对暗组织成员提前下暗桩。”   钉崎野蔷薇嘴角抽了抽。   所以……这就是教皇在暗组织武力排行末位,被叫作非战斗人员的原因吗?!   他的同事就没有活人,更不是人,一个个近战能力比一百个他加起来还能打,他还不能玩阴的操控他们,想想都要憋屈死。   但钉崎野蔷薇自然不会被鬼娃娃透露出来的短板冲昏头脑,对方没有在一开始提出这个对策,就肯定想过其中的不可行性。   比如——他们会被教皇轻而易举地操控,成为阻拦由里子的障碍,使其束手束脚,更别提还有个放冷枪的禅院真依。   鬼娃娃肯定了钉崎野蔷薇的猜测。   橙发的咒术师迟疑道:“呃……那我们暂时离开这里?”   鬼娃娃:“你觉得德兰有那么笨,会主动放你们走吗?”   钉崎野蔷薇:“……可恶!那不就希望渺茫了吗!”   她咬了咬唇,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拖后腿的存在,成为队友的累赘。   一直安静充当听众的狗卷棘在听完由里子断然的言语后,也有点萎靡,但手机在这时“嘟嘟嘟”地响了一下,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灰白色头发的咒言师看了眼信息,眼睛一亮:“鲑鱼子!”好耶!   他举起手机,在自己的两个同伴面前急速地挥舞,兴奋开口: “金枪鱼蛋黄酱!”是超级重要的事情!   钉崎野蔷薇抢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嗯?是胖达前辈的信息,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发来……”   她逐字逐句读道:“我亲爱的同期和后辈们,不幸中的万幸,我成功脱离了堕天使的镜像空间,正想朝你们的方向会合……你们的进度怎么样了……有人需要我帮忙吗?”   读完,钉崎野蔷薇抬头看了眼狗卷棘,嘀咕道:“胖达前辈来了也没用吧,这种时候人越多越难处理——嗯?等等??”   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满脸严肃:“狗卷前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胖达前辈,是非人种吧?”   狗卷棘:“鲑鱼鲑鱼!”正确!   钉崎野蔷薇:“诶嘿。我懂了。”   她转头对鬼娃娃道:“由里子,如果给你争取一分钟的时间,你能碰到教皇冕下吗?”   鬼娃娃想都没想给出肯定的答案:“完全没问题,那些咒灵最多充当阻碍物的作用,一分钟足够了。”   “明白!”   钉崎野蔷薇抱着狗卷棘的手机捣鼓了一阵,直到收到胖达确定的回复后,她才笑眯眯地站起身看向教皇,不慌不忙。   “我们想好了,教皇冕下。我们答应你的条件。”   钉崎野蔷薇将锤子反手压在肩膀上,自信满满地扬起嘴角道,“说好了,一局定胜负啊。”   教皇看着她,意外地没有嘲笑什么,更没有开口毫不留情地奚落,仿佛看穿他们的打算,又乐见其成。   他意味深长道:“你们,很不错。”   “那就开始吧——拉开这场戏的序幕。” 第12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教皇没有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不等两个年轻的咒术师挣扎反抗一下,就接手他们的身体。   他操控狗卷棘和钉崎野蔷薇,联同禅院真依一起给鬼娃娃施压,四面八方,五花八门的攻击打得人措手不及。   教皇的方式很有效,鬼娃娃甚至不能多靠近他一步,只能被同伴的体术绊住手脚,还要应对京都校咒术师时不时放出来的子弹。   鬼娃娃没有挣脱他们的打算,而是干脆利落地正面突击,凶相毕露。教皇就站在他们身后,站在咒灵组成的墙后,合起那双永远不会睁开的眼睛,与她虚虚地对视,轻蔑到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短短几分钟,毛茸茸的熊猫咒骸赶到。   他们尽全力吸引教皇对鬼娃娃的注意力,为的就是方便胖达从后面赶来,接手对抗钉崎野蔷薇三人,分担压力,再让鬼娃娃在一分钟内抢占时机,彻底压住教皇,夺得胜利条件。   教皇的唯二弱点本来被他特意分离,丢去同事的区域,却没想到熊猫能从堕天使的手下成功逃(bei)过(fang)来(shui),成为突破他的关键漏洞。   真正的意料未及——这就是钉崎野蔷薇,狗卷棘和胖达商量后想要的效果,也是他们在短时间内商量到的对策。   而在他们大肆交流时,群里的其他人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根据胖达的推测,虎杖悠仁,伏黑惠和禅院真希三人大概是被白蜘蛛和龙赌徒困住了。   所以,他竭力回应了和他取得联系的钉崎野蔷薇,再匆匆赶过来。   当胖达看到同伴混战成一团的乱象时,原地毛发龇立,怒吼一声,朝着自己同伴们的方向扑了过去,毫不犹豫给了一发爱的铁拳——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东京校内部正式开始互殴×   胖达没有白费功夫,他为鬼娃娃争取到了时间。   当他接替她的位置时,熊猫咒骸顺手朝小女孩的肩膀鼓励地轻拍一下,“靠你了噢,由里子!”   鬼娃娃:“……嗯。”   她没有多说,也没有给他更多的承诺,只是抱紧了斧头,头也不回地冲入咒灵堆里。   敏捷得宛如一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伯劳鸟。   疯狂的厮杀,腥凉的气味,紫色的血液喷溅在她的脸上,像是颠茄花在她的皮肤上盛开。   所有的障碍都被鬼娃娃用斧头劈砍开,不带丝毫停顿,宛如黑色的鲨鱼在海浪中驰骋,用尖锐的牙齿咬碎猎物,清扫出一条直通终点的血腥道路。   “德兰。”   当教皇反应过来,仅仅是一个恍惚间,他便被鬼娃娃高高举着斧刃贴在脖颈上,一片冰凉,激起鸡皮疙瘩。   黑色鬈发的小女孩咧开嘴角,和挂在脖子上的笑脸布偶齐齐看向他,恐惧的阴霾在她眼中消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危险得要撕裂一切的杀气。   她的手动了动,锋利的斧刃向下压得更深,深到带来一丝错觉般的痛意。   “我赢了。”   教皇面无表情地垂头“望”着她,全然不顾她的斧头可能会轻易划断他的脖子,切开他的咽喉。   他突然露出一个冰冰冷冷的笑,说不上是什么意味。   “的确是有了进步啊,由里子。”   …………   终于结束了。   钉崎野蔷薇被折腾得满身大汗,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喘着气,擦着额头流下来的虚汗,连话都说得费劲。   禅院真依比他们脱力得更厉害,两条腿软得像是面条,一副无比凄惨的模样,她没有拒绝胖达的搀扶,半靠在树上恢复体力,也没有了往常阴阳怪气找茬的兴致。   狗卷棘主动道:“鲑鱼?”还好吗?   禅院真依瞥了他一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咒言师,你还是爱惜一下你的嗓子吧。”   她抱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低地对钉崎野蔷薇三人道谢:“谢谢了。”如果没有东京校的帮助,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在教皇这里浪费多久时间。   禅院真依:“但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还有,西宫和机械丸他们呢?”   钉崎野蔷薇:“教皇冕下说到底靠的是脑子,不是拳头。他的风格一向更喜欢用言语和唇舌去蛊惑对手,不用花费自己多余的力气,去干多余的事。单纯比拼战力的话,他绝对是最弱最好突破的。为什么会用这个方法……嘿嘿嘿。”   “当然是由里子的功劳。”   教皇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坦诚,听了真让人不高兴。”   鬼娃娃对他疯狂龇牙,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狗,他侧身看了一眼,伸手摁住她的绵羊脑袋,后者僵了一下,挣扎得更用力。   胖达咳了一声,竭力忽略面前的情形:“不完全对。最重要的一点是教皇冕下放水了,就和安卡斯先生一样。这似乎是铃子小姐的安排。至于真依你问的那两个人……”   他告知对方,“他们主动弃权了。”   禅院真依大受震撼:“弃权?!西宫就算了,机械丸那个性格可不像是会主动放弃的人……”   胖达:“唔,算是为了对方吧。因为都在担心彼此,所以默契地弃权了——但也因此错过生门就是了。”   禅院真依明白了。   “那两个家伙的暧昧期可真长啊……”   这边的问题问完了,她的目光顺理成章地移到了教皇的身上。   禅院真依迟疑了半晌,低声问起“魔女”的情况:“他还好吗?”   教皇:“温洛?他很好。”   他冷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禅院真依:“我想见见他。我……想和他道个歉。”   教皇并不诧异她眉眼里的懊悔,笑了一声:“不用。我不会帮你转达的。”   “总是渴望外界,心向他人的鸟儿,终于安心地栖息在主人的掌中,不再逃离,这是好事。”   红色长发青年的眉眼里溢着一丝意味深长。   “亲口拒绝他的你不该感到高兴吗?禅院小姐。”   禅院真依像是被他这句话打得失了声,无言以对,只能再度垂下头颅,某种名为愧疚不安的情绪钻进胸口,浸湿了心底。   “……抱歉。”她难得颓然道。   她那天被怒意冲昏头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至少不是出自本心。   但覆水难收——   所有人都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承担后果。   这是教皇隐晦想表达的东西。   钉崎野蔷薇边甩着手臂,边大大咧咧地问道:“教皇冕下,我们赢了,可以把我们放出去了吧?”   教皇看了她一眼,有些奇异地笑起来。   “是的,你们赢了,我可以按要求退场。但比赛远远没有结束。”   钉崎野蔷薇:“?”   她谨慎地开口,“教皇冕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咒术师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就听到教皇冷冷地扬高声音。   “——安卡斯,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帮忙。”   东京校和京都校:“???”   教皇为什么要喊堕天使的名字?   下一秒,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背后生着庞大黑色翅膀的长发青年,推着金丝眼镜,不紧不慢地降落在他们面前:“德兰,别求人帮忙还这么趾高气扬。”   教皇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目瞪口呆的年轻人们,施施然道:“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赖账。我只是说输赢,可没说你们能不能出去。”   所有人:我们当然看得出来这是赖账!但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   教皇像是被他们的表情取悦到了。   “恭喜你们,好运的参赛者。这里是我的区域,也是隐藏的出口,其他的都是死路。你们通过了我的考验,来到最后一重关卡。”   教皇笑起来。   “祈祷你们的同伴快点赶来吧。仅凭你们几个……还无法应付最后一重难题。别指望由里子,她不可能再帮你们了。为了保持比赛平衡性,安卡斯会和她进行战斗拖住她。”   “——最后的难题到来。开始审题吧。”   教皇留下了很多咒灵,而它们的数量足以让咒术师头皮发麻。   哪怕清理了一部分,也有更多的咒灵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教皇俯下头对它们发布最后一道命令,堕天使则敲了敲山羊角手杖,细长的羽毛管连接向咒灵的方向。   咒灵开始异常的暴动。   它们产生异变,发出扭曲的喃语,大口吞吃着对方,搅动得空气都充斥着污秽的味道,不得安宁。   鬼娃娃抱紧笑脸布偶,“是……特级。”   “德兰在命令它们互相吞噬,安卡斯起到了推力作用。怪不得,怪不得在莉尔拉抓捕到那几个有了思考和自我意识的特级咒灵后,他就急匆匆地对它们进行了研究。”   “安卡斯弄明白了咒灵的所有情报,包括它们形成的原理后——安卡斯发现了咒力的本质,他开始研究如何制造与合成咒灵。”   鬼娃娃声音轻飘飘的,“他成功了。”   “他们要制造特级咒灵中的特级咒灵……利用安卡斯的能力。就像德兰说的那样,只靠你们不可能离开这里。”   情况不妙。   特级咒灵,绝对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东西了。   钉崎野蔷薇一边在心里大骂教皇,一边扭头看向胖达,催促他看手机:“虎杖他们还没到吗?” 第12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胖达搓了搓脸,老老实实回答她:“我刚刚给他们发了信息,悠仁和东堂快到了。但真希和惠他们……还是没有消息。”   他朝教皇和堕天使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寻找不到机会,也截不到什么破绽,他便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应该是被乌伽斯先生缠住了。”   熊猫咒骸猜测地补充道。   鬼娃娃插话:“太慢了。”   钉崎野蔷薇一愣,“由里子?”   鬼娃娃抚摸着哭脸布偶的头顶:“太慢了太慢了……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不想来不及的话。”   “想要赢得这场比赛,悠仁不能缺席。他的体内有两面宿傩,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乌伽斯的脾气很好,只要不在他那赊账就不会为难他们,所以他出的生门考题不会很难。”   她细细的手指收紧,“既然他还没到——那就由里子拖延一下吧。”   鬼娃娃仰望向堕天使的方向。   他正把毫无防备的后背对准她。   身穿洛丽塔的小女孩如同锁定猎物的恶犬,蓦地扬起斧头,面色是不属于孩子年纪的狰狞,就连声音都仿佛要被她用力嚼碎。   “再快一点啊——!”   …………   加茂宪纪完全没有料到龙赌徒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百倍。   他捂着眼睛,暂且喘了口气,两侧垂下的头发被绑得严严实实,脸色白得像张纸。   龙赌徒的武器,不是情报里不知名的黑枪,而是一把巨大的银色镰刀。   他的武器居然是可以变化的!   就像是赌徒操控着骰子,随意抽取他想要的宝藏,再借用上帝之手打出一张最好的牌。   加茂家祖传的,引以为傲的赤血操术,突破不了龙坚硬的躯体,也无法给龙造成一二威慑。   这证明正面对敌无用。   加茂宪纪是用了很多术式的消耗,又赔上左手臂骨折的代价才明白了这个可贵的道理。   没有继续试探下去的必要了。   那只会徒增伤口,对他不利。   ——更准确而言,是利大于弊。   加茂宪纪睁开了那双平时总是异常轻慢地眯起来的眼睛,没有犹豫,背对着龙赌徒转身就几个起跳离开平地,进入茂盛的树木间。   事实证明,他很聪明,反应也很快。他身后呼啸而来的是龙赌徒的镰刀,追随他的脚步,险险落下!   ——浩大的冲击,骇异的划痕,皆湮灭于龙赌徒劈斩的白光中。   加茂宪纪察觉到,后背起了一层粘腻的汗。   好险。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垂着软绵绵的左臂,不假思索地继续向树林更深处前行。   加茂宪纪想利用地形优势,让龙赌徒没办法发挥那具强大肉体的力量,受到制衡。   只有在满是障碍物的丛林里,而不是一览无余的平地间——加茂家的继承人才有更多的余裕来对抗龙赌徒,思考办法。   虽然龙赌徒的尾巴一扫就能扫倒几棵树,清除障碍的威力惊人,但这块地方可不算小。   只要加茂宪纪不停地在这里乱窜乱跑,让对方找不到丝毫规律的存在,哪怕龙赌徒的骰子将此地彻底包裹,也难以捉到他,拿他没有办法。   ——就像是布满水草和软泥的池塘里,很难抓到滑溜溜的泥鳅一样的道理。   加茂宪纪知道,这样的对战实在狼狈。庵歌姬老师和乐岩寺校长恐怕都在失望叹气。   但他有自知之明。   加茂宪纪知道,想要漂漂亮亮地赢下这场比赛是痴人说梦。   在正式对战后他就深刻地认识到,能在龙赌徒的手下坚持一分钟,都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要想办法拖住龙赌徒……   然后再找替死鬼。   赤血操术带来的血液效果以他的右眼球为中心,如同裂开的花苞般向外延伸。加茂宪纪借此微微放松了一下紧绷到僵硬的神经,活动了一下发酸的右手臂。   左手指望不上了,能不拖后腿就是万幸。   加茂宪纪毫无歉意地在心里对下一位将要遇到的人说了声抱歉。   他早在到达这片区域时,就在手机里和自己的同伴们确认过有没有人被分配到同样的地方。   所以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加茂宪纪就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他很肯定自己遇到的人不会是同伴,有一部分原因加茂宪纪猜到了——   团体赛的分配机制不可能把他和同伴分到一起,避免强弱不均的局面。   至于庵歌姬老师在比赛开始前郑重其事跟他们强调的“合作”二字……   加茂宪纪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身为加茂家的少主,他见过不知道多少腌臜的事情,除了能将后背交予的同伴,他谁都不会相信。   正当加茂宪纪的心头转过万千思绪时,龙赌徒如同一道鬼魅的影子般追上来。   ——又是自上而下的劈斩。   没有半点花哨的动作,只有凌厉到极致的杀气,是完全不可交流的状态。   加茂宪纪原地滚了一圈躲开,成功改变主意。   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肯定不能和龙赌徒对抗,也无法说服对方暂停攻击——找一个合作对象也不错。   加茂宪纪喜欢聪明人。   那么到底是替死鬼还是合作者,就看下一位的表现了。   ……   听完加茂宪纪这番话,禅院真希:“?”   她怒声质问:“所以这就是你坑我的理由吗?!”   加茂宪纪理直气壮:“嗯。我很高兴你是个聪明人。”   禅院真希气结:“你居然还嗯?早知道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该把你一脚踢开,别给我过来!”   加茂宪纪提醒:“我觉得比起内讧,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龙赌徒比较好——他又追上来了。”   禅院真希喷他:“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件事!”   她面色沉重地侧首,望了不紧不慢追在他们身后,反手握住镰刀,对她露出温和笑容的龙赌徒一眼——   火急火燎地转回脑袋,跑路的速度更快了。   禅院真希引以为傲的超强体术,在对上龙赌徒后也是徒劳,败得彻底,震得她的手现在还在隐隐发麻。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肉体力量啊……   禅院真希收回自己对他脾气很好的评价。   她在心中暗暗吐槽:乌伽斯动起真格,打起精神的模样和先前拿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温柔懒倦的表情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也是神奇的首领的力量吗?   暗组织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但是——不能再继续跑下去了,这样一眼就能看到结果的耐力比赛,完全没有意义。   禅院真希想,至少得想个办法让她和加茂宪纪休息一下。   虽然这个加茂家的少主一副老成的模样实在是讨人厌,但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和那条情况不佳的左手臂,她也没办法抛弃他不管。   “喂!乌伽斯先生!”   禅院真希试图和龙赌徒搭话。   加茂宪纪“唰”地一下看向她,表情甚至称得上惊恐。“???”   禅院真希理都没理他,屏息等待龙赌徒的回复。   银白鱼骨辫的青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抬手又是一道快速的攻击劈下,悠然开口,“有什么事吗,禅院小姐?”   禅院真希看着身后兀地出现的深坑,头皮发麻,却不敢大喘气,赶忙道,“你的能力很神奇!明明情报里说你的武器是枪,为什么今天变成了镰刀?和你们的首领有关吗?”   龙赌徒有点吃惊于她的问题,更吃惊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停下追逐的动作和越来越近的攻击,成功让禅院真希和加茂宪纪得到喘息时间。   龙赌徒自然看得出来她在用问题刻意拖延时间,也不恼,宽容地弯起那双金色的龙瞳,“为什么会觉得我的能力和首领有关?”   禅院真希胡诌:“毕竟铃子小姐和暗组织高层成员关系密切到不分你我这一点情报非常有名。更重要的是,铃子小姐很厉害,我总会疑心她是否无所不能。”   龙赌徒笑起来:“谢谢你对我们首领的夸奖——你猜对了。”   他无意隐瞒什么,“我的能力的确和首领有关。这枚骰子是她送给我的。在我厌倦活着时,她给我带来我最重要的宝藏。”   龙赌徒神色流转着温柔,“这不单单是骰子,而是承载了我和首领见面的回忆的宝贵之物。”   禅院真希:“……”   好吧,她就知道。   这些暗组织成员共同的诡异爱好就是想方设法地秀自己和首领的恩爱!   龙赌徒也无意说太多,点到为止:“那确实是很美好的回忆,谢谢你能让我想起来。如果是平时,我倒愿意给你这么可爱的后辈放水。”   他可惜道,“但这是首领嘱咐的比赛,我不想输给我那群花孔雀一样的同事,所以——”   “抱歉。”   这代表龙赌徒不会手软。   …………   伏黑惠摩挲着地面上捡起来的一块鳞片,站起身,鼓励地摸了摸玉犬的脑袋,“干得好。”   白色的大狗狗和黑色的大狗狗热情地舔他的手背,摇着尾巴,透出灵性的眼睛同时还在警觉地看着周围。   伏黑惠心知肚明,这里一时半会走不出去,手机信号也莫名失灵了。   他不能联系其他同伴也没有过分惊慌,反而以一种不符合这种年纪的沉着态度应对比赛。   龙赌徒乌伽斯……伏黑惠想得有些出神。   “汪!汪汪汪!”直到玉犬疯狂地吠叫起来,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玉犬不会无缘无故发出警报——前方有情况。   伏黑惠肃着张脸,比出了影法术的手势,嘴里的“脱兔”还没念出口,就看到像是等到救星般扑过来的两个学长学姐。   禅院真希:“惠!!!”   加茂宪纪:“伏黑同学!”   人狠话不多的酷哥伏黑惠:?   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   然后下一秒,伏黑惠就知道了原因。   他看到他们背后的龙赌徒:“……”   ??? 第12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脱兔!”   “鵺!”   “蟾蜍!”   “大蛇!”   ………………   伏黑惠比出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动用的咒力量惊人,甚至超出他能承受的范畴,召出来的式神也越来越多。   他的语气一声比一声急促高昂,可所有被他调伏的式神在龙面前,都不由地颤抖匍匐,畏缩不前。   直到被伏黑惠不断催动,才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走路般开始进攻和防御。   显而易见,它们没办法阻挡龙赌徒。   这让伏黑惠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像是脑袋被重锤砸了一下。   终究还是太弱了吗……   他在原地踏步,一点都没变。   禅院真希看着伏黑惠的背影,担心地叫了一声:“惠?只靠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她能承担输掉的后果,但她不确定自己的后辈会不会为了输赢做傻事。   比如……冒险动用他到如今还没有调伏成功的魔虚罗。   伏黑惠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担忧,只是进行了一个否定。“我不会那么做的。”   海胆头的少年轻轻呼了口气,更加专心地调动式神,阻挡龙赌徒,尽力将战线远远拉扯在安全的距离。   银白鱼骨辫的青年看穿他的意图,握住巨大的镰刀,不断尝试突进,又每一次都被他的式神顺利地挡下,操作相当细节。   禅院真希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别再打扰他了,伏黑同学在专心应对。”   年轻的男声响起,“如果连他都没办法拖延,我们还是主动弃权比较好。”   禅院真希握着咒具,闻声看向憋屈地窝在蟾蜍嘴里受到保护的“伤患”加茂宪纪,冷嗤一声,“弃权?要弃权你自己弃。”   她语气干脆利落,“我是不可能跟加茂家的继承人大少爷一样当逃兵的。”   加茂宪纪差点被她这句话气笑,“逃兵?真希,你也是御三家的人,没必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吧?”   禅院真希转而挑眉:“哦?你都知道我不喜欢被叫禅院了——我不信你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知道还要借着这一点和我说话,冒犯而自知啊你这家伙。我们很熟吗?”   加茂宪纪盯着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本质上我们是同样的人。”   禅院真希拒绝贴贴:“不,我们不一样。”   她严肃纠正,“你没有要和加茂家宣战的念头吧?我有,并且我必须去做。”   加茂宪纪被她弄得无言以对片刻,吐槽道:“宣战?你不会觉得御三家能被我们简简单单地扭正吧。该说天真还是狂傲——这一点,就连真依都比你成熟。”   禅院真希:“没事别扯真依,管好你自己,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惠?!”   正当他们言语争吵时,黑色海胆头的少年咒术师呼着一口气,脱力到几乎有些站不稳,身形晃了晃。   目光所及之处,他放出去的那些动物式神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失去行动能力,如同被割倒一大片的麦田。   伏黑惠抿了抿唇,对此毫不意外:“撑不住了。”   防守计划,彻底失败。   他言简意赅地向加茂宪纪和禅院真希说明情况,他的式神对龙赌徒起不到多大作用,像是被对方本身震慑到不敢多加动弹。   血脉压制,简直就是作弊。   所以目前的选择只有一个——继续逃跑。   加茂宪纪捂住眼睛苦笑一声:“跑?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伏黑惠思路清晰地指明方向:“其他暗组织成员负责的区域。我们的同伴在那里,他们说不定比我们更早一步有了新的发现。比赛规则没有说我们不能主动去往其他的区域,只要找到他们,就不用陷入死局。”   加茂宪纪静静思考几秒,给出肯定的答案:“可行。”   但面对龙赌徒穷追不舍的情况,必须要有一个人垫后,拖住对方的脚步。   三人齐齐对视一眼,再齐齐开口:“我来吧——”   见到加茂宪纪主动请命,禅院真希试图争抢,“你个病患就不要多凑热闹了,小心另一条手臂也折进去。”   加茂宪纪:“真希,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体力也要空了,不会打算用肉身去抗伤吧?”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听他们开始新一轮的吵架,忍不可忍地一锤定音,“行了别吵了。你们走,我留下。我的式神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禅院真希皱眉不赞同:“惠!”   “不用反驳和担心,我最合适。”   伏黑惠的背脊挺得很直,直得像是他脾气那样倔强,“我的术式方便拖延时间,骚扰对方,你们最多是靠体术去硬抗。”   他毫不留情地言语打击他们,“扪心自问……你们刚得过对方几秒?”   禅院真希:“……”虽然说得很对,但好丢脸。   加茂宪纪:“……”如上,默默加一。   高马尾的少女咒术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的忧心忡忡,在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那就靠你了,惠。”   加茂宪纪不是多话的性格也在这时忍不住多嘴,“伏黑,不用硬撑,绕开乌伽斯先生后马上过来会合。”   伏黑惠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两人在鵺的帮助下离开。   随后,他违反了他和禅院真希的承诺,身前空无一物地对上龙赌徒。   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白发金眼的龙对他的大胆感到诧异,脚步一顿,龙尾安静地垂在地面上,“为什么不离开?”   他思考片刻,才非常费解地,不确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是在自我牺牲吗?”   伏黑惠眼神沉静:“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乌伽斯先生,我想知道,你的第二道考题是什么。”   生门。   龙赌徒恍然,握住镰刀的手陡然松了松,露出了一个懒散倦怠的笑容,“原来如此……你猜到了啊,聪明的孩子。”   第二道考题,也就是第二道生门。   伏黑惠绷紧了脸,严阵以待,脑袋中不断揣摩着龙赌徒会给他出什么难题。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龙赌徒就那么轻飘飘地松开武器,无色的骰子转动间,变回了最开始的长烟杆的模样,飘着甜腻的烟雾。   白发的青年对伏黑惠露出温和的笑容。   “恭喜你,第二道考题——你过关了。”   伏黑惠怔在了原地。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我过关了?”   他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龙赌徒的话。   “是的。”龙赌徒确定。   伏黑惠:“难以相信会这么……轻松。”   高情商:轻松。   低情商:你在逗我吗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如你所想的那样,为同伴付出和承担,这就是我的第二道考题。”   龙赌徒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能有为同伴驻足,牺牲自己的勇气,舍己助人,这是非常可贵的品质。”   伏黑惠:“……”   他完全没想过,第二道考题会这么简单,简单到像是一场儿戏。   龙赌徒被他难以言喻的表情逗笑,仔细地看了伏黑惠一眼,“不难看出你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性格。这很难得。有你这样的同伴是一种幸运。”   伏黑惠怔了怔,想要解释:“不,其实我……”   龙赌徒:“好了好了,年轻人就是喜欢妄自菲薄。不用解释什么,你值得赞美。”   乌伽斯卸掉了攻击性极强的表象,再度变成了那副倦怠的模样,便连夸奖都显得更加真心实意。   “离开这里吧,去追随你同伴的脚步。”   “第二道考题只是给你开了一道生门,而不是直接性的胜利。我不能让你走,最关键的一步尚未出现。”   伏黑惠:“不管如何,谢谢您,乌伽斯先生。”他郑重地道谢。   ……   虎杖悠仁拽着东堂葵,疯狂地向教皇的区域方向狂奔,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着,远远一看,像是两个形容凄惨的乞丐。   东堂葵:“兄弟!我觉得我们还能继续战斗!”   虎杖悠仁泼冷水:“不,我觉得不行。”   虽然越战越兴奋,仿佛忘却所有的障碍和难题——   但那个疲惫的时间点只是延后,不是消失。   更让他心里有点不安的是,宿傩突然不说话了。   平日里宿傩还会对着他一通逼逼叨叨,反复强调让他离那个讨厌的小鬼(特指由里子)远点,像是喜欢指手画脚的孤寡老人。   而在刚才某个时间点,他突兀地冷笑了一声,一刹那间销声匿迹。   虎杖悠仁很熟悉那个笑声——   那代表两面宿傩对某种事物感兴趣,并且乐见其成。   所以是什么事情?   是不是有什么规则被他忽视了?   在这些年轻的学生还没有意识到时,高专会议室里的监控画面,完完整整地把他们的行动轨迹抓取,记录,再一同展现在小鹿御铃子的面前。   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区域。   京都校和东京校,两个不同学校的学生。   他们达成了共识,默契合作,开始向教皇的地带聚拢,宛如一股年轻的浪潮冲击向牢不可破的防线。   而这时……距离团体赛结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即使有意放水,暗组织成员的包围圈也在不断缩小。   而教皇和堕天使造出来的特级咒灵,正在远处虎视眈眈,不可忽略。   钉崎野蔷薇在看到伏黑惠赶来后,那口提了许久的气总算松了下来。   所有人都到齐了。   她以最简洁的方式把情况和伏黑惠快速地说了一遍,确定对方大概了解后,便把所有人聚到一起,不论是东京校还是京都校,这时都没有内讧的意思,融洽得宛如同校同期。   “我明白五条老师要我们合作的意思了。这场团体赛,对抗的不是京都校和东京校,而是两校和暗组织。哪怕只能把一个人成功送出去,逃脱包围圈……都是我们赢了。”   钉崎野蔷薇说。   “所以——我们要不要赌一把?对抗特级咒灵可是难得的机会啊,诸位。”她说出了很狂的话。   在场的咒术师皆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憋着一口气都要争出胜负输赢,哪怕是加茂宪纪,也被龙赌徒追出了不小的火气,不可能临阵退缩。   所以,他们对视一眼,窃窃私语片刻后,就齐齐点了头同意这件事。   西宫桃抱住禅院真依的胳膊,凭借娇小的身躯费力地撑住同伴的重量:“人选呢?东京校和京都校各派出一个?”   “虎杖可以。”   “东堂可以!”   两校异口同声说完,他们的眼神齐刷刷看向虎杖悠仁和东堂葵,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就你们了!”   禅院真希推了推眼镜:“咦,这么看的话,虎杖确实很像漫画里的男主角啊……大胆拿出你的金手指吧,虎杖。”   虎杖悠仁:“诶?!”   他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挠了挠脸,正要解释两面宿傩突然没声音不理人时,被东堂葵一把勾住肩膀,小步踉跄了一下。   东堂葵哈哈大笑:“不错,这才是强者的待遇!兄弟,让我们一起赢下这场比赛吧!”   虎杖悠仁:不要带着爽朗的笑容说这么可怕的话啊!   …………   五条悟看了小鹿御铃子一眼,“铃子觉得他们会赢吗?”   小鹿御铃子:“不会。”   五条悟:“这么坚定的回答吗?”   小鹿御铃子:“如果宿傩出面,那拿下这场团体赛不难。但这位诅咒之王……他的恶劣性格,让他只想看戏。”   她戳了戳桌面上夜蛾正道的布偶,“两面宿傩对安卡斯和德兰合成出来的特级咒灵感兴趣。更何况他很高兴看虎杖和由里子受挫。那么输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但不管如何——充满锐气的年轻人总是值得赞美的。”   小鹿御铃子朝手机那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你们说,对吗?”   手机屏幕中,咒术界的高层如丧考妣,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   “接下来的比赛我就不看了,悟。”   小鹿御铃子突然顿了顿。   她对乐岩寺嘉伸阴恻恻的眼神视若无睹,合上手机站起身道。   “我要去处理点自己的事情——温洛,你留在这里继续观看比赛。”   五条悟察觉到她面色里的冷漠,“是咒术界的高层做了什么?”   小鹿御铃子对他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不是哦。”   “是有个讨厌的熟人来了。”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生动的神情不再,冰冷得像是通透的半固状的蜂蜜。 第12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特意留出的空旷房间中,长发的少女首领站在最中央,如同一朵盛开的苍白的花。   空气中扭曲的黑雾,一点点溢出,散发着格外憎恶的气息。   黑猫轻巧地跳出来,那双猩红的眼睛看着小鹿御铃子,隐隐约约有黑色的触手的虚影漂浮在祂的上方,形状怪异到难以形容。   奈亚拉托提普没有开口说话。   是小鹿御铃子先开口了。   “吾神。”   她像是一切间隙与隔阂都不曾出现,慢慢弯起那双金色的眼睛,使用最开始的称谓。   但少女的神情里再无任何虔诚和信仰。   奈亚拉托提普的目光幽暗而深红,语气似乎有些可惜:“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直呼我的名,铃子。”   他不再傲慢地给予她信徒这一称谓,而是念出她的名字。   他们像是完成了某种身份的调转,一个站在起始的地方,一个站在终点的位置,遥遥对望,两者的气氛维持在最微妙的那一点。   真奇怪。   奈亚是在刻意拉近距离吗?   明明知道信徒想驱逐自己,邪神也依旧会向她垂下状若怜爱的目光,给予更多的保护吗?   她不是最开始的她了。她有些不相信。   小鹿御铃子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轻巧地转走话题:“吾神,你送给我的系统好久都没有动静了。你知道——‘它’去哪里了吗?”   最后一句话她咬了重音,眼神肯定地看着奈亚拉托提普。完全笃定系统就是奈亚分身的小鹿御铃子想看看对方要怎么给自己解围。   奈亚的反应?奈亚没有反应。   黑猫晃了晃猫尾巴,那张毛茸茸的猫脸上没有表情,当然也不会暴露什么不该暴露的东西。   奈亚拉托提普道:“只是随手把‘它’拿走了,带去其他地方。铃子这么喜欢‘它’的话,现在就可以给你。”说到喜欢这个词语时,奈亚的语气里带着让人心跳加速的暧昧。   小鹿御铃子否定:“喜欢?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它很有用,也很方便。”   奈亚拉托提普:“方便到你不能离开它?”   小鹿御铃子总感觉对方在故意把话题引向非常危险的方向,那条黑色的猫尾巴像是打着什么坏主意,愉快地摇来摇去。   她盯着奈亚拉托提普那条乱晃的尾巴看了一会儿,又克制地收回目光:“游戏玩家当然可以离开它,但这场游戏不能失去它。没有它的话……”   她露出了一脸为难犹豫的表情,“会增加更多难度吧。”   这当然是假话。   没有奈亚拉托提普暗搓搓的监视和围观,她不知道有多自由。   但能借着对方的问题探探对方态度的虚实,看看刚才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错。   奈亚拉托提普很赏脸地拖长声音:“哎呀……怎么办?我更喜欢铃子身处于不存在任何指引,导致困难重重的处境,这不是很有趣吗?”   “看到你为难,我很开心。”   小鹿御铃子:“……”   好屑,好熟悉的味道。   果然刚才自己以为的东西是错觉吧。   黑猫被她古怪的表情逗得又面无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轻巧地跳进她的怀里。   那条尾巴扫过她的手臂,没有毛茸茸的暖意,倒是带着一股诡异到侵入骨髓的冰凉。   小鹿御铃子顺手接住,还没来得及面露嫌弃——奈亚拉托提普就突然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偏深色的皮肤,耳朵和头发上的金饰,白色的布条,深邃的五官与笑眯眯的表情,让他像是埃及走出来的奇怪少年。   小鹿御铃子更嫌弃了。   “好啦,爱骗人的铃子。”   奈亚拉托提普才不管她嫌不嫌弃,伸出手按住她的眼睛边缘,看着她金色的瞳孔,若有所思。“这段时间,你好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铃子也想要成为神吗?”   邪神的语气轻飘飘的,表面看起来没有丝毫压力。   “……”   小鹿御铃子瞳孔缩了缩。   她感受到,有某种无形的难以形容的物体,一点点地弯曲,不容拒绝地缠住她的大脑。伴随着面前的邪神少年亲昵到轻佻的动作。   少女眼中的笑意终于消弭得无影无踪。   混蛋……奈亚。   又是这样。就像以前一样无力反抗。   小鹿御铃子不喜欢这样被居高临下观察的处境,更讨厌对方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态度。   她拒绝。哪怕是神,她也拒绝。   少女睁大那双金色的瞳孔,如同世界上第一块宝贵的黄金在缓慢融化。   被小鹿御铃子触碰到本质,而向她开放自身的世界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抗拒,回应她,顺应她的心意,毫不犹豫地将不欢迎的态度对准了奈亚拉托提普这个强大的外来者,空气中无形的粒子变得宛如细小的刀片般锋利——即使这在神的面前显得弱小得可笑。   “又生气了,铃子。”   “你变得一点都不好玩了,这可不能讨神喜欢。但谁叫你是我的信徒呢?”   奈亚拉托提普挑动着她的神经,手指滑到她的耳后,柔软的耳根和耳廓仿佛轻轻一捏就能变红。   “顺从自己的神明才是聪明的信徒该做的事情,明明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铃子真是个不合格的坏信徒。”   深色皮肤的神明笑容恶劣至极,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亵渎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   如果是正常的神明和信徒,那奈亚说得的确不错,那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扪心自问,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怎么都算不上正常吧?   小鹿御铃子想。   她顺便还把原话送回给自己的神明,指控道:“谁让你也是个不合格的神?”   奈亚拉托提普被她噎了一下,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揪着先前的话题不放,小鹿御铃子察觉到大脑中的冰冷物体一点点松动,离开。   是奈亚先一步退让了。   小鹿御铃子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意外。   在此之前,她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以他人苦难为乐的邪神退让妥协的模样,也不觉得有人会让祂做出不符合祂性格的事情。   但这不能让小鹿御铃子动容。   她只是又一次平静地转移话题。   “你很久没有出现了。这段时间你是在其他世界回应其他信徒么?”她大胆询问着神的行踪。   奈亚拉托提普微笑,语气悠长,“只是处理了一点点小事情。铃子很想念我?想要我为你停留?真是——贪心。”   “但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总是特别的。”   说着说着,深肤色少年身上蛰伏的阴影又开始蠢蠢欲动。   小鹿御铃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奈亚依旧在观察她,像是得到了某种结论般,祂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正视她:“小看你了。很有进步啊,铃子。我还以为你直到本场游戏结束,也找不到挣脱束缚的办法呢。”   不仅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信徒的思维怪圈,甚至连如何驱逐自己都有了头绪。   顺利到奈亚拉托提普不想让她这么轻易地如愿以偿。   小鹿御铃子:“我比你想得要强大得多,我不是需要你垂怜的花。我说过的,会驱逐你。”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祂反复坚定着这句话,比起挑衅对方,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奈亚可有可无道:“哦……是吗?”   天真的孩子。   奈亚拉托提普绝不会垂怜所谓的花,只会想摧毁美好的东西,祂对她的另眼相待——是更多更复杂更幽暗的东西。   她不是花朵,而是赢取了神的目光的逆行者。   小鹿御铃子:“少瞧不起人了,我会赢的。哪怕是你。”   这时,奈亚拉托提普那张嘴没有吐出花言巧语,也没有说出讨人嫌恶的话。   神明只是带着几分笑眯眯的神色,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对输赢满是无所谓的态度。   “好啊。我等着呢。”   神和信徒间不友好的交流,就此落下帷幕。   少年外貌的身躯化作黑雾,消散不见,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肉块和触手的影子,只是看上一眼,便能让人战栗不止。   奈亚拉托提普的最后一句话,慢悠悠地碾碎在空气中。   “下回可别说我是你讨厌的熟人了。容易让我伤心的,铃子。”   小鹿御铃子动了动嘴角,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和别人说上一百遍,让你多多伤心的。”   随着奈亚的离开,系统姗姗来迟。   它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陡然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脑子里,「亲爱的玩家,许久不见。系统已完成全新版本的升级,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小鹿御铃子:“?”   居然还在装……这是真的把她当傻子哄吗?   还是说这真的只是带了点奈亚意识的智能AI?   啊,真恶心。   不管她怎么想,系统依旧一丝不苟地呈现出它的职业素养。   「东京地图绑定中……东京地图绑定成功。」   「眷属信息已更新。」   「眷属信息录入中。」   「最后一位眷属,祈本里香已到达您的基地。」   小鹿御铃子一下子就没空想东想西了。   查看完祈本里香的情报,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咦……?   小鹿御铃子在知道系统也是奈亚的分身后,看待某些问题的目光变得截然不同,每一位眷属的到来,也慢慢变得具有规律性。   每一位眷属都有他们的作用和意义。   那这最后一位眷属——乙骨忧太的恋人,会带给她什么? 第12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姐妹校交流会的团体赛,正式结束。   京都高专和东京高专——不出意外地双双出局。   年轻的咒术师们力竭倒地,大口呼吸着空气,看着四周的屏障以飞快的速度解除。   “就这么……结束了吗?”   钉崎野蔷薇半天回不过神。   原本和他们刀刃相向的暗组织高层成员们,停止动作,轻松得如同切豆腐般解决了那些特级咒灵,再对他们微微点头,陆续离场——   走前堕天使还非常顺手拉着鬼娃娃一道离开。   “嗯……真的结束了。没想到努力这么久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伏黑惠回答着钉崎野蔷薇的问题。   他难得像符合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般坐在地上,四肢都很放松,余光看向其他人的位置。   禅院真依和禅院真希两姐妹正盘着腿,互相瞪眼,吵得激烈,狗卷棘和胖达唯恐天下不乱,给他们的同期摇旗助威。   西宫桃和赶过来担心地问东问西的三轮霞握住双手,窃窃私语。   东堂葵坐在地上,伸出两条胳膊搂住虎杖悠仁和加茂宪纪的脖子,笑得格外响亮。   前者不在意,苦哈哈地开口抱怨着什么,后者则头上冒着青筋,脸上强撑着僵硬的笑容,动作恶狠狠地试图把东堂葵那只碍事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推下去,可惜未遂。   总而言之,两校的学生的隔阂不知不觉消融了不少。再过了段时间,他们搀扶着彼此,慢慢站起来。   有的满脸嫌弃,有的相视一笑,有的继续低声攀谈。   虽然输了……但监控显示屏中,他们的笑容变得异常轻松,没有遗憾。   五条悟并不意外这个结果,第一个起身,自顾自地离开会议室,来到房间外的走廊——他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得到小鹿御铃子的回复。   她嘴里那个讨厌的熟人,究竟是谁呢?   当五条悟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盟友难得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反倒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悟,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五条悟上下抛了抛手机,叹了口气,“铃子,我可是好奇心很重的。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好奇啊。”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情况?   白发的高专教师有些蠢蠢欲动。   但不等他付诸行动,就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两只小小的手扯了扯。   咦?   五条悟低头,就看到鬼娃娃和梦野久作用圆圆的眼睛生气地瞪他。   鬼娃娃:“不许打扰铃子!”   梦野久作强调:“不可以浪费姐姐的苦心。”   五条悟看着这两个风格都与常人迥异的小孩,非常欠揍地伸出手比了比他们的身高,蹲下身和他们平视,“哟~”   “由里子,久作。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间点,明明一个在高专宿舍里老老实实休息,一个刚刚被堕天使拉走了才对。   “哼,坏东西。”   鬼娃娃轻轻哼了一声,那只黑漆漆的眼睛里装满了不高兴,恶声恶气解释道,“本来是要去领取任务的……但铃子怕你不老实,非要跟上她一探究竟,让我来看着你。”   她的语气里翕动着几分冰冷。   “为了防止我阻止不住你,我就顺便把久作也叫过来了——总而言之,死心吧,老实呆在这里等铃子回头找你。”   五条悟:“那这么说,由里子知道铃子去见谁了吗?”   鬼娃娃眼神顿了一下,果断否认:“我不知道,你也别想从我这里挖到点什么!铃子说了,你不能再探究更多东西了,那对你而言很危险。”她语气里宛然带了一丝丝畏惧。   梦野久作:“……”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由里子!   他抬起那双星星眼,伸手握住鬼娃娃的手掌,冷静得让五条悟感到意外,“别试探姐姐,也别试探由里子……她们是为你好。”   梦野久作抿了抿嘴,“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们嘴里的那个人是谁,但姐姐是不会害我的,也不会害你的。她一直都对你很好,所以别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破坏她的苦心。”   五条悟长久地注视这两个个子还没有他腿高的小孩,笑出了声,敲了敲下巴:“因为首领而飞速成长,变得成熟……”就像是苦难而丰盛的大地迎接来一颗小小的种子。   看着就让人羡慕不已啊。   他握住他们的手,慢悠悠地站起身。   “好吧好吧~你们都这么努力求老师了,老师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鬼娃娃:“?才没有求你!!!”像是一只被肉麻的话恶心到的黑色小猫,细小的手臂勒紧了布偶,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梦野久作紧随其后表态:“再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就对你不客气了。”   五条悟显然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耳朵里,笑眯眯地捏了捏他们小小的,冷冰冰的手,“别不好意思嘛,你们还是小孩子哦~”   鬼娃娃松了松臂弯里的笑脸布偶,顺着五条悟的方向往前走,不安地眨了眨眼,“你又要干什么?”   “去找你亲爱的同事。”   为了照顾他们走路的速度,五条悟特意慢下来脚步,“唔,铃子应该能找到我们的吧?”他似调侃,似认真。   “毕竟我可是‘绑架’了两个她最疼爱的孩子。”   …………   堕天使穿着宽松的白大褂给高专学生们愈合伤口,恢复状态。   垂在背部的低马尾和金丝眼镜让他毫无攻击形态时的压迫感,更多了一分冰冷和禁欲,抬眼看向面前咒术师的审视目光,像是医院里运转的精密机器。   三轮霞&机械丸&胖达:这么打量……完全看不出来刚才那副反派的嘴脸啊!   “安卡斯先生,好厉害!”   虎杖悠仁感到非常神奇地打量着自己恢复成正常模样的手臂,出口便是直白而崇拜的夸奖。   堕天使扫了扫袖子,礼貌地退后几步,和性格热情的DK拉开距离。   “没必要吹捧我,也没必要感谢我。我不在乎低等生物的感受。”   他态度明确地划清界限。   “首领的命令罢了。”   虎杖悠仁完全没有被安卡斯的态度吓退。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堕天使,狠狠竖起大拇指,笑容闪闪发光得像是太阳。   “可是!就是很厉害啊!明明就很好!安卡斯先生是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堕天使:“……”   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乌伽斯可能会吃这一套,我可不吃。再向我靠近一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好人变坏人。”   虎杖悠仁:“不……唔唔唔!!”   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见情况不妙,心头一紧,非常默契地火速冲过来,一人拽住手臂一人捂住嘴巴,像是人贩子般硬生生将虎杖悠仁拉走——   “住口吧你!”   “非常抱歉,安卡斯先生,他不是故意的!请原谅他!”   堕天使当然没打算和几个没轻没重的莽撞小孩计较,推了推金丝眼镜,转身就撞到了鬼娃娃——   “由里子?”   他摁住她小绵羊般蓬松柔软的发顶,摸了几下,目光移向五条悟,“铃子不是让你看好他吗?”   众所周知,鬼娃娃在组织里最信任的就是包括堕天使在内的几位老牌成员。   所以,在五条悟的目光中,她被摸脑袋也没在意,气鼓鼓地指着身后没脸没皮的大人告状,“是他非要过来的!”   五条悟打招呼:“嗨~”   堕天使:“倒也不意外。”他拍了拍鬼娃娃的脑袋,又拍了拍梦野久作的手臂,嘱咐他们自由行动——意思便是五条悟交给他应付。   五条悟扫了眼现下热热闹闹的情况,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的学生怎么样?”   堕天使理了理袖子,语气不咸不淡,“勉强还算不错。”   五条悟震惊:“……居然是这么高的评价啊!”   堕天使:“?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嗯……大概是只夸你首领,其他人都是垃圾的高傲混蛋吧。”   堕天使勾了勾嘴角:“谢谢夸奖。”   被回噎了一句的五条悟:微笑。   论厚脸皮……对方居然完全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水平啊。   五条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件事。   他托住下巴,冷不丁地发问。   “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教皇冕下和魔女阁下都不见了——是因为铃子的计划开始了吗?”   五条家年轻的家主,有着出乎意外的敏感度和观察力。   树木间的鸟,突兀地尖锐鸣叫了一声。   堕天使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那只颜色艳丽的鸟便僵直了一瞬,黑黝黝的眼睛变得木木的,听话地从树枝间飞来,立在他的指尖上,他温柔地摸着鸟的脊背。   “没错,就像你猜的那样——轮到禅院家了。”   堕天使眼睛里蕴着危险的,择人而噬的光。   他随手将那只鸟丢开,鸟在受惊之下,跌跌撞撞地飞走,撞出树叶的响声,像是划开空气的细针。   “铃子陪着你的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我们暗组织本场行程真正的目的,你不会忘了吧?”   高专姐妹会的团体赛,不过是场高调而盛大的出场。   堕天使目光渐渐锐利,像是要看透他般要将那视线渗入他的皮肉和骨髓般如影随形。“你在紧张吗?还是兔死狐悲?”   “呵,大家族。”   堕天使优雅地扯了扯白手套,语气里的嘲弄很是刺耳。   五条悟将手掌插在口袋里,满脸不在乎,语气里也慢而轻缓:“不不不,当然没有,铃子和我说过了噢。别这么紧张,安卡斯,你在担心什么,担心铃子被我影响,心慈手软?”   他竖起手指左右摇了摇,嘴角勾起来,“多心了,出于盟友间的惺惺相惜,我和铃子的目的可是一样的。”   “腐朽的咒术界——我早就厌腻了。”   五条悟习惯性地拖长声音,理直气壮。   “简而言之,太累了,我要罢工,不想干啦!”   听到这里,一声像是终于憋不住的轻笑响起,熟悉的身影进入最强咒术师的视野。   白色长发的少女首领像是解决了什么难题,眉眼里那股刺人的冷意融解得干干净净,像是秋天里金色的琥珀。   “好啊,不想干了也没事。把这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悟可以好好休息。”小鹿御铃子的语气里满是包容。   紧紧贴住她的由里子和梦野久作,像是两只满怀依恋和孺墓的小鸟,自愿自发地保护般靠在小鹿御铃子身旁,不分你我。   堕天使闻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微微低头行礼,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滴水,听得五条悟都觉得肉麻,“首领。”   小鹿御铃子笑了笑:“辛苦你了,安卡斯。”   五条悟把堕天使丢在原地,长腿一跨就轻轻松松走到小鹿御铃子的面前,听到这句话,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倾下身子,难得像个年轻气盛的青年。   “哎——我也很辛苦哦。”   那双苍穹般无垠的蓝色眼睛,如同冰川般洁净美丽,任何人在看到时都会感到被狠狠击中的头晕目眩。   小鹿御铃子神色不变,心平气和地伸手把他推开了一点,“别闹,悟。”   五条悟顺从着她的力道退后了半步,“铃子回来得好快——那个讨厌的熟人走了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见了什么讨厌的熟人啊。   虽然隐隐约约看得出她不喜欢对方的某些特质,也费心费力对抗着某些东西,但一直紧绷在她眉眼里的焦虑和不知由何而生的愤怒,不见了。   全部,全部都不见了。   好像融化在雨中的水滴,顺着滴落的轨迹被一点点擦除。   五条悟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输掉了。   甚至输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真可惜啊,本来还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的。   但铃子能开心的话——也无所谓啦。 第12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天灰蒙蒙的,在下雨。   浓重的水汽一点点蒙盖住屋顶,像是模糊的鸟的翅膀,扇动起来,显得潮湿沉闷。   传统的和室里,跪坐在地的侍女诚惶诚恐地低垂头颅,嘴唇一张一合,语气温顺地向禅院直哉汇报着禅院家的情况。   “直哉少爷……家主的意思是要让你暂时搬出去……”   金发狐狸眼的青年咒术师穿着深色羽织袴,撑住下巴靠着座桌,眼里的情绪阴沉沉的。   禅院直哉今天的心情很差劲。   这不合时宜的雨,下得太久了。   禅院直哉想。   但不论是雨水,还是那蚊子般嗡嗡吵人的轻言细语都没有停止的打算。   “直哉少爷是怎么想的,现今这个情况……扇长老自然没有反对家主的决策,若直哉少爷有什么异议,请尽快和家主禀明……”   真吵。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地想。太吵了。   他能不知道禅院扇打的什么主意?   老东西,居然敢这么轻视他!   果真是禅院家把他的心给养野了……   生出那两个赔钱货,也好意思觍着脸争权夺利,不但想喝汤,还想吃肉。   他禅院直哉,才是禅院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禅院直哉冷笑。   臭老头也该死。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儿子,继承了他的术式,能顺利延续他这一脉的统治,也不知道多偏心自己,现在居然还要和长老们商议如何把自己赶出去!   禅院家少主不能呆在本家,这是什么道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禅院直哉越想越忿忿不平,大脑隐隐作痛,无名的怒火在他的心头升起,如同野蛮的牛般乱冲乱撞。   他不胜其扰,抬手便扫倒了座桌上的茶具,砸出刺耳的响声。   ——那些名贵的器具碎了一地。   侍女被吓到发出尖叫,“直哉少爷!”   喊出这么一声后,她立即惴惴不安地捂嘴,头都不敢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求饶。   “滚出去,蠢货。”   禅院直哉面色冷冷地用力踹了她一脚,没礼貌地啐了一声,目睹着侍女连滚带爬地离开和室。   女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禅院直哉嗤笑着想。   ——他早就不记得在横滨时被“魔女”磋磨和警告的事情了。   那是他刻意遗忘的,不堪入目的过往。   在小鹿御铃子长时间没有联系他后,禅院直哉忘记了被当作猎物咬住脖颈不得挣扎的痛苦和绝望。   ——但很快,他就要想起来了。   禅院直哉在这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边摸出手机边说话,言语里充斥着不耐烦,“又是哪个蠢货……”   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备注好的联系人名字后,禅院直哉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鹿御铃子”。   暗组织的首领,时隔多日亲自联系了他。   这一事实让禅院直哉如坠冰窟。   不可能……他不应该已经被忘了吗?   牵桥搭线的事情有五条悟不就足够了吗?为什么非要想起他?!   禅院直哉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提示,身体有些瘫软,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鬼魂,又或者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挂断了小鹿御铃子的电话,以此逃避可能降临在他头顶的后果。   禅院直哉挂断电话就后悔了。   一秒,两秒,三秒。   可怕的缄默在空气中弥漫,他感受到他的颅骨,脏腑,后颈和骨架都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撑得胀痛,血管变成充满养分的土壤,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在他的身体深处里勃发,生长,怒放。   禅院直哉伸出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青筋凸起:“呃唔,咕噜……”   怪异到不像是人可以发出来的声音,在他喉咙的缝隙里一点点挤出来,如同深沉到看不分明的水底慢慢升起来的破碎的气泡。   他明白,那是银色的花在惩罚他。   惩罚他对年轻首领的违背和不尊重。   座桌翻倒在地,禅院直哉也半跪在地上,双手痉挛,神经都如同被锋利的刀刃磨得要断掉,往日好看的脸色惨白得像是涂了一层漆。   不要再继续了……太痛了,他臣服!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不论什么都可以!   禅院直哉在心中失态地大喊大叫,发自心底地期待对方可以放过他,不再继续这非人的折磨。   但所有的恐惧,疑虑和哀求都是白费力气的挣扎。   禅院直哉的反抗被坚硬的荆棘缠住,全身痛苦到抽搐。   对面难道是神吗?   他在痛中恍惚地想,面孔上不自觉露出了他最厌恶的弱者的神情。   面对这种力量,任何人都只能深深感受到自己如同尘土般的渺小,反抗不能激起她随意一个眼神的扫视,求饶也不会进入她的耳朵中。   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在那位首领眼中并不重要。   她的属下,默契拱卫着她周围的高层成员为她捧着裙摆一步步加冕,更不会让她接触到不应该看到的脏东西。   禅院直哉心知肚明,自己就是暗组织高层成员心中的脏东西。   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横滨,也不该招惹暗组织的!禅院直哉心头涌起来的后悔快要把他淹没了。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打死他都不会来多管闲事!   …………   如果有人冒着雨进入和室内,就能看到平日里高傲到惹人厌恶的禅院家的嫡子,面色虚弱,奄奄一息地蜷在地面上,背部被汗打得湿透。   银色的花遍布他的皮肤表面,深深扎根在他的血管中,舒展着被血浸泡出来的花朵,美丽到充斥着魔魅的气息。   禅院直哉俨然变成了一具被驯服的容器。   更多的花争先恐后地挤出他的口腔,如同累积的果实,饱满而沉甸甸地压住他的下颚部,逼着他无声地张开口,所有的求救都被闷在喉咙里,闷得近乎窒息。   缺氧。肺部严重的缺氧。   大脑由于供血不足,慢慢开始产生眩晕感。   就在这时,来电铃声不慌不忙地第二遍响起来。   如果原本它对禅院直哉而言是烫手山芋,那现在它就是救命稻草。   禅院家傲慢的嫡子,喘着粗气,伸着无力的手指去够近在咫尺的手机,按住通话键,迫不及待地上滑点开。   ——他接通了小鹿御铃子的电话,疼痛随之消弭得干干净净。   禅院直哉总算松了口气。   “禅院家的大少爷,日安。”   少女首领笑声温煦,不紧不慢道,“你现在还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禅院直哉的面色难以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明知故问……   他现如今的情况好不好,这个罪魁祸首难道不清楚吗?   但他不敢向小鹿御铃子表露愤怒,更不敢大喊大叫。   在知道自己是刀俎上的鱼肉后,禅院直哉不得不承认,他胆怯了。   他不能轻举妄动。   禅院直哉假惺惺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强撑着几分精神,“托首领的福,还活着。”   小鹿御铃子:“你是在对我感到不满吗?”   触发到了关键词,禅院直哉“唰”地起了一身冷汗,赶忙否认,“不,当然不是!刚才只是意外,首领大人需要我,我很高兴……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小鹿御铃子也不着急,温温柔柔地夸了一句:“禅院家的继承人真是能屈能伸,很识时务。”   禅院直哉咬紧牙关:“……过奖。”   “不用生气,你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还要多谢你主动送到我的面前晃悠。你没什么家族荣誉感,也不在乎禅院家的长老和族人,是最合适的棋子。”   “首领大人需要我办事,说话这么直白,不怕我宁死也不配合吗?”   “你敢吗?”   “……”   “禅院直哉,你没有进退的余地。别动用那些小心思,要当个聪明人。”   什么聪明人……明明是被驯服的狗!   禅院直哉强行压下脏话,勉强维持住礼貌,“那不知道首领大人,想对谁动手?”   “整个禅院。”   少女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禅院直哉晃了晃神,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只觉得这野心很荒谬。   但想到暗组织首领的手段和实力,禅院直哉又有些相信她说不定真的可以。   她凭什么这么有自信呢?   禅院直哉在心里自问自答。   因为她是暗组织的首领,天降的领导者,被组织成员保护得牢牢的心脏。   这种自信……让人自惭形秽。   “首领大人好大的口气。”   小鹿御铃子:“这只是我计划中的小小一步。作为打响第一枪的前锋,你应该感到高兴。”   禅院直哉扯了扯嘴角,慢慢积攒了些力气,总算坐了起来。   他伸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住耳朵,听着小鹿御铃子发布的命令,那双狐狸眼晦暗不明。   等到小鹿御铃子挂断电话后,手机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干扰着他的耳朵,禅院直哉面无表情地站起,和室内的摆件遭了殃。   瓷器破碎声,地板刺耳的刮擦声,重重的噪音只能让听到的人第一时间皱起眉头。   禅院直哉暴怒地乱砸一通,才平息了心中的憋屈。   ——又或者是更深的,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去想的恐惧。   禅院直哉扶着座桌,想到禅院扇的勃勃野心,兀地冷笑一声。   既然他不能好受,那就谁都别想好受!   他才不在乎那群老不死的怎么想的……要毁掉的话,就一起毁掉吧!   名为自私的情绪,在禅院直哉的眼中暗暗地膨胀,汹涌。   …………   小鹿御铃子没想到,自己会以这么奇怪的状态和两面宿傩在对方的地盘里形成对峙,这让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血海尸山,白骨堆积。   虎杖悠仁还是说得委婉了。   这里的环境何止是不好,简直是恶劣至极。 第12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诅咒之王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伸手撑着下巴兴致昂然地低头打量她。   “你就是那个总爱挑衅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嘴里叫个不停的首领?居然真的能进入我的生得领域啊。”   两面宿傩的目光毫无顾忌,像是要看穿她有意识掩盖的内在,如同深海中追逐血腥的猎食者。   “你的灵魂确实很有意思。”   对于这句评价,小鹿御铃子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这样被人俯视,被人评头论足的感觉。   这让她很不舒服。   许久没出现过的,猩红色的触手如同最可怕,最致命的污染源,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身躯里,皮肉中慢慢钻出来,透出一种狰狞的美艳,与那张苍白的面容形成格外强烈的对比。   它们纠缠在一起,蠕动着变成庞大的肉块,发出普通人难以听懂的喃语,如同孩子拥抱母亲般托举起身形柔弱的少女。   小鹿御铃子与宿傩站在同一高度,冷冰冰地平视对方。   两面宿傩挑眉:“豁。”   虽然有点吃惊,但又对她这副明显非人的模样接受良好。   小鹿御铃子知道他嘴里的死丫头是指鬼娃娃,很平静道:“不用说这么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吧。”   “你想问什么,又或者做什么?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和虎杖悠仁达成不知名的协议,唯一的条件就是和小鹿御铃子进行交谈。   小鹿御铃子清晰地记得,年轻开朗的少年DK在她面前露出愧疚的表情——   不难看出是那种喜欢把错误归咎给自身,默默背负的性格。   他在为两面宿傩的主意打到她的身上给她造成困扰感到不安。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虎杖悠仁说完便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真诚,“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铃子小姐可以不用答应的,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不,这不算什么。”   小鹿御铃子道,“我并不害怕他,他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甚至……我能帮你永久性解决掉这个困扰你很久的麻烦也说不定。”   披着银色西服外套的少女白得像是冬天的一场雪,柔软美丽,又带着反光的锐利感。她随意地看向人时,便能让人屏住呼吸。   “但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你是打算自己结一下,还是让你的老师帮忙呢?”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发出震惊的声音:“咦咦咦?!”   小鹿御铃子也学着他眨了眨眼,银白的长睫显得那双金色眼瞳愈发灿烂生辉:“怎么了?难道虎杖同学不打算支付报酬吗?想让我亲自出马,不付出一点东西可不行。”   “如果实在没钱没资本,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五条老师的话……”   白色长发的首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来我们暗组织打一段时间的工,以劳代酬也可以。”   虎杖悠仁愣了一下。   咦,虽然但是,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他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五条老师同意自己去暗组织打工还债的可能性,陡然意识到不对——等等,话题歪了吧!!!   虎杖悠仁甩了甩脑袋,努力扯回来:“不,只是觉得……铃子小姐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虎杖悠仁抓了抓脑袋,眼睛亮晶晶得像是某种和人为善的忠诚大狗狗,“有点奇怪。”   “虎杖同学想象中的首领是什么样子的?”   虎杖悠仁试探性道,“不会这么平易近人,也不会随便答应帮忙,要更严肃一点?”   小鹿御铃子:“啊,首领倒也没有这么千篇一律——原来虎杖同学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吗?怪不得感觉你和你的同学们都有些怕我。”   这话家常般的气氛让虎杖悠仁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沉默片刻,吐槽:“不,完全不是害怕你,而是害怕暗组织的高层成员啊……只要想和你交流,他们都用那种像是要杀人的眼神瞪着我们,生怕我们说什么失礼的话一样。”   小鹿御铃子:“嗯?有那么严重吗?”   虎杖悠仁虽然觉得背后说人坏话很不好,但对于这个问题还是超级坚定地点了头:“对!是问任何一个人都会得到肯定答案的严重程度!”   小鹿御铃子看着煞有介事点头的DK,“噗”地笑了出声。   “看出来虎杖同学真的很害怕了,那为什么还会下定决心来找我委托这件事?”   虎杖悠仁的眼神,很不好意思地飘了一下,“因为……很难不觉得铃子小姐是目前最可靠的成年人吧。”   虽然是只大了几岁的那种。   “——由里子和梦野同学都很喜欢你,常常会和我们说你有多厉害。”   小鹿御铃子:嗯……其实那只是稳固人设的一种手段。   虎杖悠仁继续道:“铃子小姐很宠爱由里子和梦野同学吧。我一开始很意外铃子小姐会答应和两面宿傩见面,哪怕铃子小姐要求我支付报酬,也没有抵消掉这股意外。”   “我自身的价值不值得你冒险才对,铃子小姐。”   “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被爱屋及乌了呢……”这是把原因归结在鬼娃娃和梦野久作身上了。   虎杖悠仁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一点羡慕。   小鹿御铃子:嗯……虽然我是真心实意觉得宿傩对我毫无威胁,只是想见他一面看看他打什么鬼主意,但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五条悟和五条悟的学生爱脑补的习惯——真的是如出一辙啊。   她十分怜爱地摸了摸虎杖悠仁的脑袋,觉得手感很好又多摸了几下,“其实不算是……总之,做好来我们暗组织打工的准备吧。”   记忆回归到眼前的景象时,小鹿御铃子就听到两面宿傩不爽的声音,因为被冒犯而微微发沉。   “喂,别一边问我想要做什么,一边想着那个臭小鬼啊。”   诅咒之王为她的走神感到不满。   啊……谁在乎。   小鹿御铃子温和一笑。“毕竟比起千年孤寡老人,还是年轻活泼的DK更讨喜。”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该说你和那个死丫头不愧是首领和下属吗?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真是一模一样啊。”   小鹿御铃子神色自如:“说点实话,不爱听的话就算了。”   “所以——还不打算说你想要的是什么吗?”她的手掌苍白得透明,当少女伸出手指握住猩红的触手时,愈发惊心动魄。   “我怕你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小鹿御铃子语焉不详。   两面宿傩:“哈?真是狂傲啊。”   “他们所有人都弄错了一点——你可不是什么脾气温和,乐于助人的家伙。你比任何人都要狂妄,更对他人抱有一种轻蔑的态度吧?”   诅咒之王兴致勃勃地揣测。   小鹿御铃子:“前者我不反驳,后者……你觉得,我对待他人很轻蔑?”   她收敛了表情,眯了眯眼睛。   两面宿傩撑着下巴低笑。   “啊,当然。我了解你们这种人。看似很在乎普通人,假惺惺地关心弱者……实则完全不在乎他们怎么样吧?”   两面宿傩的语气理所当然,满是笃定。   他似乎不觉得这件事会有其他的解读,会有更多的发展。   “更何况,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和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绑定的特别存在。你的灵魂都要扭曲了……如果坚持正道,那才真是可笑。”两面宿傩道。   小鹿御铃子格外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能看到这么多东西,确实不容易。   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帮菜。   但也仅限于此。   更何况……他这番莫名其妙,格外自我的发言,冒犯到她了。她有点不高兴。   两面宿傩还没明白她眼神里蕴含的意思,小鹿御铃子开口了。   “所以……你让我进来,只是为了挑衅我吗?你想打架? ”   两面宿傩:“当然不是。”   小鹿御铃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宿傩:?   想不开?什么想不开?   他嗤笑一声,“别太看得起自己啊。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罢了。”   两面宿傩不觉得这个首领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这是来自诅咒之王的自信。   小鹿御铃子笑容不变:“哦?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两面宿傩干脆道:“没有答案。但看得出来你有够无聊的。”   “你和五条悟合作,掺和这些事是想干什么?掌控咒术界?还是在咒术界称王?你一个人完全做得到吧。甚至不需要五条悟帮忙。”他评价。   小鹿御铃子:“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也不打算转移我的大本营。”   “——我只是为了一座城市。”   两面宿傩:“难以理喻。”   小鹿御铃子笑了一声:“当然,我不意外。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她没打算问两面宿傩有没有兴趣加入她的搞事队伍。   因为不但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会被他拒绝,还会被他无情嘲笑。   小鹿御铃子询问:“既然我满足了你的求知欲,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两面宿傩可有可无地哼了一声。   小鹿御铃子就当他同意了:“虎杖悠仁会成为你的容器这件事发生前,你知情吗?”   两面宿傩眯了眯眼,慢慢放出来一点杀气,“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小鹿御铃子不慌不忙:“你听不懂?那就当体贴孤寡老人了。我换一种问法——你的旧部是不是在为你的复生四处奔波合作?”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是又怎么样?”   小鹿御铃子真心实意:“哦,没什么,就觉得他挺不容易的,有你这么个坏脾气的上司还这么忠心耿耿。”   两面宿傩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但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因为开心。   原因就是那一瞬息间变得浓烈的杀气。   “嘴皮子利索可没什么用,你问完了吗,暗组织的首领?”   “问完了呢。”   “那么——很遗憾,你没有价值了。就连取乐的价值都没有了。”两面宿傩咧开嘴角,“喂,你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死了。”   小鹿御铃子笑眯眯。   “啊,真巧啊——我也这么觉得。”   “嗤。垂死挣扎。”   两面宿傩露出了一个恶意的,透出十足冰凉的笑容,龇起来的森白牙齿让他像头凶狠的恶犬。   但下一瞬间——   两面宿傩的笑容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他的游刃有余。   两面宿傩,缓缓地收紧了手掌。   因为他发现,他不能在自己的生得领域里使用咒力,更遑论发动术式。   如果说原本两面宿傩可以轻轻松松杀掉小鹿御铃子,那现在就像是被游戏管理员关闭了某些重要权限——   世界拒绝向他敞开本属于他的能力。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两面宿傩:“???”   他猛地看向了小鹿御铃子。   “你做了什么?”   肤色苍白的少女首领,悠然自得地坐在猩红的肉块触手上,双腿轻叠,那双金色的眼睛看向两面宿傩,慢悠悠叹了口气。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啊。”   小鹿御铃子没有解答他问题的意思,只是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微微一笑。   “有自信是好事……但在我面前有自信是坏事。虎杖同学知道可以彻底摆脱你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的时代早就该结束了,两面宿傩。”   “——感谢你做出的牺牲。” 第12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八天   禅院家的天,依旧是雾蒙蒙的,灰暗的颜色让人打不起半点精神。   禅院扇和他的妻子呆在一块。   后者像是没有生命力的物件,跪坐得规规矩矩,神色麻木而苦难。   仿佛和禅院家融为一体的朽木。   “扇叔,何必这么警惕?我只是想找你说点事情,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金发狐狸眼的咒术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禅院扇,哪怕心里恨得想要一口咬死对方,面上还是维持了大少爷的傲慢,咬字柔绵的京都腔显得他愈发无辜。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见到自己这个野心勃勃的叔父。   准确来说,是相看两相厌。   就像是知道未来属于自己的地盘被长辈觊觎的继承人,不由自主地对心怀不轨者抱有敌意。   禅院直哉在心里冷冷地“嗤”了一声。   禅院甚一有没有觊觎他的继承人位置他不知道,也没有丝毫表露,但他这位叔父,可没有半点想隐藏心思的样子。   倒也不意外。禅院直哉想。   因为他是禅院家的封建观念根深蒂固的重要原因,禅院家糟粕传统的执行者和维护者。   禅院扇为禅院家做了不少事情,却眼睁睁看着禅院直毘人揽走家族大权,心理不平衡是肯定的。   如果是先前,禅院直哉可能还会和禅院扇斤斤计较,在禅院家这一亩三分地里勾心斗角——   但他现在压根不在乎了。   在知道小鹿御铃子的目的和她采取的行动,非常肯定自己没办法反抗和阻止后,禅院直哉……他超脱了,他躺平了。   不和强者为敌,遵从强者的意志,向强者低头——   这是禅院直哉接受的教育。   他曾经利用这一点,理所当然地嘲笑和侮辱禅院姐妹,现在他终于尝到了苦果。   禅院直哉当然会不甘,但想到禅院家那群长老正打算让他退位让贤,放弃下任家主的位置,又忍不住生出几分痛快。   不是觉得他不配做家主吗?   没关系,那就让禅院家见鬼去吧。   被暗组织统领管辖,榨干价值……所有人都平等地去死,平等地有罪。   禅院扇:“最好是这样。”   他观察对方片刻,发现禅院直哉确实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后,点了点头,没有看身边默默跪坐如木偶的妻子一眼,和禅院直哉一道出了院门。   禅院扇被支走了。   禅院理园一动不动地继续跪坐在屋檐下,直到……她察觉到了外人到来的气息。   银白的花在灰蒙蒙的天里透出金属的质感,凭空包围住这片院子,血红的浓稠液体铺在地面上,像极了黑色坩埚中熬煮的药汁,带着令人神迷的魔性。   这是“魔女”立下的结界。   头披黑纱,裙摆如蛇般曳尾的艳丽青年现身,本身便是危险的代名词。   他手持蛇纹木魔杖缓步走向禅院理园,动作和神态优雅至极。鼻尖上格外鲜红的一颗小痣,显得他的皮肤愈发雪白。   “日安,理园夫人。您就是真希小姐和真依小姐的母亲吗?”   美得让人分不清性别的青年,对她礼貌微笑,点出了她的名字。   禅院理园猛地抬起头,那张枯瘦的,显得格外严肃的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很快便呈现出警惕的模样。   “你是谁?居然可以这么轻易地闯进禅院家……是直哉少爷的授意?”   她很聪明地利用那么一丝线索捕捉到了能让“魔女”进出禅院家轻松得如入无人之境的嫌疑人。   魔女唯一的后裔轻轻击掌,语气里充满赞叹。“夫人很聪明,禅院家不合理的制度掩盖了你的光辉,多么可惜。”   他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赞美女性,发自心底地歌颂女性。   禅院理园被他的面容晃了晃眼,很快定住了心神:“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   温洛艳红的唇角向上勾了勾,温声细语,“初次见面,我是暗组织高层成员——‘魔女’温洛。”   禅院理园肉眼可见地冷静了许多,“暗组织……你们想做什么?如果对禅院家有什么合作的需求,你们应该去找家主大人。”   而不是来找禅院家的妇孺。   “魔女”当然听得出禅院理园的言下之意,也看得出她不欢迎的态度。   但他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   “禅院家家主?不。我们当然是来合作的,但这是为了颠覆禅院家,而不是让禅院家更上一层楼。”   “魔女”毫不在意地将最机密的东西吐露在禅院理园的耳朵里,让后者的脸色大变。   要么是“魔女”压根不知道这条情报的重要性,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把它传递给禅院家。   又或者是更加激烈的手段,比如她不同意就把她杀人灭口。   比起吃惊,禅院理园心中冒出来的更多的情绪是惶惑。   为什么?   她在心里问,为什么会找到她?   不应该是禅院扇吗?或者禅院甚一?   女人对禅院家的男人而言,是家里最没存在感的东西。   禅院理园以为,对外界来说也是这样的。   “魔女”温温柔柔的语调,如同燃烧着火焰的海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要担心这是一个陷阱,毕竟你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不是吗?只要愿意合作,付出那么一点点代价,你甚至可以为你两个女儿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艳丽的青年笑吟吟地吐出一句句带满诱惑的言语,戳在最致命的位置上。   “比如,家主之位。”   最后一句话如同重锤砸在禅院理园的脑袋里,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下意识地掐住了掌心,掐得用力了,乃至冒出了血。   这种话,这种幻想对禅院理园来说——太冒犯了。   “不不不,要是被扇知道,被扇知道……”   她有些神经质地反复呢喃着,伸手搓着手臂的鸡皮疙瘩,那种恐惧像是刻在她的骨子里,挣不开,洗不掉。   “不,你别说了,不能让他知道!”   “魔女”丝毫不意外她的反应,平静地看着禅院理园疯狂的模样。   像是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这样。   而这种冷静,进一步刺激到了女人岌岌可危的神经。   “这是什么眼神,你也觉得我懦弱?我只是想在这个家里活下去,我有什么错?我每一天都在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禅院理园面色悲哀,像是遍体鳞伤的母兽般咆哮。   “你也要指责我不敢反抗吗?我要怎么反抗?!”   魔女的后裔回答:“不。我不会指责你的,我不会指责任何女性。”   他叹息,“我调查过你,也能理解你的一部分苦痛。你过得很不容易。”   禅院理园的眼里一下子亮起了微弱的光,她低声说,“对,没错,我没错啊……”   她哽咽,呜叫,哭哭笑笑,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真希是个男孩就好了,如果真希有咒力就好了,我们都不会这么辛苦……”   温洛顿了顿,语气沉淀下去:“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生下的不是女孩就好了?”   禅院理园静止了一秒,快到温洛以为是那只错觉的地步。随后她慢慢开口了。   “不然呢?我这么落魄,苟且地活着,是为了谁啊……她为什么就那么不听话?能活下去不就好了吗?”   禅院理园失了魂般念道。   “真希,我的女儿……她什么时候才懂野心只会害了她,也会害了她妹妹和我?”   这位母亲弯下脊背,瘦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我在禅院家因为她受尽白眼……就不能让我不后悔生下她么?”   禅院理园用了几秒钟冷静下来,恢复了面无表情,她摆了摆手。   “你走吧。我不会同意合作的——至少我不能再牵连到真依了。”   “魔女”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禅院理园以为他离开了。   “错了。”   艳丽的青年低声而坚定地反驳。   “你该怪的不是禅院真希,而是整个禅院。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禅院家。这种扭曲的,吃人的沼泽,值得你去责怪怨恨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禅院理园:“……”   “人心是不会骗人的。你爱着你的女儿,恨着禅院家。哪怕你在一遍遍麻木自己。”   禅院理园抬起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温洛继续道,“你真的不愿意承认你内心里真正的想法,与我们合作吗?你明明知道,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是在劝说,也是在蛊惑。   禅院理园像是在那一刻变成了静止的雕像。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搏斗,发生不可逆转的冲突。   最后,她慢慢下定了决心。   “我的真依,我的真希……”   “不,我不后悔的。”   “我一直都为我的两个女儿感到骄傲啊……”   禅院理园捂着脸,低低道。   “其实我明白的——真希那孩子,一直都很努力,比谁都要努力。”   她慢慢松开手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明白的。”   禅院理园在那一瞬间,决定赌一把。   这是她这辈子计划的最疯狂的赌局。   “你想知道禅院家所有的通道和出口,禅院家人员的分布还有咒具库的位置,还要把其他禅院家的女人拉入计划,对吗?我会办到的。”   每说一句话,禅院理园的脸皮就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每个字都付出了赌上一切的决心。   “我把全部情报都告诉你——联络其他人这件事,也可以交给我。”   她毕竟帮着丈夫打理了不少家族事务,自然明白要怎么做才能成为发动一场巨变的条件。   “魔女”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上,露出了能让所有男女都为之着迷的笑容。   小鹿御铃子知道,成功了。   禅院理园唯一可以引出来的野心——是为女儿而战的勇气。   禅院家看不起女人,可禅院家的女人无处不在。   她们比禅院直哉还要知道,禅院家的弱点是什么。   他们早就被无声无息地渗透,像是到处都是漏隙的砖墙。   禅院家在暗组织面前如同没有设置密码的保险柜,所有的秘密都袒露在小鹿御铃子的眼中,而禅院家自大的男人们一无所觉。   教皇马甲满意地收集着这一切东西,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剧目——   他在为暗组织的大闹一场做好准备。   ……   禅院家不知道何时被银色的花淹没了。   它们堵死了所有的通道,所有的出口,对禅院家的男人露出格外尖利的獠牙。   花在血红的浓稠液体中盛开。   带来束缚和死亡的气息。   越来越多的惨叫,不断充盈着禅院家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要把这里变成毫无人性的屠宰场,血的味道渐渐浓郁。   “魔女”走入这场盛宴,如同赴约的优雅美人,撑着黑色的伞,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银色眸子,像融化的雨水流在稀世的珍宝上。   他脸上的笑容,温柔到透出恶意。   “多么美好的光景,你们说对么,先生们?” 第12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九天   躯俱留队,失守。   炳,失守。   禅院家所有的防护机制在这一刻像个轻飘飘的笑话,银色的花霸占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无数声惊惶的叫喊,宛如缄默在水底的气泡,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弭于无形。   这里的空气变得安静。   安静得连一滴水珠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纳得干干净净,一时间没有人敢去揣测那些人的下场是昏迷还是死亡。   面对“魔女”的能力,自傲为咒术师的禅院家毫无还手之力,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碰上了高大健壮的成年人,又像是人类脆弱的躯体撞上高速前行的列车。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会比咒灵还要可怕?!   所有人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绝望。   身穿黑裙的艳丽青年撑着黑伞,像一朵腐败的花,散发出格外靡丽的气息,他每向前走一步,脚下就有一滩血泊在蔓开。   不管是谁想要攻击他,制服他,甚至杀死他,在他一句句冰冷刻毒的言语和挥动的蛇纹木魔杖下都只有一个结果——失败。   他们被“魔女”的能力桎梏住手脚和口舌,听话的知道不要继续挣扎,安静如鸡,不听话的则被直接杀掉了几个。   这是杀鸡儆猴。   看着“魔女”透出几分厌腻的神情,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不由自主地为之战栗。   比起其他两股战战的长老,禅院直毘人身为家主,还算镇定。   明白禅院家无力抗衡这种力量后,他一边思索禅院家到底哪里得罪了暗组织,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一边想着要如何与“魔女”进行交涉而不会惹怒对方。   啊……真是头疼啊。   自己本来是要退位让贤的年纪了,还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禅院直毘人想。   要不是禅院直哉这臭小子实在不省心,他早就当甩手掌柜,干脆利落地走人。   禅院直毘人的目光,隐晦地看了一圈四周。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事情——   禅院家的女人不在这里。   她们如同退去的潮水般无影无踪,只留下了男性被“魔女”的力量不断折磨。   她们不见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禅院直毘人呼吸窒了窒。   到底是被“魔女”觉得过分无用而直接铲除,还是……这本就是暗组织和禅院家内鬼的合谋与算计?   禅院直毘人倾向于后者。   当这个想法产生时,他甚至在那瞬间感到了一丝荒唐。   禅院家有内鬼,禅院直毘人不意外——咒术界从不缺乏图谋利益的人。   但内鬼居然是女性……从来没有存在感,也不懂得反抗的柔顺的女人?   多么荒谬。   但细细一想,又十分合理。   禅院直毘人在心里长长地叹气。   栽了啊。   彻底栽了。   禅院家以强者为尊。   可平日里自诩上位者的男性在此刻如同待宰的小鸡崽般拥挤成一团。   始作俑者的面容被半遮半掩在深黑色的头纱下,那双透彻的银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像是在挑选合心意的货物,不带半分看待人的情绪。   而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想骂人。   他满面屈辱地混在其中,平时傲慢自大的脸色变得颓然,非常难看。   他攥紧拳头,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质问“魔女”,又在看到温洛嘴角的笑意时一阵发怵,悻悻作罢。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禅院直哉忿忿地想。   他以为自己当二五仔就能逃过一劫……为什么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禅院直哉不想回忆自己得意畅快地目睹禅院扇被“魔女”轻而易举地打成重伤,下一秒自己就遭到重创,气得想要吐血的心情。   他咬牙切齿地再确定了一遍——暗组织的人全都是狗东西!一个比一个狗!   比起禅院直哉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向来对暗组织不屑一顾的禅院扇,很勇地第一个站出来当靶子。   “暗组织的“魔女”?你知道挑衅禅院家的后果吗?!”禅院扇满脸怒容,这让他那张本就不好看的脸显得愈发丑陋。   原本准备开口的禅院直毘人眯了眯眼,没有说话,静观其变。   “魔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仅仅如此便让禅院扇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禅院家……如果不是你们有首领需要的东西,连多看你们一眼都是浪费。请不要自作多情。”   他的语气温柔又有礼貌,可言语却像给了禅院扇一记响亮的耳光。   禅院扇:?   他青青白白着一张脸,像是打翻了调色盘,色厉内荏,“暗组织,你们怎么敢的!”   魔女后裔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低笑回答:“啊,这就该问问你们禅院家自己了。”   他伸着雪白修长的手指,慢悠悠指了指禅院直哉的方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挑拨离间。   “他是第一个将你们卖给暗组织的人,不是吗?”   禅院直哉:???   他脑子“嗡嗡嗡”炸开,一时间顾不上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气急败坏:“你怎么可以不遵守约定!你们首领明明说了会为我保密……”   “魔女”听到禅院直哉的话,思考了一会儿,愉悦地弯起眼睛。   那双艳红的眼角如孔雀尾般迤逦。   “因为我想看狗咬狗啊。那肯定很有趣。更何况……你在首领眼里,不值一提。”   他的目光轻忽,言语也让人捉摸不定。   “要更有价值,才能让人正视你的每一句话。可惜你不具备这种价值啊。”   被“魔女”这么一通话劈头盖脸砸下来,禅院直哉的额角绷起了几条狰狞的青筋,面色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   他在暗组织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狠狠践踏后,还一脸风轻云淡!   就好像自己只是一只不起眼的蚂蚁。   禅院直哉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呼吸的紧迫。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让空气的流动都格外艰难。   “呼,呼呼……”   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魔女”,但那种出自本能般的畏惧,还是让他憋住了想要骂出口的冲动。   禅院扇则像是抓到了什么有利的把柄,那双阴沉如鹰隼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他忽略了近在咫尺的“魔女”,忽略了自己重伤的身体,也忽略了禅院家危险的处境,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着禅院直哉便开口斥责。   “我就知道是你——胆小如鼠,自私自利,禅院直哉,你不配成为禅院家的继承人!”   禅院直哉正憋着一股气无处宣泄,听到这番冠冕堂皇的指责,他冷笑几声,不留情面地反击道,“老东西,还不是都怪你管不好你的老婆!!!”   这句话里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引发了族人们的哗然,禅院扇脸色铁青。   “我犯的只是引狼入室的错……禅院理园才是真正的主谋!是她向“魔女”打开了禅院家的大门,让他畅通无阻!”   禅院直哉顿了顿,继续道,“禅院扇,你可真是有一个好妻子!”   禅院扇:“你!不知好歹!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禅院直哉反唇相讥:“你这种活该入土的老东西,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明明正当禅院家的危急关头,他们却在为自己的利益,不断互相攻讦。   “魔女”的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目睹着这出好戏,像是看两个滑稽的小丑互相推搡,推卸责任。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难看,禅院直毘人忍无可忍,“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   禅院家家主的威严,总算让禅院直哉和禅院扇歇了声。   眼见着好戏被搅乱,“魔女”不愉快地垂下眼睛,再度抬起头时,又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拍了拍掌,十分敷衍道。   “好了好了,你们家主都发话了,那就安静点。吵成这副面目狰狞的样子……实在难看。”   禅院家所有人的视线,随着这句话又默默地集中在了“魔女”的身上。   空气再度变得安静起来。   禅院直毘人因为他随意的态度和言语,慢慢地皱起眉,心里暗暗叫糟。   只要对方愿意交流,就不算大事。   可如果交流在他眼中没有必要,更没有交流的欲望……那才是最不妙的情况。   那代表他们对他而言,毫无用途。   禅院直毘人尝试道:“温洛阁下,日安。不知道您这么大费周章地拜访禅院家,为的是什么?”   明明同宗的血泊还在脚底粘稠地流淌,他面不改色地道出社交辞令,显出家主强大的心理素质。   “只要你们有所求,一切都好商量。”   这是禅院家最大限度的让步。   哪怕伤筋动骨……也在所不惜。   禅院直毘人抱着很大的决心说出的这番话,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魔女”兴致昂然地注视他。   像是一条缠绕着苹果的蛇,状若情意绵绵,实则杀机十足。   “所求?”   他的手指轻轻地按了按唇角,朦朦胧胧地笑起来,“我们想要的,会自己取,不需要你们给呢。”   “魔女”的语气,越来越温柔。   就像色彩斑斓的蛇一点点缠紧了人的脖颈,带来强烈的窒息感。   “如果是我其他的同僚,可能被你说动了也不一定,毕竟首领没有强制我们使用这么暴烈的手段。但是,我不喜欢你们,很不喜欢。”   魔女后裔的笑容艳丽至极,宛如淬了毒。   “你们的愚昧,自大,对女性的不忠和虐待……每一样都让我觉得,非常恶心。”   “魔女”伸着蛇纹木魔杖,隔空点了点他们。   “你们知道吗?在我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们需要管教。”   “非常非常严格的管教和驯养。”   “就像是训狗一样。” 第13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天   禅院直哉完全没想到,当时在横滨遭受的痛苦和屈辱,会在禅院本家遭受第二遍。   他的手指死死地抠住地面,豆大的汗珠顺着那张惨白的脸缓缓滴在地上,浸开不规则的形状,虚弱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消弭得干净。   太丢脸了。   可禅院直哉已经没有余力地去在乎自己的脸面和形象了——   因为他在体验真正的生不如死。   唯一的安慰大概是……不止他一个吧。   平日里最为人深恶痛绝的禅院家封建制度的维护者们,不管多么养尊处优,都只能在这里无力抽搐,痛嚎。   银色的花如同细小的蛇般钻入他们的身躯里面,不知名的繁复文字随着“魔女”挥动的蛇纹木魔杖刺伤,切割他们的皮肤。   那些花在他们的血管里流动,再在他们的骨肉间挤压,膨胀,皮肤被鼓出可怖的形状,像是下一秒要破体而出。   这是对他们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魔女”走在他们中间,黑色的头纱盖住他金色的长发,丝滑喑哑的嗓子如同世间最华丽的绸缎。   “越看越觉得太没用了,你们真是太没用了。”   “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知悔改?”   他使用暴烈的手段对待他们,面色却温柔地像是最普通不过的教导,带着恨铁不成钢。   可只有切身体会的人才知道——在这种高强度的折磨下,他们连开口反驳都很难做到。   能撑住不直接晕过去,还是得益于咒术师绝佳的身体素质。   ——他们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晕过去。   温洛踏着血泊走在他们的周围,如同一位循循善诱的导师。   “你们要懂得感恩。如果你们没有办法让你们的母亲,姐姐,妹妹,妻子,女儿原谅你们先前的所作所为,如果她们不爱你们——你们也不必再活着。”   他冷眼看着他们痛苦挣扎的模样,冷冷地勾起艳丽饱满的嘴唇,语调显出几分雨中玫瑰的靡丽。   “因为没有女性偏爱的男人……看不起女性的男人……没有价值,也不应该存在。”   “魔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是看着一群不合格的残次品,吐出非常冷酷的话语。   禅院家:???   歪理……这都是什么歪理!   他们从没听过三观这么扭曲的话!   躯俱留队中不知道是谁,硬生生在喉咙里憋出了一句变了调的话,“你简直疯了……疯子!”   显而易见,这句话也是禅院家所有人心里一致的想法。   “魔女”硬生生顿在了原地——他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发言者的位置,再用冷得彻骨的目光凶暴地咬住对方。   他很轻,很凉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你是在向我表达,你不习惯被这么对待吗?”   躯俱留队的那个队员没有回答他。   因为“魔女”朝他轻轻地点了点蛇纹木魔杖。   更加凶猛的痛苦袭击他的神经,让他所有的声音都湮灭于喉咙里。   他的面容透出不正常的酡红,红得像是熟透熟烂的番茄,只要轻轻一戳,那层薄薄的表皮就会破掉,溢出鲜红的汁液。   密密麻麻的红色的字,遍布在他的脸上,层层叠叠,怪异而可怕。他张开口无声地哀嚎,宛如在上演一场默剧。   这让其他人越发噤若寒蝉。   “魔女”声音幽幽。   “多么可笑。明明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对待女性的——现在却说你们自己做不到,不能忍?这才多久啊。”   他俯视着这里的盛景,满脸不解。   “她们忍受了多久?忍受了多少年?你们在乎过她们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无辜?不管你们愿意或者不愿意,你们都在啃吃她们的血肉。”   没有人能反驳他,也没有人敢反驳他。   那个双眼失去神采,如同最卑贱的狗般痉挛身体,软成一摊烂泥的年轻人就是反抗的下场。   “我知道你们心中的答案——你们不在乎。那么,就让你们切身体会一下吧。”   “魔女”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质感特别的靡丽与沙哑,很粘稠。   “不忠,不诚,不敬,不爱。你们这副面目,实在是太丑陋了。”   “魔女”华丽宽大的黑色裙摆,像是乌鸦的尾羽,扫过禅院家每个人的视线。   “你们应该悔改,应该感谢女性愿意生育出你们,应该答应她们的要求。这才是正确的男性生存思维。”   “魔女”又想到了某种可能,这让他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如果不愿意这么做……就只能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掰断,血肉一寸寸搅碎,让你们学会什么是乖巧听话。”   像是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魔女”松开了眉头,露出笑容。   禅院家的所有男性,在这一刻明白什么是恶魔。   面前这个比女人还要艳丽的面容的青年,就是真正的恶魔。   …………   当“魔女”把他们折磨得像是一条条死狗时,禅院家的大门开了。   禅院理园走了进来。   她的面上挂着往日不变的麻木神色,眼眶深陷,面容的棱角让她显得严肃,发髻束得一丝不苟。   她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看到地上横陈的尸体和触目惊心的血泊。   她没有给禅院扇一个眼神,对“魔女”慢慢行了一礼,语气恭敬。   “温洛大人……首领阁下到了。我已经帮您安置完毕,希望您不要介意。”   禅院理园进退有度,不管是言语还是礼仪都挑不出毛病——她非常忐忑,担心会让对方感到不满。   “魔女”却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禅院理园注意到,他在听到首领二字时,面色便柔成了春天融化的湖泊。   “首领她……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殷殷切切地问。   禅院理园回忆了一秒,又弯了弯腰,“她让您玩得尽兴。”   “魔女”:“啊。”   他轻轻啊了一声,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连带着对禅院家男人的桎梏和束缚都不由松了几分,竟让他们恢复了少许可以喘息的空间。   禅院扇在看到禅院理园的第一眼,就一下子精神起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咬下她一块肉,能说话后,便迫不及待地喷出辱骂的字眼。   “居然让直哉那臭小子说对了……真的是你!身为女人,为什么要插手禅院家的事情?女人就应该有女人的样子,我对你不够好吗?真是贱骨头!和我那个不听话的女儿一模一样!”   禅院理园终于把那双眼睛转向他——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面无表情地听着他骂。   原本面对“魔女”像是一摊烂泥般瑟缩不安的禅院男人们在禅院扇的带头下,骚动起来,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一句句愤怒的责骂声不绝于耳。   他们仇恨的目光不敢看向“魔女”,便死死钉在禅院理园的身上,像是无形的利剑要把她扎个对穿。   小鹿御铃子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可笑。   禅院家……这是祖传的欺软怕硬吗?   明明是“魔女”入侵禅院家,毫不留情地折磨他们,让他们发出狗一般的惨叫。   这种屈辱让他们个个涨红了脸,但为了保命,一句话都不敢骂。   他们惜命,他们怕死,但又忍不住去找弱者承担自己的怒火。   小鹿御铃子打心底地鄙夷这种行为。   “啊……吵死了。”   “魔女”被他们打断了乱飞的思绪,格外不快地点了点蛇纹木魔杖,加倍的痛苦狠狠按进他们的身躯里。   “安静点!”   他们的声音就这样被硬生生掐断,不比掐断一根稻草困难多少。   禅院理园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双手交叠置放在腹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无力趴伏在地的模样,一时半晌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原来……他们也没有那么可怕,那么不可战胜。   他们居然也有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的时候。   她有些恍惚地想。   “理园夫人,这是你的丈夫吗?他真不称职。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亲自教导。”   “魔女”瞥了冷汗涔涔的禅院扇一眼,温柔体贴地建议。   禅院理园木了木,大脑有些没转过弯:“……什么意思?”   “魔女”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浓郁起来。   他抬起蛇纹木魔杖点了点,提起黑色的裙摆向后退了几步,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禅院理园。   比起主导者,他这时更乐意成为一个旁观者。   温洛愉快道。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规训他——直到你满意为止。”   理解这番话,费了禅院理园不少时间。   她不蠢笨,但这里面所蕴含的意思……太让她难以置信了。   规训……教导……吗?   禅院理园在原地如同僵直的木偶般看着禅院扇。   禅院扇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妻子,眼睛里密密麻麻的血丝如同扯碎的蛛网,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   他艰难地开口,“你要是真的敢对我动手……真依和真希她们,就更别想被禅院家承认……”   如果说原本禅院理园还有些犹豫,那么这句话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可怕的开关。   神色麻木的女人身体抖了一下,转瞬间扬起手给了他响亮的一记耳光!   “啪!”   禅院扇的脸红了一片。   全场静了。   只有“魔女”的笑声响起。   他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第13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一天   禅院家像是人间蒸发般的女人们在这时鱼贯而入——她们看到了禅院家男人们的丑相。   两方的视线同时交汇在一块,产生了非常诡异的错乱感。   她们表面那么安静,温顺,身体还是那么不堪一击,神色里更透出任打任骂的懦弱。   但吃过惨痛的教训后,没有男人敢把她们当作发泄口随意地骂出声。   因为他们害怕了。他们退缩了。   他们总算迟钝地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在“魔女”的强力干涉下,禅院家的一切都被强行颠倒。   而在这里,他们才是食物链的最末端,最容易被吃掉的猎物。   禅院家的女人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们死气沉沉的眼睛,在看到男人们毫无形象的痛苦模样,听到他们毫无尊严地哀求时,像是尝到血腥味的狼,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那是被压抑太久的,开始蓬勃的野心。   禅院家的女人开始反抗了。   禅院理园蹲在地上,从袖口里抽出藏了很久的匕首,双手握住,在禅院扇的面孔上,很慢很慢地划下一个红色的叉,她划得很深,也划得很用心。   禅院扇的面容扭曲成了一团,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恨的——他的表情像是要吃了她般可怕。   禅院理园没有恐惧。   她甚至低下头,对自己的丈夫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你想过有这么一天吗,扇?”   她自顾自地说着。   “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看,你现在多没用啊,连爬都爬不起来。”   禅院理园向来是个很谨慎细微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禅院家担任管理重要内务的职位。   可现在,她却在毫无顾忌地激怒禅院扇。   这让她感到很痛快,以前没有过的痛快。   禅院理园一边对他絮絮叨叨,说着平日里不敢说出口的话,一边继续拿着那把匕首,在他脸上一下下地划。   “我划你的这一刀,是因为三年前你对我拳打脚踢,怪我生不出你期望中的孩子,让我在家养了一周的病。”   “这一刀你知道原因吗?因为你打伤了真依,还说她是废物。她明明那么努力了。”   “这一刀是因为真希,你逼得她不得不努力,你害得她从小就被直哉少爷欺负,你让她恨我……”   “这一刀……”   她对着禅院扇的脸,如数家珍。   直到最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禅院理园又对他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看,多公平。”   她盯着禅院扇被划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自言自语。   “我一直都这么公平,这么小心翼翼啊,扇。”   禅院理园感到了小小的满足。   她把匕首收回鞘中,放进袖子里,神色平静地看了走进来的禅院家女人一眼,又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禅院理园心知肚明,能说服她们同意这场造反的,不是她,而是那位首领大人派来的暗组织高层成员——教皇。   她只负责把她们召集起来,开了个女人间的茶会罢了。   想到教皇——禅院理园又想起了第一次同他会面时的震撼。   不同于“魔女”利用她的情感牵绊来蛊惑,说服她,穿着金红色教服的教皇的方式,更加简洁干脆。   他英俊的面容如同大理石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双目紧闭,睫毛长长地垂下阴影,气质尊贵,神色孤傲,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   那是天生就在社交场上如鱼得水的高位者,只会得到敬畏和尊重。   明明外表看起来是需要被保护的易碎品……   禅院理园想。   但当他开口时,没有人会不为之俯首,沉迷于他动人心魄的言语里。   他伸着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明明不能睁开双眼,却让人产生了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   “——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一切东西。你们只需要相信我。”   教皇和禅院家的女人们。   就像是掌权的高位者和被他用缰绳牵着,迷途知返的羔羊。   仅仅三分钟,他就说服禅院家的女人们反水——全部成功,无一例外。   禅院理园只需看到这小小的冰山一角,就窥到了暗组织的可怕之处。   禅院家的所有人都到齐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们痛苦地倒在地上,女人们平静地站在他们面前,形成鲜明的对比。   “魔女”对此感到很满意。   他拍了拍手,宣布道:“你们的时间还很长……现在开始,讨回你们想要的东西吧。”   这句话当然是对禅院家的女人们说的。   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禅院家神色各异的男人们,像是看出来他们在想什么,很快又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   “我想,你们是不是有人在好奇,除了对你们进行肉体上的虐待,还能怎么讨回她们想要的东西?”   “怎么可以看轻魔女的能力呢?”   他慢声道,“不用着急。我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魔女”面上挂着那种古怪的微笑,挥了挥蛇纹木魔杖。   小巧的玻璃瓶,装着紫色的不知名液体出现在“魔女”的掌心中,慢慢漂浮着,转动着,呈现出不同角度的光彩。   “只要给他们服下魔女的汤药,他们就只能听你的话了。”   他扬高嘴角,“你是主人,他们是奴隶,他们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果他们敢违背你们的意志,又或者是想要伤害你们,它都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在那种时候……死亡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奢望。”   空气静了片刻,不知道是谁低声问了一句话,语气惶惶。   “那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怎么办?”   “魔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弯起眼睛笑起来。   他的笑声回荡在这里,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刻骨的冰冷。   “这真是个可爱的问题。你会为一件不趁手的工具坏掉感到悲伤吗?”   “死掉就死掉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请不要在意,只会有下一个。”   这种不把人命当命的回答,让“魔女”看起来愈发不像人,带着一种非人的,无感情的冰冷。   部分女人忍不住露出了几分不安的表情。   但很快——她们就没空感到不安了。   因为魔女再度开口放出了一个惊人的炸弹。   “啊,我还有一个东西忘记说了。”   他慢慢道。   “既然他是你的奴隶,他所有的东西,包括身体和个人意志都归你,那么——他的咒力和术式也是你的。”   “你身为主人,可以剥夺他们的一切。”   空气在这一刹那间滞住了。   “魔女”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勃然大变的神色。   他继续语气轻快道。   “我没记错的话,咒术界很在乎咒术师的天赋,对吗?但在魔女的汤药面前,这种天赋是可以转移的。”   “当然,为了避免其他不好的情况发生,它只能针对禅院家使用。”   “魔女”毫不掩盖自己对禅院家的恶意。   禅院理园骇然地听着这番话,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词语便是——   闻所未闻。   这简直就是……不为咒术界所容的东西!   如果它没有那个限制,只要揭露在任何咒术师面前,敢于制造出这种东西的人就会被所有咒术师追杀,铲除!   ——因为它的诱惑力太大了。   只要得到魔女的汤药,就可以由无咒力的普通人变成咒术师。   禅院理园想,她们在禅院家为什么会被看不起,被当成物件?   因为她们没有术式,又或者术式不够强大。   所以——它就是改变她们处境的关键。   同样的,它也是能让禅院家男人被彻底打入谷底,不得翻身的毒药。   禅院家女人们的眼神一瞬变得格外炙热,死死地黏在温洛手中的玻璃瓶上,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看到了一汪泉水。   “魔女”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微笑着开口。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想要药的,来我这里拿吧。”   先是第一个。   再是第二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所有的禅院家的女人,都默不作声地拿到了这瓶魔女的汤药,毫不犹豫。   禅院家的男人们则开始疯狂地挣扎,暴动。   他们的眼神绝望至极,胸膛大力起伏,像是垂死的鱼在案板上蹦哒个不停。   这是一场狂欢,一场绝望的盛宴。   “魔女”头披黑纱,无欲无求地看着眼前的乱象,修长的指尖开出了一朵银色的花。   他慢慢地低下头,亲吻了一下。   “首领的任务,完成了。”   “禅院家的家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13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魔女”连目光都没有移动的打算,只是挥了挥蛇纹木魔杖,就把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拽到了面前。   禅院直毘人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年轻的首领,早就盯上了禅院家。   她想彻底改变禅院家现如今的统治,不打算采取任何怀柔政策。   那导火线是什么呢?   ——自然是禅院直哉。   反应过来是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了暗组织,他顿时生出了一股吐血的冲动。   自己是怎么生出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的!   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桎梏松开,不再是毫无行动之力的状态,禅院直毘人止住心里对自己儿子的吐槽,定定地看了“魔女”半晌。   他妥协道。   “不是我有什么想说的,而是你们首领想对我说什么吧。”   “把我们禅院家折腾到这种地步……那位首领还不打算见我,想继续看戏吗?”   “魔女”施舍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别这么着急,这么咄咄逼人,禅院家的家主。”   他笑声轻柔得像是一朵花在开放。   “请对我们的首领保持尊重——负责接应你们的人还没有到。”   “我的同事可不像我这么好脾气啊。”   禅院直毘人:?   好脾气?   你要不要看着我们千疮百孔的禅院家再说一遍?   禅院直毘人摸了摸腰间的酒壶,非常识相地不作声了。   禅院直哉……他倒是不在乎禅院家会变成什么样。   他此时更在乎另一件事。   莫名的直觉让他嗓子眼一阵发紧,禅院直哉咬着牙道,“接应我们的人……是谁?”   他其实更想问,自己和对方有没有见过面?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出现在禅院直哉脑子里的,是那道庞大狰狞得不可思议的怪物——白蜘蛛。   “魔女”:“抱歉,我实在不想满足垃圾的好奇心呢。”有礼貌,但不多。   禅院直哉一阵脸红筋涨。   艳丽的青年若有所觉地看向门口——   “啊。看来不需要我回答了——她来了。”   巨大的蜘蛛下肢,狰狞细长的足肢,每一处都带着白色骨骼的森冷感,巨物的压迫感强烈到能让人忘记呼吸。   楚楚可怜的少女则与这具怪物躯体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被硬生生拼接在其中的受害者。   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像是一折就会断掉,神色时而混沌时而清醒,毫无理性可言。   她是被害者,也是加害者。   她是白蜘蛛莉尔拉。   禅院直哉快要窒息了。   不同于自己连呼吸都放轻的儿子,禅院直毘人勉强做到了面不改色。   他是第一次现实意义上地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暗组织高层成员,甚至真心实意地产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会有人把咒灵和他们相提并论?   完全不能相比。   白蜘蛛像是看待什么恶臭到让人退避三舍的秽物,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禅院家的男人们一圈,再把目光钉在了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的身上。   “恶心。”   这是白蜘蛛见到禅院直毘人的第一句问候。   禅院直毘人明智地不说话。   这显然是正确的。   白蜘蛛也没有继续找他麻烦的意思。   她阴郁道:“我们首领要见你。”   “记得别说多余的话。”   ……   被禅院理园细心整理出来的院落,显然就是小鹿御铃子的落脚处。   在进去前,禅院直毘人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把我们禅院家的尊严丢在地上践踏到这种地步,好像也不是你们的目的……你们怎样才能满意?”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   但那想法太过惊人,禅院直毘人宁肯那是自己想错了。   白蜘蛛推开门,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   “我们永不满足。”   …………   室内的光线很好,禅院直哉,禅院直毘人与小鹿御铃子在这间静室里会面。   白色长发的少女笑得无害,背后白蜘蛛则虎视眈眈,让禅院直哉和禅院直毘人都如芒在背。   小鹿御铃子对他们微笑,那双金色的瞳孔里融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   她第一时间选择和自己的“老熟人”打了个招呼。   “禅院直哉先生,又见面了。”   禅院直哉在心里骂得简直不能听,气得心里一颤一颤的,表面则挤出了一丝勉强的,难看的笑容。   “好久不见,小鹿御首领。”   小鹿御铃子满怀赞赏地开口:“这么久没有见面,你好像变得有礼貌了很多。尊重他人,这是好事。”   禅院直哉干笑:“呵呵。”   你看我敢不礼貌吗!?   小鹿御铃子由上至下地凝视他。   “那么现在,你还坚持你的那一套观念吗?”   禅院直哉强颜欢笑:“不敢,不敢。”   禅院直毘人瞥了自己没出息的儿子一眼,开口问道:“暗组织的首领大人,久仰。暗组织的诉求是什么?只要禅院家能给的,都可以尽管提。”   他等不及寒暄和客套,直入主题。   小鹿御铃子在玩着手里的蛇纹耳饰。   它在她的掌心中,被拨弄得“叮铃”“叮铃”地响。   禅院直毘人眼尖地看出了那是“魔女”耳朵上的耳饰,另一边并没有遗失,而是在他的首领手中,反复把玩。   ——他顿时对二人的关系多了许多不该属于首领和属下间的猜测。   小鹿御铃子:“禅院家。”   禅院直毘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小鹿御铃子:“我说,禅院家。我要整个禅院家。”   禅院直毘人:“这……”   小鹿御铃子:“放宽心,禅院直毘人先生。”   她摩挲着蛇纹耳饰,“我只是在通知你。还是你觉得,没有你的许可,我没办法得到禅院家?”她笑了一声。   当着禅院家家主的面,说自己要得到整个禅院家……真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但小鹿御铃子有嚣张的资本。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想得到禅院家,轻而易举。   禅院直毘人头皮发紧:“……您,想亲自统御禅院家吗?”   小鹿御铃子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我没空。”   禅院直毘人哽住:“……”   小鹿御铃子:“我说了,我不是在商量,我只是在通知。如果禅院家想要存活下去,不想结束御三家的统治和身份,让咒术界再无禅院——就同意让女人统治禅院家。”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和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鹿御铃子正视禅院直毘人。   “所有女性都有同等地位和权力。本该如此。我只是让你们把欠她们的,还给她们,弥补她们罢了。”   她轻描淡写。   “否则,免谈。”   禅院直毘人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干涩。   “小鹿御首领……你觉得,剥夺他们的术式和咒力这种方式很公平?”   小鹿御铃子:“啊,那不是我的意思,那是温洛的主意。但总体来看,没什么差别。这样不好吗?至少咒术师还在你们禅院家。”   她的语气那般理所当然,像是习惯横征暴敛的君主,凡是她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得到。   禅院直毘人哑然。   他居然给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   他犹疑半晌,“那家主之位……您想交给谁?理园?”   小鹿御铃子停止了摩挲蛇纹耳饰的动作,她思考了一下。   “不,理园夫人没有成为家主的意愿……我看她的女儿,真希就很不错。”   禅院直毘人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被禅院直哉尖锐的声音盖了过去。   “什么?!!”   原本安静缩着的禅院直哉在听到这里,面容顷刻间扭曲起来。   他失态大喊:“真希?不可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和他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到现在的每一步,都不一样。   禅院直哉想。   他宁肯禅院家被毁掉,被取代,被小鹿御铃子领率,也不能接受被禅院家的女人反过来骑到头上作威作福。   只要想想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待她们,一旦对方得到反抗自己的力量……   禅院直哉感到不寒而栗。   禅院真希甚至没有咒力!!!   他不敢置信地想。   是,没错,“魔女”拥有那种神奇的药物,只要禅院真希想要,她就能剥夺其他人的咒力和术式。   但他不觉得禅院真希那种天生反骨的性格会走这种捷径——她不屑一顾。   所以,禅院直哉愈发愤愤不平。   一个无咒力的废物……她凭什么被这位首领另眼相待!   他可是禅院家这代最出众的天才,怎么能被这种废物压上一头!   就因为她是女人?!   小鹿御铃子面对他的激动,不为所动:“她可以。”   禅院直毘人皱紧眉头,试图劝阻,“暗组织的首领大人,我理解你这么做的意图。但真希不能——”   小鹿御铃子微笑着,平静地重复一遍:“她可以。”   只要我想,她就可以。   禅院直毘人看出来自己不能改变她的意向了。   他不想惹怒这位首领,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持反对意见。   小鹿御铃子反过来安慰道:“知足吧,禅院直毘人先生。毕竟禅院家的女人,也姓禅院,她们终归还叫禅院,比起外人光明正大占领禅院家,逼迫你们改姓更好。”   小鹿御铃子笑容温和。   “你也不想千年根基毁于一旦吧?”   禅院直毘人明白,这是摊在明面上的威胁。   要么盖上最后一层遮羞布,维持禅院家的体面,要么就被暗组织吃得干干净净,不复存在。   小鹿御铃子将蛇纹耳饰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放心,我终究不是什么恶人,只需要你们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轻易揭过去。”   面对这说了跟没说般的话,禅院直毘人只能用苦笑回应。   他思索:看来说服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不知道咒术总监会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鹿御铃子像是看破他的小心思,笑意有些凉。   “别想着联系咒术总监会,禅院直毘人先生——他们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来管你们的死活。”   当最后的想法都被揭穿,禅院直毘人的背脊陡然坍塌下来,像是短短几秒间老了好几岁。   他失去了往日的精神气,疲倦地弓着身体,“我明白了。我需要……和长老们商量这件事。”   “哦?”   禅院直毘人摸了摸腰间的酒壶:“相信我吧,暗组织的首领大人。比起不间断的反抗和冲突,还是说服他们更有利。他们手握的人脉可不是简单剥夺他们的咒力能抵消的。”   小鹿御铃子像是觉得很有趣般托住下颔,“不,禅院直毘人先生。就算你不这么做,他们也会彻底死心的。”   什么意思?   禅院直毘人的心里打了个突。   他看到了少女首领眼中那种隐秘的笑意,一种不好的预感又一次袭击了他的五脏六腑。   小鹿御铃子:“也许我最开始说错了一点。我想要的不单单是禅院家,而是整个咒术界。”   “我的属下们……早就行动很久了。”   ……   禅院家的男人们,被“魔女”吓得肝胆俱裂,又被魔女的药物折磨得身心俱疲。   魔女的汤药不能一下子就达到最完美的功效,它需要循序渐进。   所以他们目前还没有失去咒力和术式。   即使如此,禅院家的长老坐在一片狼藉的会议室里开会,仍然死气沉沉,如丧考妣。   但当禅院直毘人宣布,禅院家以后要由女性掌权,且自愿和暗组织结盟,单方面付出金钱和人脉时,还是有人忍不住地跳了出来。   “这怎么可以!禅院家的女人掌权,成何体统……这有违禅院家的规矩!说出去都要被五条家和加茂家笑话!”   那是个老得能通过胡子看出来年纪的长老,或许是没有失去咒力,让他存了些侥幸的心理,说到激动处,脸涨得通红。   其他他人也像是被他这番话鼓舞到了,正要站起来附和时——   “呵。”   “魔女”轻轻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尾音拖得又密又长。   这声笑让那些参会的长老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像是被掐住脖子般止了声音,唯唯诺诺,不敢发言。   他们在怕。   那种对“魔女”带来的痛苦的惧怕,简直深入他们的骨髓。   也许不致命,但那绵长的折磨能让人发疯。   禅院直毘人:……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他扫视了禅院家长老们一圈,“诸位,我知道你们心里很不服气。但答应她,禅院最多成为其他两家的笑话。不答应她,世上将再无禅院。”   “这是为了禅院家的生存。”   禅院直毘人沉声道。   “她做得出来的。她是一位很有魄力的首领。也是一位无比狠心的首领。”   她把玩禅院家,像是对待玩具。   禅院家对她有利用价值,她才留下他们。   如果不同意她的要求,她有的是办法逼他们同意。   又不知道是哪个长老,压低声音道:“家主,我们还可以向咒术总监会求援……”   “御三家和总监会利益息息相关,他们不可能不管我们。”   温洛听到这里又笑了一声,笑得禅院家长老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你们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吗?”   那个向禅院直毘人提议的长老有些惊惶,“你什么意思!”   “魔女”无所谓道:“没什么。你们可以试试现场求援啊,反正我不介意。”   禅院家长老们一时间都在齐齐怒视他,可惜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反馈。   刚才那位提议的长老,咬了咬牙,不信邪地打了咒术总监会的电话。   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响在会议室里,分外冗长。   “滴——”   电话终于通了。   可让禅院家长老感到天旋地转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森鸥外笑眯眯的声音。   “晚上好。是禅院家的长老吗?”   禅院家长老如遭雷劈。   打电话的长老嘴唇哆嗦片刻,“你,森鸥外,为什么是你……这根本不是你的权限能接的电话……”   森鸥外继续笑眯眯道。   “不好意思,总监会正在忙呢~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请和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暗组织的首领大人说吧?一切以她的诉求为主哦——”   “禅院家的长老们。” 第13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三天   咒术总监会。   一道道严实的屏风后面,总监会的环境昏暗得如同夜晚。   他们血洗了这里。彻彻底底。   森鸥外坐在咒术总监会的主位上,那张儒雅的脸上滴滴答答着血,被他伸出手指,毫不在意地抹掉,抹出一道长长的,粘稠的血痕。   ——那当然不是他自己的血。   乙骨忧太和尼弥芙站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像是两尊散发着杀气的煞神。   不管是谁想要拦住他们,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森鸥外的心情不错。   他摸着爱丽丝金灿灿的脑袋,笑着挂断了禅院家的电话。   小鹿御铃子交给他的任务比森鸥外想象中的更顺利——其中当然少不了乙骨忧太和尼弥芙的帮助。   乙骨君刚刚回国,五条君本就打算联合他的力量对咒术界高层发动征讨,被自己一通电话借来镇场子。   尼弥芙小姐正好赋闲在横滨,无事可做,也被小鹿御铃子叫来给他帮忙。   大好事啊,大好事。   森鸥外瞥了乙骨忧太一眼,又瞥了尼弥芙一眼,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就碰不到这么优秀能干还勤奋的学生和下属呢?   世界真是不公平,不管是乙骨君还是尼弥芙小姐,他都想要啊。   尼弥芙全身都是血。   她甩着毛茸茸的猫尾,那对柔软的猫耳朵抖来抖去,兴奋的瞳孔久久不能变回正常的形状,雪白的小腹小幅度地起伏着。   她打得很开心,折磨人也很开心。   猫耳少女时不时低头舔着手指,吐着舌头呼出白色的气,尽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猎食的欲望。那双蓝绿色的异瞳愈发逼近一条尖锐的线。   她现在……非常的躁动。   她需要战争,真正的战争。   “你还好吗?”   尼弥芙的动静大得有些明显,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乙骨忧太不由对她表示担忧。   眼下有着浓重黑眼圈,眉眼俊秀,身体挺拔,一看就是好学生的少年——   他的性格相当沉静,哪怕是合作,也非常注意分寸。   尼弥芙随随便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用心地低头舔手指,不怎么专心地回答。   “我没事,战斗的后遗症罢了。你有空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喵。”   乙骨忧太因为她的口癖有点忍俊不禁,“嗯……好的。但如果身体出现什么问题,还是尽快说出来比较好。”   他语气里透出关切。   尼弥芙的猫耳静止不动了几秒,又频率很快地抖了起来,像是一对敏感的探测器。   她陡然炸毛,高声道:“别这么说话,好恶心啊喵!我不是你的同伴!!!”   乙骨忧太忍住笑,应道:“嗯……好的。非常抱歉?”他像是在逗脾气不好的小猫。   尼弥芙满脸不爽,刚要撸起袖子给他一顿前辈爱的教导,就一下子歇了声。   她像是得知了什么让她意外的事情,那双翡翠般好看的猫眼瞪得圆圆的,然后古怪地看向黑发白校服的少年。   乙骨忧太有些疑惑,“怎么了?尼弥芙小姐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猫耳少女不客气地打量他片刻,甩了甩脑袋,猫耳上一串细小的耳环跟着晃出了响声。   “哼,我只是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老婆了,现在这么流行英年早婚的吗喵?”   乙骨忧太脸有些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咦……是的,但你怎么知道的?”   尼弥芙目光飘忽了一会儿,重重咳了几声,透出几分猫的骄傲,“我很聪明的喵!反正我就是知道,喵!”   她又思考了几秒,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知道——你马上就会碰到人生中最大的惊喜了喵!”   乙骨忧太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把这番话当回事。   他们气氛和谐地交流着,直到咒术总监会的大门被不知道多少遍推开。   一级咒术师带领着一群二级咒术师,满脸谨慎地看向他们三人,在看到乙骨忧太时忍不住低喝出声。   “乙骨……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乙骨忧太的黑眼圈显得他有点忧郁,那张清瘦俊秀的脸上在此刻显出浅浅的笑意。   他拔出了那把长武士刀。   “啊,你问这个。我当然知道。”   乙骨忧太只是表面看起来是乖乖的好学生,实则一身反骨,天生叛逆。   他格外重感情,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违背高层的事情……也不让人意外。   毕竟,他是五条派的人。   一级咒术师满脸忌惮地看着乙骨忧太,甚至忽略了来自暗组织的猫耳少女——   倒不如说,他在一开始就没把尼弥芙放在眼里,下意识地轻蔑这种野路子。   而这种轻视,是猫最讨厌的东西。   “啊……你们好像很看不起我啊,臭老鼠。”   尼弥芙慢慢地开口,语速越来越快,快到透出凶暴的气息。   “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看我一眼啊喵!”   她舔了舔那两颗尖尖的牙,露出一个凶气腾腾的笑容,那股克制不住的兴奋再度浮在她的脸上,明显得让看到的人为之一颤。   那是野兽才会有的最原始的狩猎欲,必须要用血来平息。   “很好,很好啊……那就这么保持下去吧……保持你作为猎物的,可憎的钝感力!”她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   那条生锈厚重的锁链,和如同长鞭般灵活的九条猫尾——   一同卷起,再一同释放。   如同黑色的浪潮般,要把他们覆盖,吞噬得一丝不剩。   “在首领到来前——让我好好玩弄玩弄你们吧,喵?”   ……   禅院家的长老会议,短暂地陷入了僵局。   “不,不可能……”   他们六神无主,“咒术总监会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全部被剿灭。   “魔女”好心道,“啊,这点倒没错,咒术总监会没有全军覆没。被杀掉的那批……只是不愿意合作,也不愿意投靠森先生的顽固派罢了。”   “但哪怕只是顽固派,也有很多拥趸。所以他们必须在咒术总监会的本部,进行最后的清洗。”   艳丽的青年在室内撑着黑伞,他问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慢悠悠地加了一句,“或者,你们还想向谁求援?还能向谁求援?”   禅院家的长老们,面容不由带上了浓重的苦意,像一根根皱起来的老苦瓜。   但他们依旧抱着微渺的希望。   五条家?   他们的家主是五条悟,早就和暗组织结盟,不用指望了,能不给他们加把火就算好事。   那么御三家中的加茂家……   是不是还没有遭到暗组织的毒手?   有人怀着侥幸心理,给加茂家打去电话。   一秒,两秒,三秒。   他们的内心忍受着煎熬,像是被架在锅上烹烤。   电话接通了。   但禅院家的长老们如坠冰窟。   ——那边传来狂信徒的声音。   帕斯卡伊的语气温和,如同氤氲在湖面上,没来得及散去的春意。   “日安,禅院家的长老们。暗组织狂信徒,帕斯卡伊向你们致以最高的敬意。”   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狂笑尖叫的人声混合成两重变奏曲,其中隐隐约约夹杂着长刀在地面拖行的沉闷响声。   仅仅只是听到声音,便能想象到现场的惨烈。   “加茂同?”狂信徒低声道,“啊,那个孩子……他们正在向神祷告和忏悔,这是很神圣的事情,请不要打扰。”   “再见。”他彬彬有礼地告别。   火焰扑面而来,火焰组成热浪,烧得炸开的声响在那一刻放到了最大,仿佛要撕裂空气。   禅院家长老们,彻底面如死灰。   打电话的长老,颤抖着手挂断了电话,近乎失神道。   “加茂家他们也……”失守了。   ——这是真正的里应外合。   不论是禅院外部还是禅院内部,甚至可以求援的咒术界……都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也是暗组织展现出冰山一角的能力。   不管网中的猎物怎么挣扎,都只会把自己越缠越紧,无法逃脱。   ……   禅院家长老,同意了小鹿御铃子的要求。   而接到电话才知道禅院家惊天巨变,连夜赶回家的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   什么情况?   她们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禅院真依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去陪伴母亲,协助母亲处理禅院家现如今一团乱的内务。   禅院真希则被小鹿御铃子叫走了。   她就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刻,和不久前微笑观看他们团体赛的少女首领重逢。   白色长发的首领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光华内敛,面色温和。   “真希同学。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禅院真希缓缓地回神,有点尴尬,“啊,我当然很开心。只是觉得有点像是在做梦。”   “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她苦笑着摸了摸鼻子,“真是没想到啊……我一直以来坚持和努力的东西,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到手。”   小鹿御铃子目光清晰地看着她:“这不是好事吗?真希同学。我相信你可以当好禅院家的家主。”   她的言语果断而从容,像是射出弓弦的箭矢,不给她任何推卸首领位置的机会。   禅院真希认认真真地看了她很久,深深地朝她鞠了一躬。   “谢谢您,首领大人。”   她顿了顿,“不单单是因为首领的位置向您道谢的。”   还因为她的母亲,禅院理园。   “总之,非常感谢。”   禅院真希相当直白道,“不管您想要什么,都在禅院家尽管拿去吧。”   小鹿御铃子思考了一下。   “嗯,我确实在找一个东西——我可以去禅院家的书库看看吗?”   禅院真希怔了怔,完全没想到这位首领的第一个要求会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她点了点头,“好的,请跟我来。”   ……   不管其中的弯弯绕绕多么复杂,禅院家的的确确地变了。   关系和羁绊都无比扭曲的禅院家,本来如同一潭死水,或者一片枯萎的荒原。   直到现在……火,点燃了一切。   这是报应,禅院家的报应。   千百年来被压制的女人得到她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权力和地位,她们可以对男人为所欲为——她们终于把所有的麻木驱散,把愤怒发泄出来。   禅院家,第一位女家主上位。 第13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四天   作为御三家之一,禅院家的书库极其庞大可观,就像是用家族的血肉硬生生堆积成历史的海。   其中记载的东西,包含着古老的术式,禁忌的知识,厚重的野史和数不胜数的传记,都能把穿行在这里的人彻底淹没,不留下一丝存在感。   小鹿御铃子摸着书脊,若有所思。   “真的不需要我继续陪同吗,铃子前辈?说不定我可以帮您找到您想要的东西。”   刚上任时间不长的禅院家家主看着面前的少女首领,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谄媚。   “我不能把您一个人丢在这里。这很失礼,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禅院真希的处事变得更加成熟。   能在短短时间内变了番模样,很不错。因此,藏在这种关切的言语下那么一点点的冒犯,更显得无关紧要。   小鹿御铃子偏头看了她一眼。   禅院真希穿着相比禅院家而言不那么合时宜的,更加现代化的衣装,显得人很精神,深色的马尾高束,那副咒具眼镜后的眼神像是出鞘的利刃,寒光可畏,又带着年轻人的坦坦荡荡。   小鹿御铃子的思考飘空了一下。   禅院真希,东京咒术高专二年级生,现任禅院家家主。   嗯……所以是暂时休学吗?还是边就读高专边担任禅院家家主一职?   禅院真希对上小鹿御铃子的眼睛,愣了一下,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更加坦诚地和她对视。   大概是因为……她是五条悟信任的盟友,也是禅院真希名义上可靠的前辈吧。   小鹿御铃子不讨厌禅院真希无伤大雅的试探——她对后辈向来宽容,只会觉得可爱。   但是此刻,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想多作寒暄,也不便透露更多。她很遗憾。   天气变得有些冷,小鹿御铃子的脸似乎变得更加苍白,唇色很浅。   她静静地望着禅院真希半天,看出对方真的在等自己的答案,莞尔道:“谢谢你,真希。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应该还有很多禅院家的事情要忙吧?”   她轻巧地递给了禅院家家主一个台阶。   禅院真希听到这句话怔了怔,“您是指打理禅院家的事务吗?的确是这样……但是……”   站在她眼前的前辈,是真正跺跺脚就让咒术界发生了一场地震,至今余震未消的重要角色,这让她生出了敬畏和谨慎。   于公于私,禅院真希都想知道小鹿御铃子在禅院家里寻找什么。   像是看出了禅院真希心中不该有的旺盛好奇,小鹿御铃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却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不容置喙的语气。   “没有但是,真希。不用管我,我只是来这里找我需要的东西而已。”   小鹿御铃子觉得程度还不够——必须要尽快结束对话。   于是她含着笑,瞭了禅院真希一眼,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真希在担心我打其他心思吗?”   这句话可就太严重了。   禅院真希赶紧摆了摆手,生怕她误会,苦笑一声,“不,铃子小姐……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她暗暗想道:身为暗组织首领,小鹿御铃子的性格,哪怕盖了一层温和的假象,在某种程度上也咄咄逼人到难缠的地步。   禅院真希看不透小鹿御铃子的想法,这更催生出一种敬畏。   而不管出于何种理由,禅院真希都不适合继续留下来陪同了。   她只能告别。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铃子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和禅院家书库外的看守说一声,或者直接联系我。”   小鹿御铃子随手翻开了一本书,书页翻折的声音划破空气,略粗糙的纸面和皮肤摩擦,清晰得像是根弯曲的针在戳人的耳廓。   她笑了笑,温声回答:“好。”   她又变得那么无害。   宛如轻柔的风,捉摸不透,使人觉得亲近,又下意识知道不能伸手去触碰。   禅院真希离开后,小鹿御铃子做出的第一步就是利用她手中掌握的权限把脑海中的系统强硬地排挤出去——   就像是反咬“帮助者”一口的凶狠猞猁。   她当然不好受,这更像是把她灵魂紧紧附着的一块东西挖掉丢弃,变得脆弱的大脑像是粘成团的浆糊被手捏成各种形状,就如同热胀冷缩。   但她必须这么做。   系统是奈亚留下来的东西……哪怕那是神所谓的“好意”,她也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还接受对方的监视与无处不在的目光。   小鹿御铃子知道,她只有这一点点的时间。   犯病了般越发热衷于把她当日常刷的奈亚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微不足道的“监视器”被她排出身体,探查不到她情况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而言,她的神真的很闲。   所以——要再快一点。   她在心里默念。   …………   在书库这种重地,任何一点的疏忽大意都可能会造成极大的损失,以前绝大多数造访的客人都是秉持着小心再小心的态度。   但小鹿御铃子没心思想这些东西。   她走过一列列书架,毫不在意她的行为是否会对这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低着头,动作飞快地翻阅那些陈旧的书籍。   如果有人无意间看到她,惊鸿一瞥下,肯定会对她是否在阅读产生疑问——因为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简直像是一台高速工作中的印刷机。   小鹿御铃子在禅院家的书库里寻找着能驱逐或者封印奈亚的办法。   而同步的,她也操控着她的马甲在加茂家和五条家的书库里寻找着驱逐或封印奈亚的办法。   随着某些东西表面的尘土和遮掩物被一点点揭得干净,小鹿御铃子逐渐理清了一个事情——奈亚拉托提普在千年前就来到过这个世界。   奈亚在咒术界挑起战争,兴起动乱,致使咒术师死伤无数,其中不缺天赋异禀者的陨落,御三家其中两家更是因此结下仇怨。   这件事在御三家的书库中都有记载,只是出于记录者们间一种奇怪的默契,写得格外隐晦,言辞颠倒无序,如果不仔细看,只会被后来者当作胡言乱语,随意地弃置在角落。   小鹿御铃子合上了那本书。   她开始想一个问题。   奈亚拉托提普真的是随机选中了她吗?这真的是巧合吗?   千年前的那场动乱,是不是在为这场千年后的游戏做准备?   那种不得解的困惑在此刻如同绕不开的烟一般绕住了她。   小鹿御铃子感到她的大脑开始发热,像是做工精密的机器运转过载的热量带来的混乱感在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头脑,使其变得浑噩。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   不,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但小鹿御铃子想不起来。   就像是名为记忆的程序中的一串关键的代码被人为删除,销毁,只留下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不管她怎么操作,系统都提示她无法找回。   这证明她的权限不够,不是对这个世界的管理权限不够,而是对个人的管理权限不够,更加核心的东西被隐瞒,被藏匿起来。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她不完全属于自己的错觉。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糟糕。   长长的银色头发顺着小鹿御铃子的脸滑下来,盖住她的神情,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颜色不健康的嘴唇。   “……”   她静到听不见一样呼吸,如同一株汲取不到足够营养的植物,金色的眼睛里粘稠地流淌着晦暗的神色。   小鹿御铃子的指尖摁住书皮,那层薄薄的皮肤透出一种绷紧的,格外用力的白。   小鹿御铃子想,奈亚或许知道答案。   奈亚可以填补她记忆中缺失的那块拼图碎片。   但在这场游戏正式结束,她赢下胜利前——祂不可能会告诉她答案是什么。   某种无名的焦躁捕捉住她的心脏,让小鹿御铃子的手指颤了颤。她收回手,重重地捏了一下指尖,才勉强止住了那种蔓延开的情绪。   她已经通过中岛敦这枚路标,找到“书”的所在地,如无意外,拿到“书”就能赢下这场胜利。   但为了保险,为了防止奈亚会提前一步把书带走又或者其他的变故……她会寻找其他方法作为退路。   小鹿御铃子很快打起精神,重振旗鼓,翻找着御三家的书籍,不带情绪的目光扫过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大量的数据灌入她的脑海,不重要的信息被她忽略,相关的字眼被她整理。   相对应的方法在她的大脑里慢慢成型。   ——她找到了。   当这个宣告般的想法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时,她下意识地用背脊靠住书架,慢慢滑坐下来。   这是千年前的咒术师们费尽力气,耗干心神才找到的能有效驱逐奈亚的方法。   那是一个纹路诡异的巨大法阵,它的正中间画着常人不能理解的形状。   小鹿御铃子觉得那是一只半睁开的,充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道的眼睛。   它需要的材料血腥而原始,非常繁琐,但对暗组织而言,要收集这些东西并不困难。   “……”   小鹿御铃子记下来法阵的所有细节,才伸手揉了揉酸痛得像是要流泪的眼睛。   完成了。   难得松懈下来,不用跑东跑西,忙前忙后,站在安静得没有其他人的书库里,她感到了一丝不能说出口的倦意。   小鹿御铃子一直都知道,疲倦代表脆弱,代表破绽,代表有机可乘。   哪怕小鹿御铃子的看法被很多人改变,她也会去努力信任其他人……   但有人想碰触她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的事物时,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露出最无可挑剔的模样。   她还是保留了属于“异类”的防备和警觉。   疲惫是致命的弱点,一不留神就会透露出不该透露的秘密。她严防死守,既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对方。   所以——在每个和她打过交道的人眼里,虽然小鹿御铃子平日里端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抬起双眼却比谁都要让人不敢直视。   但她也会累的。   银色的西服外套拖在地上,垂曳出平滑的弧度,像是鸟翼收拢。   小鹿御铃子……想起了横滨。   那座温柔的城市的魂与灵尚且注视她时,她身上的疲倦从不会多加停留半秒,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拂掉,永远有不止歇的微风和阳光轻轻地亲吻她。   城市的爱在她身上结果,筑巢。   祂睡了太久太久了。   横滨不在的日子里,城市的建设度还在缓缓上升,直逼90%。   那横滨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奈亚并没有给她答案。   小鹿御铃子定了定神,随手翻动着手里的书,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书上。   她想,不用着急。只要这场游戏能够走到结尾,她会再度见到横滨。   一定会的。   奈亚也无法阻拦。   她预想中的时间到了,系统再度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时,她没有意外。   但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   “看来我的铃子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想法啊。”   邪神别有用心般低低地发笑。   “你在拼尽全力地隐瞒着我什么呢?”   小鹿御铃子轻声道。   “什么都没有。”   她说。“吾神要继续看戏吗?”   “当然。谁叫你是我的信徒呢?”   ——但不是每一个信徒都能得到奈亚拉托提普的青眼和优待。   更遑论做到这种地步。   ……   咒术界的情况日渐明朗起来。   咒术总监会的高层陷入沉寂,御三家遭到严重打击,咒术师人人自危,五条派的成员则开始活跃。   被五条悟安插进总监会的森鸥外成为那匹横空出世的黑马,他在前期埋下来的陷阱一个接一个地爆掉,挖的坑也埋葬了不止一个人。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手揽大权,甚至生出了点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森鸥外喃喃:“真是没什么挑战性啊……咒术界的腐朽连带着这些老头子的脑子都锈掉了吗?还是说天底下所有老头子都是一个样?”   ——这时他还不忘内涵一下港口Mafia的老首领。   明明掌控了咒术界绝大部分权力,在别人的想象中要开始呼风唤雨,森鸥外依旧坦然自若地迎着咒术师们怪异又隐晦的打量,站在门口等待自己那位验收成果的盟友。   金色头发的异能体不甘寂寞地跺了跺脚,出声打破了这种安静的气氛,也顺带让咒术师纷纷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林太郎,你是花孔雀吗?居然还要特意打扮一下!都怪你啦,肯定是因为你的印象分太差,铃子到现在还没来,哼!”   森鸥外赶忙对着金发的萝莉露出讨好的笑容,半蹲下身,朝她作出双手合十的忏悔模样。   “抱歉,抱歉——今天情况特殊,就请爱丽丝酱多等一会儿吧!”   “爱丽丝酱是觉得无聊了吗?放心,作为补偿,马上就能带爱丽丝酱回家玩换装游戏了哦~”   森鸥外说。   “这算哪门子的补偿啊!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吧林太郎!不愧是肮脏的大人!”   “对不起,但是爱丽丝酱真的太可爱了~”   “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就要揍你了,林太郎!”   森鸥外与爱丽丝絮絮叨叨地说话,当作解闷,而在某一瞬间,他们有志一同地停住了话语。   爱丽丝原本生动的表情在这时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歪着头,神色冷静得可怕,和森鸥外做到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同步——他们一起看向前方。   暗组织的成员脚步整齐无声,如同精悍的军队,出色的容貌和非人的特征让他们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若烈酒浇在了新生的伤口上,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存在感分外强烈。   但与出场不同,他们的眼神是静的。冷漠得如同阴天降下的一场雨。   身形娇小纤细的少女首领披着银色西服外套,站在最前方,低头调整着袖扣,如同一场降临在人间的雪。狂信徒则站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微微倾下身体,为她撑起黑色的伞,不让阳光看到她一分一毫。   明明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体型差,甚至连他们的颜色也形成了夸张浓烈的对比,整张画面却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小鹿御铃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森鸥外会面的。   她准备和咒术界投降的高层——那些“温和派”进行最后一次会谈。   如同凶猛的恶狼要在待宰的羔羊身上狠狠咬下一大块肉。   黑发的中年医生拉着金发萝莉的手站直身体,在心里暗暗感叹:哇哦。好大的场面。   “好久不见,首领小姐。”   森鸥外率先出声打招呼。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慢慢道。   “好久不见。森先生。” 第13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五天   森鸥外笑得像狐狸般别有用心,“多日不见,首领的威严更胜以往啊,御三家的下场也让人胆战心惊——今天的会议,鄙人很期待哦。”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好听的奉承话。   小鹿御铃子用余光瞥了瞥那些神色越发怪异,身形越发僵直的咒术师,轻轻咳了一声,暗示森鸥外别太过分。   “森先生,我明明记得在高专团体赛前我们就见过一面。你不至于忘得这么快吧?”   森鸥外目光闪了闪,摆了摆手:“啊,当然不会——爱丽丝酱,为什么不跟首领大人打招呼?这可不是个礼貌的好孩子哦。”   他果断把自己的人形异能体丢到明面上当作挡箭牌,泰然自若地回避掉了小鹿御铃子的问题。   小鹿御铃子这才注意到,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他的身后偷偷看她,又在没反应过来时被森鸥外按住肩膀推到自己的面前,宛如暴露在猛兽的獠牙面前的小白兔,身体都陷入了短暂的僵直。   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爱丽丝觉得不妙极了。   她脸色“唰”地一下变白,连反驳森鸥外,和他拌嘴都做不到,勉强提起裙摆向小鹿御铃子行礼,语气都是抖的。   “爱丽丝……向首领问好。”   —— 是很容易就让人生起同情心的对象。   就连这么可爱的小女孩都感到害怕,那暗组织的首领该有多么可怕?   在场的咒术师很难不这么想。   小鹿御铃子:“……”   她看着那几个眼神越发敬畏的年轻咒术师,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陷入了沉默。   自己是不是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别人眼里的反派?   绝对是故意的吧,森先生?   真的以为她不知道爱丽丝是谁的造物,只要他想就可以被他自由控制吗?   她用眼神平静地质问他。   森鸥外很懂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露出一张无辜的笑脸面对她,“怎么了,首领大人?”   这态度简直在明晃晃表示自己就是故意的。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首领大人那副如雪般冷漠的神情,垂下睫毛时无情的神性又怎么会融化掉,多多少少有点活人的气息呢?   森鸥外想。   那座他所爱的城市,如果知道自己深深眷顾着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该有多难过啊。   祂知道少女身上的变化吗?   祂是否会感到悲伤与心焦呢?   森鸥外揣度着那座城市的心思,又觉得有些可惜。   小鹿御铃子察觉到他的心思,顿了顿,没多说什么,更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下不为例,森先生。”   她只是用隐约带着警告意味的话,告诉他自己不需要这种惋惜。   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在取舍什么。   她是在以个人的意志行动,反复冷静地确定自己要做的事情,并绝不会为自己的变化感到后悔,她也相信自己的城市会接受任何模样的自己,支持自己的任何决定。   ——这并不是森鸥外所能想象的。   而小鹿御铃子的态度,同步影响到了暗组织高层成员们对他的态度。   他们望着森鸥外,不论是面色,还是眼神,都是让人脑袋里“嗡嗡嗡”拉响最高级别警报的危险——这是对他的示威。   在暗组织高层成员这种密不透风的重压下,森鸥外唇畔的笑意收了收,态度愈发彬彬有礼:“鄙人明白了,首领大人。”   他非常自觉地伸手,帮小鹿御铃子推开会议室的门。   屋外偏冷的风吹进了燥热而静默的室内,“温和派”们的身影藏在里面,像一个又一个种在土里,拔不出来的胆怯的萝卜,每一个人都那么忐忑不安。   他们被迫和小鹿御铃子进行最后一场会议。   以小鹿御铃子为首,森鸥外在旁引接,暗组织高层成员鱼贯而入,如同一道道晦暗而危险的影子。   那一双双抬起的眼睛里是属于胜利者的冰冷和实力堆砌出来的傲慢,当他们巡视在场的所有人时,没有一个“温和派”成员敢于和这群血海尸山中走出来的疯子对视。   于是仅仅几秒,温和派们就识时务地把头低下了。   暗组织高层成员们就像是混入羊群中的狼,顺着右位一字排开坐下,和温和派们面面相对,气氛陡然紧绷了不少。   森鸥外像是没察觉到温和派们加剧的不安,低声细语请小鹿御铃子坐在最前方的首位,语气殷勤,少女无所谓地走上去,坐下,用眼睛扫了扫座下——   “诸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温柔的,带着笑的。她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怎么不敢抬头看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底下有人心中暗暗叫苦:你就是有这么可怕啊!   但小鹿御铃子发话,他们必须给出反应。   所以,他们就像被威胁了的瑟瑟发抖的鹌鹑般抬起头,不敢看对面的暗组织高层成员,便对上小鹿御铃子的目光。   ——她眼神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人都心生跌宕,令人心的缝隙动摇。   “一切,听从您的指令。”   温和派中大概算是说得上话的人,斟酌着谨慎吐字,像是有看不见的刀贴着他的脖子,嗖嗖嗖的冷风在顺着他的脖子窜。   小鹿御铃子满意了。   她拍了拍手,笑起来道。   “既然如此,那就笑一笑吧——你们的这副表情也太难看了。”   “温和派”们干巴巴的老脸一僵,又不得不硬生生挤出来几丝笑容,笑比哭还难看,像是风干的橘子皮。   会议这才算是正式开始——小鹿御铃子的声音响在会议室内。   “御三家的下场想必不需我复述,现在的咒术界对我而言也没有更多利用的价值……那为什么要留下你们呢?我想你们很好奇这件事。”   小鹿御铃子也不管他们想不想听,想不想知道,自顾自地往下说。   “自然是因为平衡。五条派人手太少,填不上空子,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秩序,不至于让咒术师缺少管理,导致咒术界的混乱动荡影响到外界。但同时也要大刀阔斧地改革,把你们烂掉的根子通通切掉,省得看了闹心。”   这通话太过不留情面,温和派们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但这种处境下只能忍气吞声。   小鹿御铃子继续说。   “其实你们该高兴的,五条家的家主不站在你们那一边。”   她停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毕竟为了盟友着想,既然不能一刀斩得干净,那收拾收拾烂摊子也是必要的。”   “好了,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更重要的东西也早就由德兰整理成协议了——交给你们自己慢慢看吧。”   协议被无声推到了温和派的面前,明明只有文字,却像是不见血的刀刃,字字都能刺得心脏鲜血淋漓。他们缄默着,像是察觉到危险的蚌壳,悄无声息地闭紧,不置一词。   但很快,还是有反应机灵又心思活络,想从中得到点好处的看完了协议,开口就是熟练的恭维和讨好:“恭喜首领大人……这是好事啊!以后我就任由您差遣,绝无怨言!”   小鹿御铃子疑惑地甩了甩手中的那份协议:“嗯?谁和你们说,是我差遣你们了?我只是帮我的盟友收拾烂摊子,这烂摊子当然是属于他的——我可不希望多一群办事不力,还心怀鬼胎的累赘下属。”   她轻笑道,“就让悟头疼去吧——怎么都不该轮到我啊。”   开口说话那人的脸一刹那间憋成了猪肝色,被噎得说不出话:“呃……?!”   小鹿御铃子拨弄了几下鸽血红的耳坠,笑得愈加明显。   “我可不要坏的东西。这所谓的权力,也是空中楼阁。”   “想为我办事?你们配吗?”   她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其中的攻击性不容小觑。   “……”面对小鹿御铃子的话,温和派们又沉默了。   这是权力的交接仪式——   每个人终于都在这时深刻而绝无辩驳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但更让他们愤怒的是……这位攫取了一切的首领,并不稀罕他们视若生命,牢牢把控在手中的权力,而只是轻飘飘地拿到手,代为保管,再准备转交给五条悟。   她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温和派”的心里,慢慢地扯进来一道阴霾。   直到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安静,和静静酝酿着的愤怒。   “迟到了迟到了,抱歉!大家都好严肃的表情~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五条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时蹦了出来,他的到来不但没有缓解气氛,反而让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他像是没发现情况的糟糕程度,那张脸上挂满轻松的笑意,长腿一跨,抱着手走进来,室内的燥热不但没有被驱散,反而更加严重。   五条悟随随便便地环视了一圈。   “咦,为什么都摆着一副苦瓜脸呢?我以为你们看到铃子会开心得笑一笑,当作最基本的欢迎仪式才是。”   五条悟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什么般竖起手指。   “哦哦哦!难道是因为你们马上就要失去赖以生存的权力这块遮羞布了吗?不不不,这可不行啊~还请振作一点,以后有更有趣的东西等着你们哦!”   温和派的脸听到这番反向劝导,面上越发呈现出一副苦相,五条悟脸上的笑容倒是越发灿烂了。   小鹿御铃子默默地看着他折腾人,也不打扰,直到五条悟玩够了温和派脸上的调色盘游戏,才制止了他。   “五条家的家主大人——你来了。”   平日里会温声喊他悟的少女,在这时整个人都陷进灯光和黑暗间的阴影里,像是冷酷和虚幻缠在一团,谁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使用了这个格外疏离的,尊敬的称呼。   五条悟的目光没有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在他眼里就像是不存在的物体,他视若无物。   他只是把那双苍蓝如天的眼瞳,投在小鹿御铃子的身上,目光灼灼,是不能忽略的专注。   他只看着她。   过了几秒,五条悟勾起嘴角,“是啊,尊贵的首领大人。”   “我遵守了你和我的约定,如约而至。”   他想,终于要结束了。   就像是一条直线没有偏移地走到了终点。   五条悟始终觉得,最开始自己在灰扑扑的擂钵街和坐在高处的少女合作成为盟友,各取所求,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咒术总监会,御三家,大大小小的咒术师家族,不管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他们大多人的把柄和证据都在五条悟手里,让五条悟是咒术界新一任掌权者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五条悟心里明白,不论他能不能玩手段玩过这群心眼比脸上褶子还多的老头,不管这群装作小绵羊的温和派想不想被他统治和分配——   他的身后站着小鹿御铃子和暗组织这一事实便足以让所有人哑声。   啊,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吗……   五条悟笑眯眯地想。   好怪,但好爽啊。   他看着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温和派,又抬眼看了看小鹿御铃子嘴角微不可查的笑意,在心里低低感叹——   铃子的恶趣味,又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冒出来了呢。   温和派们确定完毕协议,又在小鹿御铃子的注视下和五条悟进行对峙和交易,不得不让步出了诸多条例和限制。   直到尘埃落定,他们才如蒙大赦地瘫坐在椅子上,目送着暗组织高层成员拥护着小鹿御铃子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由森鸥外接管。   ……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原本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走不出会议室的门的温和派们心有余悸地想。   如果这个问题摆在小鹿御铃子面前,她只会回答——   当然是给你们施压的啦!   小鹿御铃子和五条悟二人并肩而行。   “刚才铃子叫我五条家家主时陌生的口气,不得不说真的有被吓到。”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夸道,“但很帅哦~”   小鹿御铃子目不斜视:“其实刚才是认真的。”   五条悟:“嗯嗯?”   小鹿御铃子一本正经:“那时在想,悟这么啰嗦烦人,要不要当场撕毁协议……”   五条悟咋舌:“呀呀呀,居然是这么危险的想法?难道当时铃子心里全是把我捆起来关起来不管我怎么求饶都不会停止你糟糕的行为吗——”他突然兴奋。   小鹿御铃子:“?”   “当然是开玩笑的!怎么感觉你还很期待的样子?”   五条悟一脸失望:“诶呀,真的不会这么做吗?”   小鹿御铃子忍不住深深地瞥了他一眼,语带无奈。   “明明是当老师的人了,怎么还是这副不正经的样子……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这么做,但请现在就停止你奇怪的联想——否则,只好请我的组织成员们把你赶走了,悟。”   意识到小鹿御铃子是认真的,五条悟一秒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乖巧道,“别啊,铃子~”   小鹿御铃子:……嗯,果然有时就得采取一点强硬的态度。   “那接下来铃子有什么安排吗?需要我帮忙吗?”   小鹿御铃子摇了摇头。   “不用了,悟。我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对付奈亚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书”。   而它现如今正被异能特务科好好保管,还没有人能使用它。   咒术界的事情平息后,她就要抽空去找异能特务科要到“书”——凭借着自己在咒术界争取到的御三家带来的政治人脉和财力。   小鹿御铃子走到了大门门口,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悟,你觉得我会输吗?”   她问得莫名,没头没尾,五条悟却听懂了其中隐含的情绪。   她不一定是在征求意见,也没想过要求助他,她依旧那么坚定,不偏不倚地往前走——这只是友人聊天中随口提出来的问题罢了。   五条悟不知道想到什么,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睛,肯定地给了她答案:“会赢的哦,铃子。”   “毕竟铃子总这么不服输啊。”   小鹿御铃子:“那就借你吉言了,悟。”   他们跨出了大门。   “五条老师,暗组织的首领大人。”   温和礼貌的声音响起,是乙骨忧太。   长相清正,穿着白色高专校服的黑发少年微笑着站在大门外等待,额头前半长的头发被别到耳后,黑眼圈很明显,不难看出工作的繁重程度。   咦,年纪轻轻就早早地变成一枚合格的社畜了吗?   小鹿御铃子在心里发出吐槽,许久没吭过声的系统掐准时机,突然发力,就在她看向乙骨忧太的那一眼开始,发出恰到好处的提示——   「恭喜玩家,您的眷属阵营产生了变化。」   「因为玩家的位置发生不明偏移,您的眷属祈本里香降落于东京,正在飞快向你的位置赶来,请玩家做好准备。」   小鹿御铃子:……   这么巧?   她想了想乙骨忧太在咒术界的地位和他令人侧目的天赋,又想了想乙骨忧太对祈本里香重视到魔怔的程度,有些想笑。   这叫什么?   她一口气就把咒术界一网打尽,顺便还把年轻一代的天才牢牢掌控在手里吗?   那咒术界高层觉得她所图甚大,倒也没错了。   小鹿御铃子直直地看着朝她礼貌微笑的白衣少年,直看得少年眼神变得疑惑,她才缓缓开口。   “乙骨先生。”   “您是五条老师的朋友,自然是我的前辈,叫我乙骨就好。请问我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你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有一位爱人,叫祈本里香?”   乙骨忧太怔在原地,随后,他腼腆地笑了笑。   “啊,是的。但首领大人怎么知道的?”   他笑了笑,笑容让他看起来像个温和可亲,值得信任的好学生,“您的下属,尼弥芙小姐也和我提到过这个……真的很明显吗?”   小鹿御铃子平静地看了他几秒。   “不,不是明不明显的问题。你的爱人,在我这里。”   “……什么?”   乙骨忧太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用耳朵反复确认小鹿御铃子的话无误后,他默了默,低声道,“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其他玩笑都可以,唯独里香,不可以。”   乙骨忧太不喜欢有人拿祈本里香开玩笑——哪怕这个人是他恩师的盟友和朋友。   小鹿御铃子看着那双因为严肃而异常锐利明亮的眼睛。   “我没有开玩笑。虽然这位里香可能和你印象里的那一位会有出入,但她的确是祈本里香。”   她转头,看向某个方向轻声道。   “——她来了。” 第13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六天   什么?   乙骨忧太向来转得很快的脑袋里第一时间跳出的是这个普通到甚至透着些贫乏的疑问。   他的大脑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没能给自己答案,如同被小鹿御铃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撞得宕机,破开了一条裂缝,被她的话一点点塞得满满当当,甚至带来了一丝错觉的头晕目眩。   他像是听不懂小鹿御铃子的话,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原本严肃冷锐的目光在这句话出来后有一刹那的怔然。   小鹿御铃子的言语如同在他和真实的世界中间存了一层隔阂,让他的思考都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偏移。   她来了——结合小鹿御铃子前文的意思,这里面的“她”是谁显而易见。   但那可能吗?   他的里香……真的回来了吗?   明明不该抱有期望的。   可年轻的特级咒术师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的心脏,每一下鼓动都带来鲜亮的疼痛,促使其加速跳动,宛如短短几秒间承受了几倍的重压。   “铃子。”   熟悉到在梦里对着他的耳畔轻声呢喃千万遍,如同茧般将他温柔包裹住的声音,在身后带着盈盈的笑意响起。   “终于……见到你了,这个世界的铃子也好可爱。里香还以为要去往天堂才能和你重逢呢!太好了,我和忧太等你很久了哦。”   意外地被喊了名字。   乙骨忧太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发声源——   黑色长发的少女长高了,美丽到能摄取所有人的心神和呼吸的脸庞如同带着某种不能抵抗的魔力,嘴角的痣宛如蜻蜓点水,睫毛纤长,笑意看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纯洁的百合花。   她穿着咒术高专的校服,白色的,显得她的体态愈发美好,左手的婚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背着手,轻轻踮起脚,还有些气喘,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定在了小鹿御铃子的身上。   ——平行世界的里香,还活着的里香,长大了的里香。   她来到他的目光里。   乙骨忧太面色愈发白得可怕,指骨被他无意识地捏到发白的地步。   小鹿御铃子虽然在第一时间走向祈本里香,以恰好的角度挡在其余两人面前,但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应答。   她默默地观察着祈本里香。   不出意外,对方的好感度固定在了100上面,如同先前每一个降临在此世的眷属一样。系统确实进行了一些更新,比如把目前的情况导入降临此世的眷属脑子里确保不会出现意外情况……   只是唯一的不同是——祈本里香的好感度后面还跟了一个红色的问号。   小鹿御铃子联想到祈本里香那个世界的剧情……   等等,这个问号该不会是?   “为什么不理我,铃子?”   祈本里香抚摸着那枚戒指,歪着头对她微笑,眼里似乎只有她。   “忧太也很想你哦,他现在有点躁动……需要我现在把他放出来吗?首领大人。”   她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翘起嘴角,拖长声音地叫她。   ……果然,她的猜想成真了。   听到了祈本里香的话,小鹿御铃子忍住了想要按住额头的冲动。   眷属怎么还带买一送一的???   这可不是她跟乙骨忧太说的有点出入的地步了吧?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事情的时候。   小鹿御铃子想。   如果祈本里香的注意力只在她身上,她期待的剧本就没办法继续往下面演了,所以另一位主角——这种时候倒是给点力啊。   面对早已解咒,现在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恋人,总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吧?   “……里香。”   黑发白衣的少年没有辜负小鹿御铃子的期待。   他很轻很轻地念出自己青梅的名字,状似陌生又格外亲密。   “咦?”   祈本里香被熟悉的声音拉走了眼神,一边亲密地伸出手绕住小鹿御铃子的胳膊,一边动作俏皮地探头看向她身后的乙骨忧太和五条悟。   “啊,是五条老师还有……忧太。”   黑发少女唇齿间的名字,格外缠绵。   早就和平行世界夏油杰打过照面的五条悟面色不改地打招呼。“哟,里香。”   乙骨忧太又沉默了下去。   祈本里香大概懂了小鹿御铃子的意思——   她弯起那双眼睛,眼尾勾出很蛊惑人的弧度,没有出声,而是与小鹿御铃子擦肩而过,顺便勾了勾她的小指。   她张着红唇,无声道。   “里香明白哦。”会做得很好的。   乙骨忧太看着祈本里香向他一步步走来,像是他们最开始见面时的模样。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在颤抖。   “……里香。”他有些迟钝地说。   “嗯?你在叫我的名字,听到了哦。”少女弯着眼睛,“你是这个世界的忧太吗?是咒术师?好像很强的样子。果然,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忧太都可以做得这么好呢。”   祈本里香对他露出了微笑,然后,强大诅咒的气息如同晃动的火烛般突兀地渗入了空气里,阴暗的,带有恐怖压制力的,如同地底最寒冷的死气往上升——   「里香……别看他……要看铃子,我……」   混着嘶哑的声音喊着少女的名字。   皮肤惨白,身形高而孤瘦的人形怪物在祈本里香的身后,像一座高大的石膏像,看不清他的面目,手掌宽大指甲尖锐,冷冰冰地搭在黑色长发少女的肩膀上,比起这个动作的轻柔和小心翼翼,所有尖锐的杀气与恶意如同飓风,对准乙骨忧太。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特级过怨咒灵——「乙骨忧太」。   黑发的特级咒术师条件反射地按住刀鞘,眼神冷冽地回视另一个自己。   祈本里香按住「乙骨忧太」那只巨大而惨白的手,硬生生制止了他们快要打起来的氛围,“别吃自己的醋啊,忧太。我不是一直都在乎着你和铃子吗?”   她像是不带一丝偏心,嘴角的小痣愈发显出蛊人的味道。   特级咒灵静止住动作,被恋人安抚地摸着手背。   “只是说说话而已——要和平共处哦,拜托了。”   乙骨忧太知道,这句话也是对他说的。   他神色不明,慢慢地收住手,那双孔雀蓝的眼睛沉沉地看向祈本里香,再不动弹。   黑发少女与他絮絮低语,毫不生分地扣住他的五指。   年轻的特级咒术师不在乎自己的老师在围观,也不在乎陌生的少女首领饶有兴致的目光,更没有去考虑现在的情况是否合理。   因为是里香,所以——即使是利用也没关系。他想。   祈本里香每说一句话,乙骨忧太就会轻轻地“嗯”一声。   每一声都很认真,很缓慢,他的眼睛牢牢注视着少女,仿佛是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可哪怕这只是一场梦,乙骨忧太也不想醒来。   他宁愿永远醒不来。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但漫长的离别,带来的不是遗忘,而是愈来愈浓的思念和悲伤。   他试图用不间断的工作塞满自己的时间,让自己挤不出闲暇去想她,用这样的方式自欺欺人。   可是失败了。   当少女脚步轻盈,带着笑容走到他面前……他溃不成军。   “忧太?忧太!为什么走神,我会生气哦!”   “抱歉,里香。你继续说吧……我想听。”   乙骨忧太眼神软绵绵地看着她,笨拙地道歉,再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吓到里香。   但那副眼神里藏着的是想要把祈本里香生生吞进肚子里藏起来,最好融为一体的爱意,比黑发少女身后的特级咒灵有增不减。   祈本里香,是乙骨唯一的执念。   她真的是他的里香。里香就是里香。   她以一种让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   ……   趁着这对小情侣在那黏黏糊糊,小鹿御铃子默默地把自己的马甲们撤走了大部分,只留下狂信徒和教皇。   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手溜达到了他们身旁,“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有意无意般看着狂信徒和教皇,笑眯眯:“帕斯卡伊先生和教皇冕下,有兴趣说说你们的理解吗?”   德兰冷漠地垂眸,脱下白色手套,用那双养尊处优,不带一丝茧子的手为小鹿御铃子梳理着发尾,完全不想搭理他。   为少女首领撑着伞的,蜜色皮肤的青年顿了顿,那双春湖表面结着碎冰般的眸子,像是会说话般看着五条悟,一时半刻没有言语。   比起教皇——狂信徒有一种蓦然被击中的无措。   他犹豫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被小鹿御铃子伸手按住肩膀,隐隐带着维护的意味。   五条悟笑容淡了淡。   哎呀,这一副生怕被他欺负了的样子……被当作外人了呢。   小鹿御铃子打断了他的问题:“悟,别试探他们。我觉得比起感叹爱是最扭曲的诅咒,你现在更需要警惕一下我会不会借助我的眷属把你的得意门生拐进暗组织才是吧?”   她微微一笑:“至少担心一下啊,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五条悟:“铃子想要?”   小鹿御铃子奇怪地看着他:“想要你还能给我不成?”   “当然可以。”   五条悟无比痛快,那双蓝色的眼睛格外剔透,让他像是一只雪白无瑕的布偶猫,带着格外奇妙的情绪,“顺便把我拐走也可以哦?”   小鹿御铃子:“……为什么我感觉你这句话的重点是后一句。”   五条悟笑容爽朗:“啊哈哈哈,感觉没错哦。”   小鹿御铃子抽了抽嘴角,礼貌回绝:“不了,我觉得我们暗组织养不起你。”   五条悟锲而不舍:“真的不要嘛?我很强的哦?铃子可以再考虑考虑哦?”摆明了是要缠着她直到同意为止,相当自我的性格再度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鹿御铃子懒得再给眼神,也不欲去琢磨五条悟在想什么,伸手默默推开这个不靠谱的人民教师,看向乙骨忧太——   眼下挂着黑眼圈的少年,与少女十指相扣,神情隐隐透出几分克制,长时间的教养让他保持着礼貌。   他在努力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正常又镇定,只有语气显出他的几分不稳定。   “里香的事情……谢谢您。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尽管开口。”   这是特级咒术师的承诺,也代表了乙骨忧太主动站在她的阵营里,在五条悟的默许下。   “……”   小鹿御铃子眯了眯眼,语气无害得如同柔软的果冻:“乙骨君,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把里香留在这里吗?”   乙骨忧太:“您会的。”   他并不躲避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看向小鹿御铃子。   “里香同意了……您会尊重她的意见,也会把她留在咒术界。我以为,这是您把她带到我面前的原因,也是盟友歃血的证明。”   黑发白衣的少年轻声道。   “我会保护好她的。用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他更坚定地握住里香的手。   小鹿御铃子:“乙骨君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非要当棒打鸳鸯的恶人。”她陡然问了个非常尖锐的问题,“那另一个乙骨君呢?你打算怎么办?”   乙骨忧太嘴角挂着礼貌的,温和的,腼腆的笑容,神色分毫不变。   他用和笑容如出一辙的口气道。   “我不在乎。”   只要里香开心就足够了。   如果打扰到他和里香……他不介意用里香不知道的空隙,背地里的方式祓除掉另一个自己。   他相信另一个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小鹿御铃子注视着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没有否认自己把这步眷属当作稳定局面的棋子——这是两方都心知肚明的东西。   但是爱是这么荒谬的东西吗?   她不懂。她也未曾有过。   她所接受的爱,她所表达的爱,要么是她想要利用的,要么是她习以为常的。小鹿御铃子想,她会不会也有这么疯狂的模样?   作为玩家,作为神的信徒,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早已被疯狂侵蚀本身太多太多东西的她……大概是不可能的。   她在被奈亚拉托提普注视,这是不能被普通人知道的隐秘。   她也没有兴趣把无辜的人拖下水。   ……   火光,冲天的火光。   带着年代感的建筑在坍塌,弯曲的长廊烧得漆黑,露出掉漆的内在,香烛台倒翻在地上,蒲团乱糟糟地掉在各个角落,盘星教总部被摧毁,教徒和高层如同失去巢穴的飞鸟般四散奔逃。   没有人能阻止,也没有人敢阻止。   暗组织的基层成员们带着枪押住大部分教众,夏油杰操控的咒灵呼啸在这片区域,一丝不苟地遵循了咒灵操术持有者的命令,如同肆虐的狂风般席卷和毁掉所有目光所及的东西,直到一切变得荒芜。   哪怕做完这一系列心狠手辣的事情,穿着暗组织制服的黑发丸子头青年嘴角还挂着亲和的笑容,令人心头升起一阵阵胆寒。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在帮忙做事——越发显得摇着扇子懒懒散散的童磨无事可干,悠闲得像个废人。   夏油杰瞥了对方一眼,这当然是假象。   万世极乐教教祖的实力,可窥冰山一角,失去阳光的致命威胁后,哪怕是随意应对那个“冒牌货”,也不落下乘,还隐隐占了上风,让对方打得束手束脚,被迫逃走。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buff加持——普通教众看到他第一眼就会深信他是在世神明并倒头就拜。   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的夏油杰:“……”正常人的三观受到了小小的冲击。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非常顺利地带着暗组织基层成员进入盘星教总部,完全是有赖于普通教徒主动反水,果断带路的结果。   暴力破局x   深入群众基层,密切联系群众并打下扎实根基√   嗯……好像学到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夏油杰想。   童磨打着扇子,睁着那双七彩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盘星教的好光景,顺便慢悠悠地用扇面推开了那个暗组织基层成员拉都拉不住,哭着喊着向他朝拜的虔诚教徒——满脸的习以为常。   教主职位零经验的青春版夏油杰:“嗯……”欲言又止。   教主职位在任时间长,经验非常丰富的童磨:“嗯?”   夏油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童磨也没在意,摸着下巴,露出一个笑容,“哎呀呀,夏油君,该说完美结束任务,还是任务失败呢?一不小心让最重要的人跑掉了……”   “说起来那到底算不算人?真恶心啊,感觉那副尊容可以和我的前同事比划较量一番了——会说话,长着牙齿的脑子。”   万世极乐教教祖是懂锐评的。   夏油杰也想到了这一茬,他顿了顿。   “总而言之,做好向首领请罪的准备就够了,童磨。”   童磨吃惊:“嗯嗯嗯?夏油君的意思是你不背锅,全给我背吗?”   “是啊,毕竟我分配到的任务可没有这个。”夏油杰露出假笑。   童磨欢快摇扇子:“啊,才不要。我会努力拖你下水的——妹妹要罚也不能只罚我一个啦。”   夏油杰脑门上慢慢冒出青筋,正要冷笑着撸起袖子先跟自己不讲理的同事打一架时,被菜菜子和美美子扯了扯衣角。   金发JK和黑发JK很不安。   双胞胎姐妹的神色难得一片沉重,像是直觉危险的未知事物即将到来,而自己无力抵抗的小动物。   “怎么是这个表情……你们在不高兴么?我毁掉这个地方不好吗?”   比起对某个成年老鬼的毫不留情,夏油杰对未成年的孩子倒是温和了许多。   他低下身道,“如果你们在这里留有什么珍贵的回忆不小心被我毁掉的话,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不,我们不是因为这个。”   菜菜子摇了摇头,“是因为你们让他逃了。”   话中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夏油杰神色微微凛了凛,随后笑着安抚二人,“别担心,冒牌货虽然逃走了,但首领早有准备,他不会成什么大事的。”   美美子咬着嘴唇,摇头,瞳孔微微颤动。   “不。直觉在告诉我,放跑他会有大麻烦的。很大很大的麻烦。”那是属于孩子还未湮灭的第六感。   “你们……还是快点让首领大人做好更全面的准备吧。”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皱眉。 第137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七天   异能特务科的待客室,两扇窗户敞开,室内被室外的光照得明亮,地板像是泼了水般光可鉴人。   天气难得回暖,太阳晒着窗外的地面,宛如烘烤一块松软可口的面包,风很和煦地吹着小鹿御铃子的脸,却没有为那片如冰般的苍白增色半点。   她坐在异能特务科顶头上司的对面,神色温柔平静。   而小鹿御铃子愈是放松,种田山头火便愈是谨慎。   他戴着圆框眼镜,光头圆溜溜的,下巴留着整齐的山羊胡子,穿着传统武士服,披着黑色羽织,外表随和可亲,完全看不出是异能特务科的总长官和总负责人。   面对小鹿御铃子提供的多到让人吃惊的条件和唯一的要求,种田山头火的面色是史无前例的严肃。他的手按住桌面上的文件,沉吟着,像是在思索利弊。   小鹿御铃子也不着急——不管怎么看,真正要急的是对方。   而她不觉得种田山头火这种聪明人会拒绝她给出来的那些让人眼热的条件。   但种田山头火沉默的时间实在太久——太阳的位置都在天空中发生了明显的偏移,阳光照进来的地方变了一块。   她看着对方,慢慢开口道。   “种田长官。您到现在还没有定论,是有什么问题吗?我相信您应该明白,我拿出了足够的诚意。”   “我只想要一个东西,异能特务科的‘书’。”   种田山头火的目光被小鹿御铃子的话牵扯起来,他注视着面前隐含催促之意的首领,不由在心里发出低低的感叹——   多么年轻啊。   明明看起来只是刚刚成年的孩子,身体也不怎么健康的模样,这段时间里所展现出来的手腕,实力和压迫力,比起曾经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不遑多让。   不,应该是更强。   毫无疑问,她会被写进横滨这座城市的历史,可她还这么年轻——她以后的成就,只会上升到愈加让人仰望的地步。   不论是谁,在这种年纪能做到这种地步,几乎把整个横滨揽入掌心,无人可以阻挡,算得上是一帆风顺,都会越加野心勃勃,越发自傲吧?   但种田山头火看得出,比起她那些行事作风都过分出格的下属,她的野心并不热切张扬。   年轻的首领越是完善自己的计划和掌控这座城市,越是沉静,像是在有条不紊地安置自己的家。   她的眼睛里是一块融化的冰,零度的水,某种或许不遵循人类所知规则的时间在其中留下沉淀,甚至缺少人必然会有的欲望——   这让她愈发像是非人的生物。   种田山头火明白,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更不想让自己多出不必要还麻烦的工作量。   所以这么久,他都算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下属和他诉苦,向他告状,他也打着哈哈敷衍回去。   但这是上头的大人物不容拒绝的命令——小鹿御铃子要和异能特务科进行交易,他必须和她见面,尽可能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不用想都知道,异能特务科有她想要的东西。   这让种田山头火不得不重视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书”。   所以小鹿御铃子回到横滨这片土地的第一时间就被客客气气地请入了异能特务科,连中原中也都尚且不知情。   种田山头火的思绪到此便中断了。   他看着小鹿御铃子,也不故意吊着她的胃口,斟酌片刻才道,“暗组织的首领阁下……这份协议很合理。我没有更多需要补充的地方了。”   小鹿御铃子欣然道:“那就签字吧,种田长官。”   她静静看着种田山头火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也没有过多寒暄的欲望,干脆地站起身,那件纹着暗组织标志花纹的西服外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场会议便算是结束了。   种田山头火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作。他抬起头,通过圆框镜片盯着这位首领,试探着道:“首领阁下,我能问您一件事情吗?不代表异能特务科,只代表我自己的好奇。”   “您要书做什么?”   她难道想改变什么吗?   暗组织的首领,也有想要依靠外物改变的东西吗?   小鹿御铃子向他投下一瞥:“无可奉告。种田长官,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她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不愉快。   “如果是刚才的提问时间,我还有可能告诉你。你代表自己提出来的问题,我并没有回答的义务。”   种田山头火哽了哽:“是吗?那可真是失策。”   小鹿御铃子不打算继续虚与委蛇,拍了拍西服外套上莫须有的灰,不加遮掩自己的神态,转身走向门的方向。   她的脚步一声声地踏在地面上,带起轻微的响声,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白色长发的少女首领边往外走,边自顾自道。   “放心吧,种田长官。我不会做对横滨有害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爱祂。”   她像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偏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就算我想做……你们难道拦得住我吗?”   明白暗组织的实力评估到底有多可怕的种田山头火,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他们确实无法阻拦。   先不说实力上的差距,还是市民间的舆论,又或者是不知道为何被拿捏住把柄的政府高层……异能特务科的胜算为0。   小鹿御铃子见状笑了一声,不带嘲弄的意味,却更让人莫名脸热。她转回目光,伸出那双骨节纤细的手打开了门——堕天使和狂信徒早已等候多时。   她正要跨出门时,种田山头火的声音再度响起:“三天后,异能特务科会将您想要的东西送至暗组织。我理解暗组织首领对异能特务科的不喜和警惕,但还请你相信,我们对暗组织并无恶意。还有——”   “欢迎回到横滨,阁下。”   他的语气和蔼。   小鹿御铃子很轻地怔了一下,语气缓和了许多。   “真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种田长官先说出来给我听的。”   “……谢谢。”   她走出了异能特务科待客室的门。   门外除了狂信徒和堕天使,同时还有一个已经满头大汗,眼神崩溃的辻村深月。   刚刚因为无聊用马甲逗她半天消磨时间的小鹿御铃子:嗯,玩弄种田长官的下属,开心。   她对辻村深月露出了一副温柔无害的笑容。   “怎么了,辻村小姐?我的下属对你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辻村深月松了口气,两眼恢复了点神采,喃喃道:“太好了,终于得救了……”   反应过来小鹿御铃子说了什么后,她拼命摇头,“不不不,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说是他们把自己吓成这样的吧?那也太丢异能特务科的面子了,肯定会被坂口安吾借口加班的!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面对两位暗组织的最高战力的目光,同样驻守在门外的辻村深月:“?”   等等……这不对吧。   她渐渐面如土色。   种田长官,救救我!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对峙局面产生啊!   她如临大敌,身体都是僵硬的,如同扎根在原地的树木,又像是被两只巨型猛兽盯住的猎物,连骨头隙间微小的响动都会惊动对方咬断自己的喉管,导致她动都不敢动。   辻村深月:救命!救命啊!有人听得见吗!   弱小可怜且无助.jpg   但显然,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会有救星出现的。   她只能苦中作乐地想,幸好暗组织里最擅长攻心和计谋的教皇因为他们首领阁下的密令离开了这里——   不然自己不就等于被三头猛兽围在笼子里吗?   说起来,他们的脸还真蛮好看的……   辻村深月想,传闻中暗组织高层成员都是按颜值挑人的,说不定也有几分真实性。   平常心,平常心……没什么可怕的,想想都知道,对方没有理由对自己动手吧?   她努力放平心态,保持目不斜视的状态,但堕天使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伴随着重到让她屏住呼吸的恶意。   “辻村小姐,我在好奇——异能特务科是在监视我们的首领吗?”   辻村深月:“?!”   “首领才刚刚到横滨就被请来异能特务科做客,可明明连暗组织的干部都尚且没有收到消息……”   堕天使是往常温文尔雅的医生打扮,这一般代表他没有战斗意图,但那片金丝眼镜后,血色的瞳孔中,黑色的日轮在加速转动。   “我以为异能特务科知道,这种僭越的行为是错的。”   辻村深月背后冷汗涔涔,她急声解释道。   “不……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没有监视小鹿御小姐!”   听明白堕天使语气后的危险意图,她语气快得惊人:“是上面的命令要求我们必须派人第一时间迎接小鹿御小姐,她同意后再带回异能特务科,给予她最高待遇,不得有一丝延误,我们的同事才提前在那里等候!”   堕天使无动于衷。   辻村深月更加着急:“我说的是真的!”   她忍不住把目光转向狂信徒,期盼他能相信自己的话,堕天使的手就虚虚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想求助我的同事吗?放弃吧,他可不会站在你这边,也不会站在我这边。他只站在首领那一边。”   像是在印证堕天使满含讥诮的话,狂信徒笑容温润,看起来彬彬有礼,悲天悯人——   但他没有给她解围。   “我很抱歉。”   这可就……糟糕了啊。   辻村深月背后的冷汗越流越多了。   简直让她产生了一种会被杀掉的致命幻觉。   她听到堕天使兴致昂然的声音。   “好了,继续说说你们异能特务科的事情吧?”   “比如——对我们的首领了解多少。”   ……   半个小时,足够她的马甲在辻村深月这里旁敲侧击地挖到不少东西,可惜没有价值的情报占了大部分。   但某种角度而言,这反而证明暗组织在横滨的地位越发牢固到不可撼动。   走出异能特务科,两道熟悉的身影就跑到了小鹿御铃子的面前。   “首领!”   这是中原中也。   “铃子~”   这是太宰治……嗯?   小鹿御铃子顿了顿。   中原中也会来接她,她不奇怪,是她让鬼娃娃打电话通知对方的——但太宰治是什么情况? 第13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八天   看到小鹿御铃子的第一眼,中原中也甩掉了太宰治,面上的怒意一扫而空。   他快步走向她,急切得像是踏着无声的鼓点,风衣外套的下摆被吹起弧度。   那头橘红色的半长发如同在空气中燃烧的火焰,显得少年干部那双钴蓝色的眼睛愈发锐利而明亮。   明明是如同被打磨的宝石般令敌人不敢直视的坚硬,偏偏在少女面前半融化般变得柔软而通透。   像什么呢?   像是在对待需要小心翼翼供奉的宝藏,任何冒犯都不被允许。   中原中也走得很急,但也很稳,直到小鹿御铃子的面前才慢慢停下脚步。   这是一场重逢,戳中了中原中也心中最隐秘,最柔软的那一点的重逢。   当年轻的干部注视他发誓效忠一辈子的首领时,连他的呼吸都有那么一刻的放轻,显得迟缓。像是四肢有力的猛虎低下头,向柔软的花俯首称臣。   “欢迎回家,首领。”   中原中也的声音低沉又温和,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告知面前的少女,最后只化作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落地。   他太久没有见到她了。   年轻的组织干部,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像是要习惯性地托住少女首领脆弱而苍白的手腕,通过这种方式保护她,将她全部罩在自己的区域里,又在察觉到这一举动的不妥后,顿住了一刹那,很不自在地收回手掌。   “……”   中原中也将手缓缓地按在胸口上,试图掩盖这一举止的突兀,他的喉结滚了滚,耳根微微有点红意。   失策了。他想。   他低估了自己的情绪变化。   那种充斥在中原中也胸腔里的欢喜和比他想象中还深刻的依赖,过头了,超标了。   那种激烈如浪潮般的情绪交织着在他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的感觉,让他失去了平日里的分寸,心脏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作心如擂鼓,心跳的频率变得乱七八糟。   但他不会表达,也不能表达。   真的……太糟糕了。中原中也想。   看到他红红的耳根,小鹿御铃子想。   中也还是老样子啊……还是会为了这点小事感到不好意思。   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为了不让年轻的组织干部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中,小鹿御铃子相当体贴,假装不知道他动作的企图,对中原中也露出微笑。   “谢谢中也。”   中原中也目移,咳了咳道:“这没什么好道谢的吧……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欢迎罢了。如果是指接你的事情,下属保护首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这是下属的职责,也是下属的义务。我可不想表现太差劲啊,首领。”   “所以——请习惯这件事吧。”   暗组织重力使满脸认真。   他看着小鹿御铃子在风中愈发苍白的面色,皱了皱眉,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长风衣外套,随手拍了拍。   “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穿得这么少?如果不嫌弃的话……”   中原中也刚要把这件外套披在小鹿御铃子的肩膀上时,就被不速之客阻拦住。   一只非常碍眼的手横穿进来,摁住他的外套,不带一丝犹豫地打断他所有的动作,毫不客气。   “等一等啊——”   鸢色眼睛的绷带少年慢悠悠地拖长声音,平白无故多出了几分欠打的风味。   “智商很低的臭蛞蝓,你在对铃子干什么?”   太宰治像潮湿的地里生出来的蘑菇,光明正大地挤进了小鹿御铃子和中原中也间,他伸开双手,硬生生把后者推开了一段距离,气势汹汹。   “禁止靠近!”   被格外看不惯的后辈半路打搅,中原中也的脸“唰”地一下黑透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随后以一种要把牙齿咬碎,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可怕语气,阴沉沉地吼道,“太宰——!”   太宰治举起双手随便摆了摆,无所谓道。   “听到了听到了,我听到了中也愤怒的抗议哦。但是,抗议无效。”   他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叉,仿佛觉得这样很好玩般弯起了鸢色的眼睛。   “中也怎么可以单独和铃子说悄悄话,还给铃子披带着自己体温的衣服呢?真是太狡猾了,太不公平了!”   太宰治义正辞严地谴责他。   “明明平时看起来笨笨的,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真是心机啊!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停留在他的前一句话上:“哈?体,体温……”   他明显结巴了一下,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再恼羞成怒地提高音量,“住口啊,你这全身都是花花肠子的人渣!整天不干正事天天摸鱼的混蛋!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啊!”   太宰治意味深长:“哦?真的没想这么多的话,为什么要心虚呢臭蛞蝓?是在心虚吧?略略略!”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啊啊啊啊啊啊啊!青花鱼!!!”   小鹿御铃子:“……”   她就知道会这样。   这俩相性差得可怕,不合到了极点,碰到一起就会吵起来。   小鹿御铃子没有搭理蓄意激怒对方的太宰治,伸手按住中原中也的肩膀。   如同按住一片轻柔的云。   中原中也:“!”   他愈发结结巴巴,窘迫至极:“首领,你别听太宰胡说!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而且是这家伙非要跟上来的,打也打不跑赶也赶不走,啧!”   小鹿御铃子歪头:“没事的,中也,我懂你的意思——谁叫太宰就是这种糟糕的性格啦。”   她那头长发如同日光般美丽灿烂,又透出格外冷淡的温度,正如同她这个人。   不可越界。   中原中也嘴角绷紧了一瞬,又慢慢放缓,轻轻应道:“……嗯。”   小鹿御铃子心平气和地继续道:“只要把太宰当成喜欢恶作剧的坏蛋猫猫就可以理解了。”   中原中也大惊失色:“哈?猫猫?就他?呕——”   他面上的嫌恶一览无余,看着太宰治,像是看着无可救药的沥青。   罪魁祸首完全忽略了中原中也的反应,耳朵里只听到了她的话,一脸感动地双手交握,发出幸福的声音。   “呜呜呜呜,果然还是铃子最好了!我就知道铃子最爱我了!”   他像是只真正的,疲懒的猫,没骨头似的靠向她的方向,“真高兴啊,请和我殉情吧,铃子~”   太宰治语气欢快地发表着他的自杀宣言。   就像以前一样,就像做过千百遍一样,带着名为太宰治的固执和病态,带着首领与下属间的心照不宣。   唉。   小鹿御铃子无奈地把太宰治越靠越近的脸推开,一点点地推到了安全距离。   “好啦。安静点,别跟我撒娇了,太宰。”   黑发少年那张俊秀得过分的脸上绑着雪白的绷带,他意外地,惊诧地瞠大眼睛,反常地沉默几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得像个乖巧懂事的好学生。   太宰治的语气甜腻,带着少年独有的娇气,透出故作的可爱。   “嗯嗯~都听铃子的,我一直都很乖哦。”   他笑容越来越深,声音却轻飘飘的,像是找不到着陆点。   “欢迎回家,铃子。”   太宰治低下了那双鸢色的眸子,看向小鹿御铃子,里面充斥着某种粘稠的情绪,一时间竟显得晦色难明。   我很乖了。所以别再当骗子啊,铃子。   要好好地,健康地活着,走在你想走的那条道路上。   这就是我目前最大的愿望哦。   ……   小鹿御铃子回到基地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行于她的身后,不约而同地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重力使的眼神锐利如刀,切割向一切阴暗面,确保不会有伤害到小鹿御铃子的因素存在。   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小功劳的新任干部挂着笑容,那双冰凉的鸢色眸子扫过面前的人,像是在逐一甄别。   “呜哇,首领大人!!!”   “首领大人回来了!”   “首领大人需要休息,都让开,你们不要挡在这里跟围观珍稀动物一样啦!”   这些喜欢唧唧喳喳的小孩子是新一批被收养的成员,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入组织,但眼神里是被驯养般的孺慕。   他们原本正在接受第二阶段训练,现在在教官的纵容下跑向了对他们微笑的少女首领。   “首领!”   这是强压惊喜,努力维持表面严肃的暗组织正式成员,他们穿着暗银色的制服,眼巴巴地看着小鹿御铃子,持枪的手都激动地抖了起来。   但不论是谁,他们都异口同声道。   “欢迎回来,首领!”   只有在这一刻,小鹿御铃子才有了一种恍然的真实感。   像是一颗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里是她的家。   ——她回家了。 第139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九天   暗组织基地,顶层首领办公室。   小鹿御铃子看着天花板,思考人生。   所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一进门就被暗组织的眷属们团团围住,像是一堆毛茸茸的鸟团子争先恐后地钻进属于他们的巢穴,在冬天里将小鹿御铃子抱成圆圆的毛球。   累闷不吭声地把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委屈得像是被抛弃的小猫淋了雨,一身狼狈地跑向主人。他如最开始般穿着雪白的蛛丝和服,肩膀上披着暗组织标志的暗银色外套,足屐显得脚裸瘦而惨白。   他轻声道,“姐姐。为什么要把我丢下这么久?我好孤独……家人不应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吗?我在等你。我好害怕。”   性格恶毒,手段可怕的蜘蛛少年,他明明以不可阻挡的模样盘踞在这座城市,掌握了最全面的情报网,但在小鹿御铃子面前——   他永远都在乞求怜爱。   “不用害怕,也不要愤怒,累。”   小鹿御铃子轻轻道,“我把你留在我们共同的家园里,在我离开时帮我保护我们的家,这是不需要委屈的事呀。”   “我以为累明白这个道理。这里是家。”   累的手指一点点扣紧少女的腰,反驳了她的话,“不,只有姐姐身边,才是我所爱的家!如果没有姐姐的话……”   小鹿御铃子低下头对他投以一瞥,那双蜜色的眸子如同溶质感的软金属,像是能将他无声包裹住。   “错了,累。你要像爱着我一样爱着这座城市,保护着我一样保护着这座城市,这里是我们的家,如果它遭到一星半点的破坏,我会难过的。”   恶鬼少年陷入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我明白,姐姐。我会……听话的。”   累的眸子里像是缠着密密的蛛丝般的占有欲,但又因为身处下位而强行克制,愈发粘稠。他说。   “如果这是姐姐想要的,我当然会做到。只要姐姐愿意多爱我一点……我就很开心。”   比起仗着自己能变成孩子外表就扑在小鹿御铃子怀里撒娇的累,其他人的态度更加矜持和隐晦。   小鹿御铃子:嗯,虽然没隐晦多少就是了。   芥川银平日里是很害羞的性格,文静又寡言,只是默默地处理属于她自己的工作,和松上美衣一块打理种种事务,但只要看到小鹿御铃子,便会停在原地,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她不会多问,也不爱撒娇,过分早熟,甚至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如同此刻,她只是默默地托住小鹿御铃子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感受到那份切实的重量和温度,芥川银才渐渐放松下去。   她垂着睫毛,半收着眼睛,“首领大人,欢迎回家。嗯,不用抬起手,这样就好。银很喜欢。我有在好好工作,松上小姐也一直在慷慨地指导我该怎么做……横滨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芥川银:“因为首领不在,一直都在担惊受怕……希望这样说没有给您造成困扰,但这确实是我最真实的心情,迫切地想要传达给你。我相信,哥哥也是这样的。”   被她cue了一嘴的芥川龙之介,瞳孔宛如被针刺得缩了一下,绷紧嘴角,收拢淡色的眉毛,明明下意识地奔到距离小鹿御铃子最近的位置,现在却像是被人架到行刑台上般满面都写着不情愿。   他嘴硬:“在下没有,在下相信首领绝对可以完美地处理所有事情。担忧和害怕这种软弱的情感,是弱者才会拥有的。身为恶犬和走狗,本就是为了达成首领的意愿存在,只需等待首领下令即可。”   小鹿御铃子:不愧是你,芥川龙之介。一句话就地图炮了一堆人,甚至是你的妹妹呢。   芥川龙之介则完全没有克制言行的自觉——倒不如说,他在这方面充满傲慢,坚信自己说的就是事实,接受不了的人只是被戳到了痛处,不肯承认。   灰白发尾的少年,为了更高的位置和首领的目光而不断向上爬,充满渴望,倾尽所有努力和天赋。   正因为曾经是食物链的最底层,所以他更加看不起他眼中的弱者。   但也更容易钻牛角尖。   小鹿御铃子另一只手默默地放在了芥川龙之介的头顶,轻轻地摸了摸,像是在拍小狗。   “可是龙之介,你所认为的弱者的情感,也是我会拥有的哦。”   宛如日光般灿烂的少女首领,语气柔软得像是丰腴的奶油。   芥川龙之介在小鹿御铃子摸上他的脑袋时就像是被挟制住致命弱点般怔住,背脊绷成了直线,明明是进攻的前兆,此刻却紧张到不敢动弹,或者该说,想动但不敢动。   他不知道自己的举止是否正确,便干脆放弃思考,完全转为被动的处境。   像是生怕惊走了那只被他渴望的眼神看住的蝴蝶。   小鹿御铃子:“假如龙之介离开横滨去出任务,我也会担心的。如果这便算弱者的话,不光是我,安卡斯和帕斯卡伊他们难道也是弱者吗?”   芥川龙之介缓缓地,顺着她的力道垂下头,灰白色的发尾垂在他的脸侧,他低声服软道:“是在下愚钝了。”   他只会在他敬慕的首领面前变得谦卑。   这也是芥川龙之介的进步。   小鹿御铃子摩挲着他的头顶。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希望龙之介能担心我。因为我相信有一句老话,出行在外有人惦记挂念,总会更平安呢。”   芥川龙之介:“……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   他声音沙哑而虔诚,如同洒了把热烈的沙。   “不管身处何方,不管是何境地,不管这祈祷是否有用……在下都会一刻不停地挂念着首领,用尽所有,祈求您平安无事。”   小鹿御铃子怜爱地又摸了摸芥川兄妹的脑袋:“嗯,阿银和龙之介的担心,我收到了哦。”   这一个个的,都需要哄啊。   但就如同他们用真心待她……她也会回报以温柔。   玩家总是矛盾的。   她又默默地把目光看向站得不远不近的继国缘一,主动道:“哥哥。你也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本就不善言辞,只擅长挥动手中日轮刀的神子面上写满了无措,在被她唤了一声哥哥后,莫名安心下来。   他静默了片刻,像是在回想,又慢慢摇了摇头,眼神纯粹,像是一只温柔的大狗狗。   “铃子平安回来就好。嗯……非要说些什么吗?那我希望能为铃子做到更多的事情,让铃子不用为任何东西操心。但铃子好像不需要我……”   “我果然还是一个无用之人吗?”   温柔大狗狗一瞬间变得低落了。   小鹿御铃子:!救命,这个表情犯规了啊!   “不,我一直都很需要哥哥。哥哥送给我的耳坠,我有好好地戴着哦。”   她偏了偏头,露出耳垂上挂着的日轮花牌耳坠。   小鹿御铃子的笑容里载着温柔的风。   “这是哥哥爱着我的证明——不需要更多的行动了。”   “就像哥哥希望我开心一样,我也希望哥哥,不要为了我烦恼。”   比起这一群问题儿童,织田作之助和中岛敦显得懂事多了。   锈红色头发的青年耐心等到小鹿御铃子的目光,才笑着开了口,“啊,我想要说的大家都说完了,好像只留给我一句话啊——欢迎回家,首领。”   他的言语就像他的风格一样朴素简洁。   “需要我的话,下命令就好。”   白色头发的小老虎憋红了脸,还是僵硬地举起手对她摇了摇,又慌慌张张地鞠了一躬,露出了一个有点傻乎乎的笑脸。   他踌躇了一会儿,大声道:“首领大人……欢迎回家!我这段时间也有很大的进步,可以为首领做更多的事情了!至少不会再每一次都输给芥川了!”   芥川龙之介面色不善:“人虎!!!”   “干嘛!我又没说错!芥川,你难道想在首领大人面前大打出手吗?”   小鹿御铃子听着这些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声音,面上带着更加浓郁的笑。   有活力是好事啊。   她在心里默念,三天。她还需要等三天。   在那一天到来前,先见见自己想见的人吧。   …………   阿卡纳什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   小鹿御铃子和松上美衣面对面坐着。   后者随口问了一些禅院家的事情,小鹿御铃子如实回答。   她顿了顿,询问道:“美衣想过要回现在的禅院家看看吗?”   松上美衣怔了怔,失笑。   “我是松上美衣,不是禅院美衣。所以,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关我的事了。那只是我母亲遗留下来的血缘,而非我的全部。我早已和过去的事物分离了,铃子。”   她绿色的眼睛里是勃勃的生机。   “现在的我只想和你一起让横滨变得更好,是你让我找到了我所在的意义。”   明明说过很多次,只需要把她当作同辈对待,阿卡纳什黑手党的首领依旧改变不了目光里的崇敬和憧憬。   松上美衣看着小鹿御铃子的手。   那双手,脆弱,苍白,如同翅膀薄弱的蝴蝶,青筋纤细可见,一根根浮凸在皮肤表面,看起来毫无力量。   但这是掌控了横滨的手。   也是保护了横滨的手。   她将手轻轻地覆盖在那只手的手背上,试图借此带给对方一些暖意。   “铃子,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   东京不知名的地下水道。   名为羂索的非人生物,狼狈不堪地逃到他最后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的基地。   这里简陋,潮湿,很久没有通风,阴暗到透出一股腐败的气味。   借着普通人的壳子,他面容阴沉。   他失败了。   羂索想。   失败得像是这一千年的努力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成了一场笑话。   小鹿御铃子……小鹿御铃子!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羂索就恨到想要啖其血,食其肉。   她和暗组织,就是这千年来唯一的变数。   他不该招惹她的,在一开始。   羂索的面色扭曲至极。   周围的气温在缓慢下降,空气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冰冷,黏滑,像是岩石上的青苔被捣得碎烂,涂在了他表面的皮肤上,那种触感只会带来让人理智崩塌的溃坏。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抓着自己的面部,抓出一道道野兽般的红痕。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他现在什么筹码都没有了……不管是这个世界夏油杰的躯体,还是那群特级咒灵,甚至是两面宿傩!羂索想。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小鹿御铃子这个变量?   羂索的大脑像是塞入肿块般隐隐胀痛,每一根神经血管都遭到了侵蚀。   他面色阴晴不定,直到这湿滑的空气激发他的灵感,他在发狂的回忆中挣扎着抓住了什么。   是了。变量……他在最开始和小鹿御铃子见面,对抗失败差点被吞食时所感受到的那股可憎的,不能言明的精神污染。   那种直击他的大脑神经带来的最原始的恐惧,会将人导向无尽的疯狂,无尽的毁灭,让人止不住的呕吐。   那·是·什·么?   羂索感觉到空气越来越湿滑了。   直到他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地下基地被某种怪兽的胃部包裹般,一寸寸蠕动。   “哟,总算反应过来了吗?”   深色皮肤的青年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   他的笑容爽朗,五官深邃,眼眶和眉骨的弧度都恰到好处,那双眼睛猩红到透出让人眩晕的邪性。   不管是谁,在看到TA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冒出令人发寒的念头——这不是人类,绝对不是人类。   哪怕为理想辗转着活了上千年,羂索也不能例外。   但让他身体发僵的原因,是对方更让他熟悉的气息。   这分明是……小鹿御铃子身上的气息。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一种直觉告诉他——不要惹对方不悦,会死。   不要引起对方过多的兴趣,会死。   不要让对方产生玩弄的欲望,会死。   要像石头,要像尸体,要像布满青苔的雕像。   羂索突兀地想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   千年前,咒术界发生的战争背后的影子,言语油滑地挑拨和不断加速般的剧变,野史里心照不宣的记载……他以为那只是世家间的倾轧和不曾完整记录的腌臜,却没想到,那是真的。   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令人忌讳的,非人的恶神。   就连两面宿傩在祂面前,也比尘埃更渺小,甚至不具备任何比较的价值。   “嗯,这个表情……你是在哪里知道我吗?那也不稀奇,我虽然是个陌生的异乡人,但有点做生意的小癖好,眼熟很正常。”   面对羂索变来变去的表情,奈亚拉托提普露出了市侩狡猾的商人般的微笑。   他亲切而热情,像个正常人一样。   “放轻松,我只是想找点乐子。你想和我做交易吗?哦,说得更好听点是合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童叟无欺,我是个公平的生意人。”   奈亚拉托提普笑容热络极了,尽职尽责地介绍着他的基础业务。   “加入我的专属游戏场,我就能给你力量,唯一的要求便是为我那可爱的信徒添点堵,在横滨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动乱。如果你能做到……我答应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怎么样?”   这条件听起来非常荒唐,但如果是咒术界记载中的那位恶神……   羂索不能否认,他心动了。   但他的目光里依旧透露出严重的疑虑。   他问:“和我合作,您图什么?”   明明是小鹿御铃子身后的神,满足她的要求……   羂索目光闪了闪。   难道是神和信徒间起了不可调和的争锋和矛盾吗?   那他是不是可以凭借这一丝裂隙,钻磨出更多的好处?   奈亚拉托提普装模作样地托住额头。   “因为有你,这场游戏会变得更有趣,而完美的剧目不能平庸,更不能缺少令人精神紧绷的高潮……”   祂兴致缺缺地停下了高昂的语调。   “算了吧。我现在心情可不太好,我对人类不抱有过多的奢求,你只要记住我的要求就足够了。”   奈亚拉托提普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只是想告诉她一点——”   信徒永远别想离开神的掌心。   这场属于邪神和信徒的过家家,临近尾声,是时候加一点有趣的东西了。 第140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四十天   暗组织基地的顶层,首领办公室。   夏油杰和童磨在向小鹿御铃子汇报摧毁盘星教总部的工作。   小鹿御铃子捏着额角,轻轻按了按,像是这样就能帮忙她消化一下其中的信息量,尽管她并不需要这种习惯性的动作。   “辛苦了。东京警视厅主动和你们对接收尾工作吗……悟那边也打过招呼了?教众和中高层人员安顿在哪里?”   “由咒术界全盘接管,这是他们拿出来的诚意吗……嗯?原来是乙骨君和九十九小姐的联名提议。悟也在后面有所推动?好的,我明白了。”   她用钢笔记录下这些信息,直到听到夏油杰硬着头皮告诉她,羂索逃走后,小鹿御铃子的手停下了动作。   比起满脸无所谓的童磨,更具有责任心的夏油杰吐了口气,眼里含着焦灼。“非常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职,首领。”   “我们愿意接受惩罚。”   小鹿御铃子飞走的思绪像是被夏油杰的话给拉了回来。   她摇了摇头,温声道:“杰,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羂索能够成功逃跑,我不意外——他活了上千年,狡兔尚且有三窟,他又怎么会没有准备?逃走很正常。”   她的语气冷酷而轻柔。   “无碍,这只是徒劳的挣扎。咒术界正在联合警视厅通缉他,羂索成不了大气候。”   童磨笑了一声,用扇子半掩着下半张脸,语气虚幻:“哎呀~”   那双七彩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愉快的情绪,如同泡泡。   “我亲爱的妹妹,这可爱的语气可真是……”   “?”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给了他腹部一个肘击,“别用这种骚扰的语气对首领说话。”   童磨没有把羂索的逃走当回事,他却不敢大意,细长的狐狸眼低下片刻,眉头轻蹙,字斟句酌着,将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警示说给小鹿御铃子听。   ——双胞胎姐妹暂时还没有取得面见首领的权限。   白色长发的少女首领,听完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麻烦……么。”   她所知道,能让她头疼的大麻烦,可就那么一个。   小鹿御铃子把这几个字在唇齿间细细咀嚼了一会儿,窗外太阳的光拓在她的侧脸上,让夏油杰一时间看不明白她的表情。   小鹿御铃子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信还是不信。   “我知道了。杰,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横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港口黑手党的五栋大楼矗立在这座城市里,宏伟而醒目,成为最显眼的地标和城市景点,每日参观的人流量很大。   它唯一的变化就是所属主人的变动。   森鸥外任务圆满完成后就推脱掉了五条悟的邀请,回到横滨正式接管了港口黑手党,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前提是由暗组织作为最高监督者。   黑发的医生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俯视着横滨,黑色风衣的下摆被一只小手拽住,金发碧眼的萝莉站在他的身旁。   “加入暗组织的申请被铃子拒绝了吗,林太郎?”   “是啊,爱丽丝酱~铃子真是狠心,超级无情地驳回我的申请,不留一丝余地呢。我也没那么差劲吧?”   “林太郎……你差不差劲,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欸!爱丽丝酱不要这样,好伤我的心啊~”   森鸥外还记得,白发的少女看着他,发色比日光更透彻,浓郁的瞳色中透出雪般的冷淡,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横滨需要黑夜,需要港口黑手党,我们会是牢固而不可破的盟友,这也是我最开始答应你的条件,不是吗。”   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苍白的嘴唇上。   “不可变更,也不能反悔啊——森首领。”   在听到小鹿御铃子的称呼改变后,森鸥外便明白,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   “嗯……虽然有点遗憾,但也不算坏事。夏目老师想要的三方共存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   他看着擂钵街的方向,自言自语,“种子,新生的芽,树枝,最后才是参天大树。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很少有人等这么久,付出这么多。”   “她一直坚持在自己的道路上,从未改变。这是多么可贵啊,爱丽丝酱。连我都不能保证,能做到她这个地步。”   以暗组织基地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网状结构的布局,擂钵街开始建设学校,医院。   越来越多新生的东西像是雨后的春笋般拔节生长。   它们如同春天般覆盖这片土地原本的灰败,那些破旧的房屋被推倒,那些孩子的哀鸣消弭,新式的建筑和宽敞的街道在所有人的面前徐徐展开。   这座城市的创伤上,开出了名为希望的花。   但是,森鸥外有点想不通一点。   小鹿御铃子临走前突然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森首领,如果要骗过一个很难骗的对手,你会怎么做?”   森鸥外怔了怔,笑了一声:“嗯?暗组织的首领大人——难道还有人能成为你的对手吗?”   小鹿御铃子没有出声接过这句调侃,沉默地等着他的答案。   森鸥外也不想扫兴,他随意地开口道:“很简单,想要骗过对手,就要先骗自己。如果你的骗术连自己都不相信,那你眼里棘手的敌人会相信吗?”   小鹿御铃子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明白了。”   小鹿御铃子拒绝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陪同,孤身一人走在横滨的居民区中,笑容可爱的小女孩从人群里怯生生地跑来,送给她一捧洁白的百合。   “送给我们……最敬爱的首领大人。”小女孩的声音细小,像一只纯洁的幼鸟,她的眼里没有任何悲伤。   “妈妈的腿没有那么疼了,她可以去做花店的临时工为家里挣点面包,那些上门催债的叔叔也没有那么凶了,总在门口流窜的小混混也不见了……我知道,这都是首领大人的功劳。”   她小小的脸上带满稚气。“谢谢您,首领大人。”   您就是我们的黎明。   所以啊,请您收下我的花。   小鹿御铃子抱过那束百合,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继续往前走,慢慢走到了擂钵街建立的医院。   胸痛背痛的老人正坐在病床上,侧耳细细听着护士的叮嘱。   看到白发的少女首领捧着百合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她吃了一惊,对小鹿御铃子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像是在看着一个尚且年轻的孩子。   “首领大人,您回来了啊?辛苦了。横滨有您在,我这把没什么用的老骨头都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真好啊。”   病房里的护士循声望去,顿时瞪大了眼睛,语气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首,首领大人!您怎么来了,抱歉,我们没有收到通知,什么都没准备真是太失礼了……”   她露出了格外懊恼的表情。   小鹿御铃子及时阻止了她匆匆忙忙地想要通知同事的举动,语气温柔:“我只是到处走走,随便看看,不用担心。继续忙你的工作吧。”   她无声无息地走出了医院,如同一尾纤细的银鱼游走了。   她看到了更多的人,见到了更多的事情,也收到了更多的感谢。   草坪里踢足球的小男孩小女孩,餐馆的老板,伤后复健的暗组织成员,道路上慢行的情侣……   这座城市的普通人,不再需要害怕里世界的混乱。   小鹿御铃子看着系统半透明面板上显示的那条将要走到尽头的进度条,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被充实和填满。   「横滨建设度,95%」   她的城市在日渐发生变化。   如同弯弯的月亮被填上了空缺的部分,变得圆满。   小鹿御铃子最后走到了港口。   “……”   海风,海浪,海鸥。它们像是雪白细腻的盐粒,均匀地蘸在她的指尖,被她吞进口腔,带来一种刺激性的咸味。   她靠在港口吹风,没有人打扰她。   这场游戏快要结束了。   奈亚拉托提普——你还不打算行动吗?   小鹿御铃子的大脑中始终保持缄默。   没有任何声音,哪怕是一声轻笑。   三天后,“书”被异能特务科派人送到了暗组织基地,转交给小鹿御铃子。   小鹿御铃子不再和任何人见面,拒绝接待任何客人。操控暗组织高层成员的马甲的精神力被抽回,方便她进行更快更集中的思考。   她开始研究“书”的本质。   小鹿御铃子研究“书”首次失败,陷入临时疯狂状态。   小鹿御铃子进行第二次尝试。   第二次尝试失败。   小鹿御铃子进行第三次尝试。   …………   在一个普普通通,和平常无异的的日子里,变故终于发生了。   12月19日,早晨5:30。   横滨的港口靠岸了一艘巨型邮轮。   它如同徘徊于海面的幽灵,又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   12月19日,早晨7:30。   第一个普通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家门,低垂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脚步拖沓,慢慢走向港口的位置。   12月19日,早晨8:00。   横滨发生史上最严重的交通堵塞事件,交通网络瘫痪,鸣笛声和惊叫声不绝于耳。   12月19日,上午9:00。   里世界的枪弹和火药,点燃了横滨。所有参战的武装人员,都肢体僵直,如同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砰!!!”   装甲弹,火箭筒的巨响,造成了震动耳膜的噪音。   12月19日,上午10:00。   超过10000人,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出家门,游荡在港口。   12月19日,上午10:30。   10000人神色空洞地走进了那艘幽灵邮轮,再也没有出来。   一连串尖锐的警报声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响起,像是这座城市发自灵魂的痛呼和嚎哭,让人的心脏都为之震动。   「警告!警告!!!」   系统半透明的面板被大面积的红光占据,不断闪烁。   「亲爱的玩家,由于这座城市的市民大量流失,建筑群遭到破坏,系统判定您的横滨建设度即将归零!」   「请您立即前往事发地点,解决本次事件!祝您任务顺利!」   「任务奖励:完整的横滨x1,邪神的入场券x1(???)」 第14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四十一天   深色的海面汹涌,巨浪怒吼,波涛层层叠叠,那是非人力所能做到的恐怖景象的极致,自然的伟力也非人力可以阻挡——像是要借此把横滨挤成了一件小小的玩具。   羂索站在这艘白色邮轮最高点的位置上,高高在上地俯视这座城市的动乱。   他看了一会儿,又垂下双眼,眼神冷冰冰地看着数量多得惊人的市民神色空洞地走到这艘巨型邮轮前,鱼贯而入,冷冷地嗤了一声。   羂索知道,这艘邮轮上安装了成吨的炸药,只需要他摁下手中奈亚拉托提普给他的按钮,就能在三秒内完成爆破。   冲天的火光和大型的爆炸能把这片无辜的海域和港口都席卷进去。   虽然简洁有效,但不能使用咒术师的手段,还真是麻烦。   至于这群普通人该不该死……   羂索漠然地想。   蚂蚁罢了。   真的会有人在乎蚂蚁的死活,去认真地思考要不要烫死一窝蚂蚁吗?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小鹿御铃子真的会对此有所反应么?   她会来吗?她会上钩吗?   羂索思考着这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他需不需要再进一步,再做得多一点?   至少要让这场动乱引起她的愤怒——那位恶神才会满意吧。   羂索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小鹿御铃子如何,毕竟奈亚拉托提普是他的合作对象,以神的傲慢而言,不至于临时反悔。   “奈亚拉托提普大人,您在吗?”   但出于一种奇怪的不安,他再度确认,态度彬彬有礼,挑不出一丝毛病。   “我做到了您说的事情……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   依旧是安静。   让他心中生出恐惧的安静。   羂索忍不住去想……   要是奈亚拉托提普临时反水怎么办?   不,不会的。   神的傲慢……不允许违反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   他定了定神,站在邮轮上等待。   12月19日,上午10:40。   小鹿御铃子身后猩红的触手把她那具孱弱的身体高高托起,如同生出许多条腿,奇形怪状的蜘蛛,又如同一朵散开的,气味腥冷的海葵。   她在空中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快到只留下一道闪电般的残影。   每当面无表情的小鹿御铃子抬起那双眼睛,伸出其中一只手,都会有更多的触手争先恐后地钻出她的身体,源源不断。   研究“书”带给她的后遗症还没有得到根治,系统不断响起的警报声又开始撕扯她本就快要到达极限的神经。   12月19日,上午10:45。   暗组织的基层成员得到命令,全体出动。   他们在太宰治的牵头下去和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交涉,去和同盟联合,共同出动人员维持交通秩序,保护老弱。   刚被五条悟送回的梦野久作身为基层行动保障人员,被太宰治牵着手走在最前方,那张小脸上煞气腾腾。   暗组织的中高层干部全体出动,负责去阻止黑手党间莫名其妙的火拼,不让他们危及到更多的普通人的性命。   橘发的少年按住黑色的礼帽,微微卷曲的发尾里充斥硝烟呛人的气味,猩红色的重力让他整个人浮在半空中,脚底踩着碎石,所有激射的子弹都被他返还回去。   “差不多得了啊,你们。”   中原中也的黑色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声音愈发低沉,“我得赶去帮首领,你们还是懂事一点——乖乖躺下吧!”   红色高马尾的天才剑士,伸手轻轻摩挲着单边日轮花牌耳坠,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失去神志的黑手党,通透世界让他能看破所有人的弱点。   “虽然不知你们暴动的原因,但我想去帮我的妹妹。她是我在世唯一的亲人,我存在此世的意义皆系于她一人。还请诸位不要见怪,行个方便。 ”   “请放松地睡一觉吧。”   刀鞘与刀摩擦的声音,在继国缘一的耳中清晰可闻。   他神色温和坚定地拔出了鲜艳的日轮刀,明明不带一丝杀气,刀光却锋利到能让人的五脏六腑恐惧地纠成一团。   灰白发尾的少年双手插在黑色长外套的兜里,神色里写满对弱者的不满和轻蔑。   比黑色更像黑色的罗生门在他的身后如蛇般蜿蜒而出,外表扭曲又尖锐的恶兽,能像切豆腐般轻易刺穿坚硬的阻隔——更何况是人体。   “在下赶时间,没空和你们浪费。放心,只是切断你们的手脚神经……不会杀死你们的。”   额前留着狗啃刘海的白发少年,四肢异化成老虎的模样,尖锐的虎爪和毛茸茸的表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同于在小鹿御铃子表现出的无害——   中岛敦在这时体现出兽化异能力者的狂暴一面。   他使用慌慌张张的语气放着狠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首领需要我的帮助!那不温柔地对待你们也是被允许的,对吧?”   “所以!请倒下!!!”   蜘蛛少年的眉眼里,流淌着一丝艳丽的恶毒。他的指尖操控着雪白纤细的蛛丝,发动血鬼术,一根一根如同杀人于无形的利器,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如同蜘蛛的巢穴。   他使用蛛丝缠紧对手的躯体,高高吊起,却没有分泌溶解对方的毒素,累阴郁地开口。   “我要去帮姐姐……你们这群成事有余败事不足的混账,别来碍事!”   黑发的咒灵操使肩膀上披着暗银色的男式外套,眼睛眯得愈发细长,他半披散着头发,那枚黑色的耳钉若隐若现。   被驯服的特级咒灵一个个出现在他的周围。   夏油杰的神情里存着一两丝刚睡醒的倦怠,他盘腿坐在虹龙的背上,托着下巴,语气礼貌,“黑手党先生们,请不要让我太难办。我负责的任务犯了大错,虽然首领没和我计较,但我还是想尽量弥补回来哦。”   他拍了拍手,微笑。“处理好你们,就能去帮忙了。”   白橡色长发的万世极乐教教祖,穿着西式和服,披着暗组织标志的外套,头顶如泼血,笑容却如孩童。   他手持一对金色的莲花铁扇,血鬼术为他周围的冰晶附带上微量的毒素。   美而致命。   童磨半睁着那双七彩色的眼睛,一旦不在小鹿御铃子面前,他的情绪如同干涸的河塘,笑容透出一种虚伪的轻快,如同玩弄猎物而不是一击必杀的狐狸。   “啊,太想去见妹妹,不小心毒素过量了呢~”   “但没事的,会有组织成员为你们收尾哦。所以,再加一点剂量也没问题吧?”   暗组织在尽己所能,维持一整座城市的秩序。   …………   当小鹿御铃子赶到时,系统的警报声也刺耳到了极点,吵得人头昏脑涨。   「警告!警告!警告!!!」   「玩家请注意,玩家请注意,横滨建设度正在下降……95%,90%,85%……」   「请问是否打开马甲面板?」   小鹿御铃子点了拒绝。   她要用本体亲手把造成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杀死。   是太久了吗?   小鹿御铃子想。   是她太久没有用本体出手,常常借助马甲的力量,导致他们忘记了她在真正意义上也是暗组织的顶尖战力,所以才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冒犯她到这种地步?   不。不对,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动乱。   她冷冷地抬起眼看向这艘珍珠白的幽灵邮轮——它承载了这座城市里的10000人。   它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这是一道选择题。   但解法如何,取决于她的想法。   猩红的触手顺着她的面颊缓缓爬动,长发披在她的脊背上,一瞬间长到了小腿的位置,如水流般缓缓飘动。   苍白的脖颈上是艳丽的,形状扭曲而不可名状的红纹,身后的触手如孔雀尾般散开屏障,充满威慑力。   她的皮肤很白,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同流动的金属,藏在眼尾和眼褶的红痕,在此刻如同烫伤的烙印般鲜明起来。   …………   羂索自然也第一眼就认出了小鹿御铃子。   他既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非常痛快地笑起来。   “小鹿御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他伸手指了指脑门上的黑色缝合线,嘴角咧得愈来愈高,呈现出一副十分怪异的神情,“我等你很久了。”   羂索看到小鹿御铃子眼里的嘲意。   他听到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让他气血上涌的话。   “手下败将的名字,也配让我记住?谁给你的胆子,回到横滨来挑衅我?”   羂索轻笑:“小鹿御小姐,你还是这么傲慢啊……但你现在的处境,和当时的处境早已截然相反。我可是明白的,此刻的你失去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   他分外自得,哪怕知道这是与虎谋皮,就像是在万丈高空中走钢索。   羂索很自信——既然小鹿御铃子能得到恶神的垂怜和喜爱,那他也不会太困难才对。   他继续说:“你和你的属下把我给害苦了,让我千年的计划毁于一旦,我可是对你恨得咬牙切齿啊。”   “当时你插手咒术界的事情时,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你珍爱的城市被我毁坏,你爱护的普通人的生死也在我一念之间。”   羂索站在最高点,俯视着小鹿御铃子,“这可真是一出复仇好戏,对不对,小鹿御小姐?”   他看到少女首领的眼睛因为他的挑衅在一寸寸结冰,所有的情绪都如同被雪原覆盖,彻底冻结起来。   “复仇?就凭你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凭这股根本不属于你的力量?羂索。”   她似乎愤怒了,总算如他所愿喊出了他的名字。   无穷无尽般的触手,如同色彩饱和度高到让人晕眩的血潮,它们爬动着填满了这片空间,像是半空中垂下来的蛇,下一秒就会将包围中心的猎物撕扯殆尽。   羂索伫立不动。   “小鹿御小姐,别轻举妄动哦。现在的你是伤不到我的,也碰不到我的,而我受到一点小小的惊吓,都会毫不犹豫地引爆这艘邮轮。而你的背后,是你的城市。你能保证它不受到任何波及吗?”   他视线中心里,白色长发的少女垂下眼睛,慢慢道。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羂索摸着下巴,愉快道:“所以你是承认你在无能狂怒吗,小鹿御小姐?这可真是一副好景象。我说过的吧?你这么在乎普通人,迟早会被普通人绊住手脚。”   他越说越兴致勃勃:“前几天,你是不是和一个小女孩说了话,还接过了她送给你的花?她现在就在这艘邮轮上。你想救她吗,小鹿御小姐?”   羂索成功看到小鹿御铃子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他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般,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要让你屈服这么简单啊!”   羂索挥了挥手,那些神色空洞的市民里慢慢走出了一个孩子。   正是那个送给这座城市的首领一束百合的小女孩。   羂索做了点手脚,仅仅几秒,小女孩就摆脱了那副空洞的状态——而在她发现自己的处境后,陌生的环境让她仓皇失措地大哭大喊起来。   “妈妈……妈妈!妈妈你在哪里,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羂索看到了小鹿御铃子猛然抬起的脑袋,也看到了那双疯狂燃烧的眼睛。   他看到猩红色的触手想要把那个孩子卷下来,却碰到了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屏障,如同厮杀成一团的蛊虫,成为败者,被绞得七零八落。   这一番毫无意义的举动,除了让羂索笑得更加无所忌惮,就只吸引到了小女孩的注意。   那孩子看到了小鹿御铃子,吃惊地瞪大了那双泪花点点的眼睛,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捂住了嘴,像是要把自己的抽噎强行按回肚子里,对着小鹿御铃子拼命摇头。   “首领大人,快跑!他是坏蛋!不要管我,也不要救我啊——”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小鹿御铃子为她冒险,她会愧疚不安一辈子的。   羂索不爽地“啧”了一声,重新让小女孩变回了神色空洞的状态,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消融在了空气里。   “好了好了,特邀嘉宾的话可不能太多,有点聒噪。为了给你准备一个巨大的惊喜,我可是好好挑了一番啊。你打过招呼的老人和护士,你见到的那对情侣,你吃过的餐馆的老板——他们都在这艘邮轮上。”   “小鹿御小姐——你要听听他们的哭喊吗?”   脑门上贯穿着一条黑色缝合线的男人对她伸出手,宛如舞会上彬彬有礼的邀请。   他看到小鹿御铃子的双眼,被杀意和愤怒同时充斥,饱胀到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开,眼眶骨的周围是更加艳丽的红。   “羂索。”   她轻声道。   “你把人命当成什么?”   「恭喜玩家!您滔天的怒意触发了世界意志的回响!」   像是神低下的眼睛,垂下的指尖。   那柄代表死亡和腐朽的猩红色的锚,在一瞬间出现于这片空间里,凭空贯穿而出,撞向了那层厚厚的壁障!   “轰!”   小鹿御铃子死死地盯住羂索,声音越来越轻。   “他们是普通人,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他们不应该和阴谋诡计之类的东西扯上关系。”   她说。   “他们平凡到什么都不懂,愿望很微小,想要的幸福也像小女孩想得到洋娃娃般那么轻易而平常。”   “他们只希望能和平安宁地和家人度过每一天,有什么错?”   「恭喜玩家!您的眷属保卫了这座城市,横滨建设度停止下降!」   “他们不应该绝望地哭喊,不停地祈求,崩溃而恐惧。他们不能在这里作为天秤的另一端,一种筹码或者一件工具存在。”   小鹿御铃子的语速越来越快,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理所应当活着!”   猩红色的锚,不断地刺向那层屏障!   羂索发觉小鹿御铃子所做的都是无用功后,便放松下来。   他居高临下,对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这么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你在愤怒?还是在审判?小鹿御小姐,你以为你是神吗?”   他的话尖锐而刻薄。   小鹿御铃子的目光没有移开一寸。   她明明是在看着羂索,后者却忍不住生出几分不安。   总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自己只是她承载目光的容器。   错觉吗?   羂索没来得及细想,小鹿御铃子的话就响起。   “我当然不是神。但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用充满优越感的口气来批判我?什么都不明白的东西。”   羂索的心情因为小鹿御铃子的语气变得不愉。   这让他更直白地想剥开她的伤口。   “事到如今,小鹿御小姐不明白吗?还是在装作不知道?掩耳盗铃,多么可怜啊——你的神不要你了。”   “我将会是奈亚拉托提普大人的新信徒。”   羂索微笑着宣告。   如果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他不可能还有垂死挣扎的力气。如果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他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利用不知名的力量聚集了这么多横滨市民来要挟她。   小鹿御铃子:“……”   她任由她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的神真的背叛了她。   她明知道,神和她的赌约不可能不加入其他的赌注和绊脚石。   她和对方撕破最表面的和平,奈亚拉托提普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赢。   可是,小鹿御铃子却在这一刻感到了席卷而至的,针对奈亚拉托提普产生的愤怒。   ——为什么要在他们博弈时选择别人?   为什么要让对方插手这场神明和信徒的过家家?   这明明是她和祂的游戏。   他们的私属游戏。   一秒,两秒……   不等小鹿御铃子数到三秒,她听到了黑暗里,不可名状中那喁喁低语。   深色皮肤的少年穿着古埃及风格的白袍,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这么大不敬的想法,真是贪心的信徒啊……又要和我立下赌约,立誓驱逐我,又不允许我寻找趁手的工具。这场游戏要如何公平?要如何进行?”   邪神抱怨着,愉快地笑起来。   “但如果不这么做,就不是铃子了。”   「在你完成这场游戏前,我不会向你提供任何帮助。」   这分明是奈亚说过的话。   祂现在却像是没事人般协助她,撤掉了那层阻挡她的屏障,伸手慢悠悠地环住她。   “真是爱生气的小女孩,长大了变得一点都不可爱……抱抱,人类是这么哄人的吧?难以理解。”   “放心。没有人会比我的信徒更重要。”   祂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围观的羂索:“?”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临时毁约的奈亚拉托提普,连第一时间逃跑都忘了,被膈应得心头血都快吐出来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盟友!   他从没有合作过这种反水得这么快这么果断的二五仔!   他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神!!!   看到头顶那根猩红色的巨锚直直往下坠,羂索咬着牙,当机立断,转身就想要跳进海里逃走——   为什么他不引爆这艘邮轮?是他不想吗?是他按了没反应啊!   但没等他的脚离开船舱的表面——   少女首领铺满这片空间的猩红色触手,如同闻到了猎物香气,垂涎欲滴的恶兽般一拥而上,把他层层包裹住,一瞬间便让他的全身骨头断折,连手指都使不上一点力气。   这似曾相识的待遇让羂索面如死灰——他知道,他真的完蛋了。   他会死得很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再无翻身的机会。   小鹿御铃子面色冷淡地注视着这只逃走了两回的猎物。   “羂索,你真是蠢得要命,才会和千年前把你们咒术界搞得一塌糊涂的神合作。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妄图取代我的位置,妄图毁掉我的城市,妄图成为第二位玩家加入这一场游戏。不管是哪一点,都能置你于死地。”   “你不会觉得……你可以在祂的手上讨得到好处吧?”   小鹿御铃子暂时没有搭理身后那位低声笑着看戏的邪神,支使着猩红色的触手将羂索送到了她的脚下——   她用力地踩住了他的头颅,把他的脸都踩到扭曲变形。   “小丑,或者踏脚石。这两个意象,请你自由选择一个吧,羂索先生。”   羂索不甘心:“我不明白……祂不是抛弃你了吗?你不是和祂为敌吗?祂为什么还会选择你?!”   小鹿御铃子笑了起来,却没有为他解答问题的意思。   “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明白,沾沾自喜的蠢货。放心,你不会死得很轻松的——但现在我可没空管你。”   小鹿御铃子看着系统半透明的任务面板,红色的警告早已消弭,这座城市的危机就此终结。   「恭喜玩家!您成功解除了城市的危机,阻止了这场邮轮惨剧!」   「亲爱的玩家,系统提醒您,您的眷属正在向您的位置靠近,请把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交给他们吧。」   「系统正在为您结算中……横滨建设度回升至95%!」   「任务状态:成功」   「任务奖励已发放,完整的横滨x1,邪神的入场券(???)x1。」   12月19日,中午12:00。   隶属于横滨市的10000名市民恢复神智,短暂地混乱了几分钟,很快就在暗组织的疏散下井然有序地离开了这艘白色的邮轮。   横滨港口邮轮事件,正式结束。   但奈亚拉托提普和小鹿御铃子间的事没有结束。   奈亚的反水和帮忙都在小鹿御铃子的算计之中。   她并没有真的生气于奈亚拉托提普会和羂索联手,给她的城市制造这一起混乱,倒不如说她一开始就想过这个可能。   但森鸥外亲口认证,演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先骗过自己。   所以,从接到系统任务的那一刻开始,小鹿御铃子就开始了表演。   这场属于本体,专门演给奈亚拉托提普看的独角戏拉开了帷幕。如她所想的那样,羂索非常配合,甚至超常发挥。   那么,奈亚拉托提普,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是无比愉快地看到她身陷绝境,还是不假思索地反悔绝不插手绝不帮忙的约定?   小鹿御铃子不意外,奈亚拉托提普会亲自把第一回合的胜利送到她的手心里。   因为奈亚对她抱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表面上,奈亚拉托提普像是在对她逐步了解,从冷静观察到深觉有趣,那种探索她里里外外的欲望在不断加深,似乎看着她便会觉得愉快。   实际上,他们很早以前就见过面。   她很早以前便是祂的信徒。   他们间存在扭曲的羁绊,所以这种隐晦的偏爱,在一开始就存在,存在于最开始那一步步看似无可奈何的退让中。   当这个奇异得让人不敢置信的念头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时,像是触发了某种复杂的机关。   与其说被强行删除,倒不如说是为了游戏体验感而遗忘的记忆如同骤然开闸的洪水般,一股脑地回归她的脑袋里。   这个世界的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真正意义上的暂停。   “啊,你终于记起来了吗,我的信徒?”   站在她身后,默默观察她的奈亚拉托提普第一次露出笑眯眯外的情绪。   他毫无感情地,专注地注视着小鹿御铃子。   就像是一滴渺小的水珠在灰雾中的庞然大物面前,显得那么特殊。   “我等很久了。”   邪神的触手,缠上了她的身体,也缠上了她的大脑神经。   12月19日,中午12:30。   当时钟的分针指向三十,暗组织的基层成员们正带领着惊魂未定的普通人离开港口,低声安抚他们的情绪时——   “轰隆!!!”   白色的邮轮,冲天的火光,剧烈的爆炸。   有人惊呼,有人大哭,有人面色大变,有人不顾一切冲向港口,但所有人都看到——   在那一瞬间,小鹿御铃子的身周出现了猩红色的光,如同一层薄薄的膜包裹住邮轮,变成了坚韧的茧,牢牢地困住了邮轮。   那是一场无比绚烂的爆炸,烈到发白的火光刺到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明明那么可怕,又因为阻挡的人变得那么温柔。   零人伤亡,一人失踪。   暗组织现任首领,小鹿御铃子下落不明,引起极大哗然。   暗组织和咒术界倾巢出动,寻找他们的首领。   里世界一时间人人自危。   作者有话要说:   脑花:?6   脑花:狗男女。 第14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四十二天   异能特务科如约把“书”送到暗组织基地,由中原中也亲自检查后,再亲手转交到了首领办公室,安安静静地呆在小鹿御铃子的桌头。   同一时间,少女首领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立即宣布短时间内不再见客,不再出面,也不再处理暗组织的诸多事务。   暗组织基地,专门为小鹿御铃子准备的房间里,除了年轻的首领外再没有其他人。   不是没有人想留下来,但小鹿御铃子没有允许。   这是这个世界不能被触及的禁忌,而她的眷属里的聪明人实在太多了——她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被看出来,遭到阻拦。   小鹿御铃子坐在沙发上,目光随意地打量着手里空白的书页,神色不明。   “这就是……书吗?”   更准确而言,这是“书”的其中一页。   其他部分,连异能特务科都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   也许夏目漱石知道,但小鹿御铃子明白对方为了横滨的绝对安稳与和平,是不可能告诉自己的。   所以夏目漱石才一直躲着她,甚至不惜离开横滨很长一段时间。   “书”,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得到它,就能改写现实。   它是世界的真相,世界的支柱,世界意志的重要分支。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它真的可以对付奈亚拉托提普,将奈亚拉托提普赶出这个世界吗?   小鹿御铃子看着“书”,眼神里带着浅浅的思索和衡量。   多想无益。   小鹿御铃子拿起了笔,进行了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她想了想,写下了一行字:“奈亚拉托提普的分身被小鹿御铃子驱赶出这个世界”。   随着这行简简单单的字出现在“书”里,无形的力量在空气里缓缓地扩散开,像是柔和的波浪,像是比空气更轻盈的气体,又如同不可视的雾,开始改写世界既定的事实。   但很快,更加污秽,不可形容的气息如同粘稠到让人窒息的黑泥,令人恶心的沥青,不断蠕动着,伸出无数只细小的触肢,侵吞“书”的力量——   世界意志的力量,像是一滴微弱的水花融进了无尽的黑暗深海里,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吞得一点不剩。   与其说这是两股力量的冲撞,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碾压。   “书”的力量犹如飞蛾扑火,奈亚拉托提普更胜一筹。   它的表面,触手和恶心的肉块翻滚着,一只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在其中若隐若现,骨碌碌地滚动,足以对精神造成严重的伤害和污染。   它们粘稠地摩擦着,发出模糊的,密密麻麻得让人发狂的呓语,将那些干净的字迹一点点占据,腐蚀得看不出原貌,再一点点无形地擦除掉。   不行。   小鹿御铃子皱紧了眉头。   她给出来的前提条件不够——面对奈亚拉托提普,条件越不充足,就越没有说服力,阻力也会更大。   小鹿御铃子慢慢地摁住了有些发晕的脑袋,呼吸变得迟缓,太阳穴鼓胀着突突跳个不停,像是有坚硬的刻刀在她的大脑里留下深刻的印痕。   无形的触手从深海中钻出,缠住她的大脑,就连思考能力都被其削弱。   小鹿御铃子想了想,又在“书”上写下一句话。   “小鹿御铃子在这场游戏中取得胜利,奈亚拉托提普自愿离开这个世界。”   这句话再度被那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抹除,如细小的灰尘般被擦掉,消散在空气中,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小鹿御铃子猛地站起来,扶住额头,一只手撑着桌面喘着气——还是不行。   主动直面奈亚拉托提普的力量所带来的压力,让她像是从泡泡包裹的美梦里醒过来,那些触碰不再温柔,那些污秽的气息对她不再浅尝辄止。   小鹿御铃子宛如站在了最危险的风暴边缘,孱弱的身体都要被吹倒,却依旧一步步向中心靠拢。   到底还要怎么做?到底要她做到什么地步?   不,别放弃,她还有试错的机会。   一次次下笔,一次次精神力的消耗。   头痛像是如影随形的梦魇,藏在暗处,趁着她松懈时再发动致命一击,疲惫也慢慢爬上了她的眉眼——   小鹿御铃子的精神到达了临界值。   小鹿御铃子精神值降低,陷入了“临时疯狂”状态。   …………   她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久,像是不知疲倦。   各种各样,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前提,经过多次反复的对比后,她确定了一件事——   “书”虽然是世界管理权限的中心,但它不能直接驱逐奈亚,怪不得奈亚拉托提普一直都那么有恃无恐,对她拿到“书”这件事毫无动静。   “书”可以对奈亚拉托提普在此世的分身造成一定的阻碍和影响,可以单独开辟出三分钟的空间,这会成为她的重要助力。   “书”能增加驱赶奈亚的可能性,就像一个幸运骰子——原本她转到幸运数字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书”把这个可能性提到了百分之九十,可能是各种机缘巧合。   “书”能给她提供一定的增益效果,这或许是对抗奈亚的关键之一。   ——她在禅院家书库里找到的法阵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   当所有的记忆回归到她的大脑里时,小鹿御铃子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如同飓风中心被卷进的蝴蝶,拼命扇动翅膀也难逃命运,充斥着宿命般的狂暴和美丽。   “吾神——奈亚拉托提普。”   她仰起脸,看向身形越来越诡谲的邪神,呼着祂的名。   那些好胜心并没有因为记忆的回归变得不重要,更没有如同绵羊般温顺地回应对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小鹿御铃子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   游戏不就该随心所欲吗?   更何况,她长大了。   白色长发的信徒,注视着自己的神明。   祂的身体宛如一尊冰冷的蜡像在融化,松垮垮地流淌下来,类似于奶油般的质感,却只能让人感到一阵阵反胃。   奈亚拉托提普彻底失去了那副人类的皮囊。   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内里张牙舞爪地显现出来,让人不敢直视——只要多看一眼,就会由内到外地陷入疯癫。   小鹿御铃子没有移开目光。   她感觉到了她的精神在摇摇欲坠,但始终没有塌陷。   她说。   “我向你宣战。”   信徒如同最开始承诺的那般,向她的神明宣战。   小鹿御铃子的眼角,那狰狞的,猩红色的触手如同滚烫岩浆中的花,更加鲜艳,更加靡丽,顺着她的皮肤一点点爬动——   她站在白色的邮轮上,“书”被她丢向半空中,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这是小鹿御铃子这段时间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条件。   她在奈亚拉托提普抓住她前,就利用“书”单独开辟了一片提前准备好的,只有他们的战场,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其中。   繁复的巨大法阵,如同一面在天空中倒悬的镜子。   它耗费无数材料制造而成,它的中心位置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尚且空荡荡一片,简陋到不成原型。   这是为了迷惑奈亚拉托提普的手段,而最后缺少的原材料,是少女大量的鲜血。最后能不能完成整座法阵的布置,全看她自己。   马甲的力量在这片空间中完全失效,失去意义——能对抗奈亚拉托提普的只剩下孤零零的本体。   小鹿御铃子听到了奈亚拉托提普的喟叹。   “我的信徒……我以为你想起来了,就会放弃呢。”   祂低语,“你明明知道,你和我做了交易,你是我的,你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坚持赶走我呢?”   小鹿御铃子歪了歪头,语气像是带了点任性:“可我觉得它很有意思啊,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有趣。只要想想打败你时,你会露出何等精彩的表情,就忍不住地期待。”   “击败神明——这种成就是每一个玩家梦寐以求的东西。很难有人可以抵抗住这种诱惑吧?”   她的嘴角流下鲜红的血。如同破开了那层脆弱表皮的圣女果,掐碎后流淌的液体。   “作为唯一的玩家,我也是如此哦。”   小鹿御铃子的语气轻飘飘的,半真半假,让人辨认不出。   她看到她的神明收起往日里笑眯眯的神情,语气状似苦恼,“那就没办法了啊,铃子。输家要接受赢家的支配,对吗?”   “那么,来吧——让我看看,你想怎么打败我。”   巨大的,庞然的怪物撕破了人类的伪装,万千条触手疯狂舞动着,人类穷尽想象都不能触碰之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   小鹿御铃子嘴角的血越流越多,眼角的红痕艳到极点,那张脸也如同失血过度般白得透明。   「不要直视神。」   这是自最古老的时代以来,人对人的忠告。   她用拇指摁住嘴角,慢慢擦掉了血,抹出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但她偏要。   猩红色的触手像是一颗疯狂的种子破开土壤,抽枝发芽,它被血液喂养的根系扎入更深的地方,而狰狞的枝叶不断向上生长。   它也开始侵占这片空间,和对方争抢着每一寸地盘,对抗着那未知的恐惧和疯狂。   她只有三分钟,这是“书”给她加持的时限。   一旦超过三分钟,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她会输得一塌糊涂。   12月19日,中午12:30。   中原中也刚要加速飞向那艘白色邮轮上不知为何,仍旧停留在原地的小鹿御铃子,轰然作响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冲击力巨大的气浪把他的脚步硬生生遏制在了原地。   那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首领”,一下子哑了声。   “咚,咚,咚。”   他大脑空白,像是心跳都停了短短一秒,然后那颗心脏迟钝地反应过来,每一下都跳得那么沉闷而缓慢。   什么?   ……这不是真的吧。   但很快,中原中也的耳边接二连三响起的震惊的呼喊,把他拉入了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首领!!!”   “首领大人!!!”   中原中也听到,有人在哭。   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他想,为什么不躲开?   中原中也感到掌心被自己攥得发痛。   为什么要留在原地?   是因为港口上还有很多没有离开的普通人吗?   是因为那一万个人才刚刚满心庆幸地走下邮轮吗?   中原中也平时常常会因为小鹿御铃子眼神里空白的情绪感到忐忑不安——她似乎只为这座城市而行动。   没有求生的欲望,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答应五条悟和太宰治的话好像只是说说而已,就连好转不少的身体也再度变差。   他想,她会不会哪天也神色这么平静地杀死自己,离开他们?   中原中也自有意识开始就知道,他是不会做梦的。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人生中做的第一个梦,是在现实里。   ——噩梦成真。   她是为了救下那一万普通人,舍弃了自己的力量和躯体,以一种与自尽无异的方式离开,那道孱弱的身影被火光吞食得一干二净。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往回走的。   直到一只手以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硬生生按住了他的肩膀,才让他停住了脚步。   中原中也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是太宰治。   黑发的绷带少年披着西服外套,露出来的那只鸢色的眼睛里是黑沉沉的泥。   他的声音里遍布着死寂的气息。   “她在哪里?”   “……”   “铃子……在哪里?”   中原中也感到喉咙不知道何时干涸得可怕。   他嘶哑着道。   “我不知道。”   中原中也麻木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逃避,“……我不知道。”   太宰治垂下了头,雪白的绷带有些松垮地贴着他的脸,紧紧地咬住唇,总算透出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神情。   “她不可能死的。”   太宰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轻声说。   “铃子明明答应了我,她不能当骗子,她会健康,会长命百岁,会永远留在横滨。”   可是……什么都没有。   笑容温和的年轻首领不见了。   连带着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们也人间蒸发。   他们来得突然,也离开得如此突然。   “……”   太宰治站在原地,往日里的笑容消隐,浑身气质像是粘稠的黑泥,他有些病恹恹地低垂着眼睛,一声不发,许久后,他轻轻道。   “这世界真无聊啊。”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在他们二人沉默的空隙里,累,童磨,继国缘一,夏油杰……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听到了港口发生的响动,加快速度赶到这里。   看着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丢了魂似的表情,继国缘一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心脏。   “不用这么悲观,她没有事。至少现在……她没有事。”   “我在一开始就说过,我是为了铃子才降临这个世界的。作为她的眷属,我和她的羁绊,单方面牵扯着自身的心脏,性命和灵魂,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说明她没有消亡——我相信,你们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继国缘一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一同赶到的其他眷属说的,他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点头。   “你们是铃子在乎的人,她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你们这副样子。”   天赋异禀的神子,有一颗柔软而体谅他人的心,尤其是对待同伴。   所以哪怕他也心生焦灼,还是选择先一步稳定同伴们的情绪。   “她是自愿去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为此做准备。虽然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处境如何,但至少……我们还能为她祈祷。”   继国缘一垂下脸,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日轮花牌耳坠,像是借此确定自己的妹妹平安无事。   他补充道,“我们可以告诉这些被她救下来的市民,一起为她祈祷。”   继国缘一看着芥川龙之介,“没记错的话,铃子对芥川君说过,出行在外,只要有人挂念她惦记她,她就会平安,对吧?”   芥川龙之介点头。   “那么,只要我们一刻不停地为她祈祷,维持这座城市的秩序,不让宵小之辈敢在此作乱,等她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后回来——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暗组织的干部们听着继国缘一这番话,陷入了沉默。   最后,中原中也率先按了按黑色的礼帽,甩开风衣大踏步离开,衣角猎猎作响。   那头橘红色的半长卷发如同一团不散的火焰。   “我知道了。在铃子回来前……我不会允许这里有人闹事的。闹事者,只有死这一条路可以走。”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双眼里写满了肃杀的味道,这让他看起来更具有兵器的锋利意味。“我要去帮忙安顿这些受惊的市民——先走一步。”   太宰治紧接其后,他凉凉地笑了一声。   “横滨政府那边对港口管理的疏漏,异能特务科的巡逻人员问题,港口黑手党的不作为……由我亲自去对接。”   此刻,他心中浓郁的负面情绪,亟待发泄。   暗组织因为小鹿御铃子而变得躁动不安的氛围,被继国缘一的话定住,继续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   他们相信,小鹿御铃子会回来的。   他们也相信,那不需要很久。   ……   “书”作为载体划出来的独立空间,无穷大而又无穷小,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也不相同。   三分钟。   小鹿御铃子知道,外面肯定因为自己和暗组织高层成员的失踪而骚动,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全神贯注地在奈亚拉托提普的手下突破当前的位置,她顺着猩红色的触手往法阵的位置移动,每一次都被恶意地打回来。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邪神微笑着低语。   上不去。   小鹿御铃子明白这个问题,越来越多的血液滴淌,顺着她的指尖掉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奇形怪状的血花。   她擦了擦嘴边的血,盯着奈亚拉托提普变得臃肿而庞大的躯体,思考着能否以自己的身体短时间内不断的重塑为代价,逼迫对方和自己一起进入法阵。   暗组织基地。   芥川银通过刑讯室的窗户,看到芥川龙之介在用手枪惩治卧底,把整个弹匣打空,再随手丢在了地上。   他的手段比往常还要狠厉好几倍。   她看了一会儿,抱着文件离开,走进了办公室。   首领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大家都很担心首领。   更重要的一点是,得不到首领的安抚,暗组织的武力派们显而易见,心情很差。   这段时间,暗组织的基层成员们噤若寒蝉。   二分三十秒。   办法可行。   小鹿御铃子眯着眼睛,将被血浸得湿漉漉的白色长发随手撩到了背后,赌徒大胆而疯狂的心理开始作祟。   那就不考虑后果地赌一把吧。   在面对邪神时,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   小鹿御铃子只相信,彻底的疯狂,才能找到出口和曙光。   横滨,阴雨绵绵。   “太宰。你又去找异能特务科的麻烦了?”织田作之助问。   他看到黑发鸢眼的少年朝他摆了摆手,十分敷衍,兴致缺缺,“你在啊,织田作。”   他语气软绵绵得不含一丝锋利。   “这怎么能算找麻烦呢?我明明只是合理建议罢了。毕竟铃子不在,我得让我的生活不那么无趣啊。”   两分钟。   猩红色的触手朝奈亚拉托提普撞了过去。   小鹿御铃子像是被注入了过量的致幻剂,精神层面受到污染和侵占,她的身体感到了一阵剧痛——她死了。   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她活了过来,继续毫无停顿地撞向奈亚拉托提普,要把对方一起带入法阵中心。   她一定要做到!   港口黑手党大楼。   森鸥外坐在首领办公桌前,一下下敲着额头,爱丽丝坐在地毯上拿着蜡笔专心地乱涂乱画。   “爱丽丝酱~爱丽丝酱~”   “别吵啦,林太郎!你打扰到我画画了!”   “没办法,这几天我可是被暗组织的那群失去主心骨的干部折腾得不轻。尤其是太宰君,真是一点都不尊师重道啊。”   森鸥外喃喃,“铃子小姐还不回来的话,里世界的人都要哭出声了吧。”   一分钟。   小鹿御铃子第十次死亡。   还是,不行吗?   她的眼睛里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色,眼球被湿润的红填满。   继续试试。   最后一分钟里,每一秒的时间都如同永恒,对小鹿御铃子而言都弥足珍贵,它们平静地流走,明明那么短,又像是被拉得无限长。   她像发条一样感知着时间的流逝。   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当她抓住了奈亚拉托提普,并狠狠地,借用全身的力气要把祂撞进法阵里时,小鹿御铃子的眼皮都开始睁不开。   她感到自己的血快要流干了。   但是距离法阵还是有那么一段距离。   不行吗?真的不行吗?   她赌输了吗?   小鹿御铃子看到,邪神伸出冰冷的触手,层层叠叠缠住了她的身体,如同合拢的茧,力道不重,但不能挣脱,像是置身肉块的盛宴里。   只将人类看作玩具和木偶的神,又慢悠悠地披上了人类的皮囊,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宛如捧着一朵猩红的,脆弱的花,把她放在了掌心的位置。   “我的信徒。看来是我赢了。”   她听到了奈亚拉托提普在对她笑。   小鹿御铃子想。输了啊。   可她不想输——她一点都不想输。   ……她想赢。   变故在这时陡生。   这段时间,小鹿御铃子下落不明,整个横滨都在为她祈福。   不论是那艘邮轮上被拯救的一万人,还是其他蒙受暗组织恩惠的横滨人,都在默默祈祷——   他们的黎明,千万不要出事。   他们不想重归黑暗。   横滨停滞不前的建设度,在小鹿御铃子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横滨人们一句句发自心底的祈祷中,在无数微小的精神聚集起来的真诚祝愿中,开始缓慢地,以蜗牛般的速度一点点地上涨。   96%,97%,98%,99%……   横滨的建设度定格在这里,不再动弹。   可有一双眼睛,一双无形的,沉默的,遍布这座城市角落的眼睛慢慢睁开。   横滨醒了。   这座城市的魂与灵,如同长久看顾着的小女儿遭到不公平的对待和冷酷的战斗,祂听到了这座城市的人们的祈祷,听到了小鹿御铃子的处境,听到了自己所爱的建设者不知所踪——   这座城市急切地醒来了。 第14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四十三天   小鹿御铃子感觉到有透明雨水般的质感,冰凉的,轻轻地滑过她的皮肤,浸入她的大脑,给她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带来一丝难得的清醒。   她感到失去力气,麻木到没有感觉的四肢慢慢充盈起来,难以名状的灰雾中层层叠叠地绑住她的触手,被她硬生生撕出了一道透出光亮的空隙,得以喘气。   ——那朵被神困缚在原地的花,借助着“书”和这座城市提供的力量,挣脱了神的掌心。   「我祝福你。」   「你的身体不再羸弱,你的四肢充满力量。」   「我愿意把这座城市的一切交给你。」   「你会赢的。你应该赢。」   这座城市沉默地想。   哪怕这只是一场游戏,横滨也希望自己视若孩子般的少女能露出笑容。   ——横滨倾尽全力地帮了小鹿御铃子。   祂要为此付出代价,再度陷入漫长的缄默。   这会是更长久的睡眠。   但这座城市相信,自己眷顾的少女,自己半身般的存在,会留在这里等着自己,直到自己醒过来。   祂会在睁开眼睛后的第一时间就看到熟悉的少女坐在擂钵街的最高处,保护这座城市——就像是最开始,横滨见到小鹿御铃子时的情景一样。   加油吧。我的建造者。   ……   横滨是重要剧情的中心,也是这个世界重点运转的程序,所以这座城市的加入才能打破了小鹿御铃子和奈亚拉托提普间的僵持和不平衡。   在横滨和“书”的双重运作下——小鹿御铃子成功了。   她感受到自己轻得像是一阵风,她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里都是如水般源源不断的力量,而奈亚拉托提普僵直住了一秒。   她利用这仅仅一秒的时间,带着奈亚一脚踏进法阵里。   这是胜利的第一步。   小鹿御铃子连松口气的工夫都没有,法阵中心空缺的那只眼睛就需要她来填满。   她全身都在流淌着红色的,粘稠的液体,那是鲜艳到刺人眼球的血,像是潮水般难以擦去,又如同弄脏干净的玻璃表面。   血几乎要把她的躯壳流干。   她抱住那具人类青年外表的躯体,将对方撞在法阵的中心,伸出手指重重地摁在了空缺的位置上,小鹿御铃子的血顺着指尖,被吸走,汲取,迫不及待地吃得一干二净。   少女的鲜血填满了法阵,她用最后一步触动了它,宛如早就准备完毕的陷阱等到了猎物。   “嗡嗡嗡——”。   大脑中迟钝传来的嗡鸣,让她的神经被针扎了一下般刺痛,敏感地收缩着。   然后便是长久的,不能避免的怔忪,以前的回忆袭击了她。   小鹿御铃子想,她和奈亚拉托提普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小鹿御铃子想起来了,她在记忆里将其从厚重的尘土下挖掘出来。   …………   她在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奈亚拉托提普。   她的父母被人误杀,又被误判,他们不安稳,不幸福地死去,死后也要遭受冤名。   真正的杀人凶手高高在上地嗤笑她,就连那些自诩正义,口口声声要为她主持公道的律师都不再站在她这边。   小鹿御铃子想,也是。   如果不是为了流量和利益……有谁会为一个孤女伸出援手?   当他们发现,他们的付出没有价值,或者这份价值不足以让他们得罪权贵时,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他们留给她的,只有同情,怜悯和假惺惺的安慰。   过度的悲伤,痛苦,憎恨,让幼小的少女像是变成了负面情绪本身。   她翻出了家里压在箱底的东西,触碰了家人们反复告诫不可利用的禁忌,用鲜血画出了法阵。   小鹿御铃子跪在献祭自身的法阵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如同自甘束缚的羔羊,她嘶哑着声音,抬起头祈祷着神救救她的父母。   ——哪怕是邪神都可以。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拿走我的灵魂和身体也罢!就算让我付出我所有的血肉,信仰,痛苦和快乐,都可以!!我愿意成为你最忠实的信徒,求求您,求求您,我的神——您救救我的父母吧!”   偶然间路过这个世界的邪神分身被这场献祭吸引,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   像是单纯因为无聊,又像是找到了新玩具——奈亚拉托提普彻底改变她的人生和命运。   祂答应了她的交易,祂接受了她所有的筹码,祂笑眯眯地告诉她:“你的父母可以活下去,但你会失去你的父母,失去你的身份,失去你存在世间的一切证明。”所有的东西,要重头再来。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奈亚拉托提普托着她的脸,背后的触手像是一团不该被世界展现出来的乱码,直视便会感到精神错乱。   年纪小小的小鹿御铃子的眼里尚有着晶莹的泪珠。   “我要看着你无知无觉走向悲哀的深渊,越到后面,便越承受不起这份代价的重量。当你快要崩溃时,你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呢?”   “我的信徒,我的交易很公平。”   奈亚拉托提普诱哄道。   她答应了。   明明女孩的身体脆弱到不堪一击,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奈亚拉托提普想,祂得到了一个明码标价的灵魂。   一个自愿出售的灵魂。   祂不讨厌。   她是自己的了。   邪神一贯对爱这种东西不屑一顾,祂总觉得这情感过分廉价和低级,也无法有效地取悦祂。   但这具分身开始不断地观察着这位自愿成为信徒的少女。   掌管梦的神明停留,辗转在她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   “吾神……我有点害怕。”   少女在五彩斑斓的梦里寻找着祂的影子,声音很小,“我有点害怕。”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安安静静地坐在颠倒的房屋尖端上,天空是浓郁的油彩,饱和度极高,像是乱七八糟,混合成一团的颜料。   “我害怕的话,你会开心吗?我有让你变得开心吗?我有价值吗?吾神。”   她像是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幼兽,向唯一能依赖,却绝不该依赖的对象寻求肯定。   套着白色外袍的,高大无脸的人影,像是恐怖故事里会拐走小孩的鬼怪,却比前者要恐怖千万倍。   祂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小鹿御铃子,“……”   “睡吧。”   色彩聚拢在一起又散开,黑色的猫长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语气平直无波。   祂的触手和尾巴一起卷住她的手臂,踏进了她的怀中。   “嗯……吾神,晚安。”   小女孩困了。她抱住黑猫,睡在这片混乱躁动而扭曲的色彩里。   在她一日日长大后,每天都喜欢挑起战争和恐惧的邪神又开始突发奇想,祂想要一个信徒陪自己玩一个游戏。   有趣的游戏和有趣的信徒搭配起来才好玩。   奈亚拉托提普不假思索地想到了她。   …………   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   最开始是祂拯救了她。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祂确确实实地回应了她的祈祷,也是唯一回应她的祈祷的神,将她拉出了灰暗得快要崩塌的世界。   这也许是神明的恶趣味。   小鹿御铃子又想,原来游戏最开始时的那些交易的确是让这位很少吃亏的邪神吃了亏。   她的灵魂早就卖给对方了,对方做的全是亏本买卖。   小鹿御铃子有点想笑,她看着在法阵里不能动弹的奈亚拉托提普,干脆利落地给了一拳,想了想,又低头给了一个腥甜的,带着孩子气的吻。   “奈亚拉托提普,我的神明,这才是胜利。”   少女压在祂的身上,居高临下,“——我赢了。”   “是的,是的。”   奈亚拉托提普愉快道,“你赢了。”   “做得很棒。”   “但这个吻的意思……你喜欢我吗,我的信徒?”   奈亚拉托提普身体不能动弹,被她那一拳揍得脸都偏了过去,毫不在意,笑容反倒越来越灿烂,那些触手自人类皮囊的内部钻出来,宛如黑暗的沼泽,粘腻,危险。   小鹿御铃子被这熟悉的画面弄得失神了一刹那。   真像啊。最开始见面的时候。   但与那时的自己不同,猩红色的触手,同样不甘示弱地从少女孱弱的躯体中钻出,和面前邪神的触手纠缠在一起。   竟然多了一种绮丽的诡异和暧昧的可怖。   “不,比起喜欢,这更是征服。”   小鹿御铃子认真道。   “你是输家——奈亚拉托提普。接受胜者的支配,不是你的意思吗?”她直呼祂的名。   奈亚笑了。   “当时可爱的,无助的,只能依靠着我的小羊羔,是想告诉我,现在的你是猎食者吗?你在感到高兴么?铃子。”   “啧。”   小鹿御铃子沉默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拿触手堵住了奈亚拉托提普的嘴。   “输家就别用这种油腻的语气讲话啊——很早前就想吐槽了,奈亚。”   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即将生效。   小鹿御铃子松开了奈亚拉托提普,朝他慢悠悠地摆了摆手。   “再见啦~”   “快点完成任务吧……铃子。”   奈亚拉托提普看着她,嘴角勾出不明的笑意,“你明明知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是爱吗?   奈亚拉托提普不觉得。   但是小鹿御铃子在把身体和灵魂交给祂开始,她就得到了祂的眷顾。   或许是她在梦里的睡眠和一句句锲而不舍的问题,又或许是最早的时候,她的眼泪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奈亚拉托提普觉得很美。   令人发狂的喜悦如同万千星辰般璀璨地充斥在那双眼里。   所以——奈亚拉托提普选择了她。   就像是在对其而言微不足道的宇宙中攫取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第14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四十四天   奈亚拉托提普的分身被小鹿御铃子成功赶出了这个世界——这场属于神明和信徒间玩闹般的争斗宣布结束。   这局游戏也渐渐走到了尾声。   但年轻的首领并没有回到现实。   她站在虚空中,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这像是一场梦。   这座城市的梦。   “是你吗,横滨?”   小鹿御铃子感受到了无形的,沉默的目光,这座城市在看着自己。   她向半空中伸出手,语气笃定,“我知道是你,你醒过来了。”   “刚才是你帮了我,对不对?”   她的长发被一阵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风吹起,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在梳理她的发尾。   这座城市沉默地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横滨。”   小鹿御铃子语气变得软软的,“我想见你。”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轻声道。   “我想见你啊。”   那道注视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强烈,急切,四面八方地聚集在她的身上,如同把她泡在温水里。这座城市的魂与灵对她的喜爱,哪怕是梦里也那么浓烈。   「我在这里。不用寻找,我一直都在这里。」   这座城市的声音,被风带到她的耳中,带着岁月的磨损与长期创伤的喑哑。   「我想帮你。我想看着你走向胜利,看着你得到你想要的所有。」   「你是我的半身,我的建设者,你触碰到我的灵魂,我为你感到骄傲,我就像你爱着我一样爱着你。」   小鹿御铃子:“……”   她的睫毛颤了颤。   横滨的声音,没有停止,像是要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   「早在你进入游戏时,我就对你开放我的全部。」   ——我认可你。   ——我祝福你。   小鹿御铃子感受到了,来自横滨的烙印轻轻地打进她的灵魂里,那是这座城市所有的爱和宽容。   「我是你的。这座城市也属于你。」   祂隔着那层看不见的阻隔,轻轻吻了她的眼睛。   「所以,向前方走去吧。」   横滨轻轻推了推她。   那里是终点,而这番话是这座城市沉睡前的告别。   小鹿御铃子看到这座城市的建设度动了。   它从99%慢慢地走到了100%,填上了最后一点空白。   这时小鹿御铃子才恍然察觉,最后百分之一的建设度是横滨亲口的认可和祝福。   「横滨建设度100%——恭喜玩家!」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随奈亚拉托提普一起被赶出世界的系统,伴随着烟花特效声,它一板一眼地开口。   「本场游戏结束——玩家取得完美胜利!」   「恭喜玩家完成最后的任务,达成“港口一万人的玫瑰”成就。」   「恭喜玩家,横滨市民信任度上升至100%,达成“此世永不离去的黎明”成就。」   「恭喜玩家得到本座城市的管理权,达成“横滨唯一建设者”成就。」   ………………   「恭喜玩家击败奈亚拉托提普分身,达成“高维入侵失败”成就!」   小鹿御铃子还没来得及因为横滨的沉睡心情低落,就被最后的一项成就给沉默住了。   居然真的算上打败邪神这一成就——   该说不愧是奈亚拉托提普造出来的系统吗?连自己的乐子都不放过。   但系统没有跟着奈亚拉托提普一起打包滚出这个世界属实失策……这说明它会被当作坐标,让奈亚拉托提普更快地找到这里。   唉,真麻烦。   她还想多安静一会儿呢。   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再度睁开眼睛时,她降临在了横滨的港口——   原来的地点,变都不带变的。   她还没站稳,张望一下四周,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激动到快要破音的声音。   “首领!!!”   …………   横滨的黎明回来了。   所有的市民都知道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里世界快被折磨得神经衰弱的黑手党也松了口气。   异能特务科。   坂口安吾取下那副眼镜,擦了擦,神色一下子松懈了不少,“……工作量总算要减少了。”   港口黑手党大楼。   黑发的首领摸着金发萝莉的脑袋,自言自语,“哎呀,这可真是件大好事。我们总算可以放松一点了。你说对吧,爱丽丝酱?”   小鹿御铃子迎着曦光,在中原中也一步不离的陪同下走在横滨这座城市里。   各种各样的鲜花铺满每一条街道,代表着市民们的关心和温柔。   她对这座城市的爱意被普通人们回应了。   小鹿御铃子怔了怔,笑了起来,自言自语。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这份回报给我的,普通人的温柔。   …………   小鹿御铃子没能安静三年,就在某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再度见到了奈亚拉托提普。   她正主持着暗组织一月开一次的干部会议,双手撑着下巴,听着太宰治的汇报,长着触手的黑猫就突兀地出现在她怀里,不安分的一条条触手缠在她的脖子上,其他人却看不见。   小鹿御铃子压低声音:“?你在干什么,奈亚。”   “我是一个守信用的神,输家要接受惩罚,所以我回来了——还是说你不喜欢?”   奈亚拉托提普面不改色地说,“我记得你以前明明很喜欢我这个样子,还要我抱。”   “你们人类真是一如既往的善变。”   祂评价道。   小鹿御铃子:“……”   闭嘴吧。   她面无表情地捏住黑猫的嘴。   等到会议结束,暗组织的高层成员和干部们依次离开——奈亚拉托提普跳上了会议桌。   黑猫高高地弓起背脊,伸了个懒腰,突发奇想道,“你想成为神吗?铃子。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   小鹿御铃子对话题转变速度之快接受良好。她思索片刻,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也许以后我的想法会改变,但至少现在,我不想成为神。”   “成神有什么好的?”她反问。   奈亚拉托提普沉思片刻:“你可以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眷属,永远陪在我身边?”   小鹿御铃子慢慢变得面无表情。   她平静地说。“哇,虽然我不否认我喜欢您,但我还是想感叹,这真是一场酷刑。”   完全不给一点面子。   奈亚拉托提普被她噎了一下,沉默片刻,不死心地另起话题:“那你想好了吗?输家的惩罚是什么。”   “我是个诚信的神——不管铃子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哦。”祂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神里居然带着几分蠢蠢欲动的期待。   奈亚拉托提普的问题一时间竟然让小鹿御铃子犯了难。   她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回来得这么快。   不管是她想知道的记忆,那无端和奈亚产生的亲密感,还是横滨的事情,这些东西她都有了答案。   难不成让奈亚拉托提普给她当狗吗(?   小鹿御铃子居然有点心动。   但她还是压下了这个危险的想法,沉吟片刻道:“我还没想好……暂时先欠着吧。反正你是神,有着无穷无尽的时间,等得起。”   奈亚拉托提普轻笑:“啊,狡猾的回答。”   但祂同意了,甩了甩猫尾,趴在了她的肩膀上。   …………   横滨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只有里世界的人才知道,这里面藏着多少惊涛骇浪。   身体孱弱,面容美丽的少女首领,对面容惊恐的外来犯罪者露出温和的笑容,在她的身后,无数强者臣服于她,跟随在她的身后,如同鬼魅的影子随着她移动。   她对着他们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用说话,不要回答,不要妄动。”   “打扰这座城市的人,要受到惩罚。”   “敬我的横滨。”   他们瞪大的瞳孔里,悔恨,恐惧和惊悚充斥其间。   他们错了。   他们不该来的……他们不该来横滨的!   这已经不是那个鱼龙混杂的港口城市了,这里有了主人。   而他们因为自己的轻视和不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他们的眼中,白色长发的少女首领低头喜怒不显地注视他们,纤弱的肩膀上慢慢出现了一只红色眼睛的古怪黑猫。   黑猫的尾巴卷着少女首领的手腕,蹲在往常最喜欢的位置上,对他们咧开了一个格外人性化的笑容,像极了人,带着浓郁的恶意和捉弄的愉快,像是在以他们的负面情绪取悦自身。   而这种怪异,将他们临死的恐惧放到了最大。   ……怪物。   对面都是疯子和怪物!   他们的死亡被黑夜盖住了,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吵到这座城市的睡眠。   忙碌一天,处理完公务还顺便完成了扫黑除恶的小鹿御铃子坐在擂钵街最高的建筑物上,按照以往的习惯——   没有人会在这时来打扰她。   这是属于她的私人时间。   夜里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裙摆,鸽血红的耳坠闪闪发亮,手腕上,奈亚留给她的,触手形状的手环散发着邪恶的气息,不安分地如同活物般蠕动着。   她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随后看向天空,露出笑容。   这里是横滨。   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归宿,她永远不眠的港湾。   「正文完」 第145章 番外:横滨论坛日常   【闲聊/CP向】我就好奇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了,到底谁才是首领的正宫?   主楼:如题。CP向!CP向!CP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如果有KY我会删!众所周知,我们首领不但暗恋者很多,每天还有不同的男性下属会陪同在她身边,每年都有首领CP投票……这都好几年了,正宫是谁还没有明确吗?   但不管定没定下来……楼主嗑中铃,今天我还看到中原干部在和首领一起逛街!四舍五入这不就是情侣外出约会吗!中铃好真,我嗑死了!   1楼:前排占座吃瓜!   2楼:嚯,这标题这主楼,充满了挑事的气息……这楼有好戏看了,赌一个HOT。   3楼:楼主醒醒,明明有个安卡斯医生寸步不离!我还是觉得古早CP最好嗑。我是早期擂钵街住户,首领躺在医生怀里,医生为她梳理长发的画面在我心里永远的TOP1……   4楼:安卡斯医生真的好爱她,不愧是首领的专属医生TvT   5楼:德兰冕下肯定是出去处理公务了,不然以这位的心脏程度,他们就不是三人行了,是暗组织全体外出巡游,谁都讨不到好吧?   6楼:楼上正解。他是典型的INTJ,不会明确地想要独占首领,但也不会许别人占到便宜,会暗戳戳地背地搞小动作。   ………………   126楼:真好啊,楼主可以近距离嗑CP。今天我又看到帕斯卡伊先生在老老实实地巡逻,他还对我温和地笑了笑问我需不需要帮助……你倒是去陪陪你的首领啊你!   127楼:痛!太痛了!这是什么默默守护的男二剧本!   128楼:帕斯卡伊先生暗恋首领多年,但至今也没有表白的打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129楼:难道没人觉得这种除了当事人外都知道的暗恋很值得吐槽吗= =   130楼:对不起各位,我嗑的就是这种宿命般的BE感,我要怎么和你们形容,真的像是微醺的小酒,温柔又致命……   131楼:不嗑这对,但帕斯卡伊先生真的好好,可惜了。   132楼:我只好奇一个问题,太宰先生呢?他和中原干部一向合不来,看中原干部陪同首领外出,他忍得住不捣乱?   133楼:抢答,我是暗组织内部人员我知道,太宰大人犯错被外派出差了,还是首领亲自下令,推脱不得,早上就不情不愿地走了。   134楼:你们聊得这么真情实感吗……我感觉首领谁都不爱,实实在在的我的恋人是横滨~   135楼:赞同!我真服了,你们开这种楼有什么意义啊?首领是大家的!她的心里只有工作!能不能别乱想,他们纯纯的上司下属情好吗?[楼主已删除]   136楼:……?   137楼:毒唯别在这发疯,正主们都认证了是单向明恋,只是首领没表态。   138楼:哈哈哈哈,我嗑龙铃,同框最少,我精神状态很好啊~   139楼:能GET到你的嗑点,但我真的感觉他们更像兄妹……比如外表。(目移)   140楼:龙铃是古早CP吧?我嗑的才是北极圈中的北极圈,一点旧粮反反复复地啃,每天三顿都饿得发昏,谁懂我的痛苦!但我不后悔!我搞到的CP可能不真,但肯定是颜值最牛的!好恨我看到的那一眼啊啊啊!   141楼:等等,楼上是不是嗑的和我嗑的一样?对个暗号,白毛。   142楼:!!!震惊,论坛居然有同好!握手握手,他们就是吃亏在了同框太少,不然就凭那白毛帅哥的颜值绝对能成为热CP……   143楼:哈哈哈哈我也感觉他们好有张力,双白毛我爱了。   144楼:我不管,我CP已婚——同框即结婚!   145楼:?你CP TAG都不过百,别在这做白日梦。   146楼:无所谓,我不会出手。不管怎么嗑,ALL铃都是赢家!   ………………   256楼:你们说的首领是谁啊?很有名吗?为什么都在嗑她的CP啊?   257楼:楼上不是横滨人吧???你怎么登进了我们的论坛?@管理员   258楼:空降断腿,有事请看版规。   259楼:我来科普!我们在说的首领是铃子小姐=v=,横滨的暗组织很有名的,你应该听说过吧?暗组织的首领就是小鹿御铃子!   260楼:原来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暗组织干部的,我以为这会是组织的机密?就像那种黑手党。   261楼:他们和黑手党不一样啦,组织的性质比较特殊,所以对这方面的保护不是很在意。最重要的是,他们会定期在横滨进行监督和巡逻,对我们这种普通人很友好,遇到困难还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渐渐的就熟悉了。   262楼:毕竟是我们的黎明啊www   263楼:你们好喜欢她啊,她的人格魅力有这么大吗?   264楼:这个问题笑死我了,我向你拍着胸脯保证,横滨全员首领吹!谁支持,谁反对?反对的都给我叉出去!   265楼:支持+1   266楼:支持+2   267楼:支持+10086   [管理员:违规账号已清理,请论坛用户们注意讨论尺度,不要随便向非本地账号泄露暗组织内部重要信息。]   ………………   520楼:家人们,你们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我刚刚在擂钵街看到首领在平时常待的地方和一个黑皮肤的青年接吻,还是女方摁住男方的那种!明明两者有体型差,但男方随便首领对他干什么,还在笑,这种反差太棒了……我用我三十年欧气和你们保证我绝对没看错!   521楼:???   ………………   615楼:???   616楼:不会吧??!不会是帕斯卡伊吧!!!我草,他苦恋首领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吗!呜呜呜自从知道织田先生的书里信徒的原型是他,我心疼了他好久!我哇哇大哭!   617楼:不是他吧,帕斯卡伊先生正在东区巡逻啊?不确定,再看看。PS:你们这么多楼的问号吵到我的眼睛了!   618楼:不不不,我敢肯定不是帕斯卡伊先生……虽然他的脸很帅,但他的脸很陌生,疑似首领的地下情人,嘶,全新的股出现了!家人们!   619楼:ALL铃人来了!黑皮YYDS!不亏!   620楼:虽然但是,我们嗑的CP就没有男方是不帅的吧?暗组织高层成员和组织干部全员帅哥美女啊?   621楼:呃反正我不信,无图无真相,谁信谁傻子。   622楼:是啊,我们也就在这里说着玩玩,首领这么久都没恋爱的打算,还是尊重首领的意愿吧,别在这里乱猜,更别乱编。   623楼:空口无凭,造谣可耻!!!@管理员   624楼:楼上那个,以死谢罪吧。(无慈悲)@管理员   625楼:这种管理员不会处理的,别理别回,别给眼神,我们聊其他的吧~   ………………   999楼:惊天消息!我要向520楼说对不起,她说的全是真的!句句属实!我今天也看到首领和她的地下情人了,真的好甜,含泪拍了张他们的背影,我的青春结束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照片]   1000楼:???错觉吗,男方的背影看得我脑袋有点晕……总感觉这张照片怪怪的。   1001楼:你是不是没睡好啊?这张照片很正常吧,连脸都没拍到。   1002楼:不,你们讨论的脸不重要!所以……那真的是正宫!?首领是偷偷恋爱了!呜呜呜我的心好痛!我还没来得及当首领的狗!(不)   1003楼:????????   1004楼: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感叹词了!   1005楼:悲,我嗑的CP BE了……   1006楼:全~都~是~假~象~   1007楼:……不!我不接受!这不是真的!我的首领啊啊啊!你不要你的小狗了吗!我要发疯,我要狠狠地发疯!汪!汪汪汪!(流泪)(奔跑)(阴暗地爬行)   1008楼:???楼上请你自重。   1009楼:嗯……谁是正宫都无所谓吧?只要首领高兴就可以了。   1010楼:是啊,不嗑CP的人进来说一句,我只希望首领幸福……三年前的那场港口邮轮事件,我是当事人。那艘邮轮出事时,我就记得我当时脑子蒙了,“扑通”一下跪在港口哭得撕心裂肺,我当时真的以为首领回不来了。   1011楼:我也是当事人,只是想起来都会心情沉重。首领真的为这座城市付出了她的全部,希望大家都好好爱护横滨呀TT   1012楼:摸摸楼上两位!别难过啦,首领现在好好的呢!   1013楼:唉,你们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当时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在为首领祈福,希望她平安回来。怎么办啊,我一想到她三年前全身是血的出现在港口的图片就想哭,谁懂。   1014楼:别哭啊,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1015楼:我我我!我给首领接好运!   1016楼:我也要给首领接好运!   …………   1314楼:那个,弱弱地说一句,其实正宫挺好嗑的,没人觉得吗?   1315楼:对,我感觉首领好宠他啊,一有时间就会和他出来约会,我在商业区看到过他们很多次了,还穿着情侣装。   1316楼:这算什么,首领的小娇夫?   1317楼:不要吧,这个形容词和那张脸违和感好重……作为异能特务科内部人员,偷偷说一句,首领的对象没那么简单。我们查不到他的身份,还被暗组织警告不要继续追查。   1318楼:我也碰到他们了,感觉他们俩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相性很好,简而言之就是般配。   1319楼:官配好耶!这下可以放心大胆地嗑了!   ……   2023楼:哇,这楼好高啊~打卡留念。   2024楼:我是误入论坛的,这楼看得我一脸懵逼。我很好奇,这种大人物的私事居然可以在论坛上随便讨论的吗?   [管理员:已清理违规账号。]   2025楼:哈哈哈哈管理员好无情,回楼上,那当然是因为首领很爱我们啊!   2026楼:对不起我是CP脑,我宣布我嗑到了,首领x我们是真的!横滨是她最爱的城市,我们是她最爱的人!   2027楼:没错!我们也最爱首领!   2028楼:懂了,这对才是官配,拜托给我锁死,谢谢。   2029楼:为黎明献上玫瑰!   2030楼:为黎明献上玫瑰!   楼主:为黎明献上玫瑰!   ………………   [管理员:为黎明献上玫瑰。]   [此帖已被管理员加精]   [END] 第146章 番外:武侦宰和暗组织宰的互穿   这是哪里?   太宰治醒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他摁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脑子里不自觉地跳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大脑因为陌生的环境以最快的速度变得清醒而敏锐,太宰治坐起身,眯着眼睛,懒懒地呼出了一口气。   ——首先可以确定一点,这里不是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对着房间里的镜子看了看自己毫无变化的脸,又看了看和武装侦探社截然不同的房间布置,脑子很快就转过了弯,差不多明白了当前的情况。   ……哎呀,真有意思。   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身体里——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太宰治。不知道对方醒后会不会大吃一惊呢?   以太宰治对自己的了解,不但不会吃惊,还会乐在其中吧?   比如以失忆为理由去骚扰国木田和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理直气壮地惹祸,再让他们给他想办法什么的。   黑发的青年挑了挑眉,非常新奇地看着这个房间里对他很陌生的一切,毫不见外地左摸摸,右瞧瞧,一点都不紧张。   嗯……这个世界的自己没有给港口黑手党效力,也没有加入武装侦探社,反而加入了一个横空出世,他听都没听过的新组织,成为备受器重的干部。   看起来混得还挺不错的样子。   ——至少暗组织的首领比森首领要出手大方多了。   但暗组织这个名字……   太宰治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无果。   自己完全没印象呢……是不同世界的原因造成的吗?   他继续慢悠悠地在房间里踱步,搜集着相关信息,有备无患,直到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书架——太宰治抱着好奇的心理看向书架上的书,目光便在其中一本的作者上定格住。   织田作之助?   “……”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太宰治嘴角放松的笑意立即消弭得干干净净,像是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在他的脑子里以最快的速度过了一遍。   织田作啊……   看到这个太久没有人提起过的名字,他神色恍惚了一下,那双鸢色的眸子变得暗沉,情绪不明的目光扫过书架上这一本本属于故友的书,修长的手指轻轻弯曲,搭在嘴边,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真好呢。”   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正好好地活着,真正抛弃了过去的杀手生活,过得安安稳稳,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并做出了一番不俗的成就。   明白这一点的太宰治伸出手半捂住脸,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才不让自己失态。   “哎呀,这可真是……”   他像是在跟自己抱怨,“怎么能这样?我都有点妒忌这个世界的自己了。”   太宰治拿起书架上属于织田作之助的书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慢慢放下手头这本,又打开另一本,随意翻了翻,再度合上——他的表情更加奇怪了。   虽然但是,织田作以前的文风是这样的吗?   他怎么记得织田作以前写的不是这种故事和风格?   ——至少不应该是爱情小说吧?   太宰治的心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埋头苦读自己友人的作品,手机铃震动响起的声音就打断了太宰治的计划——   他找了一会儿才在床脚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试了试密码一遍解锁后,手机的电量严重告急,一堆快要把手机挤爆的信息争先恐后地跳进太宰治的视线里。   上午7:30   [中原中也:太宰,你人呢?!首领亲自发布的任务不能迟到!乌伽斯前辈也到了,即使你是后辈,也别指望我给你求情!]   上午8:10   [来自中原中也的未接通话x3]   上午8:20   [中原中也:去死吧青花鱼!我知道你这个渣滓肯定在睡大觉!]   上午8:40   [中原中也:任务时间是上午九点,如果你不能准时抵达任务地点,作为前辈,我会好好教你规矩的。]   上午9:00   [中原中也:你完蛋了,太宰:)]   而这条讯息的发出时间在两个小时前。   看到最后一句杀气腾腾的宣告,太宰治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嗯……居然和臭蛞蝓是同事关系,有点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呢。”   “摆出这副前辈的架子,是因为比我先一步进组织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话里的内容气死人不偿命,“也不知道中也有没有长高呢,要是还是那副小矮子的模样,叫他前辈真的不会折寿么?”   总而言之——完全没有把中原中也的话当一回事。   太宰治的目光顺理成章地下移。   [织田作之助:太宰,今天中午要来LUPIN酒吧小聚一下么?安吾要加班,但帕斯卡伊刚好有时间。]   熟悉的地名,熟悉的旧友,和陌生的名字。   帕斯卡伊?   跟中原中也短信里提到的乌伽斯一样,是听都没听过的人名。   又是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吗?   完全陌生的组织和完全陌生的外来者……   太宰治若有所思。   他毫不在意中原中也的信息轰炸,眼不见为净地一键删除后,语气很好地回复了织田作之助,答应了这场小聚。   太宰治回完信息后,手机彻底没电了,光速黑屏关机,不给他一点反应的速度。   他给手机充上电,继续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出去。   迎面而来的便是行色匆匆的芥川龙之介。   灰白色发尾的少年外表看起来很熟悉,但又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脸色似乎健康了很多……也没有像病秧子一样咳个不停了。   太宰治发现躲闪不及后,干脆停下了脚步,好整以暇。   他正以为自己会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往常的仰慕和病态的固执,听到满口的太宰先生时——   芥川龙之介严肃地开口:“你有什么要事吗?太宰。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让开,尼弥芙前辈在等我。”   太宰治:“……”   ?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跟在毫无防备的芥川龙之介身边套话,越套越感觉心情有点奇妙——在这个世界,芥川龙之介是他的前辈,最早加入暗组织的一批老成员,也是最有话语权的高层干部之一。   他被赋予了活下去的意义和价值——但不是太宰治,而是小鹿御铃子。   这大概是好事。太宰治想。   对方那拧巴得要命的性子变了不少,被名为小鹿御铃子的首领夸一夸就会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整个人都变得坦诚了许多。   这么看,一下子就可爱多了呢。   太宰治遗憾地想,为什么他世界的芥川龙之介就不能是这一副省心的样子呢?   他离开芥川龙之介的身边,在暗组织基地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很多熟人。   他们都是太宰治熟悉的面孔,但不管是谁,表现出来的样子都和他认知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   越发让这一切不真实起来。   芥川银散下头发,没有进入暗杀部队,神情温柔又不失果断,在各个办公室间穿行进出,抱着一沓沓沉重的文件,脚步不停,是找到了方向的坚定。   梦野久作精神状态很好,身体健康,笑容可爱,像个正常的小孩般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爱丽丝玩堆积木和蜡笔画画,还有一个穿着黑色洛丽塔的小女孩坐在他们中间和他们说着悄悄话。   中岛敦苦着脸,双手合十向戴着冠冕,穿着金红教服的青年讨饶,少了那份小心翼翼和自怨自艾,更多的是接受很好的教育和训练的沉稳自信,足以独当一面。   跑到暗组织基地串门,兴冲冲来找玩伴的江户川乱步,陪同照顾对方的国木田独步,揣着袖子,跟四处找爱丽丝的森鸥外交流的福泽谕吉……   太宰治想,哎呀。   暗组织的首领是在玩什么集邮游戏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美好到不真实。   “喂!太宰!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我任务做完后才醒的吧!?”   中原中也由远至近的咆哮声打断了太宰治的思绪,他满脸嫌弃地后退一步,瞥了气势汹汹的对方一眼,“臭蛞蝓,别在这里大吵大闹的。”   中原中也眉毛一竖:“哈?这就是你对前辈的态度吗?!”   太宰治漫不经心:“我可不想叫一个小矮子前辈……”   中原中也:“你找死!!!”   太宰治对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随口胡诌:“臭蛞蝓还是长点脑子比较好——没弄错的话,首领正在休息哦?不想吵到她的话,劝你小点声。”   虽然不知真假,中原中也还是立马噤了声,只是用要杀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   “啧,要不是因为首领……你现在已经死透了。”   中原中也压低声音,暴躁地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没出任务?也就是乌伽斯前辈脾气好,帮你把你的工作完成了一半才勉强对付过去!”   太宰治有点走神,随口道:“啊,出了点意外。”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着他,“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要不是知道太宰不可能被调包,我都要以为你换了个人。”   “总之,这次就放过你……没有下次!”   橘色半卷发的青年皱着眉头强调,又压了压黑色的礼帽,动作很拽地甩开风衣外套,转身匆匆离开。   太宰治也没有在意。   他像是第一次踏入横滨般,以一种无比新奇的目光看待这座城市。   横滨的不少人看到他都会笑着和他打招呼,调侃他,花店的老板甚至送给了他一束花,这让太宰治颇为意外。   不论是身处港口黑手党的时期,还是现任武装侦探社的日子,他都不可能有这种声望。与其说是这个世界的自己声望很高,倒不如说是沾了暗组织的光……   不论怎么看,这个世界都过分理想化了。   原本的钻石都在合适的位置熠熠生辉,而更多的,被打磨得成熟的钻石加入了这个世界,让这座港口城市变得更加安定。   自己世界的那个森首领看到的话……会馋得流口水吧?   太宰治想着,笑了起来。   他步伐悠闲,走着走着,就走到了LUPIN酒吧,老板很熟练地给他上了一杯味道古怪的酒——听说是专属这个世界的自己的特调饮,名字叫“自杀者的无望”。   太宰治想,单看名字,这的确是他喜欢的风格。   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越来越多的相同和细微的不同,给他的感官带来了奇异的混乱感——而他心甘情愿地沉沦在这种境地里,巴不得再陷入得更深一点。   太宰治难得的想当个庸人。   “哟,太宰。”   “……”   熟悉到让他一时间停在原地发怔的背影转过来,织田作之助朝他举起手示意,“这里。我还以为你会是最后一个到呢。”   太宰治的脚步顿了顿,他的心头一时间竟然生出了名为胆怯的情绪。   真的可以去吗?   真的可以碰触到吗?   但最后,他还是走向了旧友的方向,坐在了熟悉的位置上——太宰治为了缓解心中那股无名的情绪,低头抿了一口酒。   辛辣而焦苦。   明明很难喝,硬喝也很无聊,太宰治却喝了一口又一口。   他听到织田作之助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句句都带着对他的关心。   “太宰?你还好吗?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是不想离开首领身边,但又接到推不掉的外派任务吗?如果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帮你去跟首领说说,能不能和我对调吧。”   “不。”   太宰治罕见地打断了对方,酒让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似真似假的迷蒙。   “……这样就很好。”   “……什么?”   “我说,这样就很好了。织田作。”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了。   太宰治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甚至贪恋这里的一切。   他忍不住地想,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太宰有的,他没有呢?   凭什么?   就因为这个世界的自己比较幸运吗?   ……   也许是出于对小鹿御铃子的好奇心,又可能是心知瞒不住躲不过小鹿御铃子的自觉,又或者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不管是什么原因,小鹿御铃子和他的单独见面,太宰治并没有丝毫抵触。   他在小鹿御铃子第一时间指出自己是不同世界的太宰治这一事实时神色不变,见不到一点惊慌,只用那双鸢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小鹿御铃子,语气又轻又缓。   “那又如何?我们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太宰治。”   “我也可以当你的下属,可以为你做一切他能做到的事呀,铃子。”   他无辜地歪了歪头,“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小鹿御铃子语气不容置疑地回答:“不。你们是不一样的。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三分钟后,你们会回到原本的身体里的。”   太宰治低下了头:“……是吗?”   真是,舍不得这里啊。   ——像是一场美到想都不敢想的梦。   他抬头,对小鹿御铃子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顺从道:“那好吧~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再见了,首领小姐。”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闭眼睁眼后,回来的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看到面前是小鹿御铃子,他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支撑物的猫猫般软绵绵地倒向对方,“铃子~”   小鹿御铃子伸手摁住他,不让他继续靠近:“太宰,另一个世界的体验怎么样?”   太宰治眯起那双鸢色的眼睛,不愿多提,“嗯……”他沉吟了一会儿,道。   “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呢。”   更准确而言,简直像是一场糟糕透顶的噩梦。   没有铃子,没有织田作,没有黎明的横滨。   那样的世界啊……真是可怕。   是他无法忍受多哪怕一秒的可怕。   太宰治又沉默了半晌,认真地感叹。   “所以——铃子当时会出现在我的眼前,真是太好了。”   他睁着那双鸢色的眼睛,里头的情绪软乎乎得像是棉花糖。   “能碰到铃子,真是太好了。” 第147章 番外:奈亚和铃子的往事   如何让一个被从世界上抹去的人重新活过来,顺理成章地存在?   第一步是得到身份证明。   十二岁。   年纪尚小的小鹿御铃子拖着一身在水里泡得皱巴巴的,属于大人的衣服,那头白色的头发也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   她低头攥了攥手。   先前还被奈亚拉托提普的双手握住的掌心是空的,就连那副充满蛊惑和诱哄意味的笑脸也像是还在眼前一样,想忘都忘不掉。   她可能同意了一个不得了的交易。   但小鹿御铃子就如她说的那样,她不后悔。   她敲开了警视厅的大门,如愿看到了几个满脸吃惊的警员。   “藤中警官!快来!这里有个小孩!”   “我的天哪她全身上下都是水……”   “好多伤口!怎么回事?她的父母呢?!”   …………   当小鹿御铃子穿着合身的衣服,抱着保暖的毯子坐在椅子上喝牛奶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或许是她的脸招人喜欢,女警员对她嘘寒问暖,男警员也在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小鹿御铃子握紧了那杯牛奶,沉默地摇头,她有些新奇地看着他们——   不久前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带着同情,怜悯,唏嘘,怪异,避之不及,现在却是单纯的关心。   父母的结局真的改变了。她想。   而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的名字是?”   “……铃子。小鹿御铃子。”   “你的父母是?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忘了。”   “你的家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   “你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   “对。”   随后,这个神情严肃的女警官对她颔首示意自己的问题问完了,就开始和自己的同事们低声交流起来,搜寻和记录着什么,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身份不明……偷渡……核实……年纪太小了……监护人……”   而警视厅高处挂着的电视上,原本是她的父母,会对她露出慈爱笑容的两人正站在发言席上,发表着自己的言论与看法。   ——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刚才借用女警员的电脑查了一下,他们今年才喜得贵子。而除此之外,别无所出。   小鹿御铃子想。   世界这么大……但她再无归所。   她低低地,不知道在对谁说。   “我以后是不是没有家了。”   没有人应答。   但是,似乎有一道目光,不移不变地看着她,像是看着,好奇着,充满兴致勃勃。   她被「神」注视着。   她的这一生都会有「神」的参与。   不该希求太多……也许,这就够了。   三观尚未完全成型的幼鸟,对一个绝不该托付感情的,非人的事物产生了某种在人类社会中堪称扭曲的情感。   十四岁。   幻梦境里,混乱而绮丽的色彩宛如流沙一般,缓缓流动,质感像是老电视信号不好时嘶嘶作响的雪花片,模糊而失焦。   穿着白色雨衣的小鹿御铃子坐在屋顶上,抱着黑色的猫。   她的耳朵上挂着触手模样的耳坠,把脸埋在黑猫的背脊上,毛茸茸的质感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拂着她的脸。   “吾神……这里是我的家了吗?”   小鹿御铃子重复着不知道多少遍的问题。   她想在梦里,永不醒来。   “至今还在想自己有没有家,你是没有度过口欲期的孩子,得不到吃的就会哭闹吗?我的信徒。”黑猫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但触手阻止了她要掐入掌心的手指,缠住她的手腕,明明是最危险狰狞的东西,却在此刻成为她的玩具。   小鹿御铃子:“……没有。”   她不高兴地反驳着对方毒舌的话。   她想,她的神志本该在直面这些事物时融化崩塌,但不知道为什么——   至今为止,她也没有变成一个疯子。   真奇怪。   小鹿御铃子手里被她的指头推来推去的玻璃球变成了眼珠,乖巧地呆在她的掌心中,眼球表面还挂着血丝,像是捏一捏就会爆开,化成一摊粘稠的液体和不明物。   在这片属于奈亚拉托提普掌控的梦里……怪诞而可怖的触手和眼珠是她的玩具。   她嘟囔。   “我只是……”想呆在这里而已。   而奈亚拉托提普允许。   不够,不够……还不够。   她是不是还可以索要更多?   反正,祂不介意自己的贪心。   十六岁。   就像是每一个没有父母,生活艰苦的孩子一样,小鹿御铃子在便利店里打临时工,为自己赚取学费。   毕竟这才是人类社会的生存方式。   到了下班时间,她关上并锁好了便利店的门,尽管速度如此之快,她还是被不怀好心的混混给骚扰和搭讪了。   啊。   看着几个不良青年,小鹿御铃子低头看了眼时间,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不明。   “我建议你们现在就离我远点。”   对方嬉笑着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为首的人甚至想伸手拍她的肩膀。   “小妹妹,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少女耳朵上挂着的深色触手耳饰,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起来。   而这些人一无所觉。   “我们只是想让你陪我们去喝点酒,又不是什么坏人。”   少女背着的双肩包上挂着的眼球饰品,慢慢转动,发出“叽咕叽咕”的叫声,上面渗出了鲜艳的血丝。   这些人因为笑得前仰后合,没有察觉。   “小妹妹,你的表情很拽啊——”   为首的人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地,就像是在小鹿御铃子背后看到了最恐怖,最可怕,超出他的想象和接受阈值的事物……   他们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随后,所有人都发出了变形的惨叫和疯癫的笑声。   小鹿御铃子瞥了他们一眼,平静地说。   “所以我说了,让你们离我远一点。”   你们刚好赶上时间点。   ——我非名义上的监护人来接我下班了。   白色长发的少女不知道朝着谁跑了过去,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带了点笑意。   她张开口,像是对那个人说了什么。   但画面如同浸泡在水里的纸一般,慢慢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   …………   “原来是梦啊。”   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而那些事都是她上辈子里为数不多的,难得的,视若珍宝般的记忆。   小鹿御铃子撑着头醒来,低声喃喃。   但腰上多出来的重量,让她不得不把注意力移到对方身上——   深色皮肤,少年模样的邪神跨坐在她的腰上,眯着眼睛看她,狰狞而扭曲的触手爬满了整张床。   想到了昨天晚上这些触手被开发出来的多种用途……   小鹿御铃子一时间头皮发麻,回忆往事的心情一下子消散得七七八八。   “为什么这么热衷这种事……我以为你会对人类的欲望和繁衍行为感到不屑呢,奈亚。”   她情不自禁地吐槽。   奈亚拉托提普懒懒地说。   “别提繁衍这个词,很容易让我想到某个讨嫌的家伙。”   如同海葵般密集而柔软的触手包裹住她的小腿,像是昨日的情热重现。   “不是热衷,只是觉得铃子理智尽失的表情很有趣……想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祂微笑,“铃子难道感觉不舒服吗?我明明是找准了你身体最敏感的位置——”   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鹿御铃子伸手,恶狠狠地,用力地捂住了祂的嘴。   她故作冷静道,“好了,你不能再说了。”   “你在不好意思吗?铃子。所以……是舒服的吧。”   奈亚拉托提普睁开那双猩红色的,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发出别有用心般的轻笑。   闷闷的声音在小鹿御铃子的掌心下响起。   “放心,我有好好注意,没有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带给你。这种事不会对你造成任何负面影响,那些液体对你的身体而言也只是补充体力的营养物质,我保证它只会带给你好处……”   和神志都要崩毁的快乐。   奈亚拉托提普像是发现了别样的乐趣,微微张开口——   小鹿御铃子的掌心就被什么舔了一下。   而她很确定那不是舌头。   “奈亚拉托提普!!!”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的铃子:吾神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现在的铃子:奈亚拉托提普!!! 第148章 番外:奈亚的碾压局   时间回到三年前。   不管小鹿御铃子如何解释,她出现在港口全身是血,一副血液都快流干的模样实打实地把暗组织的成员们骇到了。   中原中也至今不能形容他在看到她的那一眼时的震撼。   她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白鸟,翅膀上全是鲜艳的血,没有一处幸免的地方,仿佛下一秒便会安静地匍匐在地,闭眼沉沉睡去。   就连纤细的脖颈和小腿也由苍白变成更为深沉夺目的颜色。   “首领!!!”   他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几乎是带着心颤,急切地喊着小鹿御铃子,指望第一时间就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像是再慢一步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严重的不安,如同擂鼓般重重地捶打他的心脏。   中原中也看到小鹿御铃子抬头,那双金色的眼睛在血中熠熠生辉。   她对他笑了一下。   “我在这里,中也。”   急速跳动的心脏,兀地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   抱着她回来的是中原中也。   小鹿御铃子的视角里,暗组织的重力使的下颔线锋利而不留多余的地方,唇线抿直,摆出一副很可靠的模样,于是她放心地合上眼睛,想要小憩片刻,以便恢复体力。   她翕动着唇,声音低不可闻:“拜托你了,中也。”   中原中也因为她的合眼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听到了这句话,确定没有问题,才放松下来,抱着她继续往暗组织基地赶。   他不敢走得太急,生怕惊扰了她舒缓的眉头,便只能克制着,迟疑地一步步踏在地面上。   暗组织不是没有闻讯而来的同事,但他不愿意假他人之手。   目睹小鹿御铃子在眼前被白得刺目的火光包裹的情景给他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创伤,让中原中也短时间不能放心自己的首领离开自己的视野。   ——她需要在安全的环境下休息。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睁着那双如同无光的深海般钴蓝色的眼睛,像是不通人性,让其他人一时间不敢靠近的野兽,黑色的风衣外套上暗红一片浸得更深,衣摆猎猎作响。   那上面全都是小鹿御铃子的血。   而只要有人和中原中也对上眼睛,就会确定一件事——没有人可以从他的怀中夺走他的首领。   ……   暗组织基地,首领专属病房。鲜花和水果篮简直要把这里堆满。   “首领……”这是她操碎了心的下属们,个个都紧张兮兮。   “我真的没事。”   小鹿御铃子躺在床上,再度试图说服自己个个罹患严重PTSD似的下属们,可惜语气里的虚弱无力,简直是在反向证明她的身体出了事。   看着他们一时间越来越紧张的表情,小鹿御铃子:“……”   累了,毁灭吧。   除了这些精神绷紧,一个个在背地里暗搓搓找着罪魁祸首的下属,还有更多熟人都抽空来看望她。   江户川乱步,森鸥外,松上美衣……   最后登场的重量级人物——不出意外是五条悟。   “铃子,这才多久没见,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吗?”   白色头发的高挑咒术师拉下墨镜,低下身靠得极近。浓密的雪白睫毛下,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存在感极高,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你这样让人很担心啊。”   小鹿御铃子无奈:“担心什么……不是和你说了要处理特别重要的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吗?大忙人居然有时间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毕竟是朋友重伤这种大事——传闻中可是说你命不久矣呢,听到时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   五条悟声音轻快。   小鹿御铃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活不长了?”   五条悟笑容爽朗:“是啊,所以我狠狠揍了那家伙一顿呢~”   “要不是知道要有点分寸,真想把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小鹿御铃子:“……喂,别用这么自然的口气说这么可怕的话啊。所以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悟。”   五条悟转了转手指间的那副墨镜,百无聊赖,“嗯?我不是说了嘛,过来看你一眼,确定你没什么事就走。”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动墨镜的动作顿在原地,随口般问道:“所以——赢了吗?铃子。”   五条家的六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小鹿御铃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你我所期待的那样,我取得了胜利。”   五条悟笑了:“那就好。”   他如释重负般道。   “不论如何,要开心啊。铃子。”   留下这么一句简短而意味不明的话,五条家的家主就脚步匆匆地离开。   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处理,不能在原地停留太久。   这也注定了他会错过他想要的东西。   五条悟明白这一点,但不后悔。   …………   奈亚拉托提普再度到临这个世界,是三年后的某一天。   在这三年里,中原中也对小鹿御铃子的保护更加密不透风,基本所有的活动都会跟随出席,丝毫不掉以轻心。   他像是把所有的责任和愧疚都归揽在自己的身上,觉得当时的意外是自己的疏漏和失职。   哪怕小鹿御铃子反复劝导,中原中也也没有改变这一看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面容年轻,尚且收敛不住锋芒气息的少年,开始向稳重心细,事事考虑周到的青年发展,如同日渐醇厚的美酒。   那么这样的中原中也……碰到自己寸步不离的首领跳出来的男朋友,会是什么反应?   也许是安稳太久,小鹿御铃子难得想主动在暗组织内部制造一些动静——   比如看看自己的下属们大惊失色的表情。   于是,她想了想,最后把输家的惩罚重点放在恶搞奈亚拉托提普上,似乎也没那么让人意外了。   要的就是迫害,狠狠地迫害x   奈亚拉托提普:“?小白脸?”   面对祂古怪的神色,小鹿御铃子点头,完全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条件,理直气壮道。   “对啊,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吗?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不管是出现在普通人面前,还是出演首领的小白脸。”   她愉快地补充:“当然啦,请记住,我的条件是不要反驳我对你的介绍,也不要做出有违小白脸性格的行为哦。”   奈亚拉托提普:“……”   小鹿御铃子为了不让奈亚原地跑路,循循善诱:“你难道不想看他们变脸的样子吗?那一定会很有趣吧?而且——”   “我想让你能出现在我身边。”   原本表情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奈亚拉托提普,因为这句话细细思考了一下。   祂像是觉得这个主意有意思,笑起来,“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不错。”   “那么,就今天开始吧。”   …………   ——这就是奈亚拉托提普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高层成员和组织干部面前的原因。   而效果也肉眼可见地十分显著。   “首领!他是谁?!”   面对自己瞳孔地震的下属们,小鹿御铃子泰然自若地介绍:“是的,如你们所见,我有一个恋人。”   她与深色皮肤的青年十指相扣,面不改色,露出一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表情,语气温柔。   “虽然他只有一张脸好看,其他的一无是处,但是我爱他。”   “我爱他,这就够了。”   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奈亚拉托提普:“……”   胆子很大啊,我的信徒。   中原中也眉头打结,欲言又止:“首领……”   虽然他对小鹿御铃子有爱人没有异议,但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莫名其妙的人,仅凭一张脸也能成为首领的爱人吗?   小鹿御铃子明知故问:“有什么问题吗,中也?”   “中也可能没什么问题——但我有哦,铃子。”   一直没开口的太宰治毫不犹豫地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话,那双鸢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奈亚拉托提普。   “能把您的爱人单独留下来,让我们和他说几句话吗?阿银有事找您呢。”   他露出无害的笑容,“放心——只是出于好奇。我们会很温柔的。”   《温柔》   太宰,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鹿御铃子:鱼上钩了。   总算轮到我看你演戏了,奈亚拉托提普!   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吾神XD   听到太宰治的话,她微微皱眉,像是有些担心自己的恋人,附在青年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奈亚拉托提普:“……”   为了看祂的乐子,不惜在他们面前演到这种地步吗?   不愧是你,我的信徒。   当小鹿御铃子离开后,房间里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具有压迫感。   所有的目光都沉沉地压在了陌生的青年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和部分尖锐的杀意。   奈亚拉托提普面不改色。   “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成为首领的恋人的。这位先生。”   “你是靠什么蛊惑了铃子,成为她的恋人的呢?早点说出来比较好哦。”   太宰治微笑着,语气相当轻快,可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差劲。   中原中也:“太宰。”   他声音低沉,“说话客气一点,这不是犯人。这是首领的恋人。”   太宰治冷冷道:“我有说错什么吗,中也?他不配——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在场的人,又有几个不是这么想的?”   他几乎是毫不留面子地点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你们不是这么觉得的吗,就连这种来路不明的人都可以……我们又为什么不可以?”   太宰治神色陡然变得阴郁。   奈亚拉托提普:“……”   面对这种几乎要汹涌到眼前的妒忌,祂在陌生的新奇之余,居然感到了一丝古怪的兴趣。   嗯,这还是第一次。   人类男性的勾心斗角和争风吃醋……是这个样子的?   充斥着负面情绪的模样,真是格外有意思啊。   心里明白小鹿御铃子在另一个房间里看戏看得正欢,奈亚拉托提普也不介意演一演了。   祂眯起眼睛,吐了句话:“哈哈哈,无能的败犬,又在这里吠什么。”   深色皮肤的青年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颇觉得有趣,“再怎么用言语威胁,看我不爽,她不还是没有选你吗?”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可是和她有着远比你们更深厚亲密的关系。怎么,你在不服气么?”   ——有本事你也当小白脸啊。   奈亚拉托提普的眼中,明晃晃是这个意思。   祂摊开双手,语气甚至算得上兴致昂然,小人得志,“你们想对我动手?可以啊,如果想把铃子推得远远的话。”   奈亚拉托提普愉快地,恶意地笑着,“你们敢吗?”   向来只有自己气别人的份的太宰治——脸青了。   奈亚拉托提普,找到了新的解压方式x   晚上。   “看我吃瘪,看我演戏就这么有意思么,铃子?难道是对我围观游戏这么久的报复?”   不知名的低语,响在小鹿御铃子的耳旁,激起她细碎的声音。   “利用我去断掉他们的念想……你在某种程度上,真算得上无情呢。”   “——讨人喜欢的小女孩。”   黏滑的触手,沿着少女的小腿一点点向上爬去。   爬进更隐秘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了一些正文的后续!   本来想写奈亚争风吃醋,但莫名其妙写成了奈亚的碾压局,是谁抢了我的笔(沉思)   组织成员眼里的奈亚:小白脸   组织成员眼里的铃子:被小白脸蒙蔽的大富婆   全文到此完结啦!!!   小可爱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给个五星好评吗(小声逼逼)求求了!   阿杏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www   下本写《拥有人外马甲的我如何假装小可怜》,应该不会很长,下下本再写《修真马甲VS咒术界》!希望会有进步!   放放预收文案~   《修真马甲VS咒术界》   2006年,名为「修真界」的组织凭空出现,驻地横滨,背靠港口Mafia,引发咒术界震动。   /医修/   苗疆少女头戴银饰,指尖缠着条青碧色的小蛇,笑意盈盈,生死人肉白骨,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只要我不想你死,你就别想死。当然,要记得付钱!”   /器修/   高马尾的少年凭借一手恐怖的能力量产咒具,不但毫不客气地抢走高层的生意,还搞起垄断。   他神色傲然。   “这天底下所有的富贵,皆归我身。港口Mafia?立即给我来打工!”   /棋修/   雪色长发的少年眼下生着两点红痣,满身孤独地喝酒,手指比划间,却将咒灵困在阵中,再不能伤害普通人。   “你已入局,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和我下局棋。赢了,逃。输了,死。”   /妖修/   头生狰狞龙角的少女骑巨猫夜行在擂钵街中,那双眼睛里的光明璀璨如太阳,温柔又热切。   “我不是咒灵,我也不是坏人。我只是想问问,你需要帮助吗?”   /魔修/   生着半张恶鬼面的男人毫无同理心,他拿黑衣组织取乐,随意地将威士忌组把玩手中,发出蛊惑的低语。   “红黑两方?我不在乎。只要令我愉快,你能得到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佛修/   他的面容透出佛性,神色清净,笑容慈悲,光是站在那里,信徒就会拥挤整条街,盘星教因此解体。   “咒灵和咒术师,同等可悲。不如入我佛门,万物平等。”   ………   他们难分善恶,不分对错,做事随性而为,风格迥异,唯一的规则与底线就是他们口中的【天道】。   当接到紧急任务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赶来咒灵破坏现场时——   黑发的女性剑修神色不变,冷冰冰抬眸,剑锋直指特级咒灵,“我讨厌麻烦。”   一剑劈开山河,锋芒斩断生死。   「修真界」正式宣告它的到来。   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天道莫胭:疯狂肝到底,不断开启新剧情,增加角色讨论度,我!一!定!能!活!   #天道可怜弱小又无助#   莫胭意外死亡后,借着一具尸体改变容貌,再度睁眼醒来。   她绑定的马甲扮演系统告诉她——   复活是有代价的。   她要扮演不同性格的修真马甲,成立修真组织,并增加可信度,取得原著居民的信任。   系统:[亲爱的宿主,扮演值越高,存活时间越长。现在你还有六个小时。]   [六小时后,你无法让人物成功解锁扮演值,刷新存在感,将再次死亡。]   [请为生存而不懈努力吧。」   少女沉默半晌,在目前唯一的卡槽中抽出一张卡牌,哑声道。   “那就来试试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